我对我的女儿有着偏执的爱。
我越爱她,她越叛逆。
十八岁那年,她跟着一个黄毛跑了。
我哭着追出去,被车撞死了。
而我看到了女儿冷漠的回眸。
一滴泪从我眼角滴落。
如果有来世,能不能让我再重新爱你一回。
1
一睁眼,我回到了女儿
14
岁那年。
初三,面临着中考。
那是她刚刚表现出叛逆的年纪。
我看着镜子中穿着蓝色的工作服的自己,泪流满面。
明明还很年轻,却显得异常沧桑。
工作很辛苦,我也慢慢开始不愿意花时间打扮自己。
大概从女儿初一起,她就不愿意我去接她,宁愿自己骑车回来。
我擦干了眼泪,换了件白色的连衣裙,拿出了已经过期的化妆品化了个淡妆,准备去接女儿放学。
我推着自行车在门口张望着,生怕错过女儿的身影。
大概十分钟后,女儿推着一辆小型的自行车出来了,她看到我时明显眼神一亮。
妈妈！她响亮地喊了我一声,挥手朝我打招呼。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每一次我去接她她都低着头催促着我快走。
而今天,她抬起了漂亮的脑袋,昂首挺胸的朝我走了过来。
她本该这样骄傲的过完一生,而不是寥寥草草的和黄毛共度余生。
我不禁眼眶湿润。
我们只想着孩子能考取好的成绩给我们带来体面,却忘了捯饬我们自己的形象给孩子带去自信守护他们还脆弱的自尊心。
谁都有虚荣心,谁都希望自己的父母光鲜亮丽,我给不了她纸醉金迷的生活,但起码这辈子我会和她共同努力。
妈妈,我们班的数学老师老是体罚我们,做错题目就用木棍子揍我们,男生还会被脱裤子挨打。女儿向我抱怨,我和她其实已经很少说心里话了。
那我们下学期分班就不在她这个班级好不好
这一次,我决定认真倾听她的每一句话。
真的吗女儿瞪着圆圆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我。
真的。我认真的看着她。
这大概是她上初中后,我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到如此灿烂的笑容。
2
前世,我女儿从来不会和我说学校里的事情,也许她也说过,可每一次我都很敷衍的跟她说：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大概说了几次,女儿也不愿意再和我提起学校里的事。
后来她长大了我总是说她：你怎么从来不和我们说你的事。
那时候,她总是低着头,戴着厚重的眼镜,佝偻着身子不说话。
而我总是骂她：老是一副苦瓜脸给谁看！
我只是希望她能好好学习,跨越阶级。
我们做父母的年纪大了,吃过没文化的苦,所以不希望孩子和我们一样继续吃苦。
但是从没想过在她那个年纪,永远也理解不了父母所谓的苦口婆心的劝说。
没有一个人有义务,站在你的立场,走你想让她走的人生。
女儿也不行。
她就是她自己,我未经过她的同意带到这个世界上,不是来让她按照我的规划像机器人一样冰冷的走完这一生的。
爱,我肯定是最爱她的人。
但是生活的困苦和工作的烦闷,使我对她的爱越来越偏激。
她想和同学一起出去玩,我不让她去,我怕她路上出事。
她想放学后参加同学的生日会,我不让她去,我怕她耽误学习。
她想做什么事,我都阻止她。
我不敢想,那时候的她该对我有多失望啊。
而我,大概是女儿后来变得这么叛逆的背后最大的推手。
3
此刻,我看着身侧和我一同推着自行车的小小的人,她眼里亮晶晶的,齐耳的短发遮挡了她本来秀丽的面容。
盼盼,我们留长头发吧
妈,你说啥呢这是女儿今天第二次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我。
进去初中后,我怕耽误她学习,让她把长发剪短,那时候她哭了好久。
最终,在我的淫威下,她不情不愿的和我去了理发店。
之后好几天,她都不愿意跟我说话。
她收起了所有漂亮的头绳和发卡,说话做事也开始像假小子一样粗俗。
有很多次我都听到她说脏话骂人。
我在想,她怎么变了呢,以前那个香香软软的女儿,大概是被我剪掉了。
我们留回长头发吧,妈妈还是觉得长头发的盼盼最漂亮。我说的真诚。
盼盼突然站着不动了,眼睛亮亮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把自行车一丢,跑过来抱着我。
妈妈,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得癌症了
这回轮到我呆住了。
怎么这么说
我看小说里都说只有得了癌症的父母,才会让孩子做那些他们原本不同意的事！
我好笑的推开她,用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你又偷偷看言情小说！
之前我发现她学习退步,把她所有偷偷藏起来的小说全部扔了,并且明令禁止她看一切课外书。
这次,我没有朝她发脾气。
她朝我吐了吐舌头,这是她以前不敢的。
我看着此刻女儿蓬勃朝气的笑容,我好像知道该如何去爱她了。
我大概忘了,她刚出生时,我想让她每天开开心心的愿望了。
直到后来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她和我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妈,你是不是嫌弃我短发难看,给你丢脸了
是的。我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跟她开玩笑道。
妈,你变了。戚盼突然很严肃的看着我。
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她,她又接着说道。
你今天好漂亮,我希望你天天漂漂亮亮开开心心的。
原来孩子的愿望和我对她的是一样的。
他们从小就知道如何爱我们。
那妈妈以后都这样漂漂亮亮的,和盼盼一样好吗
可是我短头发也很好看啊！盼盼傲娇的抬起她的小脸,推上车子跑了起来,步伐轻快。
这一世,女儿对她的短发情有独钟,她说她是新时代女强人,她要保护妈妈。
我没有强求她头发的长短,她想维持短发我支持,她如果想留长头发,我也乐意。
4
我带着她去了服装店。
妈妈,你干嘛。女儿偷偷拉了拉我的袖子。
这家店衣服很贵的。
妈妈今天发工资了,盼盼你可以自己去选一件。
女儿犹豫着没有进去。
前世是她吵着闹着要买新裙子,而我因为被扣工资,怀里揣着微薄的薪水,死死拉着她不让她去,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她生活的不容易。
这一世,我主动带她去,她反而开始心疼钱了。
最后在我的劝说下,女儿最终还是走进了店铺。
对于漂亮的衣服,没有哪个女孩子是不喜欢的。
而我前世因为拮据的生活,早早就断了她这爱美的心思,结果导致她长大后,越来越离经叛道的打扮,超短裙花臂纹身以及一耳朵的劣质的耳钉。
我看着盼盼小心翼翼的挑选着中规中矩的衣服,并翻看着上面的吊牌。
你看,他们什么都懂,你不需要用自己的苦难去教她提前长大。
妈妈,这件可以吗盼盼小心翼翼的看着我,她手上拿了件印了一只猫咪图案的短袖,上面镶了一圈亮闪闪的水钻。
可以啊。我没像往常一样的去看价格,你不选一条裙子吗
我建议道。
盼盼眼中有纠结：可是上学不能穿裙子。
前世,我不让她买裙子,我说上学不能穿。
她反驳我,那我放假可以穿啊。
这一世,我把选择权交还给她,她反而给了我我想要的答案。
我微笑着：你可以选一条放假的时候穿。
妈妈,不要了,你赚钱也不容易。
服装店老板娘笑着打趣我：你这宝贝女儿真是懂事啊。
我微笑不语,上一世我对她说的最多的就是,你能不能懂事一点！
但是在她要帮我做家务的时候我总是不耐烦的推开她,你做这些没用的干嘛,赶紧去学习去！
每次我抱怨家务活又多又累时,她总是抿着嘴不说话,我又嫌弃她不懂事。
小小的她,在努力用她自己的方式,爱我。
而我,总是假装看不见。
我们是第一次做父母,却忘了他们也是第一次当我们的孩子。
我们是心甘情愿做她的父母,却忽略了,他们可能并不是心甘情愿的来到这个世界,来做我们这些糟糕的父母的孩子。
5
回到家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催促她去写作业。
盼盼,你想做蛋糕吗
想！
女儿喊的很大声,自觉的跑去洗了手,这放在以前,我总要提醒她好多遍回家先洗手。
我准备好了所有的材料,女儿挽着袖子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我看着小小的人儿,站在那专注的搅拌着面粉,十几岁的少女早已亭亭玉立。
盼盼额头的碎发上挂着晶莹的汗珠,她的小脸红扑扑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一派朝气蓬勃的模样。
她就应该是这样明媚耀眼的,我忘了我的初衷,她生来就该是享福的,不应该有我们这种打工牛马般死气沉沉的沮丧面容和早就被沉重的书包压得弯弯的脊柱。
妈妈,你看我做得好看吗
女儿在打发蛋清,她倒扣着盆,蛋清纹丝不动,她做的真的很好。
很棒！我给她竖起来两个大拇指。
盼盼得意的笑了笑,哼起了轻快的歌谣。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我的女儿唱歌是这么动听。
从她上学起,我就给她报了数不清的培训班,只是没有一样是她喜欢的。
她曾经跟我说想学舞蹈,被我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我突然开口问她：盼盼,你想学舞蹈吗
女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向我,隔了好久才摇了摇头：不要了,马上要中考了。
得到这个答案,我却不是很开心。
我知道这不是她真实的想法,是被我长期压迫下的产物。
她可能以为我只是在试探她。
只怕下一秒我就会说她玩物丧志。
重活一世,我发现她还是活得小心翼翼的,哪怕我是她的亲妈。
我没有强迫她一定要去,我想慢慢让她做回自己,而不是成为谁的影子,成为我想让她成为的。
那我们周末去海洋馆怎么样
女儿抬起亮晶晶的眸子打趣道：老妈你被下降头了吗
什么意思我不懂她时不时冒出来的网络用语,以前我不让她说,但现在我学会了问。
意思就是我好爱你。盼盼突然跑过来抱紧我,手上的面粉都抹在我脸上,她看着我捧腹大笑,我见状直接把手伸向她打发好的奶油,给她抹了一脸。
盼盼笑的直不起腰,直接往地上一坐。
我看着她开怀的笑颜,眉眼温柔,这岁月真是美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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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周末我带盼盼去了海洋馆去看了她最想看的海豚表演,她还摸了摸海豚和他们合了影。
我给她买了她爱吃的巧克力甜筒,这是我往常从来不让她吃的。
我还带她去吃了肯德基,让她自己点了餐,我和她一起啃着汉堡喝着可乐。
以往这些垃圾食品我向来都明令禁止。
好腻啊~盼盼拿起可乐大喝了一口。
老妈,肯德基也没有那么好吃嘛！盼盼吃的满嘴流油,我笑着给她擦了擦嘴。
我老是听他们说肯德基有多好吃多好吃,还没有我妈做的饭好吃。盼盼嘟起小嘴咕囔道。
你不是早就吃腻我做的饭了我开玩笑道。
谁说的！我妈做的饭天下第一好吃！
你看,她多懂事啊。
我眼眶红红的,强忍着泪水。
吃完午饭,我带她去逛了饰品店,我知道盼盼很喜欢那些水晶装饰的自动铅笔,那时候的文具真贵啊,我总是说她乱花钱,家里已经有了很多笔还要买。
但其实,她用的都是自己攒的零花钱偶尔买两只过过瘾。
这一次我陪着她慢慢的挑选起来,最后她选了笔端有哆啦
a
梦装饰的圆珠笔。
太贵了。盼盼看了看标签又放了下来。
我拿起来看了眼十元。
喜欢就买。我放到了购物篮里,今天是我们的放纵日。
哇,老妈你好时髦！盼盼眼里满是对我的崇拜。
我又带着她挑了两个卡通发卡,盼盼拿在手里爱不释手,小心翼翼的包起来放在口袋里。
怎么不带上。
太贵了,我怕弄丢了。
我们盼盼戴上肯定很好看。
真的吗盼盼有些兴奋,那妈妈你快帮我带上。
我帮她两边都各夹了一个,还端详着欣赏了一会。
我满意的点点头,拿出手机给她拍了一张美美的照片。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盼盼趴到我身上,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哎呀,有点幼稚。
她嫌弃的把手机塞回我手里,脸上却还挂着美滋滋的笑容,走路也一蹦一跳的,这一刻口是心非具象化了。
只要路过有玻璃门的店铺,她总会看看反光中的自己。
少女的活力在她身上慢慢绽放开来。
7
很快迎来了初三的模拟考试。
盼盼有些紧张,她平时成绩不算太好,只能说是中上水平,只要一粗心,就会退步。
我像往常一样放了学去接她,但是迟迟没等来她的身影……
大概等了半小时,我才看到女儿姗姗来迟的身影,她旁边陪同了一个男生,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我压下心中的惊慌赶忙走上前。
走近一看,我才看到她怀里抱了一只小猫咪。
妈妈,我刚刚在校园里看到这只小猫腿瘸了,顾嘉奕帮忙包扎的,我可以带回家养吗
女儿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满是恳求。
顾嘉奕！
是前世把我女儿拐跑的那个黄毛的名字。
我又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女儿身边这个还有些腼腆的男孩,一点都看不出前世痞里痞气的模样。
这是你同班同学吗
是的。女儿看了眼旁边的顾嘉奕,脸有些微微泛红,他是我们班学习委员。
阿姨你好。
男孩子礼貌的跟我打招呼。
我点了点头,客气的问了一句：这么晚了没人来接你吗要不去阿姨家里玩一会。
可以吗顾嘉奕还没回答,女儿就期待的发问了。
顾嘉奕一起写作业吧。女儿扯了扯他的袖子。
顾嘉奕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阿姨,不打扰吧。
我按捺下内心的焦虑,摇了摇头：没事,盼盼很少带朋友回家玩,你们想吃什么阿姨做给你们吃。
我想吃糖醋排骨！还有炸薯条！
你这个小馋猫。我笑着拍了拍盼盼的脑袋。
顾嘉奕很腼腆,他不怎么说话,很多时候都是盼盼叽里呱啦在说一通,我推着自行车和他们一起走在马路上,夏日的晚风很热烈,我看着他们年轻的脸庞被晒得红扑扑的,焦虑的心态慢慢平稳了下来。
回到家,盼盼把小猫咪抱到了一个纸箱里,她跟我要了一条旧毯子铺在里面。
要是放在前世,我绝对不会让她养流浪猫。
一来我不放心,不知道流浪猫会不会携带什么病菌；二来我有洁癖,我不喜欢家里弄得满天的猫毛。
而且养猫需要时间和金钱,我们家不算富裕,除去盼盼的生活费和学费其实已经捉襟见肘,况且盼盼的成绩也不太稳定,我是不希望她在其他事上分心。
但重活一世,成绩和金钱已经不重要了。
我只希望我的宝贝女儿,岁岁无虞,长安常乐。
8
盼盼和顾嘉奕倒腾了半天终于把小猫安顿好了。
两个人洗了手自觉的在客厅一起写起了作业。
我有些惊讶,盼盼不是个自觉的人,而顾嘉奕也还没变成像上辈子那样不学无术,看上去还是个成绩不错的乖孩子。
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正边做饭边思考着,盼盼来厨房找我要水果吃。
我从冰箱拿出了前阵子咬牙斥巨资买的榴莲,正好还剩下两房,我都拿给了她。
这时候盼盼突然凑到我耳边轻声说道：妈妈,你等会不要问顾嘉奕的家庭情况。
为什么我有些好奇
他爸妈离婚了,他爸爸前段时间坐牢了,他现在自己一个人住,班级里都说他是杀人犯的儿子,没人愿意跟他玩。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么优秀乖巧的孩子在这个年纪遭逢家庭巨变,心里不扭曲才怪！
我知道了,我说话会注意点。
妈妈你真好！盼盼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有些受宠若惊。
上辈子,我们俩像个仇人一样,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盼盼经常待在房间不出来,而现在她时不时和我说一些心里话,也不再排斥学习。
我透过厨房的玻璃门看着盼盼和顾嘉奕一起分享着榴莲,顾嘉奕整个脸皱在一起却还是咽了下去,盼盼在一旁笑得肚子痛。
怎么样我听到盼盼笑着问他。
还可以。顾嘉奕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和我妈妈都爱吃榴莲,你再尝尝,我一开始吃也觉得怪怪的,多吃几次觉得特别好吃。
顾嘉奕听话的又吃了一口,表情没有那么难受了：吃着好像是还挺香的。
半小时后,我端上来一盆色香味俱全的糖醋排骨。
阿姨,您辛苦了！顾嘉奕赶紧站了起来接过我手里的盘子,白皙的脸庞微微泛红,显然有些紧张。
快尝尝阿姨的手艺。我把他按到座位上,递给他一双筷子。
你们先吃,阿姨再去炸点薯条和鸡米花。
妈,我们等你一起吃,我去挤点番茄酱！
阿姨我给你拿碗筷。顾嘉奕也不闲着。
我没有把他们赶走,允许他们和我一起去厨房帮忙。
最后我又炒了个孩子们都拒绝不了的番茄炒蛋,粘稠厚重的汁液搭配香喷喷的炒蛋,盼盼已经开始咽口水了。
一顿饭,两个孩子都吃得很开心。
我偶尔会搭上两句话,大多时候我都在默默地观察顾嘉奕。
沉稳、内敛、含蓄。
和前世吊儿郎当的样子天差地别。
这期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9
吃完晚饭,顾嘉奕抢着要洗碗,我本不同意,女儿拉住了我。
妈,他要面子,不喜欢白吃白拿的,以前我给他吃零食。他都要攒好几天的零花钱还我一份。
我看着厨房里顾嘉奕瘦弱纤细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心酸,都是十几岁的孩子,谁又能比谁成熟更多,自然是身上背负着比别人更多的责任。
两个孩子又写了会作业,我看时间不早了就提议送顾嘉奕回家。
这时,顾嘉奕咬紧了嘴唇,突然间鼓足了勇气站起身对我说道：阿姨,我可以住你家吗我会付您房租。
我惊讶的微微张了张嘴看了眼女儿,女儿盼盼此刻也无比震惊的看向顾嘉奕,想来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顾嘉奕,我拿你当兄弟,你不会想当我的童养夫吧盼盼跳了起来颤抖着双手指向顾嘉奕。
我和顾嘉奕同时一愣。
顾嘉奕却突然涨红了脸：我没有！阿姨……你听我说……我……
我瞪了一眼盼盼,盼盼吐了吐舌头溜回房间了,留下我和顾嘉奕两个人在客厅。
我们家有三个房间,我和盼盼一人占了一间,还有一间是书房,盼盼他爸爸常年在外打工,如果顾嘉奕要住进来的话,我就得和盼盼住在主卧,把次卧留给他。
可是我和顾嘉奕非亲非故,没有把他留在家里的理由。
如果他真有困难,我确实也想拉他一把,他是个优秀的孩子,如果还是走上上一世同样的道路,未免太过可惜。
顾嘉奕在我的沉思中脸色越来越苍白。
阿姨……我……我还是回去吧……说着他收拾书包真的要走了。
妈妈……盼盼扒着门框,轻轻的叫了我一声,眼神亮亮的闪着希冀。
顾嘉奕。我叫住了他,你今天可以先在阿姨家住一晚,阿姨需要考虑一下。
真的吗顾嘉奕问的小心翼翼,在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他浑身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顾嘉奕坚持睡在客厅的沙发,我给他找了一床被子和一套盼盼爸爸的睡衣,又准备了新牙刷和新毛巾给他。
顾嘉奕非常拘谨,他坐在沙发上看着英语书,半天都没翻一页。
嘉奕,你先去洗澡吧。我把准备好的这些东西放到他身边。
啊……嗯,好的阿姨,谢谢阿姨。顾嘉奕猛的站起身,右脚踩在左脚上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我去盼盼房间和她谈了谈。
这个顾嘉奕……
妈妈,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他爸爸虽然犯了错,但是顾嘉奕是个很好的人,他聪明勤奋又有礼貌,现在学校里很多人因为他爸爸的事排挤他,他们还联名起来想让老师把他的学习委员撤掉……
前年我刚转学过来的时候很多题目都不会,他是我的同桌,教会了我很多。
他的梦想是当一名医生,今天我们捡到的那个小猫就是他包扎的,他虽然看着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其实他是个很忙敏感的人,有次放学我看到他在座位上偷偷割自己的手,我不希望他因为他爸爸的事情走向一条灰暗的道路。
盼盼说得很激动。
我沉默了。
上一世,顾嘉奕确实走向了这条路,还带着我的女儿一起。
我内心其实非常担忧和纠结。
这一世的盼盼可能还没意识到她对顾嘉奕的感情,我深知上一世她对顾嘉奕的奋不顾身,特别是因为我长期对她压迫和对她自由的限制,更使得她把别人当成精神上的寄托,加速了她对顾嘉奕的依赖。
这一世,如果我把顾嘉奕放在眼皮子底下,给这两个青春期的少年正确引导,是否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我叹了口气,毕竟现在的顾嘉奕还没有变成上辈子浑浑噩噩的小黄毛。
那你说,妈妈让他在我们家住到中考结束,怎么样
好啊！盼盼很高兴。
我心里又默默叹了口气,少女的心思,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是妈妈有个要求,你们要互相帮助,互相进步,可以做到吗
妈妈你放心,我不让他白住我们家,我天天让他给我补课,这样咱们补课费都省了！顾嘉奕可厉害了,物理竞赛拿过全省第一！我这次给你考个年级前十看看。盼盼狡黠的朝我眨了眨眼。
我又好气又好笑：你这牛皮别吹破了。
盼盼气呼呼的瞪了我一眼,继续奋笔疾书。
我看着昏黄的台灯,听着风扇吱呀吱呀的转动声,不禁陷入了沉思。
盼盼的成绩一直属于中游,我也曾经努力过崩溃过。
上一世我和盼盼从来没坐下来好好交流过,我总是嫌她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她嫌我只关心她的学习,每次交谈都不欢而散。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盼盼越来越叛逆,越来越厌学。
其实后来想想,每个人都在努力的活着,她也不例外。
晚上写作业到深夜才能睡觉,早上五点就要爬起来背书,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小小年纪脊梁已经被沉重的书包压弯。
从早到晚在逼仄的教室写着写不完的作业,如果不能有个精神寄托,真的会疯了吧。
这一世,我只希望她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过完一生。
她如果未来给不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这一世换我来努力拼搏做她的港湾,一切都还有妈妈在。
10
自从顾嘉奕住到我们家后,他就承担起了我接送盼盼的这个角色,说实话我也轻松了不少,他们空余时间也都在一块做题目。
中考模拟成绩出来了,顾嘉奕年级第一,盼盼年级第八。
进步太大,老师直接打电话给我夸奖了一番。
我很高兴,她做到了,他们做到了。
得知他们的成绩后,我下班后立马去蛋糕店定了个八寸的大蛋糕,买了三斤小龙虾和两大瓶可乐。
五点半他们一起回到家,看到一桌好吃的盼盼激动得蹦的两尺高,扯着顾嘉奕的校服又蹦又跳。
恭喜你们！我端着他们都爱吃的蒜蓉小龙虾出来,笑着说道。
妈妈我爱死你了！盼盼抱着我的脖子在我脸上亲了又亲。
顾嘉奕一直在一旁微笑着看着我们打闹,等盼盼冷静下来他才开口道：阿姨这是我们送给你的。
他刚进门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原来是拿着一束黄玫瑰。
妈,顾嘉奕这次模拟考试考了第一名,拿了一千块的奖金,这是他给你买的。盼盼从他手里接过花塞到我怀里。
刚刚顾嘉奕说的是我们送给你的,他是个心思细腻的男孩子,他没有把功劳全都揽在自己身上。
我笑着接过了他的花,催着他们洗手吃饭了。
吃完饭,顾嘉奕给我塞了个信封,我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着钱。
阿姨这是我剩下的奖金,正好
800
块,我之前说过会付给你房租的。
我没矫情收下了,明天我会新办一张银行卡给他存进去。
我给顾嘉奕倒了杯热牛奶拉着他坐下来谈了谈最近的生活状况。
听顾嘉奕说,他把家里的房子低价租给了他乡下来的大伯,他大伯为了儿子读书想搬到城里来,奈何没钱买房子,又租不起大平的房子。
150
平的房子顾嘉奕以一个月租金
800
的低价租给了他大伯,他问我他做的对吗。
你想听真话吗我问他。
顾嘉奕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认为你做得不对。
顾嘉奕惊讶的看着我,嘴巴微张。
我继续说：你们应该没签合同吧
顾嘉奕点点头。
首先,你说你大伯生活拮据,他后期会不会难以支付这个租金；其次,你家里面现在就你一个人,他会不会从此以后鸠占鹊巢；再然后,如果真的出现我说的这些情况你又该怎么面对
嘉奕,你不要觉得阿姨把人想得那么坏,亲兄弟还明算账,就算是白纸黑字写下来的事情,还会纠缠不清,更何况……
我没说下去。
顾嘉奕是个聪明的孩子,他深知他这么做的风险,我知道他只是想把这一个月
800
的房租再转交给我。
谢谢阿姨,我想……信他们一回。
我点点头,示意他把牛奶喝完早点休息。
11
距离中考还有
29
天。
这几天盼盼和顾嘉奕一回到家就复习,互相抽背课文内容,我能听出来,顾嘉奕对于知识已经掌握的滚瓜烂熟,而盼盼确实还有许多可以提升的地方。
顾嘉奕给她制定的复习方法,我看了一眼,比我上一世花了上万的补习班都要更有针对性,最近几次的模拟考试盼盼都稳居年级前五。
我很感谢顾嘉奕,相较于上一世我给盼盼安排的满满当当的行程,这一世盼盼有了更多的娱乐时间,她缠着我用自己的零花钱给猫咪买了很多玩具,她和顾嘉奕把小猫咪照顾的很好,腿已经完全恢复了。
盼盼还会在家自己跟着视频学习中国舞,我和顾嘉奕就是唯一的观众,顾嘉奕永远都热情的给她捧场,搞得她每次结束都捂着涨红的脸跑回自己的卧室。
我看着盼盼越来越开朗乐观自信的模样,突然觉得人间值得。
我突然想起一句话：愿你能去赏漫天星辰,追山川日月,你不必长成大树,樱桃梅李各有芳华。
我感谢上天给我重活一次的机会,我还能有机会看到我的盼盼,鲜活的。
像夜空中的繁星那般闪耀的我的女儿。
12
距离中考还剩
15
天。
我接到了班主任的电话,她说顾嘉奕和同学打架,让我来一趟。
我立马请了假往学校赶。
我在办公室看到了头发凌乱的顾嘉奕,和他对面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一个高大壮实的男孩子,盼盼也在。
一直面无表情目视前方的顾嘉奕在看到我之后把头低了下去。
我上前把盼盼和顾嘉奕拉到了我身旁。
我对着一旁站着的班主任说道：老师,来之前我已经听你说了个大概,我就想再问一句,是不是这位同学在班里大肆说顾嘉奕是杀人犯的儿子
班主任尴尬的点了点头：这位家长,陈墨同学也不是故意的,两个孩子闹别扭也正常,但是顾嘉奕不该动手打人。
王老师,是陈墨先欺负顾嘉奕的,他一直给他的水杯里放粉笔,给他的凳子上涂胶水,顾嘉奕都没搭理过他,是今天他辱骂顾嘉奕的爸爸他才动手的。
盼盼是个暴脾气,她不会让自己受委屈,也不会让她的朋友受委屈。
老师,我想问问这位陈墨同学,我女儿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陈墨垂着头眼睛看向别处不说话。
陈墨同学,你承认你经常霸凌顾嘉奕吗我又换了种方式问道。
我没错！陈墨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他爸爸杀了人他当然就是杀人犯的儿子！
你怎么知道顾嘉奕爸爸杀了人
他们都在说。陈墨理直气壮。
说的人多了就是事实了吗我反问。
陈墨不说话了。
对于顾嘉奕爸爸的事情,我托了在公安局上班的朋友打听了一下。
他爸爸是去医院看病的时候,为了救一个被患者追着用刀砍的医生,操起灭火器对着凶手的头砸了下去,把人砸死了。
朋友说完还一阵唏嘘,医生最后还是因为伤势过重没救下来,顾嘉奕爸爸也挨了两刀,但是那个患者家里背景强大,顾嘉奕爸爸最终还是以过失杀人被判了三年,这是生生的把一些受害者的生路断了呀,你说以后谁还愿意做好人好事。
我把顾嘉奕爸爸的这件事说了出来。
陈墨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嚎啕大哭。
王老师吓了一跳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怎么了陈墨
对不起！对不起！顾嘉奕真的对不起,那个医生……是我爸爸！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谢谢你爸爸……帮了我爸爸一把……
顾嘉奕浑浑噩噩的走出了办公室,我和盼盼跟在他身后。
盼盼欲言又止,我拉住了她：让他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吧。
其实我也是因为他爸爸见义勇为这件事才决定收留他。
上一世,他一定不知道他爸爸背后真实的故事,听着别人一遍又一遍的叫着他杀人犯的儿子,他肯定也冤枉了自己的爸爸,一时间难以消化我带给他的这个信息。
我本想等到中考结束后再告诉他,但得知他经常被霸凌后还是不忍心说了出来。
我们一路跟着他到了一家烤鸡店门口,顾嘉奕独自走了进去,出来的时候他手上提了一个塑料袋。
顾嘉奕把塑料袋提到胸口,他微笑着,少年的笑容温暖和煦：今天晚上吃烤鸡。
这家店我知道,盼盼最喜欢吃的烤鸡,很贵,一只一百,几个月我才舍得买一次。
盼盼已经尖叫着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举着烤鸡的少年,四周的蝉鸣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美妙的乐章,回荡在夏日午后的时光里。
13
距离中考还剩
7
天。
我们之间默契得没再提起顾嘉奕爸爸的事情。
孩子们愈加忙碌起来,盼盼偷偷告诉我,陈墨经常给顾嘉奕带各种好吃的,今天是饭团,明天是进口巧克力,后天是炸鸡腿……
顾嘉奕虽然没给过他好脸色,但是会在陈墨的书上标记出重点。
那些吃的顾嘉奕都塞给我啦！盼盼一脸坏笑,还有着对美食的意犹未尽。
这个大馋丫头！我不禁好笑。
这一天,顾嘉奕说要回自己家一趟,可是到晚上九点还没回来,我有些着急。
我看了眼在做试卷的盼盼,拿起钥匙悄悄出了门。
顾嘉奕家离我们不算远,我骑自行车十分钟就到了。
老旧的小区隔音不好,我在门口隐隐能听到里面一个女人尖利的嗓音。
嘉奕啊,你爸爸读书的费用也是你大伯种地供他的,你们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我们也就借住到你哥哥高考完。
我答应嘉奕一个月给他
800。这大概就是顾嘉奕大伯的声音了。
他一个小孩子要这么多钱干嘛！顾大海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800
块你要卖多少斤菜啊！
顾嘉奕：大伯母,我现在也是借住在同学家里,不能白吃白喝的。
你这孩子,你就出点菜钱不就行了,下次你们要吃啥大伯母给你们送过去。
顾嘉奕没再说话,我听着锁转动的声音赶紧躲到了暗处。
顾嘉奕出来了身边跟着一个与他有几分相似的大男孩。
嘉奕,答应你的房租钱我会想办法的,我爸前段时间摔了一跤住院花了不少钱,我妈也是心疼他,这里有一千块钱是我刚刚拿到的奖学金你先拿去付房租。
明年我就高考了,如果我爸妈没钱拿出来,等我高考结束就可以去兼职,到时候一定给你补上。
这应该是顾嘉奕的堂哥。
半晌顾嘉奕才开口：哥,房租你们可以不着急给我,中考结束后我打算出去打工了。
我不同意！
我不同意！
我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和顾嘉奕堂哥同时开口,把他们两个男孩子都吓了一跳。
阿姨……
领着顾嘉奕回去的路上我问道：顾嘉奕,你不想学医了吗
顾嘉奕低垂着眼眸：阿姨……我想读法学可以吗
我有些好奇：为什么
顾嘉奕：学医只能治疗人体疾病而法官可以治疗社会疾病。
我希望有千千万万个人能像我父亲一样站出来,没有后顾之忧的站出来！
14
中考倒计时
0
天。
今天不知道为何,我心情特别好,我找出了压箱底的真丝连衣裙,化了个淡妆,给盼盼爸爸打去了电话。
我提出了离婚。
他在沉默一分钟后同意了。
这几年,我们聚少离多,他在盼盼的生活和学习上没有付出分毫。
盼盼从小到大的成长他都没有参与,十几年来无论刮风下雨,一切苦难,都是我自己默默承受。
这大概也是我前世如此严厉对待盼盼的原因,我想争一口气,想让别人看看,我一个人带出来的女儿是这么的优秀。
这一世我想明白了,我们都不为了谁而活着。
人生在世区区三万天,我们都应该为自己而活。
现在我该去接考完试的孩子们了。
这一世,盼盼是笑着跑出考场的,顾嘉奕紧张的跟在她身后。
我抱着两束向日葵走向他们。
我一手牵着一个带他们去吃了他们最喜欢的烤肉。
我直接告诉了盼盼我和她爸爸离婚的消息,盼盼没有太大的反应,她说她尊重我的想法。
我还提出了我准备辞职创业的想法。
他们举双手赞成,一人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
喏,这是我们这学期攒下来的奖学金,妈妈你拿去,就当我们入股了。
我笑着接受了。
十年后我开的公司越做越大,盼盼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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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了工商管理接手了公司。
顾嘉奕也成功考上了法官,还为自己的父亲翻了案,属于正当防卫。他还揭露了当初审理此案的法官受贿、徇私舞弊的行为,这其中还有着陈墨母子的帮助,他们送上了见义勇为的锦旗,最后政府也奖励了顾嘉奕爸爸二十万。
顾嘉奕的堂哥清华毕业后直博留下来当了教授,给顾嘉奕的爸爸转了十万。
后来我给了盼盼和顾嘉奕一人一张银行卡。
盼盼的卡里有一百万。
顾嘉奕的卡里有一百零壹万零四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