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秦雨在这五年里办了一家货运公司。
她满世界谈生意,一是事业的繁忙可以让她想到某张面孔的时间没有那么快。
二是,她的能量再大,也不足以辐射到另一个半球的国家。
原来,在没有了秦家以后,江沉已经可以走得这么远。
远到,她想靠近都变得那么艰难。
她下车来到江沉所在的研究院,她既不认识人,也不会说法语,被戒严的安保拦在门外。
第一次感受着特权的丢失,想找地方稍微歇歇脚,又怕稍不注意就把江沉错过了。
阔别五年见到江沉,她承认。
比起那个在家看他脸色,在研究所看领导眼色的江沉。
现在的他一脸放松,要有魅力得多。
那位语言流利,但浑身不着调的高知女性,比她这个用艺术镀镀金,答辩都没有毅力完成,动不动把西洋挂嘴上的女人要可爱多了。
她想起自己最开始认识江沉,只是和圈子里那些二代们打了个赌。
赌输了的秦雨,要把自己被众人嫌弃的黑暗料理作为惩罚塞给讨厌的人吃。
她的人缘不是很好,所以要找个软柿子捏。
看到刚被换回来,衣服都不合身的江沉,随手把手里的蒜蓉草莓粥塞给他命令吃掉。
没想到江沉吃得一干二净,他们从坚持投喂的互动开始,成了大家眼中的青梅竹马。
又在跟陆柔赌气,认不清自己内心所需的迷雾中,以为自己真的不在乎这个自己眼中的窃夺他人人生的小偷。
看着锅里五颜六色的粥,她想,世界上再没有人能欣赏到她厨艺的美妙之处。
独自逛完了江沉生活过巴黎,秦雨做好信息收集,回到了国内。
在尝试对外贸易试点时,她私心地选择了那里。
不能和江沉相爱,好像成全,装点他的爱情也不错。
巴黎街道陆陆续续引进了海城特色的餐厅,陆陆续续有了江沉喜欢的中式管弦乐团,塞纳河畔的鸽子能吃到海城产地的谷物,旁边的咖啡厅散发着熟悉的香气。
在他存在的城市,有她努力制造交集的点滴。
那么他们就不算彻底地断掉联系。
剩下的人生里,秦雨常常挑着江沉的工作日来到这片他常驻的街道。
长街有行人,她的步履不特殊地和江沉重合过。
直到某一岁,他们在人海里撞上。
塞纳河岸,风声和徐。
江沉和文丽都穿着工作服,文丽还大着肚子。
秦雨尴尬地想,忘了江沉也为自己逃过班的。
他那么严肃守旧的人,也为她任性过。
她没想到怎么开口,如果说巧会不会显得很刻意
这个年纪她已经明白,人生中许多的见面可能都是一段关系的尾声。
犹豫到最后,她还是小跑上去,
江......
江沉擦身而过,抱起人群里的一个粉团子,从她旁边走开。
他把小女孩举着,挂上肩膀,这么大了,还要害得一家人跑出来找你。
秦雨才明白,这次的四目相对是她一个人的误会。
自己还是独身一人,江沉已经有了妻子,连二胎都要降世了。
时光更改,她在原地,那让她终身歉意的人,早把她认不出来。
原来原来,这就是他们此生最后的相见。
只有她知道的相见。
在秦雨即将郁郁而终的58岁,看着病床前跟自己闯天下的下属。
她轻轻地摘下,因为瘦到脱相,只能戴在中指的两枚旧婚戒。
嘱咐律师一定要把遗嘱送到大洋彼岸。
那里有她的此生挚爱,在她独自相思的二十年后,把终身所得悉数赠予。
她明白,江沉不缺。
只是想生命尽头,给他添点小小的麻烦。
被骂一番,好过这静止的二十年,彻底一刀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