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刺耳的警报声把我从混沌中拽了出来。
不对,不是警报。
是我的闹钟,设在凌晨四点,提醒我别死在公司。
我叫林默,苍穹科技一个平平无奇的程序员。为了一个该死的项目,我已经在公司地下机房的休息舱里睡了两天。这里物理屏蔽级别最高,能隔绝一切信号,确保数据中心不受任何电磁干扰。
当然,也能隔绝老板的连环夺命call。
我揉着发痛的太阳穴,从休息舱里爬出来。
四周死一样寂静。
只有服务器风扇不知疲倦的嗡鸣,像一群金属夏蝉。
不对劲。
太安静了。
就算是凌晨四点,也该有保安巡逻的脚步声,或者其他通宵赶工的倒霉蛋敲击键盘的声音。
现在,什么都没有。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我推开机房沉重的铅化门,一股混杂着咖啡馊味和尘土的怪异气息扑面而来。
办公区的灯光忽明忽暗,显然已经切换到了备用电源。
然后,我看到了让我毕生难忘的一幕。
几十个同事,我熟悉的、不熟悉的,像一群梦游的僵尸,在工位间毫无目的地游荡。
他们的眼神空洞、呆滞,脸上挂着痴傻的笑,或者茫然的恐惧。
那个昨天还因为一个需求文档跟我拍桌子的产品经理,此刻正跪在地上,用手指一遍遍描摹着地砖的纹路。
而平日里高冷得像冰山,一身高定西装,踩着七厘米高跟鞋能走出千军万马气势的项目总监,我们私底下叫她灭绝的女神上司苏晴,正拿着一张门禁卡,执着地往咖啡机的投币口里塞。
滴……滴……滴……
她似乎很困惑,为什么这个小小的方块,吐不出她想要的拿铁。
最离谱的,是CEO办公室里。
透过巨大的玻璃墙,我看见那个永远在会议上强调狼性文化奋斗精神的老胡,正坐在他那张价值六位数的红木办公桌上,把自己的爱马仕领带塞进嘴里,满足地吮吸着,发出婴儿般的咯咯笑声。
我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大型行为艺术现场还是公司团建新搞出来的整蛊游戏
我抓住一个离我最近的同事,他是隔壁组的后端大神,姓王。
老王,什么情况老板疯了
老王缓缓转过头,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会说话的桌子
然后,他张开嘴,指着自己的牙,对我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音节。
啊……呀……呀呀……
我愣住了。
这不是演的。
他的眼神,那种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的愚蠢,是任何影帝都演不出来的。
我松开手,踉跄后退。
我的大脑,那个习惯了用逻辑和代码思考的器官,此刻正疯狂报错。
Error:
Unhandled
exception.
Division
by
zero.
这个世界,好像在我睡着的时候,被格式化了。
而我,因为身处这个与世隔绝的机房,成了那个唯一的、该死的、没有被清除的系统文件。
混乱是从争抢水源开始的。
办公区的桶装水很快被折腾光了,恐慌和干渴,这两种最原始的本能,开始支配这些失去智力的人类。
他们发现了茶水间储藏室里成箱的瓶装水。
一场原始的掠夺开始了。
没有沟通,没有协作,只有推搡、嚎叫和抓挠。
我的死对头,那个最擅长抢功劳、给别人穿小鞋的卷王张伟,此刻充分发挥了他性格中的优势。他体格健壮,三下五除二就把两个瘦弱的同事推倒在地,将四五瓶水死死抱在怀里,喉咙里发出野兽护食般的低吼。
有人抢到了一瓶,有人两手空空,只能无助地哭嚎。
整个场面,就像返祖现场。
我靠在墙边,冷眼旁观。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手机没有信号,座机打不出去,整栋楼的电子门禁系统全部失灵,我们被困在了这栋一百多米高的钢铁坟墓里。
就在这时,张伟和另一个同事为了最后一箱水撕打起来。
那箱水有二十四瓶,谁也数不清。他们能做的,只是用最原始的蛮力,把对方从那箱水上推开。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
也许是程序员骨子里的秩序感作祟,也许是我终于无法忍受这愚蠢的混乱。
都他妈住手!
我吼了一声。
我的声音像一颗炸雷,在死寂的办公室里炸响。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几十双空洞的眼睛齐刷刷地望向我。
他们不理解我的话,但他们能感受到我语气里的力量。
张伟也停了下来,他抱着那箱水,警惕地看着我,像一头被挑战了王位的野狼。
我走了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放手。我说。
他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呜声。
我懒得废话,直接指着地上散落的水瓶,又指了指在场的人。
你,你,你……我挨个点了一遍,一共二十八个人。
然后我蹲下,把地上所有的水瓶,包括张伟怀里那箱,全部堆在一起。
我飞快地清点。
一箱二十四瓶,加上散的十九瓶,总共四十三瓶。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此刻安静的环境里,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二十八个人,四十三瓶水,没法平均分。那就强者多拿。我看了张-伟一眼,但是,也得有个规矩。
我没指望他们能听懂。
我只是需要一个仪式。
一个能彻底镇住他们的仪式。
我指着水瓶,开始了我程序员生涯中,或许是整个人类历史上,最装逼的一次表演。
一人一瓶,还剩十五瓶。
我顿了顿,扫视着他们茫然的脸。
然后,我用一种近乎吟唱的语调,背诵出了那段被我遗忘了近二十年的东西。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三三得九,三四十二……
……九九八十一!
当最后一句脱口而出时,我看到张伟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脸上的凶狠和警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理解的、原始的敬畏。
其他人也一样。
他们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神。
在他们已经被格式化的大脑里,这套由数字和韵律构成的、完全无法理解的咒语,拥有着创世神谕般的力量。
我,林默,一个普通的程序员,在这一刻,成了他们眼中会算数的人。
张伟慢慢地,慢慢地松开了抱着水箱的手。
他后退一步,低下头,那是一种臣服的姿态。
我走上前,轻而易举地拿走了那箱水。我先给每个人发了一瓶,然后把剩下的,分给了几个看上去最强壮的,包括张伟。
他分到了两瓶。
他没有抱怨,只是双手接过,然后默默退到了一边,用一种全新的、夹杂着恐惧和崇拜的眼神,死死盯着我。
我心里长舒一口气。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个办公室的系统,归我管了。
我很快就利用我渊博如神的知识,在这个小小的办公室里,建立起了新的秩序。
这个知识库,在过去,我们称之为生活常识。
比如,我教会了他们如何逆时针旋转,来拧开瓶盖。在此之前,他们只会用牙咬,或者把瓶子往地上砸。当我成功打开一瓶水,并递给那个因为口渴而哭泣的女同事时,我收获了第一批信徒的感激。
再比如,我教会他们如何用纸杯,从饮水机里接水喝。这个简单的动作,在他们看来,无异于一场复杂的炼金术。
我曾经的死对头张伟,现在成了我最忠诚的护卫长。
起因是储藏室的门被锁住了,他花了半天时间用头撞门,撞得头破血流也没成功。我只是默默地从旁边搬来一把椅子,向他示范了如何利用冲力,将门撞开。
当门砰的一声被撞开,露出里面成堆的零食和泡面时,张伟看我的眼神,已经近乎狂热。
他自发地守在我身边,任何试图靠近我的人,都会被他用庞大的身躯隔开。他似乎认定,我是所有食物和水的来源,是这个崩坏世界里唯一的希望。
而那个高不可攀的女神上司苏晴,则成了我的书记官。
她的情况比其他人稍好一些,至少还保留着涂画的本能。我从行政的抽屉里翻出了一盒全新的儿童蜡笔,递给她。
她看到那些五颜六色的蜡笔时,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亮起了一丝光彩,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我指着墙壁,又指着蜡笔,然后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
她似乎明白了。
于是,每天清晨,在我分配完当天的食物和水之后,她就会用蜡笔,在CEO办公室那面巨大的落地玻璃墙上,歪歪扭扭地画下一些图画。
一个圆圈代表饼干,一条波浪线代表水。
这些在外人看来毫无意义的涂鸦,就是我们这个办公室部落最早的神谕,记录着神——也就是我——的每一次恩赐。
我甚至破解了那个需要密码才能开门的智能零食柜。
那密码我当然不知道。
但我知道它的管理员密码是出厂设置的888888。我试了一下,门开了。
当满满一柜子的薯片、巧克力和可乐展现在众人面前时,他们爆发出一阵不成调的欢呼和嚎叫。
那一刻,我站在他们面前,享受着他们的顶礼膜拜,感觉自己就像摩西分开了红海。
只不过,我的红海,是健怡可乐味的。
我带领着这个小小的办公室部落,加固了办公楼的入口,清理了腐烂的食物,建立了一个勉强能运转的生存系统。
我成了这里的王,这里的神,这里的……先知。
然而,就在我开始有点享受这种降维打击带来的快感时,真正的危机,降临了。
嗡——
头顶的灯光剧烈地闪烁了一下,随即暗淡下去,只剩下几个应急灯发出幽绿的光。
中央空调的送风声戛然而止。
办公室里瞬间陷入一片闷热的死寂。
所有人都惊恐地抬起头,发出不安的骚动。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冲到墙边的紧急电源指示器前。
红色的警报灯正在疯狂闪烁,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刺眼的数字:5%。
备用电源,即将耗尽。
这意味着,这栋大楼的通风、温控、供水,所有生命维持系统都将彻底瘫痪。
我们会在这座密不透风的玻璃罐头里,被活活热死,或者憋死。
唯一的生路,就是去地下三层的中央配电室,重启大楼的中央柴油发电机组。
恐慌像一只冰冷的手,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
我是个程序员,不是电气工程师。
我只会写hello
world,不会修发电机!
我脑子里能想到的所有关于发电机的知识,都来自于灾难电影。而电影里,干这活的人,要么是经验丰富的老技工,要么是身怀绝技的特种兵,最后通常还会壮烈牺牲。
我哪一点沾边了
我的信徒们围了上来,他们虽然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但能感受到环境的剧变和我的紧张。
他们用那种期盼、依赖的眼神看着我。
在他们眼里,会算数的神是无所不能的。
苏晴也走了过来,她手里还捏着那支红色的蜡的朋友圈蜡笔,茫然地看着我。
我第一次感觉到了那种名为责任的恐惧。
我不是神,我只是个懂九九乘法表的普通人。
我的知识库,在真正的生存危机面前,贫瘠得可笑。
可我能怎么办
告诉他们我不会我做不到
看着他们那一张张纯真又愚昧的脸,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骑虎难下。
我装出来的神,现在必须去行使真正的神迹。
都别慌。我对自己说,也对他们说。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发电机……操作手册!一定有操作手册!
我冲进行政办公室,在一堆堆废纸里疯狂翻找。终于,在一个落满灰尘的铁皮柜里,我找到了一本厚得像砖头一样的《苍穹大厦中央电力系统操作与维护手册》。
我翻开手册,密密麻麻的电路图、专业术语和操作流程瞬间让我头晕眼花。
电容补偿柜、ATS自动转换开关、励磁调节器……
这些字我认识,但它们组合在一起,对我来说就是天书。
怎么办
放弃吗
我回头看了一眼。
我的护卫长张伟,正手持一把消防斧,坚定地守在门口,为我抵挡着任何可能的打扰。
我的书记官苏晴,正安静地坐在角落,用蜡笔在纸上画着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影,好像是我。
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
我咬了咬牙。
妈的。
不就是一本破手册吗
老子连JVM的底层逻辑都啃下来过,还怕你这个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进入了通宵debug的状态。
我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原理,但我认识里面的汉字,我能理解最基本的逻辑关系。
第一步:检查柴油储量。
第二步:断开市电输入开关Q1。
第三-步:闭合发电机输出开关Q2。
……
我把整个流程,拆解成一个个最最简单的、非黑即白的指令。
就像把一个复杂的算法,拆解成无数个if…else…。
我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把那本天书,变成了一张写满了拉下那个红色把手、按下那个绿色按钮的傻瓜操作指南。
然后,我拿着这张纸,站了起来。
张伟!我喊道。
他立刻像一头猎犬一样冲到我面前。
跟我走。还有你,你,你……我点了几个看上去最强壮、最听话的同事,我们去……点燃新的太阳。
地下三层的中央控制室,又闷又热,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的味道。
我面前,是一面墙的控制台,上面布满了无数的开关、按钮和指示灯。
大部分都在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我的信徒们跟在我身后,像一群误入圣殿的野人,好奇又畏惧地看着这一切。
我的手心全是汗。
那本手册上密密麻麻的警告看得我心惊肉跳——非专业人员操作可能导致设备损毁、火灾、爆炸甚至生命危险。
我咽了口唾沫。
这他妈已经不是一个人的战斗了。
我失败了,这三十多号人,都得给我陪葬。
听我命令。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我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不要多问,不要乱碰,明白吗
他们当然不明白,只是呆呆地点头。
好。我指着控制台最左边的一个巨大的红色闸刀,张伟,看到那个红色的大家伙没有对,就是那个。用你最大的力气,把它拉下来!
张伟走到闸刀前,他看了看我,我对他重重点了下头。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闸刀,肌肉瞬间贲张。
嘿!
伴随一声大吼,他用尽全身力气向下一拉。
咔嚓——
一声巨响,闸刀落下,整个控制台的红灯瞬间熄灭了一大半。
第一步,成功了!
我心头一喜,但不敢有丝毫松懈。
下一个!你!我指向另一个同事,他叫李凯,平时负责前端测试,人很细心。看到那排按钮了吗绿色的那两个,对,就是它们!听我口令,我喊‘三二一’,你就同时把它们按下去!记住,是同时!
李凯紧张地走到控制台前,双手悬停在那两个按钮上。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玩意儿叫并网同步按钮,手册上说,如果按下的时间差超过0.5秒,可能会引起电网反冲,直接烧毁发电机。
我死死盯着他。
准备好了吗
他惊恐地点点头。
三!
二!
一!
按!
李凯猛地按下按钮。
控制台发出一阵刺耳的蜂鸣,几盏黄灯开始疯狂闪烁。
我立刻对照手册,找到了对应的状态——同步失败,正在重试。
我的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
别动!手别松开!我大吼。
蜂鸣声持续了十几秒,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我以为要完蛋的时候,嘀的一声轻响,黄灯熄灭,一盏绿灯稳稳亮起。
成功了!
我感觉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就像一个在刀尖上跳舞的指挥家。
我把复杂的指令,拆解成他们唯一能理解的语言。
转动那个圆盘!让指针指到‘50’!看到数字跳到‘50’就对我大喊!
那个蓝色的开关!向上推!对,推到底!
你!盯着那个屏幕!等它变成绿色,就拍我一下!
整个过程险象环生。
一次,我让一个人去检查柴油压力表,他却被旁边一个闪烁的红灯吸引,差点按下去。幸好张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那个按钮,是紧急停机系统,一旦按下,整个重启流程就得从头再来。
而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最后一步,启动引擎。
我指着那个被玻璃罩保护起来的,最大、最显眼的启动按钮。
所有人,后退!
他们听话地退到墙角。
我亲自走到控制台前,深吸一口-气,掀开玻璃罩,将手指按在了启动按钮上。
整个控制室里,只剩下我的心跳声。
成败,在此一举。
我用力按了下去。
……
一秒。
两秒。
没有反应。
死一般的寂静。
失败了
我脑中一片空白。
就在我绝望之际,一阵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轰鸣声,响了起来。
呜——
脚下的地面开始轻微震动。
轰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稳定,最终汇成一股强大的、充满力量的交响乐。
控制台上,一排排指示灯由红转绿。
紧接着,啪的一声。
整个控制室,乃至整个世界,瞬间被雪白的灯光照亮!
头顶的通风口重新开始输送带着凉意的空气。
成功了!
我做到了!
我浑身脱力,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身后,我的信徒们,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他们不会用语言表达,只会用最原始的吼叫,来宣泄他们的兴奋和喜悦。
他们冲上来,将我团团围住,想像古代的英雄一样把我举起来。
我看着他们一张张狂喜的脸,第一次,没有把他们当成愚昧的原始人。
这是一场一个人的战斗,但这也是一群人的希望。
我,一个微不足道的程序员,点燃了这栋大楼里的,文明之火。
我搬进了老胡的CEO办公室。
没人有异议。
在这个新世界里,谁能重启发电机,谁就有资格坐上那张象征着最高权力的椅子。
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陷入死寂的城市。
街道上空无一人,到处都是熄火的汽车和被风吹起的垃圾。远方,偶尔有浓烟升起,但很快又归于沉寂。
我知道,我解决的只是一个办公室的生存问题。
外面,有更大的黑暗和混乱。
我的知识是有限的。
物理、化学、医学、工程学……我几乎一窍不通。我只是个靠搜索引擎和技术文档过活的程序员。我的常识,在这个崩坏的世界里,显得既强大又可笑。
但现在,这些常识,就是这个世界最宝贵的财富。
我转身,看着身后的苏晴和张伟。
张伟依旧像个忠诚的卫兵,守在门边。
而苏晴,她正拿着一支黑色的马克笔,在我的新办公桌——一块巨大的白板上,模仿着我刚才画下的东西。
我画了一个最简单的汉字。
一个一撇一捺的,顶天立地的字。
——人。
她画得很丑,歪歪扭扭,像两根交叉的火柴。
但她画得很认真。
我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在白板上重新写了一遍。
人。
我轻声念道。
她抬起头,看着我,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她张了张嘴,模仿着我的口型,发出了一个含混的音节。
en……
我的征途,才刚刚开始。
我不再是那个为KPI和房贷焦虑的996码农林默。
我是先知,是神,是这个破碎世界上,新人类文明的,奠基人。
这或许是一个痛苦的、沉重的开始。
但窗外,一轮红日正从地平线上升起,将金色的光芒,洒向这座死去的城市。
充满了希望。
第二章
希望,是这个世界上最奢侈的东西。
尤其是在末日。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给冰冷的地板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时,我听见了另一种声音。
咕噜……
声音很轻,却像病毒一样迅速传染开来。
此起彼伏的腹鸣声,取代了之前的欢呼,成了这个清晨的主旋律。
我自己的肚子也叫得很欢。
重启发电机耗尽了我最后一丝力气,此刻巨大的空虚感从胃里升起,迅速席卷全身。
我需要食物。
我们都需要食物。
我转过身,看着我的两个核心班底。
张伟,前产品经理,现在的忠犬护卫。他正无意识地揉着自己的肚子,眉头紧锁,像一头被饥饿困扰的熊。
苏晴,前公司女神,现在的启蒙学徒。她安静地站在白板前,手里还捏着那支马克笔。她不像张伟那么焦躁,但她的嘴唇有些发白,眼神飘忽,总是不经意地瞟向门口的方向。
她在渴望什么
吃的。我决定发起我的第一次晨会。
我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拍了拍肚子。
张伟立刻明白了,他用力点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在催促。
苏晴看着我,学着我的口型,小声重复:……吃。
发音比人要标准一些。
很好,今天我们的文明,又进步了一点点。
我带着他们走出CEO办公室。外面的大平层里,几十个信徒横七竖八地躺着,有的在啃办公椅的扶手,有的在徒劳地撕扯着一本铜版纸的画册,试图塞进嘴里。
饥饿,是比黑暗更可怕的敌人。
它会把人变回野兽。
看见我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他们缓慢地、蹒跚地向我围拢过来,眼神里充满了期盼,像嗷嗷待哺的雏鸟。
我的头皮有点发麻。
这种被几十个原始人当成唯一希望的感觉,压力山大。
我必须立刻解决食物问题,否则他们对我的崇拜,很快就会变成啃食我的欲望。
我们公司是出了名的福利好。茶水间里有堪称豪华的零食柜和饮料机。
问题是,它们都是智能的。
需要刷员工卡,联网,通过内部账户扣款。
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那几台机器,和上了锁的保险柜没什么区别。
但我,是个程序员。
我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向茶水间。
那几台黑色的、闪着幽幽蓝光的机器,静静地立在墙边,像几座沉默的墓碑。里面陈列的薯片、巧克力、牛肉干、可乐……五颜六色,在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一个我记不清名字的年轻小伙,应该是销售部的,他第一个没忍住,冲上去砰砰地砸着机器的玻璃。
玻璃很厚,发出沉闷的响声,纹丝不动。
小伙子砸得更用力了,手背上都蹭出了血。
嗷!他吃痛地叫了一声,抱着手退开,愤怒地瞪着那台机器。
其他人见状,也开始蠢蠢欲动。
张伟走到我身边,指了指自己的胳膊,又指了指那台机器,嘴里发出用力的哼哧声。
他想用蛮力把机器拆了。
别。我拦住了他。
我指了指坚固的玻璃,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小伙子流血的手,又指了指张伟自己的手。
会坏。我说得尽量简单。
他似乎没听懂,但看懂了我的动作。他停下了,庞大的身躯站在我身侧,像一座山,困惑地看着我。
他不懂,为什么神要阻止他。
但我知道,一旦开始用暴力解决问题,秩序就完了。而且,真把机器砸坏了,里面的食物也可能被玻璃碴污染。
我不能让他们走上这条路。
我需要工具。
我的笔记本电脑。
它还在地下二层的机房休息舱里,那是我最后的阵地,也是我新生的起点。
我指了指身后,又指了指自己,示意他们在这里等我。
张伟立刻会意,他往前站了一步,张开双臂,拦住了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他不会说话,但他的行动表明了一切:先知有令,谁敢乱动
很好,孺子可教。
我快步跑向电梯。
现在有电了,一切都方便很多。
当我拿着我的旧款MacBook
Pro回到茶水间时,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我。
他们不认识这个银白色的金属方块是什么。
在他们眼里,我可能只是去取了一件新的神器。
我无视他们的目光,走到那台最大的零食贩卖机前,蹲下身子。
感谢我们公司的行政,为了方便维修师傅,把机器的USB维护接口留在了外面。
我打开电脑,熟悉的开机声响起。
接着,我插入一根自带的转接线,连接了电脑和贩卖机。
我打开了终端。
黑色的窗口,绿色的光标在静静闪烁。
我的手指放在键盘上,那一瞬间,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不再是先知,也不是神。
我只是林默,一个程序员,在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
我的手指开始跳动,一行行代码在屏幕上飞速流淌。
我的信徒们全都围了上来,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只是伸长了脖子,敬畏地看着我面前那块会发光的板子。
在他们看来,那些闪烁的、他们无法理解的字符,一定是某种古老而神秘的咒语。
苏晴就蹲在我身边,她看得最清楚。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仿佛想把屏幕上每一个像素的变化都刻进脑子里。
其实,我没在做什么高深的操作。
我甚至都懒得去破解它的支付系统。这台机器的底层系统是基于一个开源的Linux版本,我只是拿到了它的root权限,然后直接调用了它的硬件驱动。
./motor_control
--dispense
--slot=A1
--quantity=1
我检查了一遍命令。
A1是第一排第一个货架,是离出口最近的乐事原味薯片。
没错。
我按下了回车键。
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下我的心跳声。
一秒。
两秒。
咔哒。
一声轻响,如同天籁。
紧接着,是螺旋货架转动的嗡嗡声。
最后,砰的一声。
一包黄色的、印着笑脸的薯片,掉进了取物口。
成功了。
人群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爆发出比发电机重启时更加狂热的吼叫。
有人指着那包薯片,又指着我,激动得浑身发抖。
有人直接跪了下来,对着我,对着我的电脑,五体投地地膜拜。
在他们眼里,这不是技术,这是神迹。
是凭空造物。
我看着他们的反应,内心没有半点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原来降维打击,是这种感觉。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狂热,只是冷静地按了一下键盘上的↑键,调出上一条命令。
然后,把A1改成了A2。
回车。
咔哒……嗡嗡……砰。
一包奥利奥掉了下来。
A3,回车。
砰。一根士力架。
B1,回车。
砰。一瓶可乐。
我就像一个流水线工人,冷静、高效、精准地重复着操作。
砰、砰、砰、砰……
零食和饮料,源源不断地从机器里掉出来,很快在取物口堆成了一座小山。
食物的香气弥漫开来。
这味道,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他们的理智在崩塌,原始的欲望正在占据上风。
人群开始骚动,有人试图冲破张伟的防线。
吼!张伟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用他强壮的身体死死挡在前面。
但我知道,他撑不了多久。
停!
我站起身,发出了今天第二个指令。
我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骚动的人群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们全都僵在原地,畏惧地看着我。
我慢慢走到那堆食物前,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他们眼里的狂热慢慢褪去,被一种更深沉的敬畏所取代。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再原始的冲动也得被压制。
而现在,知识,就是绝对的力量。
我需要建立规则。
我从CEO办公室拖来了那块巨大的白板,用黑色的马克笔,在地上画了一道粗粗的直线。
线,隔开了人和食物。
我指了指人群,又指了指线外。
大部分人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于是,我走到那个最先砸机器的销售小伙面前。他有点害怕,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我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到我身后,让他站在了那条线的外面。
然后,我又对另一个人做了同样的事。
这一次,苏晴似乎看懂了。
她走了过来,学着我的样子,开始引导其他人站到线外。她的动作很轻柔,但没人敢反抗。
很快,一条歪歪扭扭的,非常原始的队伍,排好了。
这是人类文明的一大步。
我站在食物堆成的小山前,像一个国王在检阅他的部队。
我弯腰,捡起一包薯片。
我走到队伍的最前端,把薯片交给了第一个人。
他愣了一下,然后欣喜若狂地接过去,对我鞠了一躬。
我又拿起一瓶可乐,给了第二个人。
拿起一包饼干,给了第三个人。
一人一份,不多不少。
没有人吵,没有人抢。
一种全新的秩序,在这间小小的茶水间里,悄然建立。
我,就是秩序的化身。
分发完所有食物后,每个人都捧着自己的那一份,或坐或站,狼吞虎咽。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幸福的味道。
这是他们世界崩塌以来,吃到的第一顿饱饭。
我也靠在墙边,撕开一包牛肉干,慢慢咀嚼着。
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就在这时。
咚!
一声巨响,从大平层的另一端传来。
那扇通往消防楼梯的厚重铁门,被人从外面狠狠地撞了一下。
咚!咚!咚!
撞击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
每一次撞击,都像一锤子砸在我的心脏上。
刚刚还沉浸在幸福中的信徒们,全都吓得跳了起来。他们丢掉手里的食物,像一群受惊的羊,瑟瑟发抖地挤成一团,发出恐惧的呜咽。
他们的目光,再一次,齐刷刷地投向了我。
他们的神,他们的先知,他们的主心骨。
他们想看看,他们的神,要如何应对这门外的,未知的恐惧。
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了。
妈的。
我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大楼里不止我们这一批幸存者。
这扇门背后,是敌人,还是朋友
是和我的信徒们一样的原始人,还是……
和我一样的,正常人
这个念头闪过,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看着那扇在撞击下不断震动的铁门,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一种比面对几十个原始人更深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如果外面也是一群失去理智的人,那不过是一场部落冲突。张伟的蛮力,加上我有限的智慧,或许还能应付。
可如果……
如果门外,是另一个先知呢
一个比我更懂工程,更懂物理,更懂生存的先知
那我的这点程序员小聪明,在这座大楼里建立的脆弱秩序,恐怕会在瞬间土崩瓦解。
我会被当成异类,还是被奉为新的神明
不,更有可能的是,为了争夺这栋楼里有限的资源,我们会成为不死不休的敌人。
一山不容二虎。
一个部落,也容不下两个先知。
吼!张伟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他抄起一把办公椅,像一头护食的猛兽,死死盯着那扇门,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苏晴也跑到了我身边,她虽然害怕,小脸煞白,但还是本能地挡在了我的身前。
她或许不懂什么是危险,但她知道要保护我。
保护这个教会她写字,给她食物的人。
咚!!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
门锁的位置,被撞得向内凹陷了一大块。
门,快被撞开了。
我必须做点什么。
逃跑不可能,我们能逃到哪里去这层楼就是我们唯一的庇护所。
战斗我们这边除了一群惊弓之鸟,只有一个莽夫张伟。
我快速扫视四周。
我的目光落在了墙角的消防柜上。
红色的铁皮柜子,上面画着一个灭火器的标志。
有了!
我冲了过去,一把拉开柜门。
里面静静地躺着两具红色的灭火器。
干粉灭火器。
我费力地拖出一具,很沉。我检查了一下压力表,指针在绿色区域。
能用。
我回头看了一眼张伟。他还在和那扇门对峙。
我指了指另一具灭火器,又指了指我自己,做了一个按压喷射的动作。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懂。
我只能赌一把。
赌我们之间,已经建立起了超越语言的默契。
张伟看了一眼灭火器,又看了一眼我手里的,再看看我比划的动作。
他那简单的头脑似乎在飞速运转。
几秒钟后,他扔掉手里的椅子,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轻松地拎起了另一具灭火器。
他学着我的样子,笨拙地拔掉了保险销。
他看懂了。
我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甚至有些傻气的笑容。
就在这时。
哐当——!
一声刺耳的金属断裂声。
门锁,被彻底撞坏了。
厚重的铁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推开,重重地撞在墙上。
三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壮汉,身材比张伟还要魁梧几分。他手里拎着一根撬棍,刚才应该就是他在撞门。
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穿着保安制服的人,手里拿着橡胶警棍。
他们的眼神,和我手下的信徒们,一模一样。
呆滞,空洞,充满了原始的欲望。
不是正常人。
我的心,放下了一半,又提起了另一半。
来的是一群新的野兽。
为首的保安壮汉,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我们这群人中间,那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食物包装袋上。
他的鼻子用力嗅了嗅,眼睛里立刻迸发出了贪婪的光芒。
食物。
他们是为了食物而来。
壮汉举起手里的撬棍,指着我们,不,是指着我们脚下的食物,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咆哮。
嗷——!
那是一种宣示主权的吼叫。
他身后的两个保安也跟着举起了警棍,嗷嗷叫着,像是在给他助威。
我的信徒们被这气势吓得连连后退,挤在我身后,瑟瑟发抖。
只有张伟,他往前踏出一步,像一堵墙,挡在了我和所有人面前。他举起手里的灭火器,对着那三个不速之客,发出了更响亮的咆哮。
吼——!
两个部落的头领,在开战前,进行着最原始的示威。
保安壮汉显然没把张伟放在眼里。他这边有三个人,三件武器。而我们这边,能打的,似乎只有张伟一个。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似乎在嘲笑张伟的不自量力。
他挥了挥手,他身后的两个同伴,立刻像猎犬一样,呈扇形散开,向我们包抄过来。
一场原始的械斗,一触即发。
我的信徒们已经吓得快要崩溃了。
但他们没有逃跑。
因为我站在这里,没有动。
他们的神,没有动。
我看着逼近的三个保安,冷静地对身边的张伟说出了两个字。
喷他。
张伟当然听不懂。
但是,当我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我同时抬起了我手中的灭火器,对准了为首的那个壮汉,狠狠地按下了压把。
刺啦——!
白色的干粉,如同狂怒的巨龙,从喷嘴里爆射而出!
瞬间,一道浓密的白色烟幕,笼罩了门口那片区域。
为首的保安壮汉猝不及防,被喷了一头一脸。
啊!咳咳咳!
他惨叫着,丢掉手里的撬棍,捂着眼睛和口鼻,痛苦地咳嗽起来。干粉吸入呼吸道,钻进眼睛里,那种滋味绝对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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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后的两个同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魔法攻击吓傻了,愣在原地。
就是现在!
张伟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在我动手的同时,他也学着我的样子,按下了他手中那个灭大个儿灭火器的压把。
刺啦——!
第二道更加粗壮的白色烟龙,呼啸着扑向了另外两个保安。
整个楼道瞬间被浓密的白色粉末填满。
咳咳咳!我的眼睛!
什么东西!咳咳……
惨叫声,咳嗽声,咒骂声,响成一片。
那三个不可一世的入侵者,瞬间变成了三只无头苍蝇,在白色的烟雾里乱冲乱撞,失去了所有战斗力。
我拉着苏晴,迅速后退。
张伟则像一尊门神,守在烟雾的边缘,警惕地盯着里面的动静。
我的信徒们,看着眼前这如同神罚的一幕,全都惊呆了。
他们眼里的恐惧,逐渐被一种更加炽热的东西所取代。
是狂热的崇拜。
他们的神,不仅能凭空变出食物。
还能召唤白色风暴,惩罚入侵的敌人。
我丢掉手里已经喷空的灭火器,看着那片渐渐稀薄的白雾,和在里面狼狈不堪的三个人。
我没有丝毫怜悯。
在这个崩坏的世界里,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我的知识,不仅能用来建设。
也能用来,毁灭。
第三章
白雾渐渐散去。
楼道里,是三个瘫软在地的身影。
他们像三条被扔上岸的鱼,大口喘着气,脸上、头发上、衣服上,全是白色的干粉。涕泗横流,狼狈到了极点。
撬棍和警棍散落一地,再也构不成任何威胁。
我身后的信徒们,从最初的惊恐,到目睹神罚的呆滞,此刻,他们的眼神里只剩下一种情绪。
狂热。
一种足以焚烧理智的狂热。
他们看着我,就像看着行走在人间的神明。
那个之前因为一瓶水就要和人拼命的眼镜男,此刻匍匐在我脚边,用额头一下下地触碰地面,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声。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纷纷跪倒在地。
整个走廊,除了那三个入侵者的咳嗽声,只剩下我的人发出的,类似朝圣般的低吟。
我没有去扶他们。
神,是不需要和信徒平起平坐的。
我走到那三个保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为首的那个壮汉,此刻再也没有了半分之前的嚣张。他抬起头,用红肿得像烂桃子一样的眼睛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他怕的不是我,而是我手中那已经空了的灭火器。
在他那已经退化的认知里,这东西,就是我用来召唤白色风暴的神器。
是无法理解,无法抵抗的魔法。
呜……啊……
他试图说些什么,但吸入的干粉让他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
我没有理他。
我转过身,对着我最忠诚的大祭司张伟,下达了新的神谕。
我指了指那三个人,然后做了一个捆绑的动作。
绑起来。
张伟立刻心领神会。
他那张憨厚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对我命令的绝对服从。他对着身后的人群吼了一声,立刻就有两个胆子大一点的男人站了起来,跟着他一起,冲向那三个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入侵者。
他们没有绳子。
但没关系,这些前·都市白领,前·社会精英,很快就展现出了原始的智慧。
他们扯下了那三个保安身上的皮带,又从他们身上解下了鞋带,七手八脚地将他们捆了个结结实实。
整个过程粗暴,但有效。
苏晴一直紧紧跟在我身后,她的手还有些抖。她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小声问我:林默……我们,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报警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的眼神里还保留着一丝属于旧世界的秩序感。
报警
我心里觉得有些好笑。跟谁报警那些现在可能连电话都不会用的警察吗
就算电话能打通,来的警察,会不会是另一批拿着武器的保安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规则可言了。
唯一的规则,就是力量。
而我,恰好掌握着这个办公室里,最强大的力量——知识。
没有警察了。我平静地告诉她。
苏晴的脸色白了一下。
她可能早就隐约意识到了,但从我嘴里得到确认,还是让她无法接受。
她看着我,眼神很复杂。有依赖,有恐惧,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没再多解释。
事实,会教会她一切。
很快,三个俘虏被拖到了我的面前。
张伟和他的手下们,还把他们的战利品也一并呈了上来。
一根弯曲的撬棍,两根橡胶警棍。
还有他们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几串钥匙,一个空了的钱包,半包被压扁的香烟,和一个打火机。
当看到那个红色塑料外壳的打火机时,我的眼睛亮了。
好东西。
在这个世界,能稳定制造火焰的工具,其价值不亚于旧世界的黄金。
我捡起那个打火机,在手里把玩着。
咔哒。
一簇小小的橘红色火苗,在我的指尖跳跃。
跪在我周围的信徒们,发出一阵敬畏的惊呼。
在他们看来,他们的神,不仅能召唤风暴,还能掌控雷火。
我满意地收起了打火机。
现在,该处理这三个俘虏了。
杀了他们
这个念头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即被我掐灭。
我不是变态杀人狂。更重要的是,他们还有用。
我需要情报。
我指着为首的那个保安壮汉,对他勾了勾手指。
张伟立刻粗暴地把他拎了起来,按着他的脑袋,强迫他跪直身体,面向我。
壮汉吓得浑身发抖,裤裆里传来一阵骚臭味。
他尿了。
周围的人发出一阵嫌恶的嘘声。
我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一步。
我看着他的眼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缓,但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指了指他,又指了指楼下。
你们,从哪来
壮汉茫然地看着我,嘴巴张合着,发不出清晰的音节。
看来,复杂的问句他理解不了。
我换了一种方式。
我指了指他,然后伸出一个手指,指了指地板。
楼下
然后,我又伸出两个手指。
两层
再伸出三个手指。
三层
我的信徒们屏息凝神地看着我,他们完全不明白我在干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觉得我很高深莫测。
壮汉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然后艰难地,抬起了被反绑在身后的手,伸出了……四根手指。
四楼
不对,这里是二十三楼。
我立刻反应过来,他是指他们有四个人。
我环顾四周,我们抓住的,只有三个。
还有一个!
我的心猛地一沉。
就在这时,壮汉的眼神突然瞥向了我身后的一个方向,眼神里闪过一丝希冀。
不好!
我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摸到了我们存放食物的那个角落!
那是第四个保安!
他一直躲在暗处,趁着我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边,他竟然想偷我们的食物!
在那边!苏晴最先反应过来,尖叫着指着他。
所有人都转过头去。
那个瘦猴保安见自己暴露了,也不慌张。他一把抓起我们好不容易才搜集来的几包饼干和一瓶水,转身就往楼梯间的方向跑!
吼!
张伟怒吼一声,像一头发怒的公牛,抄起地上的警棍就要追上去。
站住!我立刻喝止了他。
张伟猛地刹住脚步,回头不解地看着我。
让他走。我冷冷地说。
可是……食物……张伟急了,指着瘦猴逃跑的方向,那可是我们好几天的口粮。
让他走。我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
张伟虽然不甘心,但还是低下了头,退到了一旁。
我的信徒们也都面露不解和惋惜。
只有苏晴,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看着那个瘦猴保安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嘴角慢慢翘起。
让他走,当然不是因为我大方。
我在那几包饼干上,撒了点东西。
是我从医务室里找到的,一大瓶过期的强力泻药。
我本来是想用来对付老鼠的。
没想到,先让一个人给试了。
你不是想跑吗
跑吧。
我倒要看看,你带着足以让你把肠子都拉出来的战利品,能跑到哪里去。
更重要的是,他会像一个移动的信标,把我们的敌人,引到我为他们准备好的地方去。
解决了这个小插曲,我重新把目光投向剩下的三个俘虏。
现在,他们的眼神里,连最后一丝侥幸都没了。
那个逃跑的同伴,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而我,亲手放走了他们的希望。
这种眼睁睁看着希望溜走,自己却依旧深陷绝望的感觉,比任何酷刑都更能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为首的壮汉,彻底崩溃了。
他趴在地上,像一条狗一样哀嚎起来。
接下来的审问,就容易多了。
我用最简单的词汇,配合手势和在地上画画,一点点地从他那混乱的脑子里,榨取着信息。
过程很费劲,就像在给一个两岁的孩子上认知课。
但结果,让我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来自大厦的地下停车场。
灾难发生时,那里聚集了很多人。有车主,有保安,有物业人员。
在经历了一开始的混乱和死亡后,一个狠角色站了出来。
是物业公司的经理。
一个姓王的,又高又壮的男人。
他靠着一把消防斧,和储藏室里的大量物资,迅速收拢了地下幸存的所有保安,组成了一个超过三十人的暴力团伙。
他们就像一群盘踞在巢穴里的匪徒,把地下停车场当成了自己的王国。
而那个王经理,就是他们的王。
随着时间的推移,地下的物资开始消耗殆尽。
于是,王开始派出手下,一层一层地向上搜索,掠夺所有能找到的食物和水。
他们就像一群蝗虫,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任何反抗的人,下场都只有一个。
壮汉比划了一个用斧头砍脖子的动作,眼神里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们这个四人小队,就是被派出来搜索我们这一层的。
我终于明白了。
我们面临的,根本不是三个保安,而是一个组织严密、人数众多、并且更加残暴的掠夺者集团。
我们这点人,这点武器,在他们面前,简直就像是待宰的羔羊。
一股寒意,从我的脊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
我以为我成了神。
闹了半天,我只是个占据了高地,即将被大军围剿的山大王。
怎么办
硬拼,死路一条。
逃跑又能逃到哪里去这座城市里,不知道有多少个像王经理这样的角色。
唯一的办法,就是守住这里。
利用我们对地形的熟悉,利用我脑子里的知识。
我必须把这二十三楼,打造成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
我正在脑子里飞速盘算着可以利用的资源——消防栓、办公室的桌椅、IT部的服务器机柜……
突然。
啪嗒。
头顶的灯光,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
整个办公室的光线,瞬间黯淡了一半。
紧接着,维持着楼内空气流通的中央空调,发出一阵嗡嗡的哀鸣,然后彻底安静了下来。
世界,仿佛瞬间被抽掉了一半的灵魂。
原本明亮的办公室,变得昏暗而压抑。
空气,也开始变得沉闷。
我的信徒们惊慌地抬起头,看着忽明忽暗的灯光,发出不安的骚动。
在他们看来,光明,就是我神力的体现。
现在,光明正在消逝。
他们的神,是不是要抛弃他们了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那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狂热和崇拜。
多了一丝怀疑,和深藏的恐惧。
我心里咯噔一下。
该死!
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备用电源!
这栋大厦的备用电源,快要耗尽了!
一旦电源彻底中断,这里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没有水、没有电、没有通风的钢铁坟墓!
到时候,别说抵御王经理的匪徒了,我们所有人都会被活活憋死、渴死、饿死在这里!
我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之前凭着一点小聪明,解决吃饭喝水的问题,打退了三个智力低下的保安,让我产生了一种自己无所不能的错觉。
但现在,现实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重启中央发电机组
开什么玩笑!
我只是个程序员,不是工程师!那玩意儿别说操作了,我连它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控制室里那些密密麻麻的按钮和仪表盘,在我眼里,和天书没什么区别!
我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恐惧。
一种源于自身无知的,深深的无力感。
我能看到苏晴脸上血色尽褪,她也想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我能感受到张伟那焦躁不安的气息,他像一头困兽,来回踱步。
我更能感受到我身后那几十道目光,从信赖,到困惑,再到恐慌的转变。
他们的神,沉默了。
他们的神,在光明消逝的时候,无动于衷。
信仰,正在崩塌。
第四章
我的神位,正在摇摇欲坠。
信仰这东西,建立起来需要无数次神迹的累积,但崩塌,只需要一次沉默。
身后几十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背上,滚烫,锐利,带着审判的意味。
我能感觉到他们的窃窃私语,像无数只蚂蚁在啃食我的神座。
神……为什么不说话
光……要消失了……
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他们的智力虽然倒退了,但求生的本能和对死亡的恐惧,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敏锐。
我喉咙发干,手心里的汗把裤子都浸湿了一块。
怎么办怎么办承认我无能为力告诉他们我只是个懂点加减乘除的程序员,不是万能的上帝
不。
我不能。
一旦我跌下神坛,我将不再是他们的领袖,而是一个戳破了美梦的骗子。等待我的,将是比王经理的匪帮更可怕的,来自内部的混乱和暴动。
到那时,第一个撕碎我的,可能就是我最忠诚的护卫——张伟。
他此刻正像一头焦躁的狮子,粗重的呼吸声在昏暗的办公室里清晰可闻。他的耐心,显然也和这栋楼的备用电源一样,快要耗尽了。
苏晴站在我身边,她没说话,但她紧紧攥住的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暴露了她内心的极度不安。她是唯一一个能稍微理解现状的人,也正因如此,她比其他人更绝望。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头顶的灯管,发出了最后一声滋啦的悲鸣,彻底熄灭了。
啊!
人群中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尖叫。
世界,彻底陷入了黑暗。
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城市混乱的火光,在办公室的墙壁和每个人的脸上,投下摇曳不定、鬼魅般的光影。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黑暗中疯狂蔓延。
我听到了有人在哭泣,有人在祈祷,还有人开始胡乱地冲撞,桌椅被撞得叮当乱响。
秩序,即将崩溃。
就在这一刻。
我反而冷静了下来。
当恐惧达到顶点,剩下的,就只有破釜沉舟的疯狂。
骗子就骗子吧!神棍就神棍吧!
总比坐在这里等死强!
我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怒吼。
肃静!
我的声音,借助胸腔的共鸣,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竟然盖过了所有的嘈杂。
混乱的场面,奇迹般地,停顿了一秒。
所有人都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暴喝镇住了。
我抓住了这宝贵的一秒钟。
我不能让他们看见我脸上的恐惧,所以我选择了最神棍的方式。
我缓缓闭上眼睛,张开双臂,用一种咏叹调般的,缓慢而庄严的语调说道:
黑暗,并非光明的消逝。
它,是新生的考验。
我说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不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只是本能地,把我以前看过的那些玄幻小说、神话故事里的台词,胡乱地拼凑在一起。
旧日的光,太过软弱,太过陈腐,它不配照耀我的信徒。
我,将赐予你们……足以焚烧整个世界的,永恒之火!
我猛地睁开眼睛。
黑暗中,我的眸子或许并不比别人更亮,但在他们眼中,在那样的气氛烘托下,或许真的有火光在闪动。
我需要一个动作,一个具体的目标,来转移他们的恐慌。
我的目光,在黑暗中精准地锁定了那个最高大的身影。
张伟!
神……神张伟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茫然。
你,是我最勇猛的战士。我先给他戴上一顶高帽,这是PUA,哦不,是神棍的基本操作。
去!找到这栋建筑里,最坚固的铁器!撬棍、扳手、铁锤!把它们,带到我的面前!
找……找铁器张伟显然没跟上我的思路。
没错!我加重了语气,不容置疑,它们,将是点燃永恒之火的钥匙!这是我给你的第一个任务!去完成它!
张伟沉默了几秒钟,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能感觉到,他那头混乱的野兽,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是!神!
他发出一声低吼,转身就朝着工具间的方向冲了过去,巨大的力量撞得一张办公桌移了位,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有一个人动起来,整个场面的气氛就活了。
恐慌被一个具体的任务暂时压制住了。
我又转向其他人。
你们,也不是无所事事的羔羊!
苏晴!
在!苏晴的声音就在我身旁,带着一丝急切。
你是我的记录者,你的眼睛,要替我看清前路。从现在起,跟紧我,一步也不要离开。我说。
这既是命令,也是一种安抚。我知道她很害怕,让她待在我身边,是眼下最能让她安心的方式。
其余的人!我的声音扫过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寻找一切可以发光的东西!手机、手电筒、甚至是打火机!把它们全部集中起来!
记住,我们不是在逃避黑暗。
我们,是在征服黑暗!
我一番连说带吼,半是恐吓半是画饼,总算把即将炸营的局面给稳住了。
他们开始磕磕绊绊地行动起来,翻箱倒柜,寻找光源。
很快,十几部手机的屏幕亮了起来,汇聚成一小片微弱但宝贵的光明。
我走到人群中间,接过一部电量最足的手机,高高举起。
手机屏幕发出的惨白光芒,照亮了我半边脸。
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尊神像,而不是一个快要吓尿了的程序员。
很好。我用光芒扫过他们一张张茫然又敬畏的脸,现在,拿起你们的武器——那些原本用来办公的椅子、桌子,跟我来!
我们要去哪里一个颤抖的声音问道。
我把手机的光,移到那人脸上。
然后,我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个连我自己都觉得心惊肉跳的目的地。
去这栋大楼的心脏。
地狱的熔炉。
中央发电机房!
没有人敢再问。
在他们看来,神,要去征服一个他们无法理解的,名为地狱熔炉的地方。
只有我自己清楚。
我只是一个拿着手机当手电筒,准备去地下室看说明书的普通人。
唯一的区别是。
我的身后,跟着一群把神话当现实的疯子。
而我,就是那个最疯的。
通往地下的安全通道,像一个巨兽张开的喉咙,深不见底,盘旋向下。
没有灯,没有窗,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灰尘和霉菌混合的潮湿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把一把沙子灌进肺里。
我走在最前面。
手里那部手机,是我们唯一的光源。
光圈很小,只能照亮脚下两三级的台阶,以及周围一小片斑驳的墙壁。更远处,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我身后,跟着长长的队伍。
他们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只有沉重的呼吸和凌乱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回响,被无限放大,听起来格外瘆人。
每走一步,我都感觉身后有几十只眼睛在黑暗中死死盯着我。
我不敢回头。
我怕他们从我的眼神里,看到和我一样的恐惧。
咔哒。
一声轻响。
我的手机屏幕,突然暗了一下,电量提示从23%跳到了22%。
这个小小的变化,像一根针,狠狠扎在我的神经上。
这玩意儿撑不了多久。
一旦它也熄灭,我们就会被彻底困在这一片纯粹的黑暗里。到那时,不用王经理动手,我们自己就会因为恐慌和绝望而崩溃。
我必须加快速度。
神……我怕……
一个年轻女同事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哭腔。她是公司前台,叫小雅,平时最爱打扮,现在脸上只有一片惨白。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负面情绪。
她的声音像一个引信,立刻点燃了其他人压抑的恐惧。
这里……有东西……
我感觉有风……
我们会不会掉下去
队伍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有些人甚至停住了脚步,不敢再往下走。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将手机的光照向他们。
那一张张扭曲、惊恐的脸,在惨白的光线下,像极了恐怖片里的群演。
不行,不能让他们停下来。
我必须再次给他们注入神力。
我脑子飞速旋转,思考着对策。
说什么做什么
有了。
我清了清嗓子,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恐惧,是因为你们的眼睛,还停留在凡人的层面。
我举起手机,用它的光芒,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缓缓扫过。
闭上眼睛。我命令道。
他们愣住了,面面相觑。
我说,闭上眼睛!我加重了语气。
人群一阵骚动,但最终,他们还是陆陆续续地,听从了我的命令。
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闭上眼睛,需要巨大的勇气和信任。
现在,我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富有磁性,像催眠师的引导语,用你们的心,去感受我。
感受我的光。
我,就在你们身边。我的光,笼罩着你们每一个人。
只要你们跟随我的脚步,黑暗,就无法吞噬你们。
现在,把你的左手,搭在前面那个人的肩膀上。
他们犹豫着,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
很快,第一个人搭上了。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像小时候玩的游戏瞎子摸人一样,他们一个接一个,组成了一条人链。
很好。我满意地点点头,现在,睁开眼睛。
他们睁开眼。
世界依旧黑暗。
但不同的是,他们不再是一个个孤立的点。
他们通过彼此的肢体接触,连接成了一个整体。
肩膀上传来的温度和力量,给了他们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恐慌,在悄然消退。
看到了吗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你们不再孤单。我,还有你们的同伴,都和你们在一起。
这条锁链,就是我的神力所化的纽带。只要它不断裂,你们就将无所畏惧!
现在,跟着我,继续前进!
我转过身,继续向下走。
身后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变得整齐、坚定。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妈的,我真是个天才。
连蒙带骗,硬是把心理学上的团体归属感和减少感觉剥夺给用上了。
要是以前做产品经理,我绝对是个顶级的用户体验专家。
又往下走了大概十几层,空气变得越来越沉闷,温度也开始升高。
我知道,我们快到了。
终于,一扇厚重的红色防火门,出现在我的光圈里。
门上用白色油漆喷着几个巨大的字:
【B3-中央机房-闲人免入】
旁边还有一个黄色的警示牌,画着一个闪电的标志。
就是这里了。
张伟已经先一步到达,他和他找来的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同事,正拿着撬棍和消防斧,围在门前。
神!看到我,张伟立刻迎了上来,像一条看到主人的大狗,这门锁着,打不开!
他指了指门上的电子密码锁。
那玩意儿早就没电了,现在就是一块废铁。
让开。
我走到门前,用手机照了照。
是很老式的防火门,除了电子锁,还有一个巨大的机械转轮把手。
这东西,靠蛮力是没用的。
我伸手握住那个冰冷的转轮,用力一拧。
纹丝不动。
显然是被锁死了。
我皱起眉头。
麻烦了。如果连门都进不去,我前面装的所有的逼,都会变成一个巨大的笑话。
我的信徒们,就在我身后看着。
他们的神,被一扇门挡住了。
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又开始动摇。
我能感觉到张伟那急躁的呼吸。
神,让我来!他举起了手里的消防斧,我把它劈开!
住手!我立刻喝止他。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高压电房的防火门,天知道里面是什么结构。万一劈坏了什么东西,或者引发火星……
我不敢想。
我围着门框,仔细地检查着。
程序员的职业病犯了。
遇到bug,第一反应不是重启,而是看log,找线索。
这扇门,就是我眼前的bug。
我的手指,划过冰冷的门框,突然,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摸到了一个小小的凹槽。
我把手机凑过去。
那是一个钥匙孔。
一个非常隐蔽的,机械钥匙孔。
我心里咯噔一下。
钥匙!
谁他妈会有这鬼地方的钥匙
物业早就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工程师估计也在楼上某个角落里,啃着自己的手指头。
钥匙……苏晴在我身后轻声说,我记得……公司行政部好像有一个备用钥匙柜,里面有大楼里所有房间的钥匙。
行政部我精神一振,在几楼
二十一楼。
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二十一楼。
我们刚刚从二十三楼下来。
现在要再爬回去,然后再下来
这一来一回,我手机的电量绝对撑不住。
而且,谁能保证,那钥匙柜里的钥匙,现在还在
这条路,行不通。
必须有别的办法。
我的目光,再次落回那扇门上。
钥匙孔……
我的大脑,开始疯狂地运转,搜索着我那点可怜的,从电影和游戏里学来的知识。
开锁
别逗了。我连自己家门锁的原理都搞不懂。
等等。
我好像……不需要真的把它打开。
我只需要……让它以为自己被打开了。
一个大胆到疯狂的念头,在我脑中形成。
我转过身,看向张伟。
把你找到的铁器,都给我。
张伟愣了一下,但还是把他和他的人搜集来的武器都堆在了我面前。
一根撬棍,两把扳手,一把羊角锤,还有几根从服务器机柜上拆下来的金属条。
我在那堆破铜烂铁里翻找着。
最后,我的目光,锁定在一根最细的金属条上。
它又细又长,而且有一定的韧性。
我把它拿在手里,又拿起那把羊角锤。
你们,都退后。我命令道。
所有人都退开了几步,给我留出了一片空间。
他们好奇地看着我,不知道他们的神,又要搞什么名堂。
我把那根细长的金属条,小心翼翼地,插进了那个隐蔽的钥匙孔里。
很浅,只能进去一小段。
然后,我举起了羊-角-锤。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苏晴更是紧张地捂住了嘴。
在他们眼中,我接下来的动作,或许是某种神秘的仪式。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接下来要做的,有多么粗暴,多么不讲道理。
我深吸一口气,对准那根金属条的末端。
狠狠地,砸了下去!
当!
一声清脆刺耳的巨响,在死寂的楼道里,炸开!
火星四溅。
那根金属条,被我硬生生地,砸进了锁芯里!
我没有停。
当!
当!
当!
我像一个疯狂的铁匠,用尽全身的力气,一锤一锤地,把那根金属条,往锁芯深处砸。
我根本不知道锁芯的内部结构。
我也不需要知道。
我只是在用最野蛮的方式,去破坏它!
把里面的弹子、簧片、锁舌……所有的一切,全部用暴力砸断、砸扁、砸成一堆废铁!
这,就是程序员解决硬件问题的最终方案——物理破解!
汗水,顺着我的额头流下来,滴进眼睛里,又涩又痛。
我的虎口,被震得发麻,几乎快要握不住锤子。
但我没有停。
因为我能感觉到,身后的那些目光,已经从困惑,变成了震惊,再到狂热。
在他们眼中,我不是在砸锁。
我是在用雷神的战锤,向冥顽不化的旧世界,发起挑战!
终于。
咔嚓!
一声清脆的,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从锁芯内部传来。
我丢掉锤子,双手握住那个巨大的转轮把手。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一转!
嘎吱——
那扇沉重、顽固的防火门,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
缓缓地,向内打开了一条缝。
一股混杂着机油、臭氧和灼热空气的气浪,从门缝里扑面而来。
门,开了。
我倚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肺都快要炸了。
身后,先是一片死寂。
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不成调的欢呼!
神!
神!神!
他们狂热地呼喊着我的尊号,那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对我盲目的崇拜。
我没有理会他们。
我推开门,将手机的光,照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让我的心脏,再次沉入了谷底。
那不是一个房间。
那是一个由钢铁和电缆组成的,正在沉睡的,金属巨兽的巢穴。
巨大的柴油发电机组,像三座黑色的小山,静静地趴在房间中央。无数粗大的管道和电缆,像巨兽的血管和神经,从它们身上延伸出去,布满了整个天花板和墙壁。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热浪。
墙壁上,挂着一排排的控制柜,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按钮、开关和仪表盘。
大部分都处于熄灭状态。
只有几个红色的指示灯,在一闪一闪,像恶魔的眼睛,发出不祥的警告。
【主油路故障】
【冷却液循环异常】
【ECU通信中断】
我虽然看不懂这些工程术语,但我认识这几个字。
故障。异常。中断。
完了。
我心里冒出这两个字。
这玩意儿,根本不是没电了需要重启那么简单。
它是坏了!
是彻底的,发生了严重故障!
我之前设想的,找到说明书,按部就班操作的计划,瞬间变成了一个笑话。
这就好比,我以为服务器只是宕机了,只需要输入一行重启命令。
结果冲进机房才发现,CPU烧了,主板爆了,硬盘也冒烟了。
这还救个屁啊!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瞬间将我击倒。
刚刚破门而入带来的那点成就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神
苏晴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她也看到了里面的景象,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和不安。
我的信徒们,也陆陆续续挤到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当他们看到那个比他们认知中任何东西都更加庞大、更加复杂的钢铁怪物时,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
这……就是地狱的熔炉吗
神……要怎么点燃它
他们的窃窃私语,像一根根毒针,扎在我的心上。
我该怎么告诉他们
告诉他们,你们的神,对着一堆废铁,束手无策
我能看到张伟眼中的狂热,正在一点点冷却,重新变回了那种原始的、充满怀疑的审视。
他握着消防斧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我毫不怀疑,只要我表现出一丝一毫的退缩和无助,他会立刻将我这个伪神,劈死在这里。
我的大脑,已经因为缺氧和恐惧,变得有些昏沉。
手机的电量,只剩下15%。
时间,不多了。
我必须做点什么。
就算是要死,我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我迈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这个钢铁地狱。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铁板上。
我走到那排控制柜前,用手机的光,一寸一寸地扫过那些复杂的仪表和按钮。
我在找什么
我也不知道。
或许,我在期待一个奇迹。
一个写着一键启动的红色按钮。
当然,这不可能。
我的目光,最终落在一个布满了灰尘的金属盒子上。
盒子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康明斯柴油发电机组操作及维护手册》。
天书。
这就是记载着神之咒语的天书。
我伸出手,擦掉上面的灰尘,打开了那个盒子。
里面,是一本厚得像砖头一样的说明书。
我把它拿了出来,翻开了第一页。
【1.
安全须知】
【警告:非专业人员严禁操作!操作前必须确认已切断市电输入……】
一堆我看不懂,但感觉很牛逼的警告。
我像一个绝望的学生,在考试前疯狂地翻阅着一本自己从未预习过的教科书。
电路图、机械结构图、故障代码表……
每一个字,每一个符号,在我眼里,都像上古的象形文字。
我彻底绝望了。
就在这时。
神。
苏晴走到了我的身边。
她指着我手里的说明书,准确地说,是说明书的某一页,某个角落里的一张小小的流程图。
这个……我好像……有点印象。她的声音很轻,很犹豫。
我把手机光凑过去。
那是一张简化的【紧急启动流程图】。
上面没有复杂的电路和参数,只有几个简单的方框和箭头。
【步骤一:检查主油阀(确认开启)】
【步骤二:手动预供油(转动摇杆30次)】
【步骤三:接通ECU电源(合上Q_F3开关)】
【步骤四:按下启动按钮】
这……
这他妈不就是新手引导吗!
虽然我还是不知道什么叫ECU,哪个又是Q_F3开关,但……
这至少是一个可以被理解,可以被执行的逻辑!
我瞬间活了过来!
就像一个在代码的汪洋大海里快要淹死的程序员,突然看到了一个清晰的注释!
苏晴!我激动得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想起了什么
我的动作可能有些粗暴,苏晴被吓了一跳,脸颊泛起一丝红晕,但她还是努力地回忆着。
我……我以前在行政部实习过。有一次,大楼停电检修,我好像……见过工程部的老师傅,就是按照这个图,来操作的。
他当时还跟我抱怨,说这个紧急流程,是给完全不懂的人用的,特别傻瓜。
傻瓜
太好了!
我们这里,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傻瓜!
我,就是那个最大的傻瓜头子!
太好了!苏晴!你就是我的雅典娜!我兴奋地说道。
雅典娜……是谁
智慧女神!
我来不及解释,立刻拿着这份新手引导,开始对照着墙上的控制柜,寻找对应的开关和阀门。
【主油阀】……找到了!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红色的阀门。
【手动预供油摇杆】……在发电机主体侧面,一个又长又粗的铁杆子。
【Q_F3开关】……在一排黑色的空气开关里,我找到了那个标签!
【启动按钮】……一个巨大的,绿色的,最显眼的按钮!
所有的要素,都集齐了!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集齐了七颗龙珠,马上就可以召唤神龙了!
我转过身,面对着我那些眼神重新燃起希望的信徒们。
我的信心,回来了。
不,是前所未有的膨胀!
我不再是那个冒牌的神棍。
在这一刻,我手握着这份傻瓜说明书,我就是真正的,唯一的,能够掌控这头钢铁巨兽的,神!
听我号令!
我的声音,洪亮而自信,在整个机房里回荡。
仪式,现在开始!
第五章
我的信徒们,那些曾经的同事、上司、精英,此刻都用一种混杂着崇拜与狂热的眼神看着我。
他们的智商或许已经归零,但求生的本能却被我重新点燃,像一堆被泼了汽油的干柴。
而我,就是那个唯一的火源。
第一步,净化祭品!我沉声宣布,手指指向那个红色的主油阀。
我需要一个执行者。
我的目光扫过人群,落在了王磊身上。
他曾是隔壁部门的项目经理,一个出了名的卷王,最擅长抢我的功劳,甩锅给我。现在,他是我最忠诚的护卫,体格最健壮,眼神也最狂热。
王磊!我点他的名。
神!他往前一步,胸膛挺得像一头大猩猩。
去,转动那个红色的轮盘。我命令道,用你的力量,让神兽的血液,流通起来!
我刻意模糊了指令。我不能说打开阀门,那太现代了。我要用这种充满仪式感的语言,来神化每一个步骤。
王磊领命,大步流星地走到阀门前。
他没有去转,而是用双手握住阀门,全身肌肉贲张,青筋如同蚯蚓一样在手臂上盘踞。
他想……把它拔下来
我靠!
我心里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这群人的脑回路果然不能用常理揣度!我要的是转动,不是大力出奇迹!
停!我厉声喝止。
王磊的动作瞬间凝固,他扭过头,眼神里充满了困惑,仿佛在问:神,我的力量不够虔诚吗
我快步走过去,不能让他毁掉我们唯一的希望。
我站在他身边,没有直接批评他,那会动摇我的神威。
我伸出一只手,轻轻放在那个冰冷的红色阀门上。
然后,我当着所有人的面,用一种极其缓慢、极其优雅、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的姿态,开始转动它。
看。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不是对抗,是引导。感受它的脉络,顺着它的纹理……让它……苏醒。
阀门在我的手中,发出轻微而悦耳的咔咔声,一圈,又一圈。
所有人都看呆了。
王磊更是双目圆睁,嘴巴微张,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魔法。在他简单的思维里,可能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我这种微不足道的力气,能让这个坚固的铁疙瘩乖乖听话。
这就是巧劲的降维打击吗
我把阀门拧到头,然后松开手,转向王磊,眼神平静。
你来。
王磊敬畏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那个阀门,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模仿着我的动作。
当阀门在他手中也开始转动时,他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
他成功了。
在他的同伴们眼中,他得到了神的亲自传授,掌握了一项全新的、伟大的技能——转动。
人群中发出了一阵压抑的、不成调的惊叹声。
很好,神威,稳固了。
第二步,献上祭品!我的目光移向那个又粗又长的手动预供油摇杆。
这是神兽的食粮,必须由最虔诚的信徒,献上三十次心跳!
三十次!
这个数字我说出口,就预料到了问题。
果然,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茫然的表情。包括苏晴。
他们或许能理解一和二,甚至三,但三十这个概念,对他们来说,约等于无穷大。
我不能指望他们自己数。
怎么办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
我需要一个计数器。一个原始的,但充满仪式感的计数器。
有了!
我转向苏晴。
苏晴。
神。她立刻应声,眼神清澈,带着一丝依赖。
你是我的记录者。我指着旁边一面相对干净的墙壁,每一次摇动,你就在墙上,画下一道痕迹。就像这样。
我从地上捡起一块尖锐的小石头,在布满灰尘的墙上,用力划下了一道清晰的直线。
一道痕迹,代表一次心跳。
苏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接过我手里的石头,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认真。
接着,我再次看向王磊和他身边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
你们,轮流上前。我指着那个摇杆,每一次推动,每一次拉回,都要用尽全力!直到记录者,画满三十道痕迹!
吼!
王磊第一个冲了上去,握住摇杆,用一种近乎野蛮的姿势开始奋力推拉。
机房里顿时响起了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咯吱——咯吱——声。
每一次声响,都伴随着苏晴在墙上划下的刷啦声。
一道。
两道。
三道。
墙上的白色划痕在慢慢增加,像某种古老的计数符号。
这个过程枯燥而乏味,但在此刻,却被赋予了神圣的意义。
推拉摇杆的男人们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但没有一个人停下。在他们看来,这不仅仅是体力劳动,更是一场献祭。他们在用自己的汗水,喂养着那头沉睡的钢铁巨兽。
而我,则是这场献祭的唯一主祭。
我站在一旁,负手而立,眼神悲悯地注视着他们。
其实我的内心慌得一批,手心全是汗。我一边盯着他们别把摇杆给掰断了,一边死死盯着墙上的划痕。
二十七……
二十八……
二十九……
我在心里默数着。
当苏晴即将划下第三十道痕迹时,我抬起了手。
停!
推着摇杆的男人如蒙大赦,一下子瘫软在地,大口喘息。
整个机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等待着下一步的神谕。
我走到墙边,看着那三十道歪歪扭扭但清晰可辨的划痕。
我伸出手,轻轻拂过那些痕迹,仿佛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很好。我转过身,神兽,已经接受了我们的祭品。
我的信徒们,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喜悦。
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唤醒神兽之魂!
我的目光投向了墙上那一整排黑色的,如同野兽獠牙般的空气开关。
接通ECU电源,合上Q_F3开关。
说明书上的文字在我脑中回响。
我他妈怎么跟他们解释哪个是Q_F3
这一排开关长得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下面那个比蚂蚁还小的标签。
他们不认识字母,更不认识数字。
直接指给他们看
不行,太掉价了。神的指引,应该是充满智慧和谜语的。
有了。
神兽的灵魂,沉睡在它的利齿之中。我的声音压得很低,充满了神秘感,苏晴,你过来。
苏晴立刻走到我身边。
看到那些黑色的牙齿了吗我指着那一排开关。
她点了点头。
从太阳升起的方向数……我顿了一下,发现自己也分不清这里哪是东哪是西,立刻改口,从……从那扇门的方向数,第三颗牙齿。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我的手指,落在了那排开关上。
一,二,三。
他们的眼神,死死锁定了第三个开关。
那颗牙齿上,印着神之印记。我继续编。
第一个印记,像一条盘起来的蛇。我指的是字母Q。
第二个印记,是一座倒塌的山。我指的是字母F。
第三个印记,是三条平行的河流。我指的是数字3。
我简直是个天才!
这不就是看图说话吗!幼儿园小朋友都会的技能,此刻却成了神谕!
苏晴的眉头微微蹙起,她好像在努力辨认,努力地从她那混沌的记忆深处,打捞着什么。
片刻之后,她的眼睛亮了。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准确地指向了那个标签上写着Q_F3的开关。
神……是这个吗她的声音带着不确定,但手指却异常坚定。
我心中狂喜!
不愧是我的雅典娜!她的残留认知比其他人要多得多!
没错!我用一种赞许的,仿佛神明在肯定自己最优秀信徒的语气说道,就是它!
现在,用你的手指,将它……向上,推!
我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唤醒它!
苏晴的呼吸有些急促,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步的重要性。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那个黑色的开关拨杆。
整个机房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只听啪嗒一声清脆的响声。
开关,被合上了。
控制柜上,一盏原本熄灭的,毫不起眼的红色指示灯,突然亮了起来!
那一点微弱的红光,在昏暗的机房里,像一颗新生的星辰。
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无法抑制的骚动,他们看不懂那灯代表着什么,但他们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是一种来自未知力量的威压。
我能感觉到,一股微弱的电流声开始在机房里弥漫。
成功了!
ECU电源接通了!
最后一步了!
我的心脏开始狂跳,手心里的汗把那份傻瓜说明书都浸得有些濡湿。
成败,在此一举。
我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个巨大的,绿色的,无比显眼的启动按钮上。
它就像是这头钢铁巨兽的心脏。
退后!我大喝一声。
人群本能地向后退去,给我留出了一片空地。
他们用一种近乎恐惧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即将要做的,是撕裂天空,召唤雷霆。
我一步一步,缓缓走向那个按钮。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我没有立刻按下它。
我转过身,面对着我所有的信徒。
在他们眼中,我看到了一种原始的、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信仰。
这一刻,我忽然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
或许,我真的是神
我闭上眼睛,脑中闪过无数代码,那些我曾经痛恨的bug,那些我为了应付产品经理而胡乱写下的注释。
然后,我用一种他们绝对听不懂,但感觉无比高深的语言,开始低声吟唱:
System.out.println(‘Hello,
World!’)
;
这是我作为程序员,写下的第一行代码。
今天,就用它来开启一个新世界吧。
吟唱完毕。
我猛地睁开眼睛,眼神中再无半分犹豫和恐惧。
我伸出右手食指,凝聚了全身所有的力量与希望。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狠狠地,按下了那个绿色的按钮!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来自地心深处!
整个机房的地面,都为之震颤!
紧接着,是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好像一头沉睡了千年的巨兽,正在不情愿地舒展着自己的筋骨。
呜——呜——呜——
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响起!
控制柜上,红色的、黄色的警示灯疯狂地闪烁起来,将我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如同地狱里的修罗!
我的信徒们彻底被吓傻了!
他们发出惊恐的尖叫,抱头鼠窜,有人甚至直接瘫倒在地,屎尿齐流。在他们看来,这是神兽发怒了!是我的仪式触怒了它!
就连一直跟在我身边的苏晴,也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地抓住了我的衣角,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我他妈也快吓尿了!
什么情况!说明书上没写还有警报啊!
这傻瓜流程,难道还有隐藏的防傻瓜机制!
完了!
是不是要爆炸了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个膨胀到极点的神,瞬间被打回了那个快被淹死的程序员原型。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准备拉着苏晴一起跑路的时候。
轰隆隆隆隆——
一阵比刚才更加巨大、更加沉闷、如同雷霆滚过大地的轰鸣声,骤然响起!
整个地下空间,仿佛都在这轰鸣声中战栗!
警报声,停了。
疯狂闪烁的警示灯,也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头顶上那一排排熄灭已久的日光灯管。
它们挣扎着闪烁了几下,发出了滋滋的电流声。
然后……
一盏。
两盏。
十盏。
上百盏灯……
一瞬间,同时亮起!
刺眼的白光,瞬间驱散了机房里所有的黑暗与昏沉,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恍如白昼!
嗡——
通风系统也开始运转,一股清新的、带着一丝凉意的风,吹拂过每个人的脸庞。
世界,亮了。
那震耳欲聋的轰鸣,也渐渐平息下来,变成了一种富有力量感的、平稳而持续的运转声。
那是文明的声音。
是电的声音。
我,林默,一个996的社畜程序员,靠着一份傻瓜说明书,和一群智商倒退的同事。
真的……
把这栋大楼的备用发电机……
启动了。
我还活着。
我们,都还活着。
我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坐在地,但苏晴抓着我衣角的手,给了我一丝支撑。
我不能倒下。
神,是不会倒下的。
我强撑着身体,缓缓转过身。
那些被吓破了胆的信徒们,此刻正从角落里,从桌子底下,从彼此的怀抱里,慢慢地,试探着,抬起头来。
他们看到了光明。
他们感受到了清新的空气。
他们听到了那稳定而强大的轰鸣。
最后,他们看到了站在光明最中央的我。
灯光从我头顶倾泻而下,在我身上镀上了一层圣洁的金色光辉。我身后的钢铁巨兽,正在为我而轰鸣。
在他们那原始而纯粹的认知里,眼前这一幕,几乎等同于创世。
那个刚才还在玩领带的CEO,我们苍穹科技曾经说一不二的王。
他怔怔地看着我,看着这片光明,眼神从恐惧,到迷茫,再到震惊,最后,化为了一种五体投地的……崇拜。
他颤颤巍巍地,第一个,跪了下来。
紧接着,是王磊。
是那些曾经的部门主管,精英白领,办公室的Mary、Vivian、David……
他们一个接一个,全都跪在了我的面前。
没有命令,没有引导。
这是一种源于生命最深处的,对光与火的,最原始的敬畏。
苏晴也松开了我的衣角,她看着我,眼神里闪烁着我看不懂的光芒,然后,她也缓缓地,在我面前,屈下了双膝。
整个机房,除了那台正在轰鸣的发电机。
再无一丝声响。
只有我,还站着。
我站在光里,俯瞰着跪在我脚下的,这个世界曾经的精英们。
这一刻,我不再是林默。
我是先知。
是神祇。
是这片废墟之上,唯一的光。
第六章
我必须说点什么。
神,不能沉默。
沉默,在信徒的眼中,或许是威严,是高深莫测。
但只有我自己清楚,我的沉默,源于一片空白的大脑和两条发软的腿。
怎么办
接下来要干什么
我的脑子里飞速运转,处理着眼前的状况,就像处理一段充满了bug的代码。
Bug
1:人设。我是神,不能露怯。
Bug
2:危机。电力只是暂时恢复,食物、水、秩序,这些才是接下来要命的难题。
Bug
3:未来。我不知道这场认知衰变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鬼样子。
我需要一个指令。
一个能稳住所有人,也能给我自己争取思考时间的指令。
起来。
我的声音不大,甚至因为口干而有些沙哑。
但在死寂的机房里,这两个字仿佛惊雷。
跪在最前面的CEO王总,身体猛地一颤,却不敢抬头,依旧保持着五体投地的姿势。
其他人也一样,像一群被钉在地上的雕塑。
我明白了。
他们不是不听,是不敢。
在他们的认知里,神的第一个指令,必然蕴含着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深意。
就像产品经理提的第一个需求,通常都离谱得让你想打人。
我必须换一种他们能理解的方式。
我将目光投向了跪在我身边的苏晴。
她是唯一一个没有把头埋进臂弯里的人。她抬着脸,那双往日里总是闪烁着智慧与高傲的漂亮眼睛,此刻盛满了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崇拜与依赖。
像一只迷路后终于找到主人的小猫。
我朝她伸出手。
一个简单的动作。
苏晴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她犹豫了几秒,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我的掌心。
她的手微凉,柔软。
我轻轻用力,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她顺从地站直了身体,站在我的身侧,比我矮半个头,这是一个能让她感到安心,也让我感到……嗯,很有面子的距离。
我的示范起作用了。
CEO王总,那个曾经在年会上高谈阔论狼性文化的男人,此刻像个蹒跚学步的幼儿,模仿着苏晴的动作,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有了第二个,就有第三个。
王磊,还有那些Mary、Vivian、David们,都陆陆续续站了起来。
他们不敢看我,全都低着头,双手拘谨地垂在身侧,像一群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很好,站立,是文明的第一步。
现在,是第二步。
有光,便有生机。我开口,声音刻意放得缓慢而低沉,模仿着我看过的那些史诗电影里先知的腔调,但生机,需要秩序。
秩序。
这个词,他们现在肯定听不懂。
我必须把它翻译成最简单的指令。
我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CEO王总的身上。
你。我抬手指着他。
王总浑身一激灵,像被电了一下,头埋得更低了。
从今天起,你,负责守护这光明的源头。我指向身后那台轰鸣的钢铁巨兽,这个房间,是神殿。发电机,是圣物。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半步。你能做到吗
王总愣住了。
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我,又看看那台发电机。
守护
神殿
圣物
这些词汇显然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站在我身旁的苏晴,似乎领会了我的意图。她往前走了一小步,用一种清脆但不含感情的语调,替我翻译道:神,让你,看着,这个大家伙。不准,别人,碰。
她的语言能力,似乎比其他人保留得更多一些。
王总这下听懂了。
他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被委以重任的表情,仿佛我不是让他去看守一台机器,而是赐予了他无上的荣耀。
他用力地点头,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然后,转身,迈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步伐,走到了发电机旁,张开双臂,摆出了一副谁敢过来我就跟谁拼命的架势。
我有点想笑。
让一个曾经的资本家,去看守一台为所有人服务的公有财产,这可真是绝妙的讽刺。
接着,我的目光转向了王磊。
那个马屁精,此刻正用一种无比渴望的眼神看着我,期待着我也能给他分配一个神圣的任务。
王磊。
到!他下意识地喊了出来,声音洪亮。
你,负责清点人数,统计食物。我说着,指向墙角那几箱被他们疯抢过的矿泉水和零食,水,要数清楚有多少瓶。饼干,要数清楚有多少包。然后,等待我的分配。要公平。
公平两个字,我加重了语气。
王磊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了菊花般的笑容。
清点,统计,分配。
这三个词,精准地戳中了他过去在办公室里拉帮结派、分配利益的G点。
第七章、
他做得很好。
甚至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王磊像一个忠心耿耿的税务官,带着两个还算机灵的小弟,把所有的食物和水分门别类,堆放得整整齐齐。
他甚至找来了一支马克笔和一个纸箱拆开的硬纸板,在上面画着我完全无法理解的符号。
但他自己似乎很满意,每画完一串,就抬头冲我傻笑一下,露出领导您看我干得不错吧的表情。
我需要一个书记官。
一个能理解我,并记录我神谕的人。
我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苏晴身上。
从灾难发生到现在,她始终保持着一种异于常人的平静。她的眼神虽然也有些许茫然,但比其他人多了一丝清明。
最重要的是,她能翻译我的话。
苏晴。我叫她的名字。
她抬头看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倒映着我身后的发电机,光芒在她瞳孔里跳动。
你,过来。
她顺从地走到我面前。
我从王磊那儿拿过马克笔和一块干净的纸板,递给她。
从现在开始,你负责记录。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我说,你记。我说‘一’,你就画一道。我说‘水’,你就画一个瓶子。能明白吗
她接过笔和纸板,低头看了看,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我有些意外的动作。
她没有画画,而是用那支粗头的马克笔,在纸板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一个字。
一个汉字。
林。
我的姓。
写完,她抬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仿佛在说:是这样吗
我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还记得我的名字。
她还记得,怎么写字。
我的计划,或许可以更大胆一些。
对。我压下心中的波澜,点点头,就是这样。
我给了她第一个任务:去,把所有人的名字,都问一遍,写下来。一个名字,对应一个人。
这是文明的第三步,个体识别。
苏晴领命,拿着纸板和笔,走向了那群依然处于茫然状态的前同事们。
她开始执行我的命令,一个一个地询问,虽然得到的多数是含混不清的音节,但她很耐心,一遍一遍地重复,直到对方发出一个相对清晰的读音,她再将其歪歪扭扭地记录下来。
看着她的背影,我忽然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
我不是什么先知。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程序员。
而她,也不是我的女祭司。
我们像是两个被遗弃在孤岛上的孩子,用最笨拙的方式,试图重建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小小的,文明的沙盒。
秩序建立的初期,是脆弱而高效的。
CEO王总成了圣殿守护者,每天二十四小时守着发电机,除了吃饭喝水,寸步不离。他会用自己的袖子,一遍遍擦拭机器冰冷的外壳,眼神虔Cheng得像在抚摸神迹。
王磊成了后勤大总管,手握食物和水的分配大权。他严格执行着我定下的标准——每人每天一瓶水,两块饼干。他享受着这种权力带来的满足感,每天最高兴的时刻,就是我走到他面前,听他用含混不清的词汇和夸张的肢体语言汇报库存和消耗。
而其他人,在苏晴的引导下,也开始有了最基础的分工。
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同事,被我任命为巡逻队,负责清理楼道里的杂物,加固出入口。
几个心思细腻的女同事,则成了内务组,负责打扫我们占据的这片办公区,保持环境卫生。
苏.晴,则成了我的首席书记官。
她的写字能力在飞速恢复。从一开始的歪歪扭扭,到现在已经能工整地写出大部分人的名字。
她成了我与这个新世界沟通的桥梁。
我的每一个指令,都通过她,转化成纸板上一个个具体的文字和符号,再由她去传达给每一个人。
这个小小的办公室部落,在我的掌控下,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开始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
我甚至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神殿——CEO那间带落地窗的办公室。
没有人敢靠近这里,除了苏晴。
她每天会定时将食物和水放在门口,然后静静退开。
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死寂的城市。
目之所及,高楼林立,却看不到一丝灯光,听不到半点声响。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陷入了永恒的黄昏。
有时候我会想,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某种未知的宇宙射线还是一种席卷全球的病毒
又或者,这只是一个荒诞的梦
但肚子传来的饥饿感,和楼下众人真实的活动轨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
林默,这不是梦。
你,是这个部落唯一的正常人。
你是他们的神。
这种感觉,很奇妙。
一方面,我享受着这种前所未有的权力。过去,我是公司里最底层的码农,被产品经理呼来喝去,被领导压榨得没有半点个人生活。
而现在,过去对我颐指气使的CEO,成了我忠诚的守卫。过去在办公室里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交际花们,如今只会用最原始的崇拜眼神看着我。
另一方面,巨大的恐惧和孤独,也像潮水一样,时刻包裹着我。
我不是神。
我的知识,是有限的。
我只是一个比他们多保留了一些常识的普通人。
我会算数,所以我能公平分配食物。
我知道杠杆原理,所以我能教他们撬开锁住的仓库门。
我懂一点电路知识,所以我能维持发电机的运转。
但如果,出现了我无法解决的问题呢
如果发电机坏了,我修不好怎么办
如果食物吃完了,我们去哪里找新的
如果有人生病了,我该怎么救治
我的神格,随时都可能因为我的无能而崩塌。
而一旦崩塌,我不敢想象,这群失去了理智和秩序的信徒,会对我做出什么。
这个可怕的念头,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我的心里。
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需要更多的信息。
我把目光投向了那台曾经被我用来通宵工作的电脑。
断网了。
整个城市似乎都断了网。
但我知道,电脑里,还储存着海量的信息。
那是我们旧时代的文明结晶。
技术文档、项目资料、电子书、甚至是下载好的电影和音乐……
这些,或许能成为我新的力量源泉。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开机键。
熟悉的开机音乐没有响起,取而代代之的,是屏幕上跳出的一行红色小字。
【System
Error.
Hard
Drive
Not
Found.】
系统错误,未找到硬盘。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我拆开机箱,里面的景象让我瞳孔一缩。
硬盘,不见了。
不仅是硬盘,内存条、CPU,这些核心部件,全都不翼而飞。
机箱里空空荡荡,像一具被掏空了内脏的骨架。
我立刻冲出办公室,检查其他工位的电脑。
结果,一模一样。
所有的电脑主机,都被拆开了,里面的核心零件,全部消失。
是谁干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的脑子飞速运转。
这绝对不是那群智力倒退的同事们能干出来的事。
他们连开机键都不会按,更别提精确地拆下CPU和硬盘了。
这意味着,在这个办公楼里,或者说,在认知衰变发生的时候,还存在着另一个,或者另一群,和我一样的正常人。
他们拿走了所有的电脑零件。
他们想要做什么
垄断知识
还是……有更大的图谋
一个可怕的推论在我脑海中形成。
他们拿走这些零件,或许是为了组装一台,或者几台超级计算机。
他们想干什么
恢复网络连接外界
不,如果他们想这么做,应该和我合作,而不是偷偷摸摸地釜底抽薪。
他们是在……防备。
他们在防备其他幸存者,比如我,通过这些旧时代的设备,获取知识和力量。
他们想成为唯一的神。
冷汗,瞬间从我的额头冒了出来。
我不再是唯一的正常人。
我有了竞争对手。
而且,对方显然比我准备更充分,行动更迅速,也更……心狠手辣。
他们藏在暗处,像盯着猎物的毒蛇,随时可能给我致命一击。
我必须尽快找到他们。
或者,在他们找到我之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就在这时,楼层里的灯光,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那台一直在我身后轰鸣的钢铁巨兽,声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像一个濒死老人的喘息。
我心里咯噔一下。
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发电机,要没油了。
啊……啊啊……
守护在圣殿门口的王总,发出了惊恐的叫声。他指着那台逐渐熄灭的机器,又指指我,脸上写满了无助和恐惧。
其他人也骚动起来。
光明,是秩序的基石。
一旦这里陷入黑暗,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都将瞬间崩塌。
恐慌,会像瘟疫一样蔓延。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别慌。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此刻寂静得可怕的环境里,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
骚动的人群,慢慢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那眼神里,有依赖,有恐惧,但更多的是……期盼。
他们在期盼他们的神,再次展现神迹。
我走到发电机旁,看了一眼油量表。
指针,已经指向了最底部的红色区域。
备用柴油,在地下二层的储藏室里。
我之前去看过,那里有十几桶备用油料,足够我们用很长一段时间。
但问题是,从我们所在的三十三楼,到地下二层,需要穿越漫长的、漆黑的楼道。
而整栋大楼里,除了我们这个小小的部落,还游荡着许多其他的幸存者。
他们同样失去了理智,但在饥饿和黑暗的驱使下,他们比野兽更加危险。
我必须下去。
而且,必须带上人手。
我的目光扫过众人。
王总,不行,他必须留下来,在我离开的时候,稳住人心。
王磊,可以,他虽然谄媚,但足够听话,而且力气不小。
还需要一个。
我的视线,和苏晴的对上了。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那块写满了名字的纸板。
她的眼神,依旧清澈。
苏晴,我开口,你,跟我来。
她没有任何犹豫,点点头,走到了我身边。
我又点了王磊的名字。
他立刻兴奋地跑了过来,仿佛得到了天大的恩赐。
你们几个,我指向那几个被我任命为巡逻队的男人,守住这里。在我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准离开这片区域。
他们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我从消防柜里,拿出三支备用的大功率手电筒,分给了王磊和苏晴一人一支。
跟紧我。我说,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声,不准乱动。
他们用力点头。
我推开通往楼梯间的防火门。
一股阴冷、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门外,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手电筒的光柱,像三把利剑,刺破了浓稠的夜色。
光柱所及之处,墙壁斑驳,地面上散落着各种杂物,还有一些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的印记。
走。
我走在最前面,苏晴在我身后,王磊殿后。
我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被放大了无数倍。
哒。
哒。
哒。
每下一层,周围的温度似乎就降低一分。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臭味。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知道,我们正在进入狩猎区。
走到二十五楼的时候,前面的楼梯口,忽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那是一个男人,穿着一身破烂的西装,正背对着我们,跪在地上,身体一起一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
手电筒的光照过去,我看到他身下,似乎是一个人形的东西。
王磊吓得啊了一声,手里的手电筒都差点掉在地上。
我立刻回头,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那个男人听到了动静,动作一顿。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我无比熟悉的脸。
是我们公司的副总,李副总。
一个平时最注重仪容仪表,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衬衫永远笔挺的男人。
此刻,他的脸上、嘴边,沾满了暗红色的、黏稠的液体。
他的眼睛,是一种完全失去理智的、浑浊的猩红色。
他看着我们,或者说,是看着我们手中的光。
他的喉咙里,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
然后,他站了起来,朝着我们,猛地扑了过来。
跑!
我大吼一声,转身就往楼上跑。
现在不是硬拼的时候。
王磊早就吓破了胆,连滚带爬地跟在我身后。
苏晴的反应比我想象中要快,她紧紧跟在我身边,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
身后的嘶吼声和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那股浓烈的血腥味,仿佛已经追到了我的后颈。
我不敢回头。
我们一口气冲回了三十三楼,我用尽全身力气,砰的一声关上了防火门,并且插上了门栓。
门外,立刻传来了疯狂的撞击声和嘶吼声。
砰!砰!砰!
那扇厚重的防火门,在剧烈地颤抖。
部落里的其他人都被吓坏了,尖叫着缩成一团。
我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心脏狂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失败了。
第一次外出行动,以彻底的失败告终。
我们被困住了。
楼下,有像李副总那样的怪物。
而我们,即将耗尽最后的光明。
神……王总颤抖着声音,看着我,光……要没了……
发电机发出了最后一声不甘的哀鸣,彻底停止了运转。
整个世界,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和死寂吞噬。
人群中,爆发出绝望的哭喊。
黑暗中,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身边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和那扇被疯狂撞击的防火门。
我知道,我的神格,正在这黑暗中,一点点碎裂。
一旦他们的信仰崩塌,理智的最后一道防线被恐惧冲垮。
他们会把我撕成碎片。
我必须做点什么。
必须!
都闭嘴!
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怒吼。
这声怒吼,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瞬间压制住了所有的哭喊和骚动。
世界,再次安静下来。
只有那扇门,还在砰砰作响。
我打开了手里的手电筒。
一束光,重新照亮了这个小小的空间。
光芒虽然微弱,却像一根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所有人的心。
他们看着我,看着我手中那道唯一的光,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有我,就有光。
我开口,声音因为刚才的奔跑和怒吼,而显得有些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需要一个计划。
一个能让我们摆脱目前困境的计划。
硬闯,肯定不行。
楼下的怪物,不止一个。
我们必须,智取。
我的目光,在黑暗的办公室里来回扫视。
最后,落在了角落里那几个红色的消防灭火器上。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脑海中迅速成形。
我把王磊和另外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叫到身边。
看到那个红罐子了吗我用手电筒照着灭火器,去,把它拿过来。
他们立刻照做。
王磊,你力气最大。我盯着他的眼睛,待会儿,我让你冲,你就抱着这个罐子,用最快的速度往前冲,明白吗
王-磊看着那个红色的铁罐子,又看看我,虽然不明白我要干什么,但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又看向苏晴。
苏晴,你最冷静。我把我的手电筒递给她,待会儿,你负责照明。光,永远要照在王磊前面,为他开路。不要管其他任何东西,你的任务,就是让他看清楚路。
苏晴接过手电筒,重重地点头。
最后,我看着剩下那两个男人。
你们两个,负责保护苏晴。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证她和那束光的安全。
他们也郑重地答应了。
简单的战术布置完毕。
我走到那扇依旧在被疯狂撞击的防火门前。
我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这个计划,很疯狂。
成功率,也许不到一半。
但,这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些用期盼和崇拜的目光看着我的信徒们。
我不能输。
我转过头,看着门栓,伸出了微微颤抖的手。
准备!
我低吼一声。
王磊抱紧了灭火器,摆出了冲锋的姿态。
苏晴举起了手电筒,光柱精准地定格在门前。
三……
二……
一!
我猛地抽开了门栓。
冲!
拉开门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就从门外传来。
李副总那张沾满血污的脸,猛地撞了进来。
就是现在!
王磊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抱着几十斤重的灭火器,像一辆人肉坦克,狠狠地撞了上去。
砰的一声巨响。
李副总被这股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倒飞了出去,滚下了楼梯。
苏晴的光柱,立刻跟了上去,死死锁定了楼梯下方。
我们看清了。
楼梯的缓步平台上,不止一个怪物。
足足有五六个。
他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了,纷纷抬起猩红的眼睛,看向我们这个方向。
王磊!别停!冲下去!我大吼。
王磊此刻也杀红了眼,他根本不看周围,只是死死盯着苏晴为他照亮的那条路,埋头猛冲。
他就像橄榄球比赛里最勇猛的跑锋,用身体和怀里的灭火器,野蛮地撞开一切挡在他面前的障碍。
一个怪物试图扑上来,被他用灭火器狠狠地砸在了脸上,惨叫着滚到了一边。
另一个怪物从侧面抱住了他的腿,他怒吼着,拖着那个怪物继续往前冲,然后一脚将其踹开。
苏晴的表现,超出了我的想象。
她的手,稳得可怕。
那束光,始终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割开黑暗,为王磊指引着唯一的生路。
而我,则带着另外两个人,紧紧跟在他们身后,警惕着从侧翼和背后袭来的危险。
整个过程,惊心动魄,却快如闪电。
我们像一把烧红的尖刀,硬生生从那群怪物的包围圈里,撕开了一道口子。
当我们冲到地下一层的时候,所有人都几乎虚脱了。
王磊扔掉已经变形的灭火器,瘫倒在地,像一头搁浅的鲸鱼,剧烈地喘息着。
我也靠着墙,感觉肺部火辣辣地疼。
但我们,成功了。
地下二层的柴油储藏室,就在眼前。
那扇铁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老式挂锁。
这,难不倒我。
我让王磊他们稍作休息,自己则在储藏室门口的工具箱里翻找起来。
很快,我找到了一根半米长的撬棍和一把大号的铁锤。
苏晴,照着这里。
我将撬棍的一端,死死卡进锁孔的缝隙。
苏-晴立刻将光柱聚焦在我的手上。
我举起铁锤,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在了撬棍的另一端。
当!
一声刺耳的巨响,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回荡。
挂锁,纹丝不动。
我的虎口,被震得发麻。
我没有停歇,调整了一下角度,再次抡起铁锤。
当!
当!
当!
每一次撞击,都仿佛耗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汗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终于,在不知道第几十次捶打后,伴随着咔嚓一声脆响。
那把坚固的挂锁,应声而断。
我扔掉铁锤和撬棍,一把拉开了铁门。
一股浓郁的柴油味,扑面而来。
十几桶墨绿色的油桶,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里面。
得救了。
我们,得救了。
我回头,看到王磊和苏-晴的脸上,也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狂喜。
搬!我下达了最简洁的命令,能搬多少,搬多少!
回去的路,比来时更加凶险。
那群被我们激怒的怪物,堵在了楼梯口,发出阵阵低吼。
但这一次,我们有了新的武器。
我让王磊把一桶柴油,从楼梯口,慢慢地倒了下去。
刺鼻的柴油,顺着台阶,一路向下蔓延。
那些怪物似乎很讨厌这种味道,纷纷躁动不安地向后退去。
然后,我拿出了从工具箱里找到的,最后一个工具。
一个打火机。
我点燃了一小块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扔了下去。
呼——
火蛇,瞬间沿着柴油的轨迹,咆哮而上。
一道橘红色的火墙,拔地而起,将整个楼梯间照得亮如白昼。
怪物们发出凄厉的惨叫,被火焰吞噬,或者惊恐地四散奔逃。
我们趁着这个机会,抬着沉重的油桶,冲了上去。
当那台钢铁巨兽,再次发出了熟悉的轰鸣。
当三十三楼,再次被温暖的灯光照亮。
所有人都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
他们冲上来,将我,将王磊,将苏晴,高高地举起,抛向空中。
我看着他们那一张张狂热、崇拜的脸。
我听着耳边那一声声不成调的、却发自肺腑的神的呼喊。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的神格,将再也无人可以动摇。
我,林默,就是这里的王,这里的神。
危机,似乎过去了。
但我的心里,却始终有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
那些被拆走的电脑零件。
那些藏在暗处的,同类。
他们,才是真正的威胁。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有意识地进行一些文明建设。
我让苏晴,在一块巨大的白板上,教大家认识最简单的文字。
从一、二、三,到人、口、手。
从水、火、石,到东、南、西、北。
学习的进度,异常缓慢。
但每当有一个人,能磕磕巴巴地念出一个字的发音,并且将它和实物对应起来时,我都能看到他们眼中,闪烁出一种名为智慧的微光。
我还利用电脑里残存的一些单机游戏,比如扫雷和纸牌,来锻炼他们的逻辑思维能力。
当然,在他们看来,这是一种来自神的启示和游戏。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那天,苏晴拿着一块纸板,找到了我。
纸板上,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
像一个闪电,又像一个扭曲的Z。
这是什么我问。
苏晴指了指楼下,然后做了一个看的动作。
你在楼下……看到了这个符号
她点头。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跟着苏晴,再次来到了危机四伏的楼梯间。
这一次,我们准备得更充分。
王磊带着他的护卫队,手持用桌子腿做成的长矛,走在最前面。
我们一路向下,来到了二十楼。
苏晴停下脚步,指着一面墙壁。
墙上,用红色的油漆,赫然画着那个闪电般的符号。
符号的旁边,还有一行字。
一行用标准打印体写出来的,工整的英文。
【We
are
watching
you,
Prophet.】
(我们正在看着你,先知。)
Prophet。
先知。
他们,知道我的存在。
他们,在挑衅我。
一股寒意,从我的脊椎,直冲天灵盖。
他们是谁
他们在哪
他们有多少人
我完全不知道。
这种敌暗我明的感觉,让我非常不安。
他们……在什么地方我喃喃自语。
苏-晴,似乎看出了我的焦虑。
她拉了拉我的衣角,然后指向了我们头顶的天花板。
楼上我问。
她摇头。
然后,她又指了指我们脚下的地板。
楼下
她再次摇头。
最后,她伸出手,指向了对面。
对面
我走到窗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对面,是另一栋写字楼。
两栋楼之间,隔着一条大约五十米宽的马路。
那栋楼,和我们这栋一样,漆黑一片,死气沉沉。
他们在……对面那栋楼里我问。
苏晴,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的瞳孔,瞬间收缩。
如果他们在对面,那他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又是怎么知道我被这些人称为先知的
望远镜
还是……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更可怕的可能。
我们这个部落里,有他们的眼睛。
有内鬼。
是谁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身后那些忠心耿耿的护卫。
是那个每天给我擦拭圣物的王总
是那个手握分配大权的王磊
还是某个我从未注意过的,不起眼的普通职员
每个人,看上去都那么纯真,那么无害。
但,也许就在这纯真无害的表象下,隐藏着一双和我一样,清醒的眼睛。
这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
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我必须主动出击。
我需要知道,对面那栋楼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去对面。
这个决定,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
神!危险!王磊第一个站出来,张开双臂拦在我面前。
其他人也纷纷发出呜呜的声音,脸上写满了担忧。
只有苏晴,静静地看着我。
我必须去。我看着他们,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这不是命令,是神谕。
神谕两个字一出,再也没有人敢反对。
他们只是用一种即将被抛弃的、小狗般的眼神看着我。
我知道,我这次去,不能带太多人。
目标太大。
我只需要一个帮手。
一个足够冷静、足够聪明、也足够让我信任的帮手。
我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苏-晴身上。
苏晴,你,和我一起。
她没有丝毫犹豫,就像每一次我下达指令时一样,干脆利落地,点头。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我和苏晴,借着月光,从大楼的消防通道,悄悄溜了出去。
死寂的街道上,散落着废弃的汽车和各种垃圾。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恶臭。
我们像两只敏捷的猫,快速地穿过马路,来到了对面那栋大楼的门口。
大楼的玻璃门,被从里面锁住了。
我观察了一下,这是一种电子密码锁。
断电的情况下,它就是一块废铁。
我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一块板砖。
对付这种高科技的玩意儿,有时候,最原始的方法,才最有效。
退后。
我对苏晴说。
然后,我用尽全身力气,将板砖狠狠地砸在了玻璃门上。
哗啦——
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们不敢停留,立刻从破碎的洞口钻了进去。
大楼内部的结构,和我们那栋差不多。
只是,这里……太干净了。
干净得有些诡异。
地面上,看不到一点杂物和血迹。
空气中,也没有那种腐烂的臭味。
仿佛这里,根本没有人。
我和苏晴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我们顺着楼梯,一层一层地向上搜索。
每一层,都空无一人。
直到,我们来到顶楼。
顶楼的防火门,是虚掩着的。
一道微弱的光,从门缝里透了出来。
还有一些断断续续的、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不像是人声,更像……电流声。
我示意苏晴待在原地,自己则悄悄地凑到门边,透过门缝,向里看去。
门内,是一个巨大的机房。
无数的服务器,整齐地排列着。
而在机房的正中央,有一个人。
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戴着金边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男人。
他正背对着我,站在一个巨大的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控制台的屏幕上,无数的数据流,像瀑布一样,飞速闪过。
而在他旁边的另一块屏幕上,显示的画面,让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那画面,赫然是我们三十三楼办公室的实时监控。
我,王磊,王总,苏晴……
我们的一举一动,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那个男人,似乎正在调试什么程序。
他嘴里,念念有词。
认知模型……修正……
信息素……释放……阈值……
第一阶段……完成度百分之九十三……
样本‘先知’……行为模式……符合预期……
我听不懂那些专业的术语。
但最后那句话,让我如遭雷击。
样本先知
符合预期
一个可怕到让我无法呼吸的真相,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大脑。
这场席卷全球的认知衰变,不是天灾。
是人祸。
是一场……实验。
而我们,我们所有人,包括我这个所谓的先知,都只是他们实验里的……小白鼠。
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碰到了身后的苏晴。
谁!
里面的男人,瞬间警觉,猛地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他看清了我的脸,先是一愣,随即,嘴角露出了一抹冰冷的、智珠在握的笑容。
哦我们的‘先知’,居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看待蝼蚁般的漠然。
真是……出乎意料的惊喜。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缓缓地向我走来。
欢迎来到,新世界的后台,样本……林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