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蟑螂之愿
所以,我再说最后一遍,我端着一杯刚泡好的速溶咖啡,靠在实验室冰冷的金属门框上,语气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平静,你,高木健,确定要我把你……改造成一只蟑螂
坐在我对面,那个曾经夺走我女友、顶着一头耀眼黄毛的家伙——高木健,此刻却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膝盖,用力地点了点头,那头精心打理的黄毛也随之上下晃动,像一簇被狂风吹拂的蒲公英。
是的,拜托了,白石君!只有你能做到!他的声音带着颤抖,眼中闪烁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混杂着恐惧与狂热的光芒,求求你,把我变成蟑螂吧!
事情要从一个月前说起。我,白石凉,一个平平无奇的生物工程系研究生,正经历着人生中最标准的败犬剧情。我的青梅竹马兼女友,小雅,被同系的万人迷,也就是眼前这位高木健,用几句甜言蜜语和一辆二手跑车轻易地攻略了。
凉,对不起,小雅当时是这么说的,眼神躲闪,和健在一起,我才感觉自己像个真正的公主。你……太无趣了。
我能说什么呢我只是个整天泡在实验室里,跟基因序列和培养皿打交道的死宅。我的世界里没有跑车、没有名牌包,只有无穷无尽的数据和偶尔成功时带来的微小喜悦。败了就是败了,没什么好说的。
然而,我预想中的复仇剧本——比如我黑化成科学怪人,或者研发出什么病毒毁灭世界——并没有发生。反倒是胜利者高木健,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浑身湿透地敲开了我实验室的门。
白石君……救我……他当时的样子狼狈不堪,那头标志性的黄毛被雨水打湿,一绺一绺地贴在额头上,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帅气。
我以为他是来炫耀或者嘲讽的,但他的眼神却充满了纯粹的恐惧。他说,自从和小雅在一起后,他就被一个看不见的诅咒缠上了。
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会有蟑螂!他几乎是哭诉着说道,吃饭的时候,它们会从天花板掉进我的碗里;睡觉的时候,它们会爬上我的床;就连我跟小雅约会,打开跑车门,都会有几十只蟑螂涌出来!
我挑了挑眉,心想这大概是什么恶作剧吧。但高木健接下来的话,让我开始觉得事情不简单。他说,他试过所有办法,请了最专业的灭虫公司,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但蟑螂依旧如影随形,而且只出现在他身边。
最可怕的是,他压低声音,仿佛在说什么绝世机密,我开始……能听懂它们说话了。
我差点把嘴里的咖啡喷出来。你说什么
真的!他激动地抓住我的胳膊,它们在嘲笑我!说我‘不配’、说我‘虚伪’、说我‘很快就会变成它们的同类’!
起初我只当他精神出了问题,毕竟抢了别人的女友,有点负罪感导致幻听幻视也很正常。我建议他去看心理医生,但他却疯狂地摇头,说只有我能救他。
我调查过了,白石君!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打印纸,上面全是我的资料,甚至包括我本科时发表的一些关于昆虫信息素和跨物种基因编辑的论文,你是这方面的天才!你能和细胞对话,你能改变生物的形态!求你了,既然我注定要变成怪物,那就请让我变成最强的那一个!
从那天起,高木健就成了我实验室的常客。他不再去找小雅,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黑眼圈比大熊猫还重。他告诉我,蟑螂们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它们开始教他如何在黑暗的角落里生存,如何利用细小的缝隙移动,甚至如何品尝腐烂的食物。
白石君,我快撑不住了,他绝望地说,我的身体……好像也开始变化了。我的关节变得异常灵活,我能在黑暗中看清东西,而且……他犹豫了一下,才羞耻地承认,而且,我开始觉得垃圾桶里的味道……很香。
我沉默了。作为一个科学家,我的理智告诉我这不可能。但作为一个被NTR的败犬,我的内心深处却有一丝诡异的快感。不过,真正让我决定插手的,是他最后的那句话。
我不想再当人了,他看着我,眼神空洞,做人太累了。要伪装,要社交,要背负各种各样的期待。如果变成蟑螂,我只需要活下去,吃饱肚子,就足够了。那种纯粹的生存本能……或许才是真正的自由。
2
自由之蛹
自由我看着他,这个在别人眼中拥有一切的男人,此刻却在向往一只蟑螂的自由。这实在是太过荒谬,却又荒谬得……让我产生了兴趣。我的研究一直停滞不前,或许,一个自愿的、活生生的实验体,能给我带来突破的灵感。
于是,就有了开头的那一幕。我答应了他的请求。当然,我没有告诉他,我的技术还远远达不到将一个大活人完美变成昆虫的水平。我所谓的改造,更像是一种基于生物信息素、基因诱导和神经链接的深度催眠与生理改造实验。
好吧,我放下咖啡杯,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厚厚的协议,签了它。内容是‘自愿参与新型生物适应性改造实验’,出了任何问题,包括但不限于精神失常、生理畸变、社会性死亡,都与我无关。
高木健连看都没看,抓起笔就在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那份果决,仿佛是在签署一份通往天堂的门票。
改造的过程比想象中要复杂。我将他固定在一个特制的金属躺椅上,无数的电极和微型针管连接着他的身体。我将从蟑螂身上提取的、经过特殊编辑的基因片段和信息素,通过静脉缓缓注入他的体内。同时,一个头戴式设备将他与我电脑里构建的蟑螂模拟世界连接起来。
你会进入一个梦境,我调试着仪器,冷冷地说道,在梦里,你就是一只刚出生的蟑螂。你需要学会蟑螂的一切,觅食、躲避天敌、繁衍……只有当你的精神和肉体完全‘同步’,认为自己就是一只蟑螂时,改造才算成功。
成功的定义,当然是我自己说了算。
实验开始后,高木健陷入了深度昏迷。监视器上,他的脑电波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模式,与我记录的蟑螂活动时的脑波高度相似。他的体温开始下降,新陈代谢变得极其缓慢,皮肤也逐渐泛起一层油腻的光泽,颜色向着深褐色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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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一切都很顺利。高木健在模拟世界里挣扎求生,从一开始的惊恐尖叫,到后来笨拙地模仿,再到最后的熟练自如。他学会了用触角感知气流,用腹部的刚毛判断震动,他能准确地找到隐藏在墙角的食物残渣,也能在拖鞋落下前的一瞬间,闪电般地逃进缝隙。
而我,则像一个造物主,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记录下所有宝贵的数据。我的研究因此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我发现了一种可以跨物种传递生存本能的神经信号通路,这足以让我在下一届国际生物工程大会上震惊四座。
这期间,小雅来找过我几次。她哭哭啼啼地问我,知不知道高木健去哪了。
他不见了,她梨花带雨地说,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家里也没人。凉,你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她,这个曾经让我心动的女孩,此刻在我眼中却和实验台上的小白鼠没什么区别。我不知道。也许,他只是厌倦了当你的王子,想去体验一下别的人生吧。
小雅愤怒地骂我是个怪物,是个没有感情的疯子,然后哭着跑开了。我毫不在意,转身回到实验室,继续观察我的杰作。
实验进行到第三周,高木健的身体改造已经初具规模。他的骨骼结构发生了轻微的改变,四肢变得更加细长且灵活,能够做出一些反人类的扭曲动作。他的视觉和嗅觉也发生了变异,对光线和气味变得异常敏感。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他的精神似乎开始与现实脱节。有时候,他会在昏迷中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咔哒声,就像蟑螂在交流。他的手指会不受控制地抽动,模仿着昆虫足的爬行姿态。
最诡异的一次,是在深夜。我正在整理数据,突然听到躺椅上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水……
我愣住了,那是高木健的人类声音,沙哑而虚弱。我走过去,看到他紧闭的双眼下,流出了一行清澈的泪水。
好渴……想喝……甜的……他梦呓般地说道。
那一刻,我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我意识到,即使他的精神再怎么沉浸在蟑螂的世界里,他身体深处属于高木健这个人类的本能,依然存在。他还记得甜味,还记得人类的语言。
我犹豫了。实验已经获取了足够的关键数据,我可以随时终止它。只要停止药剂注入,切断神经链接,经过一段时间的康复治疗,高木健虽然会留下一些后遗症,但至少还能变回一个人。
但就在我伸出手,准备按下终止按钮的时候,高木健的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监视器上的各项数据疯狂报警,他的脑电波像是狂风中的野草,混乱不堪。
不!不要!他在梦中发出了凄厉的尖叫,但这次不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一连串高频的、刺耳的、只有仪器才能勉强翻译的音节——同类!危险!杀!杀!杀!
我立刻调出模拟世界的监控画面。在那个虚拟的厨房里,高木_蟑螂正被一只巨大的虚拟拖鞋追杀。而那只拖鞋,是我为了测试他的应激反应,刚刚才加入程序的。
他的求生本能,已经被激发到了极致。他不再是那个渴望甜水的人类高木健,而是一只纯粹的、为了活下去而挣扎的蟑螂。
我默默地收回了手。或许,这才是他想要的自由。强行将他拉回人类世界,对他而言,可能才是真正的残忍。
3
蜕变之痛
最终,实验在第四周结束了。当我切断所有设备,解开他身上的束缚时,高木健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曾经充满神采和傲慢的瞳孔,此刻变得浑浊而黯淡,反射着灯光,像两颗黑色的玻璃珠。他没有看我,而是迅速地扫视着四周,身体蜷缩成一团,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昆虫般的警惕和敏捷。
高木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身体一僵,猛地扭过头。但他看的不是我的脸,而是我脚下的影子。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嘶声,身体紧贴着地面,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贴着墙角,钻进了实验台下方一个黑暗的缝隙里。
我站在原地,没有去追。实验室的角落里,放着一小碟我特意为他准备的欢迎餐——一块沾着糖浆和牛奶的面包屑。
几分钟后,我看到那个曾经的黄毛帅哥,那个夺走我女友的人生赢家,小心翼翼地从黑暗中探出头,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爬向那碟面包屑。他不再用手,而是直接俯下身,用嘴,或者说用那张已经有些变异的口器,贪婪地、迅速地舔舐着。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复仇。看到他变成这副模样,我心中没有快感,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研究者观察到实验结果的、冰冷的满足感。
我转身离开了实验室,将门轻轻带上。门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我拿出手机,看到小雅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白石凉,你这个恶魔!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我笑了笑,删掉了信息。恶魔吗或许吧。但在那个由我创造的、只有黑暗、缝隙和食物残渣的世界里,高木健可能已经找到了他梦寐以求的、最纯粹的自由。
从此以后,我的实验室里多了一个住客。他白天躲在最阴暗的角落里沉睡,夜晚则出来活动。他从不打扰我,我也默契地每天为他留下一份食物。我们就像两个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不同物种的室友,井水不犯河水。
偶尔,深夜我做实验累了,会靠在椅子上,听着角落里传来细微的、悉悉索索的爬行声和咀嚼声。那声音让我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
我不再是那个失恋的败犬,高木健也不再是那个耀眼的黄毛。我们都在这场荒诞的改造中,找到了自己的新位置。至于谁是人,谁是蟑螂,或许,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在生存的本质面前,我们都只是在各自的角落里,努力活下去而已。
日子就这样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流淌。我成了学术界冉冉升起的新星,那篇关于跨物种生存本能信息素诱导的论文,让我的导师激动得差点当场给我申请博士连读。他盛赞我是个为了科学可以献身的天才,却不知道,我的献身精神来自于一个活生生的、自愿献身的实验品。
而高木健,则彻底融入了他的新角色。他的蟑螂化日益加深,不仅仅是行为上的。我注意到他的皮肤颜色变得更深,关节处甚至开始出现类似昆虫外骨骼的角质层。他的发声器官似乎也在退化,除了偶尔因剧烈刺激发出的嘶嘶声,我再也没听过他的人类语言。他像一抹活着的阴影,完美地寄生在我实验室的生态系统里。
4
真相之缝
直到那天,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这份脆弱的平衡。
那天下午,我正在处理一组复杂到让人头秃的基因数据,实验室的门被人用几乎要踹开的力道猛地撞开。我皱着眉抬头,看到的却是一张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脸——小雅。
她比上次见面时憔悴了许多,但眼神却异常凌厉,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她没有哭闹,只是死死地盯着我,一步步向我走来。
健君……在你这里,对不对她的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你找错地方了,这里是实验室,不是失物招领处。
别装了,白石凉!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将一个文件夹狠狠地摔在我的实验台上,里面的文件散落一地,我找了私家侦探!他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你的这间实验室!你把他怎么样了你这个疯子!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我的目光扫过那些散落的照片,上面是高木健进入我实验室的监控截图。我心中一沉,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就算他来过,也早就走了。也许他只是厌倦了你,找个地方躲起来了而已。
不可能!小雅的眼泪终于决堤,他爱我!他只是……他只是生病了!他说有东西在纠缠他,他很害怕!我当时不相信他,我以为他疯了……是我不好,我没有陪着他……她蹲下身,痛苦地呜咽着,我只要找到他,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和他在一起!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我玩味地重复着这句话,嘴角勾起一抹自己都未察觉的、残酷的笑意。人类的誓言,总是这么廉价而动听。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骚动从角落里传来。我心头一紧,是高木健!他被小雅的尖叫声惊醒了。
小雅也听到了那声音。她猛地抬起头,像一只警惕的猫,循着声音的源头望去——那是我的大型仪器柜和墙壁之间的一道狭窄缝隙。
谁在那里她颤声问道,眼中既有恐惧,又有一丝疯狂的希望。
我立刻起身,试图挡住她的视线。没什么,只是线路老化发出的声音。你该走了,这里不欢迎你。
但已经晚了。小雅像疯了一样推开我,冲向那个角落,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那道刺眼的光柱直直地射入了黑暗的缝隙之中。
啊——!!
一声凄厉到足以刺穿耳膜的尖叫响彻整个实验室。
光柱之下,那个蜷缩在黑暗中的东西暴露无遗。它已经不能完全称之为人了。他的身体以一种反常的姿态扭曲着,四肢紧贴地面,深褐色的皮肤在光线下泛着油光,一头曾经耀眼的黄毛变得干枯稀疏,像一丛杂草。最可怕的是他的脸,那张曾经让无数女孩着迷的俊脸,此刻五官挤在一起,嘴巴不自然地张合着,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对光亮的极度恐惧和憎恶。
那正是高木健。
他被强光刺激,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手脚并用地、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姿态,更深地往缝隙里钻去。
健……君小雅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怪物。她手中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屏幕摔得粉碎。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两步,直到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才仿佛找到了一点支撑。她看着那个在黑暗中蠕动的身影,又难以置信地看向我,眼神从震惊,到恐惧,最后化为一片死寂的绝望。
是你……她喃喃自语,是你把他……变成了怪物……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我期待着她接下来的反应。她不是说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都会和他在一起吗现在,机会来了。
小雅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她看着那个角落,仿佛那里盘踞的不是她曾经的爱人,而是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鬼。她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所谓的爱情,在绝对的生理厌恶和恐惧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终于,她崩溃了。她尖叫着,转身,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实验室,那背影仿佛身后有无数的蟑螂在追赶她。
实验室里,重归死寂。只剩下角落里,高木健因受惊而发出的、微弱而不安的咔哒声。
我缓缓地走过去,关掉了房间的大灯,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实验灯。在柔和的阴影中,他似乎稍微平静了一些。
她走了,我对着那道缝隙轻声说,也不知道他是否能听懂,你的‘公主’,被她的‘骑士’吓跑了。
缝隙里没有任何回应。
我叹了口气,从冰箱里取出一小块奶糖,放在了他平时吃饭的那个位置。这是他作为人类时,为数不多的、还残存的喜好。甜味。
过了很久,那个身影才从黑暗中再次探出。他迟疑地爬向那颗奶糖,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然后像受惊一样缩了回去。但那股甜味似乎唤醒了他某些深埋的记忆,他又一次爬了过来,开始专注地、一点一点地舔舐着,动作比平时吃面包屑时要温柔许多。
我靠在实验台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我的内心没有复仇的快感,也没有胜利的喜悦。我只是觉得……很无聊。人类的情感,就像一组设定好的程序,输入特定的刺激,就会得到预料之中的反应。忠诚、背叛、爱恋、恐惧……一切都索然无味。
也许,真正追求纯粹自由的,不是高木健,而是我自己。我厌倦了这一切,所以才躲在这间实验室里,与基因和细胞为伴。
高木健舔完了那颗糖,并没有立刻回到他的角落。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第一次,似乎是直直地看向了我。
我们对视了数秒。在他的瞳孔深处,我仿佛看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清明,一丝属于高木健的、残留的悲哀。然后,那丝光芒迅速黯淡下去,重新被混沌的、属于昆虫的本能所覆盖。
他转过身,拖着那副不再属于人类的躯壳,慢慢地、决然地爬回了那道象征着他新世界的、永恒的黑暗缝隙之中。
5
怪物之隙
从那天起,小雅再也没有出现过。我听说她退学了,离开了这座城市,大概是想彻底忘记这段噩梦般的经历。
而我,也收到了麻省理工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我的研究成果震惊了他们,他们愿意为我提供顶级的实验室和无限的资源。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我最后一次打扫了这间实验室。我将所有的仪器都擦拭得一尘不染,数据全部打包备份。最后,我走到那个角落。
我没有去看缝隙里的他。我只是将一个特制的、可以缓慢释放高浓度糖浆和营养液的装置放在了角落里。里面的存量,足够他衣食无忧地生活很长一段时间。
我要走了,我轻声说道,这里很快会由新的学生接管。他们也许会清理这里,也许会发现你。到时候,你好自为之。
我顿了顿,补充道:或者,你可以选择离开。外面的世界很大,有很多墙角,很多下水道,足够你探索了。这才是你想要的……真正的自由,不是吗
没有回应。这也是我所预料的。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承载了无数疯狂与荒诞的实验室,然后转身,关上灯,锁上了门。
走在凌晨空无一人的校园里,我抬头仰望星空。我不知道高木健最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也不知道他在未来的某一天,是否会因为闻到垃圾车的气味而感到幸福。
我只知道,他夺走了我的女友,而我,应他的请求,夺走了他的人类身份,将他归还给了更纯粹的、原始的生存法则。
我们之间,没有仇恨,没有原谅,只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而我,也将带着这些冰冷的数据和一颗更加冰冷的心,走向我的新世界。在那里,没有爱情,没有背叛,只有永恒的、关于生命奥秘的探寻。
或许,我们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被改造成了某种怪物,并心甘情愿地,活在属于自己的那道缝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