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诚觉得,自己最大的幸福就是老婆那傲人的胸围。
(一)
李诚的人生哲学很简单:人得有一样东西,能让自己在拥挤的地铁里、在老板的咆哮声中、在无尽的PPT循环里,一想起来就觉得人间值得。
于他而言,这东西不是什么虚无飘渺的理想或遥不可及的财富,而是他妻子林晚晚,以及她那足以让任何地心引力都显得苍白无力的d
cup。
这事儿得从大学说起。那时候的李诚还是个愣头青,在社团联谊会上玩真心话大冒险,被罚去向全场最漂亮的女生要联系方式。他一眼就看到了林晚晚,她当时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正笑着和旁人说话,胸前那浑圆饱满的曲线随着她的笑声轻轻晃动,像两只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白鸽,随时准备振翅高飞。
李诚当时脑子一热,走过去的第一句话不是同学你好,而是:同学,你这件T恤的弹性真好。全场爆笑,林晚晚也笑得花枝乱颤,最后非但没生气,还真把手机号给了他。后来她告诉李诚,她见过太多搭讪的,这么别致又愚蠢的,他是头一个。
他们的爱情,可以说就是从那两团柔软的弧光开始的。
婚后的生活更是将这份崇拜推向了极致。李诚对林晚晚的胸部有一种近乎图腾般的敬畏。他会像个最虔诚的信徒,每天早晚进行朝拜——早上的早安吻必须印在锁骨之上、峰峦之下的那片柔软地带;晚上的拥抱,则必须是脸颊紧贴着那温热又有弹性的所在,听着她的心跳声才能安然入睡。
老公,你能不能别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似的林晚晚有时会推开他黏糊糊的脑袋,佯装嗔怪。
这你就不懂了,李诚会振振有词地回应,双手却不老实地从她睡衣下摆探进去,熟练地托住那沉甸甸的丰盈,我这是在汲取生命能量。你想想,我白天在公司被那些妖魔鬼怪吸走了多少精气神,晚上不回来充充电,明天怎么有力气给你挣钱买好吃的
他的礼物也总是别出心裁。别人过纪念日送花送包,李诚送的是从国外海淘回来的、据说是采用了航天记忆棉材质的定制款胸围,宣称能完美承托,零感贴合,让你在奔跑时也能感受到云朵般的支撑。林晚晚收到礼物时哭笑不得,一边吐槽他把所有的聪明才智都用在了奇怪的地方,一边又不得不承认,那玩意儿确实舒服得要命。
说真的,老李,一次同学聚会上,喝得半醉的老同学张伟搭着李诚的肩膀,满眼都是藏不住的羡慕,你小子真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娶了我们系花不说,还是个……咳咳,有料的系花。兄弟们可都羡慕死了。
李诚得意地扬了扬眉毛,端起酒杯,遥遥向不远处正和女同学聊天的林晚晚致意。他的妻子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回眸一笑,眼波流转,那份风情让李诚瞬间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国王。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对张伟说:兄弟,这叫眼光。想当年,你们都还在追逐那些骨感美的所谓女神,我就已经洞悉了幸福的本质。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温暖、是柔软、是拥抱时能感受到的那份踏实和饱满。
他的骄傲溢于言表,仿佛那D杯不仅长在妻子身上,也长在了他的功劳簿上。
然而,幸福的生活就像一池平静的湖水,总会在不经意间被投下一颗小小的石子。
那天晚上,他们因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拌了嘴——起因是李诚发现林晚晚新买的一件羊毛衫有点缩水,穿在身上把胸前的曲线勾勒得惊心动魄。他非要让她拿去退掉,理由是这样穿出去太危险了,会引起交通堵塞和不必要的社会治安问题。
李诚,你讲不讲道理这件衣服多好看啊,而且今天刚穿出来就被同事夸了。林晚-晚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很是满意。
好看是好看,但太显眼了,李诚从她身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眼睛却盯着镜子里那壮观的景象,语气里满是担忧,这简直就是移动的荷尔蒙炸弹。不行,为了世界和平,你必须把它脱下来。
你这人怎么这么霸道啊林晚晚转过身,双手叉腰,胸前因为这个动作而更显挺拔。她看着丈夫那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她伸出手指,戳了戳李诚的额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狡黠的试探。
喂,我问你个正经事,她的语气忽然变得认真起来,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爱我这个人,还是更爱……它她说着,还俏皮地挺了挺胸。
李诚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让她那柔软的丰盈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膛。他深吸一口气,那熟悉的、带着沐浴露清香和妻子体温的气息让他感到无比安心。
傻瓜,当然是都爱了。你是主体,它是你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爱你,自然也爱它。他信誓旦旦地回答,语气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真诚。
那……如果,林晚晚在他怀里蹭了蹭,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我是说如果,有一天,它……没了,或者变小了,你还会像现在这样爱我吗
这傻丫头,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没了怎么可能没了
李诚的心里闪过一丝荒谬的念头,他无法想象那个画面。一个没有了D杯的林晚晚,那还是他的林晚晚吗那个世界会是怎样的灰色的平面的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仿佛要用尽全力留住怀里的这份饱满。
瞎说什么呢,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用轻松的语气掩盖了内心那一瞬间的慌乱,它怎么会没呢它只会随着我们爱情的滋润,变得越来越好。再说了,就算……就算全世界都变了,我对你的爱也永远不会变。
他说得斩钉截铁,自己都快要被自己的深情所感动。
林晚晚没有再追问,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她的眼神很复杂,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最终只是化作一个温柔的微笑。她主动吻了吻他的嘴唇,轻声说: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哦。
那天晚上,他们又像往常一样,在床上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资源开发。李诚格外卖力,仿佛要用行动证明,他对这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爱得有多深沉。
夜深人静,林晚晚枕着他的手臂沉沉睡去,呼吸平稳而绵长。李诚却久久没有睡意,他侧过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静静地凝视着妻子的睡颜。月光下,她的侧脸轮廓柔和,而那在薄被下依然坚挺的曲线,像一座宁静而圣洁的雪山。
(二)
清晨的阳光穿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深色的木地板上切割出几道明亮的细线。李诚的生物钟一向很准,他睁开眼,室内光线正好,身边的林晚晚还在熟睡,呼吸均匀。
一切都过去任何一个早晨没有区别。他习惯性地翻了个身,手臂伸过去,想从背后揽住妻子温软的身体,在她的后颈印上一个早安吻。
然而,手掌落下的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洞感从掌心传到了大脑。那片他闭着眼睛都能精准找到的、柔软又富有弹性的山丘,消失了。他的手掌之下,是平坦的、仅仅覆盖着薄薄一层肌肉的背脊骨骼。
李诚的睡意在零点一秒内蒸发得干干净净,心脏猛地一沉,像是踩空了一级楼梯。他僵在那里,手臂悬着,不敢再动分毫。
怎么回事做梦了还是我手麻了没知觉
他撤回手,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掌心,触感真实而清晰。他再次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考古发掘的谨慎,将手探向妻子的睡衣。指尖所及之处,依旧是平坦的,那种熟悉的、能让他的手指深陷其中的饱满感荡然无存。他甚至能清晰地摸到她背部蝴蝶骨的轮廓。李诚的呼吸停滞了,他猛地坐起身,掀开被子的一角。视线里,林晚晚侧躺的身体曲线平滑得令人心惊,那座他引以为傲的、标志性的爱情山脉,变成了一片广袤的平原。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起来。他用力揉了揉眼睛,眼前的景象没有任何改变。他甚至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清晰的痛感告诉他,这不是梦。恐慌像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
晚晚,晚晚!快醒醒!他摇晃着妻子的肩膀,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林晚晚在睡梦中被他摇醒,不满地哼唧了两声,慢悠悠地转过身来,睡眼惺忪地看着他,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红晕。干嘛呀老公,天还没亮透呢,做什么噩梦了她的声音带着软糯的鼻音,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不是噩梦!李诚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了,他指着她的胸口,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你的……你的胸!它怎么了它去哪儿了
林晚晚顺着他的手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前胸,然后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困惑,仿佛在听一个天方夜谭。我的胸它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她说着,还伸手拍了拍自己平坦的胸口,发出啪啪的轻响。亲爱的,你到底在说什么胡话我不一直都是这样么
李诚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用一种循循善诱的、讲道理的语气和妻子沟通。不对,晚晚,你听我说,你绝对不是这样的。你明明是……是D,我们衣柜里那些内衣,那些我给你买的定制款,你忘了吗就那个法国牌子,蕾丝边的,一套好几千呢!他努力地描述着细节,希望这些共同的记忆能唤醒什么。
林晚晚皱起了眉头,她坐起身,被子从肩头滑落,露出穿着灰色棉质睡衣的身体,前胸确实是一马平川。她看着李诚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茫然变成了审视,像是在评估他的精神状态。李诚,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出现幻觉了她掀开被子下了床,径直走向衣柜,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几件叠放整齐的内衣,全是那种设计简洁、没有任何钢圈和厚垫的款式。她将内衣扔在床上,摊开在李诚面前。你看清楚,我们家什么时候有过你说的那些东西这些,不都是我一直在穿的吗全都是A杯。
那些内衣,李诚一件都不认识。它们的设计风格、颜色、款式,都和他记忆中的那些战袍截然不同。他记忆中那个塞得满满当当的抽屉,此刻显得空旷而陌生。他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仿佛整个房间都在旋转。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抓起自己的手机,手指颤抖着解锁,点开了相册,照片!我们有照片!去海边那次,还有我们的结婚照!照片总不会骗人!
他飞快地翻找着,很快找到了那张他们在沙滩上拍的合影。照片上的林晚晚穿着比基尼,笑得灿烂,但她的胸前,和他此刻看到的景象一模一样,平坦而骨感。他又翻到结婚照,那件他亲自挑选的深V领婚纱,本应将妻子的身材衬托得惊为天人,可照片上,婚纱的胸口处却显得空空荡荡,甚至有些不合身。一张,两张,三张……他翻遍了手机里所有的照片,从他们相识到现在的点点滴滴,所有照片里的林晚晚,全都是A杯。那个丰满、性感的女人,仿佛只存在于他的幻想中。
难道疯的是我过去这几年,全都是我的臆想连那些触感,那些重量,都是假的
李诚放下手机,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抬头看着站在衣柜旁的妻子,林晚晚正双臂环胸,一脸不悦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戒备和一丝受伤。
你看够了没有林晚晚的声音冷了下来,不再有早起的温柔,而是充满了被冒犯后的尖锐。李诚,你今天闹这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编造一个我根本没有的身材,然后翻箱倒柜地找证据,是觉得这样很好玩吗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显然是动了气,还是说,你其实一直都对我的身材不满意,对我这个平胸有意见,所以才要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我
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李诚急忙辩解,但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苍白无力。他现在说什么都像是狡辩。在所有证据面前,他成了一个无理取闹、甚至是用幻想来伤害妻子的疯子。
那你是什么意思林晚晚步步紧逼,眼圈有些泛红,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是那种前凸后翘的样子才对得起你所以当你的幻想破灭了,就要来质问我,为什么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李诚彻底懵了,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困住了,网的每一根丝线,都是这个被篡改过的、荒谬的现实。他看着妻子委屈又愤怒的脸,心里乱成一团麻。他知道自己不是在羞辱她,他比谁都珍爱她的一切,包括那个现在已经不存在的D杯。可他要怎么证明证明一个只存在于自己脑海里的东西
他放弃了争辩,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地跌坐在床边。他没有再去看林晚晚,而是发疯似的冲向客厅的储物柜,开始翻箱倒柜。旧相册、纪念品盒子、蜜月时买的各种小玩意儿……他要把所有的东西都翻出来,他不信,一点痕迹都留不下来。他要把那个真实的世界,从这个虚假的世界里挖出来。
林晚晚没有阻止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卧室门口,看着丈夫近乎癫狂的行为。她的脸上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担忧。最终,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转身进了洗手间,关上了门。哗哗的水声传来,隔绝了客厅里那片狼藉的翻找声,也隔绝了李诚那孤独而绝望的求证。
(三)
第二天,李诚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去了公司,他一整个晚上都在客厅的地板上坐着,像一尊失魂落魄的雕像,周围散落着被他翻出来的各种相册和纪念品。那些曾经承载着甜蜜回忆的物件,如今都成了戳穿他记忆的冰冷证物。他脑子里乱哄哄的,一半是林晚晚那平坦的胸口,另一半是她那双充满困惑和担忧的眼睛。他必须找个人,一个能证明他没有疯的人。
他想到的第一个人是张伟,他的大学室友,最好的哥们,也是他婚礼的伴郎。张伟曾无数次在酒后拍着他的肩膀,用那种男人都懂的语气说:诚子,你小子可真是人生赢家。这个赢,指的自然也包括林晚晚那傲人的身材。李诚躲进公司的消防通道,拨通了张伟的电话,听着那头传来熟悉的喂,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了口。
伟子,你记不记得,我老婆晚晚李诚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一些。
废话,我还能不记得我嫂子怎么了这是,一大早的,查岗查到我这儿来了张伟在那头开着玩笑,声音听起来心情不错。
李诚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接下来的问题上:那你记得……她身材怎么样吧就是……很具体的那种。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张伟的语气变得有些奇怪,带着点试探:诚子,你这问题问得有点……突然啊。嫂子不就那样吗人漂亮,性格也好,就是……清秀骨感那一挂的呗,一直都这样啊。怎么,你俩吵架了
李诚的心脏重重地沉了下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拽着坠入了深渊。他握着手机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不,不对,伟子,你再好好想想!她明明是D!D罩杯!你以前不是还羡慕我来着吗说我娶了个‘波涛汹涌’的系花,你忘了
这次,电话那头的沉默更长了。当张伟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充满了真切的担忧,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规劝:诚子,我说句你不爱听的,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或者……你俩备孕不顺利,你想孩子想出幻觉了什么D啊,嫂子那身材,跟‘波涛汹涌’这四个字八竿子打不着边啊。你是不是……在网上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代入到现实里了
挂掉电话,李诚靠在消防通道冰冷的墙壁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张伟的每一句关切,都像是在给他贴上精神异常的标签。他不信邪,整个上午都心神不宁,工作上错漏百出,被主管叫去办公室训了半天。主管说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是盯着主管那因为肥胖而显得格外丰满的胸脯,脑子里一团浆糊。
午休时间,他找到了公司的王姐,一个四十多岁、出了名的大嘴巴,但人还算热心。去年公司年会,王姐喝多了还拉着林晚晚的手,一个劲儿地夸她长得好,身材更好,不像我们家那个,飞机场一个。
王姐,吃着呢李诚端着餐盘,硬挤出一个笑容,坐到了王姐对面。
是小李啊,怎么今天看着精神这么差王姐热情地招呼他,跟你说,我们家那口子昨天又跟我吵架了,就因为我……
李诚没心思听她抱怨家长里短,他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王姐,我问您个事儿。您还记得去年年会不您夸我爱人晚晚身材好,您还有印象吗
王姐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大得引来了周围同事的侧目。小李,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我什么时候夸过你爱人身材好我是夸她人长得清秀,皮肤白。要说身材,你爱人不就跟我一样,都是‘省布料’的类型嘛!我还跟她说,让她别自卑,平胸有平胸的好处,穿衣服显瘦,有高级感!
她们在说什么她们在用一种我能听懂的语言,讲述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世界。我坐在这里,像一个混入人类中的外星人,试图理解他们的风俗。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窃笑。隔壁桌的两个年轻女同事交头接耳,不时朝他这边瞟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八卦的兴奋。李-诚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他匆忙扒拉了两口饭,几乎是落荒而逃。整个下午,他都能感觉到办公室里若有若无的目光,那些目光里混杂着同情、嘲笑和好奇。他成了办公室最新的谈资,一个想老婆身材想疯了的可怜虫。
下班的路上,李诚走在人潮中,却感觉自己与整个世界都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周围的喧嚣、车水马龙、霓虹灯光,都像是默片里的背景,与他毫无关系。他看着路边内衣店橱窗里那些穿着性感内衣的塑料模特,她们的胸部被夸张地塑造得丰满挺拔,李诚的眼神空洞,他甚至分不清,究竟是那些塑料模特更真实,还是他记忆中的妻子更真实。
他回到家,屋子里亮着一盏温暖的橘色灯光。林晚晚系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忙碌,锅里传来滋啦的声响,伴随着饭菜的香气。这本是李诚一天中最感动的时刻,但今天,这片温暖却让他感到一种刺骨的寒冷。他换了鞋,没有像往常一样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妻子,而是像个游魂一样,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这个家还是我的家吗墙上的婚纱照,照片里的女人是我妻子,但她不是我记忆里的那个妻子。桌上的饭菜,是我熟悉的味道,但做饭的人,却好像换了一个灵魂。或许,被替换掉的不是她,而是我。我被投放到了一个错误的平行宇宙里。
林晚晚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心疼。她放下盘子,解下围裙,走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的头揽向自己。
当李诚的脸颊贴上妻子胸口的那一刻,那种熟悉的、平坦的、坚实的触感再次传来。这触感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他再也忍不住了,积攒了一天的委屈、困惑、恐惧和不甘,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像个迷路的孩子,紧紧地抱住妻子,脸埋在她怀里,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我没疯……他发出的声音破碎而压抑,带着浓重的哭腔,像是在对妻子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我真的没有疯……我记得的……那种感觉,是绝对真实的……我绝对没有记错……
林晚晚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她没有追问,也没有辩解,只是用手一下一下地、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像在安抚一个做了噩梦的孩子。她的动作很轻,眼神里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怜悯,有无奈,还有一丝深藏在眼底的、不为人知的悲伤。
心理诊所的沙发软得像一块巨大的、吸音的沼泽,李诚陷在里面,感觉自己正在缓慢下沉。对面的医生姓王,戴着一副金边眼镜,镜片后面是一双看起来饱含智慧与理解的眼睛。他正用一种温和而专业的语调,引导着李诚讲述他的困扰。
所以,李先生,你的意思是,你坚信你的妻子在某一天早上,身体的某个部分发生了物理性的、巨大的改变,但除了你之外,没有任何人承认这件事,包括你的妻子本人王医生十指交叉,放在膝上,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李诚点了点头,他已经懒得去重复那个让他羞于启齿的字母了。是的,所有人都说是我记错了,照片、视频,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我是错的。可我记得那种感觉,那种重量,那种触感……那不是幻想。
王医生推了推眼镜,嘴角挂着一丝职业性的微笑。李先生,我们的记忆,尤其是与强烈情感挂钩的记忆,有时候会自我美化,甚至自我构建。有没有一种可能,您对妻子的爱,以及某种……嗯,潜意识里的期望,共同创造了一个比现实更‘完美’的记忆形象
你的意思是,我因为太爱她,所以在脑子里给她隆了个胸李诚的语气里带着点自嘲,他觉得这事儿荒谬得能写进小说里。
这是一种通俗但不失准确的理解。王医生显然对他的直白并不介意,我们的大脑是个非常出色的导演,它会为了维护我们的情感稳定,剪辑甚至重拍一些记忆片段。也许,您只是太累了,工作压力,生活琐事,这些都可能成为诱因。
李诚沉默了。他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感觉自己像个在法庭上输掉了所有官司的被告,连最后的上诉机会都被驳回。或许王医生说得对,或许他真的是累了,累到分不清现实和梦境。那个丰满温软的林晚晚,可能真的只是他精神世界里的一场盛大意淫。
从诊所出来,李诚感觉自己被掏空了。他决定接受这个现实,像接受人总会衰老、花总会凋谢一样,去接受他记忆里的那个D杯,只是南柯一梦。他回到家,林晚晚正在客厅看电视,看到他回来,眼神里带着些许询问。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从沙发背后抱住了她。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闻着她头发上熟悉的洗发水味道。然后,他将手放在了她的胸前。那平坦的、坚实的触感,依旧让他心里一阵空落,但这一次,他没有再表现出任何惊慌。
也许我真的是累了,就这样吧。平的就平的吧,她还是她,这就够了。人不能太贪心,拥有了她这个人,就不该再奢求那些额外的点缀。
林晚晚感觉到他的平静,身体也放松下来。她转过头,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今天感觉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李诚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鼻音,医生说我就是压力太大了,胡思乱想。对不起,前几天……是我不好。
林晚晚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那一刻,李诚几乎就要说服自己,一切都过去了,他可以放下那段偏执的记忆,重新回到这个正确的现实轨道上来。他拥抱着妻子,感受着她真实的体温和心跳,努力地告诉自己,这就是幸福,这就是他所拥有的一切。
4.
生活似乎真的回到了正轨。李诚不再提及那件荒唐事,他努力地去适应一个A杯的妻子,甚至开始学着欣赏这种骨感美。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了几天。这天周末,林晚晚回娘家去看望父母,李诚一个人在家大扫除。在清理书房那个塞满了各种杂物的抽屉时,他的手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他拿出来一看,是一部很旧款的智能手机,屏幕上贴着已经翘角的磨砂膜。
这是他大学时用的手机,后来换了新的,这部旧的就随手扔在了抽屉最深处,几乎快要被遗忘。他捏着这部手机,起初并没在意,准备将它和其它电子垃圾一起扔掉。但就在他准备松手的那一刻,一个念头如同电流般击中了他。
这部手机……它没有联网,没有云同步,里面的数据,从毕业后就再也没有动过。如果说有什么东西能逃过那场无声无息的‘篡改’,那一定就是它!
他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冲到客厅,翻箱倒柜地找出了早已不知被塞在哪个角落的旧式充电器。插上电,屏幕没有反应。他焦躁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每隔几秒钟就去看一眼手机,那感觉比等待一场决定命运的考试出分还要煎熬。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在李诚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那个黑色的屏幕上,颤巍巍地亮起了一个熟悉的开机动画。他的呼吸都停滞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等待着系统加载完成。当那个熟悉的、布满了非主流图标的桌面出现时,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手机桌面背景,是他和林晚晚在大学操场上的自拍合照。照片上的两人都还带着青涩的学生气,笑得没心没肺。李诚搂着林晚晚的肩膀,而林晚晚穿着一件紧身的运动背心,那被手臂挤压而微微变形的、饱满的胸部轮廓,清晰得就像昨天才刚刚拍下!那赫然就是D杯!那雄伟的、壮观的、让他魂牵梦绕的弧度,绝不是任何幻觉可以解释的!
我没疯!!李诚像个疯子一样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他高高举起手机,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狂吼出声,声音里充满了压抑已久的狂喜和宣泄,我没有疯!!它就是真的!!我没疯!!
他激动得浑身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这是胜利的泪水,是沉冤得雪的泪水。他终于证明了自己,证明了他的记忆没有背叛他。
就在他沉浸在这份巨大的狂喜中时,一个冰冷而平静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他背后传来,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熄灭了他所有的火焰。
你还是发现了。
李诚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缓缓地、一格一格地转过身。本应在娘家的林晚晚,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客厅门口,正静静地看着他。她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温柔笑意,也没有了之前的困惑与担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眼神深邃得像一口古井。
她一步步朝他走过来,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她走到他面前,目光越过他,投向窗外那片无尽的虚空,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告诫般的语气说:
别声张,它们就在附近。李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握着那部旧手机,感觉手心里的塑料外壳冰冷得像一块铁。他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因为震惊而变得有些扭曲:它们
(四)
他的话音刚落,悬在客厅天花板中央的那盏水晶吊灯,灯丝猛地闪烁了几下,发出濒死的、断断续续的滋滋声。光线在明亮与昏暗之间疯狂切换,将两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长、扭曲,又瞬间缩回。紧接着,一种沉闷的、非金非木的摩擦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摆在墙角的实木餐椅毫无征兆地自行移动,在光洁的地板上刮出令人牙酸的拖拽声。整个公寓楼都在轻微地颤抖,窗户玻璃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正在外面摇晃着这栋建筑。
快走!林晚晚的反应比李诚快得多,她一把丢开手里的包,根本没时间去穿鞋,赤着脚就冲过来,攥住李诚还握着手机的那只手腕。她的手劲很大,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肤里。别发呆!不想被‘格式化’就跟我跑!她不由分说地拖着李诚,向着大门的方向猛冲过去。李诚完全是被动地、踉踉跄跄地被她拽着,大脑还停留在前一秒的震惊中,身体已经本能地跟着移动。
格式化这是什么电脑术语我们是文件吗还是说,我老婆其实是个隐藏在人类社会里的程序员,而我们的生活只是她写的一段代码
林晚晚一脚踹开防盗门,门外本应是安静明亮的楼道,此刻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一股夹杂着尘土与腥气的狂风从黑暗中倒灌进来,吹得两人几乎站立不稳。他们冲进那片黑暗,脚下不再是坚实的楼梯,而是一种黏腻湿滑的、不知名的地面。周围浑天黑地,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有呼啸的风声和远处传来的、建筑崩塌的巨响。他们只能凭借着林晚晚那只手的牵引,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狂奔。
晚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诚对着风声大吼,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个正在高速运转的滚筒洗衣机。
你触犯了规则!林晚晚的声音在狂风中被撕扯得断断续续,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进李诚的耳朵里,这个世界的‘观测者’……它们有一套自己的平衡逻辑!
观测者听起来比我们公司那个天天盯着监控看谁在摸鱼的主管要高级多了。但这逻辑也太奇怪了,难道幸福也要讲究配额制
什么逻辑!李诚一边跑一边问,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摔倒,被林晚晚用力拉了一把才稳住身形。
它们无法接受一个普通人同时拥有两件最顶级的‘奢侈品’!林晚晚的喘息声很重,但语速极快,一个真心爱你、你也真心爱着她的妻子,这本身就是一件极度稀有的藏品了!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积攒力气,然后吼出了后半句:而这个妻子,恰好又拥有D罩杯的完美身材!在它们看来,这就像一个玩家在新手村出门就捡到了两件神器,这是不应该存在的BUG!会破坏游戏的平衡!
李诚被这个理由震惊得差点笑出声来,尽管他现在只想哭。他感觉自己不是在逃命,而是在听一场宇宙级别的、关于游戏设定的脱口秀。所以……就因为我太幸福了因为我老婆又爱我身材又好,所以就要被抹杀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宇宙法则!
对!林晚-晚的回答简单而绝望,它们认为,你只配拥有一件。所以,它们修正了BUG,拿走了你的神器之一,让你回归‘普通玩家’的行列。但你,却用那部旧手机,试图找回那件被没收的神器,你这是在公然挑衅GM!
就在这时,前方翻滚的黑雾中,一座他们熟悉的高楼大厦,正像一根被掰断的饼干一样,从中间无声地、缓慢地折断、崩塌。没有爆炸,没有火光,只有巨大的建筑结构在一种无形的力量下被轻易地扭曲、碾碎,然后化作齑粉,被狂风卷走。李诚眼睁睁地看着那栋楼在他眼前消失,整个过程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它们在清理数据……所有与我们相关的‘现实’,都在被重置。林晚晚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颤抖,我们必须在被彻底定位和删除之前,找到一个‘存档点’!
李诚看着那片空荡荡的天空,再看看身旁拉着他狂奔的妻子,那个前几天还因为身材问题跟他闹别扭的女人,此刻却像个经验丰富的末日战士。他终于明白,他所面临的,不是一场家庭纠纷,也不是精神错乱,而是一场赌上了全部记忆和存在的、荒谬至极的宇宙战争。而战争的起因,仅仅是因为,他的妻子太爱他,并且碰巧还是个D罩杯。
那我们去哪儿!李诚吼道,他感觉自己的肺快要炸开了。
林晚晚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拉着他,朝着一个方向,更加奋力地奔跑着,仿佛那个方向,就是这个崩坏世界里唯一的光。
风声在耳边呼啸,脚下的地面时而坚硬时而泥泞,周围的世界正在以一种安静而彻底的方式分崩离析。李诚已经分不清自己跑了多久,他只知道,只要林晚晚还攥着他的手,他就不能停下来。他不再去想那些匪夷所思的理由,也不再去看来路,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前方妻子那单薄却坚定的背影上。
好吧,如果这就是我的命运,如果我的爱情和幸福,需要在一场宇宙级别的荒诞闹剧中用双脚来捍卫,那就来吧。至少,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的妻子,我的D杯妻子,她一直都在。
他反手握紧了林晚晚的手,从被动地被拖拽,变成了主动地与她并肩。他感觉自己的力量正在一点点回来,不是因为恐惧消退了,而是因为他找到了比恐惧更重要的东西。
晚晚,我们到底要去哪里找那个……存档点他调整着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镇定一些。
林-晚晚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许。在无尽的黑暗与狂风中,她终于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目的地,声音清晰而坚定:
去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那个旧电影院。那是我们‘故事’开始的地方,也是唯一可能骗过‘它们’的地方!他们的脚下不再是黏腻的地面,坚实的柏油马路触感重新传来,但周围的世界已经彻底疯了。一棵本应在街心花园里安然生长的百年老槐树,此刻正以一种违反物理定律的姿态,缓慢而坚定地朝着他们奔跑的方向倾倒下来,巨大的树冠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地面,激起漫天烟尘。李诚甚至来不及惊呼,就被林晚晚猛地向旁边一拽,两人狼狈地扑倒在地,堪堪躲过了那致命的撞击。沉重的树干砸在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地面崩裂,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别停下,继续跑!林晚晚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她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拉着还处于震惊中的李诚,继续向前冲。
那棵树……它刚刚是在追我们吗李诚一边跑一边喘着粗气问道,他感觉自己的肺像是被火烧一样疼。
不是追,是‘校正’,林晚晚的回答简洁而冰冷,我们在这个世界的坐标正在被清除,所有靠近我们的物理实体,都会被系统判定为冗余数据,然后进行删除或重置。
校正删除听起来我们俩现在就像是系统漏洞,而世界正在对我们进行一次史上最硬核的杀毒。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给电脑装个好点的防火墙。
他们冲过一个十字路口,一个红色的消防栓毫无征兆地爆裂开来,冲天的水柱如同失控的巨蟒,夹杂着巨大的压力喷涌而出,将一辆恰好路过的轿车直接掀翻在地。失控的汽车在地面上翻滚着,玻璃碎片四处飞溅,最终撞在一旁的店铺墙壁上,变成一堆扭曲的废铁。水流瞬间淹没了街道,冰冷的积水很快就没过了他们的脚踝,让奔跑变得更加艰难。李诚感觉自己像是在一部成本高昂但逻辑混乱的灾难片里跑龙套,而他连剧本都没看过。
李诚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他毕生难忘。追在他们身后的,并不是任何他能想象出的怪物。那里没有血盆大口,没有锋利爪牙,甚至没有任何具体的形态。那是一片……错误。那片空间的光线、几何角度、物理法则,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揉捏、扭曲了。一栋高楼的棱角在那里变成了圆润的弧线,路灯的光线不是直线传播,而是像蛇一样蜿蜒爬行,地面呈现出一种视觉上的凹陷,仿佛空间本身在那里塌缩成了一个点。
他无法形容那种感觉,不是恶心,也不是恐怖,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逻辑崩溃的本能抗拒。就像一个数学家亲眼看到一加一等于三,那种世界观被根除的战栗感,远比任何血腥的场面更让人崩溃。他能感觉到,那个错误正在不断蔓延,吞噬着它所经过的一切正常空间,将现实世界变成一幅无法理解的、充满悖论的画。
这东西没法打,你怎么跟一个数学错误战斗难道要冲上去跟它辩论勾股定理吗它甚至都没有一个能让你挥拳头的脸。
别看!你看它,就等于在自己的逻辑里给它标注了一个‘存在’的锚点,它会更快地锁定你!林晚晚的声音将他从那片混乱的景象中唤醒。她拉着他拐进一条狭窄的巷子,巷子尽头,是一栋破败的建筑,墙皮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建筑顶上,几个霓虹灯的字母已经残缺不全,但李诚还是一眼认了出来——星光影院。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电影院的大门被一把巨大的U型锁牢牢锁住,上面锈迹斑斑,显然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打开过了。那片错误的空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巷口蔓延过来,周围的墙壁开始像融化的蜡一样扭曲变形。没有时间了。
没有工具!李诚焦急地吼道,他用力拽了拽那把锁,锁链纹丝不动。
那就用最原始的办法!林晚晚的眼神异常坚定,这里是我们的‘初始存档点’,是我们所有故事的起点。在‘它们’的逻辑里,这个地方拥有无数个‘可能性’的分支,是整个世界最不稳定的一个节点。只要我们能进去,就能暂时切断和主世界的联系,躲进一个时间的缝隙里!
李诚明白了。他后退了几步,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在肩膀上,然后猛地朝那扇破旧的木门撞了过去。第一下,木门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门板剧烈地晃动着,但锁链依然坚挺。他没有停顿,再次后退,再次冲撞。一下,两下,他的肩膀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剩下一种麻木的冲击感。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有一个念头:进去,必须进去。
终于,在第三次撞击时,那连接着锁链的金属门扣再也承受不住这股野蛮的力量,连带着几块腐朽的木头,被硬生生地从门板上撕扯了下来。大门吱呀一声,向内敞开了一道缝隙。
李诚率先冲了进去,立刻转身,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林晚晚也拉了进来,然后重重地合上了那扇饱经摧残的大门。他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了。门外那片扭曲的空间似乎被隔绝了,那种让人发疯的逻辑错乱感消失了,世界重新恢复了它应有的寂静。
电影院里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发霉的味道。只有几缕月光从天花板的破洞里投射下来,在地面上形成几块斑驳的光斑。借着这微弱的光,李诚能看到一排排蒙着厚厚灰尘的红色座椅,以及远处那个巨大的、已经褪色的银幕。这里的一切都静止了,仿佛被时间遗忘。
他护着林晚晚,让她站在自己身后,警惕地打量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空间。这里承载着他们最青涩的回忆,也成了他们此刻唯一的避难所。他能感觉到林晚晚的手在微微颤抖,但她的声音却依旧保持着镇定。
我们暂时安全了,林晚晚靠着他的后背,轻声说道,她的呼吸也同样急促,但只是暂时。‘它们’找不到这个‘时间缝隙’,可我们也被困在这里了。那片被称为错误的领域正在稳定地收缩,像一圈无声无息的、不断勒紧的绞索。电影院的墙壁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异常,墙角不再是标准的九十度直角,而是呈现出一种圆融的、违反几何常识的弧度。几缕从屋顶破洞透进来的月光,在投射到地面之前,被无形的力量折断、弯曲,在空气中画出几道诡异的Z字形光痕。他们所坐的那排老旧的红色座椅,成了这片扭曲世界中最后一块顽固的、尚未被侵蚀的孤岛,但这片孤岛的边界也在一寸寸地被蚕食。
或许在它们看来,完美本身就是一种不平衡。林晚晚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她的呼吸很平稳,仿佛在讨论一部情节复杂的电影,它们追求的可能不是幸福或美好,而是一种绝对的、冷酷的、数据化的秩序。任何超出它们理解范畴的、充满生命力的东西,都会被视为需要修正的异常值。
我懂了,李诚猛地一拍大腿,他从座椅上弹起来,转过身面对着妻子,那张在昏暗中沾满灰尘的脸上,此刻却浮现出一种恍然大悟的、近乎狂热的表情,这就是宇宙级的‘媚俗’!它们就是一群品味低下的程序员,欣赏不了真正的好东西!它们觉得平胸比D杯更‘高级’,觉得骨感比丰腴更‘有艺术感’,这跟那些时尚杂志上鼓吹的审美有什么区别它们不是在维护宇宙秩序,它们是在用自己那套贫瘠的审美,强奸整个宇宙!
他越说越激动,甚至开始在狭窄的座椅过道里来回踱步,仿佛自己不是在末日逃亡,而是在一场重要的产品发布会上抨击竞争对手的低劣设计。
说白了,这帮孙子就是嫉妒。他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在扭曲的光线里飞舞,它们自己可能连个实体都没有,就是一堆代码,所以见不得我们这些有血有肉的人过得太滋-润。这哪是观测者,这分明就是宇宙级的网络喷子,躲在世界的另一头,敲着键盘,看谁不爽就给谁降维打击一下。
这逻辑简直完美自洽。我不是疯了,我只是不小心窥见了宇宙的真相,而真相往往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我们不是在对抗神,我们是在对抗一群品味糟糕的码农。
他的这番歪理邪说让林晚晚愣了一下,她静静地听着,眼神里那份面对未知时的凝重,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市井气息的愤怒给冲淡了不少。随即,她的嘴角竟然向上弯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那是在这场灾难开始后,她第一次露出近乎微笑的表情。
你的这个比喻……虽然粗俗,但可能比我那些哲学化的猜测更接近真相。她站起身,朝着李诚走过来,高跟鞋踩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她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新的光芒,一种被点燃的、属于战术家的光芒。而且,你提醒我了。既然它们是一群遵循着某种‘审美’逻辑的程序员,那我们或许可以反过来利用它们的逻辑。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一件更加离奇的事情发生了。李诚的目光落在妻子的胸前,他看到,在林晚晚那件薄薄的T恤之下,她的身体轮廓正在发生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快速的交替变化。前一秒,那里还是一马平川的A,平坦得如同他这几天已经逐渐习惯的样子;但下一秒,那片区域却猛地膨胀起来,恢复成了他记忆中那饱满而坚挺的D罩杯形态,那熟悉的曲线甚至将T恤撑起了一个明显的弧度。
这两种形态的切换速度极快,没有过渡,没有渐变,就是一种纯粹的、非0即1的、数字化的闪烁。
它……它在……李诚的舌头打结了,他指着妻子的胸口,一时间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眼前的景象。
我感觉到了。林晚晚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她的表情异常平静,仿佛这匪夷所思的变化,早在她的预料之中。我们进入了这个‘存档点’,一个时间与现实的缝隙。在这里,‘它们’的修改指令变得不稳定了。‘现实A’和我的‘记忆D’,这两个版本的我,正在这个不稳定的空间里同时存在,互相争夺定义权。
原来如此,我老婆现在是薛定谔的胸。在被观测之前,她同时处于A和D的叠加态。
安全范围还在缩小,那片错误的领域已经蔓延到了他们所在这排座椅的前一排,前排的座椅正在像被投入熔炉的塑料一样,无声地融化、变形。他们被逼得只能紧紧地挨在一起,退无可退。李诚和林晚晚在这一刻都反应了过来,他们看着彼此,眼神里是同样的明悟。如果能在那D的形态出现的一瞬间,用某种方式将其固定下来,或许就能将这个现实强行定义,从而拯救一切。但是,如果抓错了,碰到了A的瞬间,那么这个宇宙的最终版本可能就会被永久锁定,他们将永远失去那份属于他们的、丰满的真实。
那闪烁的频率越来越快,A与D之间的切换几乎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李诚的视网膜上甚至出现了残影。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玩一个史上最惊悚的打地鼠游戏,赌注是他的整个世界。他的手抬了起来,又放下,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不敢下手,他怕,他怕自己的任何一次失误,都会带来万劫不复的后果。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那份沉重到无法估量的责任。
太快了……我看不清……我不敢……李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颤音,他死死地盯着妻子的胸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但那快速的切换让他头晕目眩。
林晚晚深吸一口气,她伸出双手,捧住了李诚的脸,强迫他将目光从自己那不断变化的胸前移开,直视着自己的眼睛。她的眼神在昏暗中明亮得惊人,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镇定与温柔。
亲爱的,别看那里,看着我。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有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清晰地穿透了周围所有的混乱与嘈杂,我给你指示。它长在我的身上,我的感受,比你的目光判断更灵敏。那片扭曲的领域已经压到了他们面前,座椅扶手上那层红色的绒布正在像液体一样向下流淌,滴落在地,化作一滩毫无光泽的灰色物质。李诚的呼吸几乎停滞,他的眼睛死死锁定在妻子胸前那片快速切换的轮廓上,每一次A与D之间的闪烁,都像是一次对心脏的重击。他的手悬在半空,肌肉因为过度紧张而僵硬,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
准备……林晚晚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清晰而镇定,她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用自己的体温传递着不容动摇的信念。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那片错误的领域猛地向前一扑,带着一种吞噬一切的无声气势,巷口的光线被彻底吞没,整个电影院陷入了绝对的黑暗。那股源自逻辑崩溃的、令人作呕的眩晕感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冲击着李诚的大脑。
就是现在!林晚晚的喊声在黑暗中如同惊雷。
李诚没有思考,身体的本能超越了大脑的恐惧。他凭借着林晚晚抓住他手腕时给出的那个精确的角度和力道,手臂猛地向前探出,五指张开,在那片绝对的黑暗中,不偏不倚地、牢牢地抓住了那团饱满而坚实的柔软。那触感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温暖,正是他记忆深处烙印下的那个D罩杯的完美形态。
在他抓住那团柔软的一瞬间,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温暖而不刺眼的强光,从他的手掌与妻子胸膛接触的地方迸发出来。这光芒并非来自任何物理光源,它更像是一种纯粹的真实本身所散发出的辉光,瞬间照亮了整个破败的电影院。光芒所及之处,所有扭曲的墙壁、融化的座椅、弯折的光线,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修复,恢复成它们原本应有的样子。那片令人作呕的错误领域,在这光芒的冲击下如同烈日下的积雪,发出无声的尖啸,节节败退,最终被压缩回了巷口之外那片狭小的黑暗中。
光芒散去,电影院恢复了先前的寂静,只是不再有那种诡异的压迫感。李诚的手还紧紧地贴在妻子的胸前,那坚实而饱满的触感再也没有切换,稳定得如同磐石。他成功了。
怎么办它明明被击退了,为什么还没有消失林晚晚看着巷口那团不甘心般仍在闪烁的黑暗,语气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与不解。
李诚看着那团黑暗,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和妻子。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仅仅是物理上的定义还不够,这个现实需要一个更强大的、无法被任何逻辑公式计算的情感核心来做最后的加固。
我知道了!它还不死心,它要删掉我们之间的一切!李诚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去他妈的宇宙逻辑,去他妈的平衡。爱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平衡,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讲道理的奇迹。如果这就是最终的答案,那就让它们看个清楚。
他没有再多解释一个字,而是猛地将妻子拉进怀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紧她。他对着她的耳朵,用尽了肺里所有的空气,大声地喊了出来:林晚晚,我爱你!这句被他说过无数次的话,在这一刻却拥有了前所未有的重量。他捧起她的脸,不带任何欲望,只是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深深地吻了下去。
……
意识像是从很深的水底慢慢浮起,最终冲破水面。李诚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自家卧室熟悉的天花板。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尘埃。他动了动身体,感觉手臂有些发麻,低头一看,他的手正搭在身旁妻子的身上,掌心之下,是那片再熟悉不过的、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山丘。林晚晚还在熟睡,呼吸均匀,脸上带着安详的红晕。一切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安静得如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日早晨。
他缓缓地抽回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看着这片宁静的景象,感觉有些恍惚。
我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揉着太阳穴,轻声自语,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身边的林晚晚翻了个身,睁开了眼睛,她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钟,然后嘴角向上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眼神里带着点狡黠和无奈。
我可不想用这种话来糊弄你,亲爱的,她的声音也同样带着睡意,却异常清晰,那可不是什么梦,除非我们俩碰巧做了同一个剧情一模一样的梦。
李诚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又看向妻子的胸前,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询问。
我的……我的D……它真的回来了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林晚晚没有回答,只是拉过他的手,重新按在了自己那片柔软的丰盈之上,那温热的、沉甸甸的触感通过掌心,清晰地传递到他的大脑里。
如假包换。她说着,还俏皮地挺了挺胸,让他感受得更真切一些,不信你再看看手机,你的那些宝贝照片,应该也都回来了。
李诚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抓过床头的手机,点开相册。那些他烂熟于心的、记录着D罩杯光辉岁月的照片,一张不落地全部恢复了原样。海边的比基尼照,蜜月时的深V婚纱照,每一张都清晰地证明着,他的记忆没有出错,他的世界回来了。他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充满狂喜的欢呼,一把将妻子紧紧搂进怀里,脸埋在她胸前那片失而复得的柔软中,像个孩子一样用力地蹭着。
原来幸福真的可以失而复得。不,或许它从未失去,只是需要用一种更深刻的方式去重新确认。这个世界或许荒诞不经,但怀里的这份温暖,是唯一的真理。
呀,别咬我~林晚晚被他蹭得有些痒,笑着推了推他的脑袋,声音里满是宠溺。
窗外,阳光明媚,岁月静好。只是在公寓楼对面那棵大树最浓密的树荫里,一小片空间的边缘,似乎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了一丝微弱的、难以察觉的、仿佛电视信号不良般的噪点,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