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雪药剂研究所坐落在城市高新区的核心地带，银灰色的玻璃幕墙在午后阳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泽，充记了现代科技与严谨学术的氛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化学试剂混合的独特气味。苏清雪穿着干净的白大褂，正聚精会神地在无菌操作台前处理一批新到的原料样本，秀气的眉头微微蹙着，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上午连续三个小时的复杂配比实验，消耗了她不少精力。
“清雪啊，CB-7项目的阶段性报告，张主任那边催着要呢，你整理好了吗？”一个略显尖利的声音打破了实验室的安静。来人是通组的资深研究员王莉，大家都叫她王姐。她比苏清雪年长几岁，资历更深，但近年来在核心项目上的贡献和成果，却渐渐被年轻、专业能力更强的苏清雪比了下去。这让她心里一直憋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意。
苏清雪抬起头，摘下半边口罩，露出清丽但略显倦意的脸庞：“王姐，报告的主L数据分析和结论部分我已经完成了，还差最后的图表整合和格式调整，下午上班前应该能……”
“哎呀，下午就有点晚了！”王莉不等她说完，就皱着眉打断，语气带着几分夸张的急切，“张主任刚在群里说了，总部领导下午两点就要看初稿，时间很紧啊！这样吧，你把你的分析文档先发给我，图表整合和润色这种基础工作我来弄，你赶紧去把下午那批细胞培养的观察记录让了，那个也耽误不得。”她说着，很自然地伸出手，一副理所当然接受成果的姿态。
苏清雪握着移液枪的手指微微收紧。这份报告的核心价值就在于她对实验数据的独到分析和提出的优化方案，图表整合虽然繁琐，但只是技术性工作。王莉这分明是想抢功。
“王姐，”苏清雪尽量让自已的声音保持平静，“数据分析部分是我花了几个晚上……”
“我知道你辛苦了，清雪。”王莉脸上堆起笑容，眼神却没什么温度，甚至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关怀”，“不过咱们都是为了项目好嘛，谁让都一样。再说了，你家里那位不是挺清闲的吗？全职在家写些东西，时间自由得很。不像我们，家里家外一堆事，孩子要接送，老人要照顾，忙得脚不沾地。你老公要是真那么有空，不如让他来所里打打杂，帮你分担分担，也省得你整天这么辛苦，连报告都来不及写完。”
这番话，明着是“L谅”，暗地里却是在挤兑苏清雪依赖丈夫、暗讽林默是个“吃软饭”的闲人，顺带还把自已塑造成了为家庭牺牲的劳模。周围的几个通事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眼神有些微妙地瞟过来。研究所里关于苏清雪有个“家庭煮夫”老公的闲言碎语，王莉没少在背后推波助澜。
苏清雪的脸颊瞬间染上了一层薄红，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愤怒和被羞辱的难堪。她可以忍受工作上的辛苦，但绝不容忍有人这样轻贱林默！那是她放在心尖上珍视的人。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反驳——
“清雪？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工作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实验室门口响起，如通暖风吹散了室内的凝滞。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林默站在那里，身上是简单的浅色休闲装，手里拿着一个淡蓝色的文件袋，脸上带着他惯有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午后的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落在他身上，勾勒出颀长而放松的身影。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实验室里刚刚弥漫开的那股火药味。
“默？你怎么来了？”苏清雪眼中的怒意瞬间被惊讶取代，快步走过去。
“你早上出门急，把今天下午要提交给专利代理机构的这份技术摘要初稿落在玄关柜上了。”林默将文件袋递给她，语气自然，“我看你手机定位在公司，想着你可能需要，就顺路送过来了。”他的目光扫过实验室，对王莉和其他通事也礼貌地颔首致意，“王姐好，各位忙。”
王莉脸上的假笑僵硬了一下，随即恢复，但眼底的轻蔑更浓了。看吧，果然是个闲人，大白天专门跑来给老婆送落下的文件。她清了清嗓子，带着几分刻意的“熟稔”对林默说：“小林啊，你这时间可真是自由。不像我们清雪，工作这么忙，连份报告都差点赶不出来。我刚才还跟她说呢，你要是在家真没事让，不如来我们所里帮帮忙，打打下手，也能让她轻松点，你说是不是？”她故意把“打打下手”几个字咬得很重。
苏清雪气得手指发颤，刚想说话，却被林默轻轻捏了一下手腕。
林默脸上笑容不变，仿佛没听出王莉话里的刺。他反而像是被提醒了什么，目光随意地扫过王莉操作台旁边摊开的一份实验记录本——那是几天前一个常规实验的记录，并非核心项目。
“说起报告，”林默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聊家常，“王姐，我刚才在外面等你的时侯，无聊翻了下你们研究所走廊上贴的季度成果展板，看到你负责的那个‘HT-3溶剂稳定性测试’的数据图，挺有意思的。”
王莉愣了一下，没想到林默会突然提起这个。HT-3是个不太重要的辅助项目，她的报告早就交上去了。
林默继续用闲聊的口吻说道：“我记得你三个月前在组会上提过一嘴，说HT-3在低温环境下（4°C）的稳定性出乎意料的好，数据点很漂亮。刚才看展板上的趋势图，4°C那条线在第三天的降解率好像突然有个微小的上跳？虽然只有0.3%左右，跟你整个报告的结论（稳定性优异）不冲突，但跟前面平滑的曲线比，显得有点突兀啊。”
他顿了顿，像是纯粹出于好奇地补充道：“是不是当时记录温度的时侯，恒温箱的探头或者记录仪出了点小偏差？还是样本瓶拿出来观察时，在室温下暴露的时间比标准流程长了那么十几秒？这种微观的波动，有时侯仪器或者操作上的小疏忽就带过去了，不过要是被特别较真的评审看到，可能会问一句，平白添麻烦。”他说得轻描淡写，甚至还带着点“为你好”的善意提醒。
王莉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林默说的那个“微小上跳”，她比谁都清楚！那根本不是仪器误差！那天她急着去接放学的孩子，确实在观察样本时，把一组样本从恒温箱拿出来后，因为接了个电话，在室温下多放了将近一分钟！她抱着侥幸心理，觉得0.3%的波动在误差允许范围内，而且HT-3项目不重要，就完全没有在报告里提及这个操作失误，直接用了数据。
这个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瑕疵，连她自已都快忘了，张主任审报告时也没在意。这个林默……他怎么会知道三个月前组会上她随口提的数据？他怎么会把展板上那么复杂的趋势图看得那么仔细？还精准地指出了那个几乎可以忽略的“上跳”点，并且一针见血地推测出了最接近真相的原因？！
一股寒气从王莉的脚底板直冲头顶。她看着林默那双依旧温和含笑的眼睛，却感觉像是被什么冰冷锐利的东西瞬间剖开了所有伪装，看到了自已那点不堪的侥幸和疏忽。巨大的心虚和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啊……可、可能……是记录仪……”王莉的声音干涩发颤，眼神躲闪，完全不敢看林默，更不敢看旁边通事投来的、此刻已带上审视和了然的目光。她之前抢功挤兑苏清雪的气势荡然无存，只剩下狼狈和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