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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展现人与自然和谐共处方能共生,智慧与勇气并存方成正果的古老传奇,又是一个有志不在年高,恒心可破天遥的励志故事。故事的发生是这样的:
相传在远古时代,黄河流域的山洞里生活着一群猎奇部落,二十岁的少女石花就住在这个部落里。
第一章
石魄初鸣
这是一个百年未遇的严寒,山洞内篝火燃烧,火光映照着洞壁上跃动的巨大影子。石花坐在最靠近火焰的位置,脸颊被烤得滚烫。洞外,凛冬的风声像是无数饥饿的野兽在黑暗中尖啸,每一次撞击岩壁的呜咽声,都让蜷缩在角落里的族人瑟瑟发抖。
石花。一个苍老的声音穿透了风声和柴火的噼啪声。
石花抬起头。老首领石岩,她的父亲,盘坐在篝火对面的兽皮上。他脸上的沟壑在跳跃的火光里显得格外深刻,每一道都像是岁月与风霜刻下的战书。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一块温润光滑的白色水晶石,那石头在火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泽,是猎奇部落代代相传的图腾信物。
风雪在磨牙,石岩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压过了洞外的喧嚣,野兽的胃囊在嚎叫。它们会来,会比往年更凶、更疯。他浑浊的目光扫过洞内一张张疲惫而惊惶的脸,最后定格在石花年轻却异常沉静的面庞上,记住,孩子。我们是猎奇部落,猎的是奇险,更是生机。守好火,守好族人,守好这‘猎奇之心’。
他的话语如同沉甸甸的磐石,坠入石花心底。她看着父亲,看着他眼中那份洞悉一切风暴的平静,喉咙有些发紧,只能用力点了点头。
那一夜,预言的利齿撕破了黑暗。
凄厉的狼嚎如同冰冷的铁锥,毫无预兆地刺穿了呼啸的风声。那声音不是孤鸣,而是来自四面八方,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冻结的疯狂和嗜血,瞬间将整个部落营地投入了沸腾的恐惧深渊。
狼!狼群来了!
堵住洞口!快!
孩子!我的孩子在哪
混乱的嘶喊、孩童的哭嚎、女人们惊恐的尖叫混杂在一起,几乎要将洞穴的穹顶掀翻。石花猛地从铺着干草的兽皮上弹起,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她抓起倚在洞壁旁的长矛——矛身是用坚韧的硬木削磨而成,矛尖绑着精心打磨的燧石,冰冷而沉重,沉得几乎让她握不住。
洞口方向,火光狂乱地舞动,人影憧憧。父亲石岩那高大的背影堵在入口最狭窄处,像一道坚不可摧的石墙。他手中的长矛每一次挥动,都带起沉闷的破空声和野兽负痛的惨嚎。火光勾勒出他虬结的臂膀和紧绷的脊背线条,是黑暗中唯一稳定的力量。
点火把!多点些!烧亮些!畜生怕火!石岩的吼声如同滚雷,在狭窄的洞口回荡,试图压下族人的慌乱。几个强壮的战士哆嗦着,将裹着油脂的草束奋力伸向洞壁燃烧的火堆。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巨大的黑影如同从地狱的缝隙中挣脱出来,带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洞口上方嶙峋的岩石阴影里扑下!那是一只远超寻常的巨狼,暗灰色的皮毛上凝结着冰霜,仅剩的一只左眼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冰冷刺骨的绿芒。它庞大的身躯裹挟着死亡的气息,目标明确,直扑向那几支刚刚点燃、还未来得及举起的火把!它似乎深谙此道,深知火焰是它族群最大的阻碍。
小心!石花的尖叫撕裂了喉咙。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石岩的反应快到极致,他猛地拧身,长矛如毒蛇般刺出,精准地扎向巨狼扑击的必经之路。然而,那只独眼狼王展现出了恐怖的狡猾。它在空中以一种违反常理的姿态强行扭身,石矛擦着它的肩胛划过,带起一溜血珠和狼毛。同时,它粗壮如鞭的狼尾狠狠抽在石岩身侧一个正在点燃火把的年轻战士脸上。
啊!战士惨叫着捂脸栽倒,手中燃烧的草束脱手飞出,不偏不倚,正落向洞口旁堆放着给孩子们御寒的干燥草垫!
轰!
干燥的草垫瞬间被点燃,明亮的火焰猛地窜起,贪婪地舔舐着冰冷的岩壁,将洞口附近一小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这突如其来的强光,非但没有逼退狼群,反而像一盏招引死亡的明灯,瞬间暴露了洞口后方挤在一起的妇孺——那些最脆弱的身影,在刺眼的火光下无所遁形。
糟了!石花的心沉到了冰点。她看到父亲石岩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怒和绝望。
独眼狼王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嗥叫,那声音像是指令,又像是兴奋的咆哮。黑暗中,无数双绿莹莹的眼睛骤然亮起,如同鬼火般密集地涌向那被火焰照亮、挤满妇孺的狭窄角落!贪婪的嘶吼和獠牙摩擦的咯咯声汇成一片死亡的潮音。
不——!石岩发出一声悲愤到极致的怒吼。那道如岩石般的身影没有任何犹豫,他猛地张开双臂,像一只护雏的巨鹰,用自己宽阔的胸膛和肩膀,狠狠地撞向那几只最先扑到妇孺面前的恶狼!
沉重的撞击声、狼骨碎裂的闷响、利爪撕裂皮肉的可怕声音混杂在一起。石岩魁梧的身体被几头饿狼扑得向后踉跄,撞在洞壁上,但他死死抵住,双臂如同铁箍般勒住一头巨狼的脖子。更多的狼爪和獠牙疯狂地落在他身上,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破烂的皮袄。
阿父!石花目眦欲裂,手中的石矛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带着她全身的力量和撕心裂肺的痛楚,狠狠投掷出去!
噗嗤!
石矛带着尖啸,精准地贯入一头正撕咬着父亲大腿的巨狼眼窝。那畜生惨嚎着翻滚开去。
趁着这短暂的间隙,石岩猛地发力,将勒在怀里的那头狼狠狠掼向地面,狼颈发出令人牙酸的折断声。但他自己也耗尽了最后的气力,巨大的身躯摇晃着,靠着岩壁缓缓滑倒,鲜血在他身下迅速洇开一片刺目的暗红。
带…带她们…退…退进最里面…石岩的声音嘶哑微弱,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他残存的生命。他沾满血污的手颤抖着,似乎想抬起指向洞穴深处更安全的窄缝,却最终无力地垂落在地。
第二章
玄光乍现
洞口暴露在火光下,妇孺的哭喊如同尖针扎进石花的耳膜。狼群在短暂的受阻后,独眼狼王那冰冷嗜血的独眼已经再次锁定了新的目标。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石花的四肢百骸,几乎让她窒息。父亲倒下的身影在她眼前晃动,那洇开的鲜血刺得她双眼剧痛。退往哪里退洞穴深处是死路!绝望像冰冷的河水,瞬间没顶。
首领死了!一个尖锐的哭喊声炸响,是石爪,部落里最强壮的战士之一,此刻他的脸上只剩下崩溃的恐惧,堵不住了!它们太多了!我们完了!
点火!快把火堆推过去!烧死它们!另一个声音歇斯底里地尖叫。
混乱和绝望如同瘟疫般蔓延,几个战士手忙脚乱地试图推动燃烧的柴堆,却反而让火焰更加失控地蔓延,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洞口的景象更加混乱不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石花的目光猛地盯在洞口角落一处未被火焰波及的阴影里——几块堆叠的、用来堵门的厚重岩石!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她混乱的脑海:光!父亲想用火把驱散黑暗保护族人,可火把暴露了妇孺,成了招引死亡的灯塔!光…不能驱散黑暗,反而会照亮弱点
停手!石花的声音不大,却像冰锥刺穿了洞内所有的喧嚣。她一步踏出,从父亲倒下的位置跨过,径直走向那堆岩石,瘦削的身影在跳跃的火光和浓重的阴影中显得异常单薄,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石爪正慌乱地试图将一根燃烧的木柴推向狼群,闻言猛地抬头,脸上满是血污和惊怒:石花!你干什么听老首领的!点火!烧死它们!
点火然后让火光把阿姆她们照得更清楚,让狼群看得更准吗石花的声音冷得像冰,她甚至没有看石爪一眼,双手已经死死抠住一块最沉重的岩石边缘,用尽全身力气将它向外推去。岩石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滚向洞口,恰好堵住了一处被火焰照亮、暴露在狼群视线下的空隙。
这反常的举动让混乱的族人都愣住了。
你疯了吗不点火我们拿什么挡它们石爪怒吼着冲过来。
挡石花猛地抬头,火光映亮了她年轻的脸庞,那双眼睛里燃烧着的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我们现在挡得住吗它们要的是食物!是活下去的机会!她指向洞外黑暗中那些闪烁的贪婪绿眼,把它们引开!引到别处去!让它们觉得这里只有石头和黑暗!
她的话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炸开了锅。
引开怎么引谁去引那是送死!有人惊恐地反驳。
石花!你…石爪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仿佛不认识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
石花不再解释。她猛地弯腰,从地上抓起一个被慌乱丢弃的、用来装肉干的粗糙皮囊。她冲到洞内储存食物的角落,不顾一切地将里面仅存的一些风干肉块、兽骨,甚至包括一小块部落视若珍宝的盐巴,拼命地塞进皮囊里。动作粗暴而迅速,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你要干什么一个老妇人惊恐地问。
我去引!石花猛地扎紧皮囊口,将沉重的囊袋甩上肩头。她顺手抄起地上另一根散落的石矛,矛尖在火光下闪烁着寒光。她的目光扫过惊愕的族人和洞外逼近的狼群,最后落在父亲石岩紧闭双眼、失去血色的脸上。一股巨大的悲怆和更强大的力量从心底炸开。
石爪!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守住洞口!别让它们冲进来!把剩下的火堆分散!让光暗下来,别让它们看清里面的人!
石爪被那眼神慑住了,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嘴唇翕动,却没能说出反驳的话。
石花不再看任何人。她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混杂着血腥和狼臊味的空气灌入肺腑,像无数根针扎着。她猛地侧身,像一道迅捷的影子,从石爪旁边、从那堆燃烧的柴火和堵门的岩石缝隙间,极其惊险地挤了出去!
石花!身后传来族人难以置信的惊呼和石爪气急败坏的吼叫,瞬间被洞外狂暴的风声和更近的狼嚎淹没。
冰冷的空气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刮过石花裸露在外的脸颊和手臂。洞外的黑暗比想象中更浓稠、更沉重,仿佛凝固的墨汁。风卷着雪粒和冰碴,疯狂地抽打着她的身体。身后是洞穴里族人绝望的哭喊和狼群撞击岩石的闷响,身前是无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以及黑暗中无数双骤然亮起、死死锁定她的幽绿瞳孔——那是饥饿到极点、冰冷到灵魂深处的凝视。
石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挣脱束缚。她没有丝毫停顿,冲出洞穴的瞬间,身体已经本能地向侧方扑倒!一股腥臭的恶风几乎是贴着她的头皮掠过,巨大的狼爪撕裂空气的声音清晰可闻。她顺势翻滚,冰冷的雪泥灌进她的领口,刺骨的寒意让她一个激灵。
她根本不敢回头去看那扑空的恶狼。手脚并用,她挣扎着爬起,像一只受惊的鹿,朝着远离洞穴的方向,朝着部落下游那条在黑暗中发出微弱呜咽声响的、尚未完全冻结的河流,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肩上沉重的皮囊不断拍打着她的后背,里面肉干和盐巴的气味在寒风中弥漫开来。
嗷呜——!
独眼狼王那标志性的、带着残忍兴奋的吼叫在她身后不远处炸响。紧接着,是无数爪子在冻硬的土地和薄雪上奔跑、刨刮的密集声响,如同催命的鼓点,紧追不舍!
跑!只能跑!石花的肺叶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双腿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块。寒风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她,前方的黑暗无边无际,仿佛永远没有尽头。身后的狼群如同附骨之蛆,越来越近,腥臭的气息几乎喷到她的后颈。独眼狼王那粗重的喘息声如同死神的低语,紧贴在她身后。
就在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扑倒撕碎时,脚下猛地一滑!她踩到了河岸边一块覆盖着薄雪的湿滑卵石,整个人彻底失去平衡,尖叫着顺着陡峭的河岸斜坡滚了下去!冰冷的河水瞬间浸透了她的兽皮衣裤,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钢针扎进骨髓。她呛了一大口水,挣扎着在及腰深的刺骨水流中站起,冻得牙齿咯咯作响,几乎失去知觉。
斜坡上方,狼群的暗影在夜色中矗立。独眼狼王站在最前方,仅剩的独眼在黑暗中如同两点鬼火,冰冷地俯视着在河水中瑟瑟发抖的猎物。它似乎并不急于立刻扑下来享受这唾手可得的胜利,而是在欣赏猎物的绝望。它身后的狼群焦躁地刨着地面,发出低沉的威胁性呜咽,绿莹莹的眼睛在黑暗中明灭不定,贪婪地盯着河中的石花。
冰冷的河水仿佛要冻结石花的血液,恐惧和绝望再次攫住了她。完了吗就这样结束了吗她抬头望着岸上那一片幽绿的死亡之眼,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她压垮。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几乎被风声和狼嚎掩盖的呜咽声,隐隐约约地飘进了她的耳朵。那声音很稚嫩,带着无助和惊恐,断断续续,像是…幼兽
石花猛地一个激灵,冻僵的思维被强行激活。她循着声音的方向,在河水中艰难地挪动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摸索着。冰冷的河水拍打着她的腰际。声音似乎来自河岸斜坡下方,靠近水面的一个被几块巨大卵石半掩着的凹陷处。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拨开石缝外垂挂的、挂着冰凌的枯草。微弱的光线下,一个小小的、毛茸茸的身影蜷缩在石缝最深处,正瑟瑟发抖。那是一只幼狼!灰黑色的皮毛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显得异常瘦小。它似乎被卡住了,一条后腿不自然地扭曲着,可能是从高处滚落时摔断了。它惊恐地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石花这个庞然大物,喉咙里发出更加急促和恐惧的呜咽,小小的身体拼命向后缩,却因为腿伤和狭窄的空间无法动弹。
石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幼狼那纯粹的恐惧和无助的眼神,像一道微弱却尖锐的光,刺破了她心中厚重的绝望阴霾。一个大胆到近乎荒谬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她混乱的脑海:引开狼群食物也许…也许还有另一种方式她肩上沉重的皮囊,此刻似乎有了全新的意义。
岸上,独眼狼王似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它仰头发出一声悠长而充满杀戮指令的嗥叫。几只强壮的巨狼立刻沿着稍缓的坡面,试探着向冰冷的河水逼近,龇着森白的獠牙,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咆哮。
没有时间犹豫了!
石花猛地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部生疼。她不再看那几只逼近的恶狼,而是用冻得几乎麻木的手指,飞快地解开肩上的皮囊。她看也不看,将里面几乎所有的风干肉块、带着肉丝的兽骨,甚至那块珍贵的盐巴,一股脑地掏了出来,奋力地、远远地向河岸上方、远离幼狼藏身石缝的方向抛去!
肉块和骨头散落在冰冷的河岸和浅水里,浓郁的、带着盐腥气的食物味道在寒风中瞬间扩散开来。
原本逼近石花的几头狼猛地顿住了脚步,贪婪的绿眼立刻被那些散落的食物吸引。它们低吼着,不再理会河水中这个危险的猎物,转而扑向那些唾手可得的肉块,疯狂地争抢撕咬起来。就连岸上其他躁动的狼群,也被这突然出现的食物吸引了注意力,发出一阵骚动。
就是现在!
石花趁着这短暂的混乱,毫不犹豫地俯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探进那狭窄潮湿的石缝。幼狼惊恐地张嘴想咬,但它太虚弱了,只发出无力的呜咽。石花的手指触碰到它湿冷颤抖的身体,心头的怜悯更甚。她尽量放轻动作,避开它受伤的后腿,用双手极其轻柔地将这只瑟瑟发抖的小生命抱了出来。幼狼很轻,在她怀里像一团冰冷的、颤抖的毛球。
她将它紧紧护在怀中,用自己的体温试图温暖它冰冷的小身体,同时用身体尽量挡住岸上可能投来的视线。然后,她开始沿着河岸,在冰冷的浅水中,朝着远离部落洞穴、也远离刚才抛洒食物的方向,艰难地、一步一步地挪动。
她的动作很慢,既要对抗刺骨的冰水和沉重的疲惫,又要时刻警惕岸上狼群的动向。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岸上的狼群被食物暂时吸引,但争抢很快结束。独眼狼王再次发出焦躁的嗥叫,似乎有些疑惑猎物的消失和食物的来源。它的独眼锐利地扫视着河面。
石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抱着幼狼,将身体紧紧贴在一处水流冲刷形成的、内凹的岩石阴影里,屏住呼吸。幼狼似乎感受到了她剧烈的心跳和极度的紧张,竟也奇迹般地安静下来,只是把小脑袋更深地埋进她怀里,发出细微的、依赖般的哼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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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群在岸上徘徊了一阵,最终似乎被其他方向可能存在的食物或猎物吸引,在独眼狼王的带领下,绿莹莹的眼睛渐渐消失在黑暗的河岸上方,朝着部落上游的方向奔去。
石花靠在冰冷的岩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怀中的幼狼传递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她低头看着那双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澈、依赖地望着自己的幼兽眼睛,一种奇异的、混杂着劫后余生和某种微弱希望的感觉,缓缓在冻僵的身体里流淌开来。她暂时活下来了,但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第三章
暗影潜行
当石花抱着那只断腿的幼狼,像一个从幽冥归来的水鬼,拖着几乎冻僵的身体和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滑地回到洞穴时,洞口死一般的寂静。
燃烧的火堆已经熄灭了大半,只剩下暗红的余烬在冒着青烟,勉强提供着一点可怜的光亮和微温。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焦糊味和狼群留下的腥臊恶臭。幸存的族人蜷缩在洞穴最深处那片相对安全的狭窄岩缝里,如同受惊的鸟雀挤在一起。每一张脸上都残留着未褪尽的恐惧和麻木的疲惫。当石花的身影出现在洞口微弱的光线下时,所有的目光都瞬间聚焦过来。
石花是石花!有人低呼,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
她…她怀里抱的什么另一个声音颤抖着问。
石爪像一头被激怒的熊,猛地从人群中站起,大步冲到石花面前。他魁梧的身躯堵住了光线,投下一片压抑的阴影。他的脸上沾着血污和烟灰,眼睛因为愤怒和之前的恐惧而布满血丝,死死盯着石花怀中那团微微蠕动的灰色毛团。
狼崽子!石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彻底背叛的暴怒,你疯了!石花!你竟然抱回一只狼崽子!老首领刚死在它们的獠牙下!我们死了多少人你看看!你看看啊!他猛地伸手指向洞穴一角。
那里,并排躺着几具盖着破旧兽皮的尸体。最大的一具,是老首领石岩。旁边还有几个在混乱中被狼群拖走或咬死的族人。凝固的暗红血迹在冰冷的地面上描绘出死亡的形状。
你忘了阿父的血了吗!石爪的怒吼在洞穴里回荡,震得石花耳膜嗡嗡作响。他身后的族人们,眼神也瞬间变了,从最初的惊愕和一丝庆幸,迅速转为怀疑、不解,甚至愤怒。几个战士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石矛和石斧,眼神不善地盯着石花和她怀里的幼狼。
石花没有立刻回答。她抱着幼狼的手臂又紧了紧,能感觉到那小小的身体在她怀里剧烈地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她抬起头,迎向石爪几乎要喷火的目光,又缓缓扫过那些充满质疑和愤怒的族人。她的脸色苍白如洞穴外的雪地,嘴唇冻得发紫,但那双眼睛却异常地亮,像是燃烧着两簇冰冷的火焰。
我没忘。她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洞穴里压抑的空气,我比谁都记得阿父的血,记得每一个族人的血。她的目光落在父亲石岩被兽皮覆盖的轮廓上,喉头滚动了一下,强压下翻涌的悲恸。
可你们告诉我,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冰冷的质问,目光锐利地扫过石爪和每一个战士,点火把火堆推过去然后呢让火光把我们的女人和孩子照得更清楚让那些饿疯了的狼看得更准就像刚才那样!
她的话像冰冷的石头砸在众人心头。刚才洞口火光暴露妇孺、导致老首领为掩护而牺牲的惨烈一幕瞬间浮现在每个人眼前。几个战士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脸上火辣辣的。
老首领…是为了保护我们…一个年长的妇人哽咽着说。
是!阿父是用他的命在保护我们!石花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可他的命,换来了什么狼群退了吗它们就在外面!它们尝到了血的味道!它们饿疯了!它们还会再来!下一次,我们用什么挡用谁的血肉去填饱它们的肚子!
一连串的质问让洞穴里一片死寂。沉重的现实如同冰冷的河水,再次淹没了所有人。石爪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有力的词句,只有一股憋闷的怒火在胸膛里冲撞。
石花的目光落在怀中微微挣扎呜咽的幼狼身上,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我在河边…捡到了它。它被石头卡住,腿断了,快冻死了。就在我差点被它们撕碎的时候…她抬起头,再次看向族人们,你们告诉我,这寒冬,这饥饿,只是我们猎奇部落在承受吗那些狼,它们就不怕冷它们就不饿它们就不想活下去!
她的话像投入平静水潭的石子,在族人心头激起一圈圈复杂的涟漪。恐惧和仇恨之外,一丝模糊的、从未有过的念头悄然滋生。是啊,那些凶狠的狼,它们同样在严寒中挣扎,为了一口吃的疯狂搏命…
石花,一个苍老而虚弱的声音响起。是部落里最年长的巫师,云婆。她被两个妇人搀扶着,颤巍巍地从人群后面走出来。她的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眼神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疲惫和悲悯。你想做什么这幼崽…是灾祸,还是…别的
石花看向云婆,眼神中带着一丝寻求理解和支持的恳切。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在冰冷河水中萌芽、此刻已在她心中无比清晰的念头:活下去的路,或许不止一条。猎奇,猎奇…也许,我们猎的不该只是杀戮,也可以是…生机。一条双方都能活下去的生路。她的目光再次落回幼狼身上,我想试试…把它送回去。
送回去!石爪像被踩了尾巴的野兽,猛地跳起来,你疯了!石花!那是狼窝!是送死!它们会把你撕成碎片!连骨头都嚼碎!
那你去!石花猛地看向他,眼神锐利如刀,你去引开狼群!去把它们都杀光!用你的石矛,用你的拳头!去啊!现在就去!她指着黑沉沉的洞口,去证明你的‘猎尽猛兽’是对的!去把独眼狼王的头给我带回来!
石爪被她连珠炮般的质问噎得满脸通红,额头青筋暴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死死瞪着石花,胸膛剧烈起伏,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疯子!你会害死所有人!然后猛地转身,走到洞穴最远的角落,一屁股坐下,像一块阴沉冰冷的石头。
洞穴里再次陷入一种紧绷的寂静。只有篝火余烬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石花怀中幼狼细微的呜咽。族人们面面相觑,石花的质问和老巫师的沉默,像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上。石爪的愤怒无法反驳,而石花那近乎自杀的提议,又让人不寒而栗。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悄悄缠绕上每个人的心脏。
云婆浑浊的目光在石花倔强的脸庞和那只瑟瑟发抖的幼狼身上停留了很久。寒风从洞口的缝隙钻进来,带着狼群残留的腥臊气,吹得篝火的余烬明明灭灭。老人深深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仿佛承载了整个部落的沉重。
路…从来都是自己选的。云婆的声音干涩而缓慢,如同枯枝摩擦着岩石,老首领选了护住妇孺,流尽了血。石爪想用火,用矛…可这百年难遇的寒冬,比最利的矛还要凶险。她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洞穴深处堆积的、所剩无几的干肉和毛皮,我们的‘猎奇之心’,还能撑多久还能流多少血
她的话像冰冷的河水,浇在每一个族人头上。残酷的生存数字,比任何愤怒的咆哮都更有力量。几个战士下意识地松开了紧握武器的手,眼神中的敌意被更深的茫然和恐惧取代。
石花…云婆浑浊的目光再次落在石花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审视,你想走的那条路,荆棘密布,九死一生。你…当真要去
石花抱紧了怀中的幼狼,那小东西似乎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呜咽。她挺直了几乎冻僵的脊背,迎向云婆和所有族人复杂的目光。父亲石岩最后的眼神,那无声的托付,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她缓缓地、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去。两个字,清晰而平静,却像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每个人心中激起巨大的波澜。
云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她颤巍巍地转身,走向洞穴深处一个用兽皮遮盖的角落。掀开兽皮,里面是部落视若珍宝的、寥寥无几的草药和一小罐动物油脂。老人佝偻着背,仔细地挑拣着,用石臼捣碎了几种气味浓烈的根茎和草叶,又挖出一点凝固的油脂,在石板上费力地混合着。
一股苦涩中带着奇异清凉的气息在洞穴里弥漫开来。云婆将混合好的、散发着浓烈气味的墨绿色药膏小心地涂抹在一块相对干净的软兽皮上,然后走回来,递给石花。
遮住你的气味,孩子。云婆的声音低沉,山林里的鼻子,比刀子还利。这药…能骗过一时。
石花默默接过那块散发着浓烈药味的兽皮,将它紧紧系在腰间。药膏的清凉感透过兽皮传来,带着一种微弱的安全感。
还有…云婆的目光落在石花空着的腰间,那里原本该挂着武器。她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最终,她解下自己腰间悬挂的一件东西——那是一截磨得光滑发亮的兽骨,中空,上面钻着几个小孔,是部落巫师用来祭祀和传递简单信号的骨哨。她将骨哨塞进石花冰冷的手里。
拿着。必要的时候…吹响它。声音能传得很远…或许…能惊扰,能传信…云婆的话没有说完,意思却很清楚。这或许是她能给予的,最后的、微薄的帮助。
石花紧紧握住那截温润的骨哨,感受着上面残留的老人体温。她再次看向角落里的石爪。他背对着所有人,肩膀紧绷,如同一块拒绝融化的坚冰。石花的目光扫过其他族人,那些眼神里有恐惧,有怀疑,有担忧,唯独没有支持。她不再期待什么。
她抱着幼狼,走到洞口。用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头,小心地将自己身上那件还算厚实、沾满泥泞和冰碴的皮袄割开,撕下相对干净柔软的内衬。然后,她极其轻柔地将幼狼那条扭曲折断的后腿小心地包裹起来,用撕下的皮条固定好。幼狼似乎感受到她的善意,伸出温热的小舌头,怯生生地舔了舔她冻得发红的手指。
这细微的触碰,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暖流,注入石花冰冷的四肢百骸。她深吸一口洞外凛冽刺骨的空气,抱紧怀中这个小小的、颤抖的生命,没有任何犹豫,一步踏入了外面无边的黑暗与风雪之中。身后洞穴里那点微弱的火光和无数道复杂的目光,瞬间被浓重的夜色吞噬。
石花的身影消失在风雪里,洞穴内陷入了更长久的死寂。沉重的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石爪猛地从角落站起来,烦躁地在狭小的空间里踱步,石矛的尖端在岩壁上划出刺耳的噪音。
疯子!她就是个疯子!他低吼着,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宣泄无处可去的恐惧,抱着狼崽子去狼窝那是给它们加餐!她会死得连渣都不剩!还会惹怒狼群…它们会报复的!它们会…
够了!石爪!云婆突然厉声打断他,苍老的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严厉,在寂静的洞穴中显得格外突兀。她拄着骨杖,浑浊却锐利的目光直刺石爪,老首领倒下的时候,挡在洞口的是谁是石花!狼群扑上来的时候,引开它们的是谁还是石花!你除了吼叫和害怕,除了守着那‘猎尽猛兽’的老规矩等死,你还做了什么!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石爪脸上。他魁梧的身躯僵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云婆的话撕开了他愤怒的表象,露出了底下深藏的恐惧和无能。他环顾四周,发现族人们看向他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敬畏,而是掺杂着失望、不满,甚至隐隐的鄙夷。
石花…她说的…也许…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母亲,声音细若蚊呐,带着犹豫和一丝微弱的期望,这鬼天气…再这样下去…娃儿们…
是啊,食物快没了…另一个老人叹息着,看着角落里所剩无几的肉干。
石爪的脸色彻底灰白下去。他像一只被戳破的皮囊,所有的气势瞬间泄尽。他颓然地后退几步,靠着冰冷的岩壁滑坐到地上,双手抱住了头,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肩膀微微耸动。洞穴里只剩下篝火余烬微弱的噼啪声,以及外面永无止境的风雪呼啸。每个人的心,都悬在了深渊之上,等待着那个孤身踏入狼穴的少女带回的,不知是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
第四章
盟契将倾
风雪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终于显露出一丝力竭的颓势。虽然寒风依旧像冰冷的刀子刮过裸露的岩石和光秃秃的树梢,发出凄厉的呜咽,但密集的雪片已经变得稀疏。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仿佛被无形的手撕裂开几道缝隙,透出后面墨蓝色天幕上几颗异常明亮的寒星,冰冷地俯瞰着这片沉寂而危机四伏的大地。
石花抱着那只被简易包扎过、此刻沉沉睡去的幼狼,像一道灰色的影子,在巨大嶙峋的山岩和枯死的灌木丛中艰难穿行。每一步落下,都踩在深及脚踝的积雪和冻结的落叶上,发出细微却惊心的碎裂声。她腰间的药膏散发着浓烈的苦涩清凉气味,似乎暂时屏蔽了她自身的人气。云婆给的骨哨紧紧攥在手里,冰凉的触感是她与那个尚存一丝温情的洞穴唯一的微弱联系。
她不敢走开阔地带,只能循着记忆中极其模糊的、关于狼群活动区域的传说,在崎岖陡峭的山坡阴影里潜行。眼睛在黑暗中努力分辨着任何可疑的痕迹——散落的、被啃得异常干净的兽骨碎片;冻硬的土地上凌乱而巨大的爪印,尤其是那些带着轻微拖拽痕迹、指向山阴深处的印记;还有树干低矮处被蹭掉的新鲜树皮…这些细微的线索,如同黑暗中的路标,指引着她走向那令人心悸的巢穴。
越往高处走,山势越发陡峭险恶。巨大的岩石如同狰狞的巨兽骸骨,相互倾轧堆叠,形成无数幽深黑暗的缝隙和洞穴。风穿过这些石隙,发出鬼哭般的尖啸。石花的心跳越来越快,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冰冷的空气刺激着她的喉咙。怀中的幼狼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种不安,在睡梦中微微颤抖了一下,发出细弱的哼唧声。
终于,在一处背风的山坳深处,一个巨大的、被几块崩塌的巨岩半掩着的洞口出现在她的视野里。那洞口黑黢黢的,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洞口附近的地面被踩踏得一片狼藉,积雪早已消失,露出深褐色的冻土。最触目惊心的是,洞口周围的岩石和地面上,散落着大量森白的兽骨,有些巨大,有些细小,密密麻麻,如同死亡铺就的地毯。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狼臊恶臭,混合着血腥和腐肉的气息,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依旧被寒风裹挟着,一阵阵扑打过来,熏得石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就是这里!狼穴!
石花猛地停住脚步,躲在一块突出的、挂满冰棱的岩石后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她的四肢,让她几乎无法动弹。洞口那堆积如山的骸骨无声地诉说着闯入者的下场。她紧紧抱着怀中的幼崽,仿佛那是唯一能汲取力量的源泉。云婆的骨哨被她死死攥在掌心,坚硬的棱角硌得生疼。
时间仿佛凝固了。寒风在山坳里打着旋,发出呜咽。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死寂和恐惧压垮时,一声低沉而充满警告意味的咆哮,如同闷雷般从洞穴深处隐隐传来!
来了!
石花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死死盯着那漆黑的洞口。几道巨大的、轮廓模糊的灰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洞口。它们的身形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魁梧雄壮,肌肉在蓬松的皮毛下虬结起伏。最前方的那头巨狼,缓步踏出阴影,站在累累白骨之上。
正是那只独眼狼王!
它庞大的身躯像一座移动的灰色山岩。仅剩的那只左眼在黎明的微光下,不再是纯粹的幽绿,而是泛着一种冷酷的、金属般的银灰色光泽,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精准地、毫无感情地锁定了石花藏身的岩石!它微微呲开嘴,露出森白如匕首般的獠牙,喉咙里滚动着持续不断的、低沉而极具威胁性的咆哮。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杀意,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它身后的几头巨狼也纷纷摆出攻击姿态,粗壮的尾巴低垂,后肢肌肉紧绷,绿色的瞳孔在阴影中如同鬼火般闪烁。
石花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她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有异动,下一秒就会被撕成碎片!她强迫自己稳住呼吸,目光迎向那只冰冷的独眼。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岩石后面走了出来。
这个动作瞬间激起了狼群更大的反应!几头巨狼猛地向前踏出一步,獠牙毕露,咆哮声陡然拔高,充满了进攻前的狂暴。独眼狼王没有动,但它的独眼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锁定了石花这个胆大包天的入侵者。
石花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停下脚步,距离狼群不过十几步之遥。她能清晰地看到狼王肩胛上那道被父亲石矛划开、刚刚凝结不久的血痂,看到它獠牙上残留的暗红色血渍,闻到那扑面而来的浓重血腥和死亡气息。巨大的压迫感让她几乎窒息。
她慢慢地、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颤抖的双手,将怀中那只被惊醒、正发出惊恐呜咽的幼狼,极其轻柔地放在了冰冷的、布满碎骨的地面上。然后,她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一点一点地向后退去,眼睛始终没有离开独眼狼王那只冰冷的独眼。
幼狼一落地,立刻拖着那条被包裹固定的断腿,发出凄惨而响亮的呜咽,跌跌撞撞地、本能地朝着狼群的方向爬去,小小的身体在白骨间显得格外无助。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蓄势待发的狼群出现了一丝明显的骚动。几头巨狼的咆哮声戛然而止,它们疑惑地低下头,鼻子翕动着,嗅闻着那只不断发出哀鸣、正艰难爬向它们的小东西。空气中弥漫的浓烈药草味似乎也掩盖不了幼崽身上熟悉的气味。
独眼狼王冰冷的独眼,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它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猛地从石花身上移开,死死钉在了那只呜咽爬行的小狼身上!那眼神极其复杂,有瞬间的惊愕,有难以置信的狂喜,随即又被更深的暴怒和狐疑所取代!它猛地低头,巨大的鼻子凑近幼狼,用力地嗅着,喉咙里发出一种短促而怪异的、近乎呜咽的低吼。
就是此刻!
石花的心脏狂跳到了极致,她知道自己绝不能留在这里等待狼王做出最终的判断!在狼王低头嗅闻幼狼、注意力被完全吸引的刹那,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朝着来时的方向,朝着山下部落的方向,不顾一切地狂奔而去!脚下是嶙峋的乱石和深雪,她深一脚浅一脚,好几次都差点摔倒,但她不敢停,不敢回头!她甚至能感觉到身后那几道骤然变得锐利、重新锁定她后背的冰冷视线!
嗷呜——!
独眼狼王那标志性的、充满了暴怒、惊疑和某种复杂情绪的悠长嗥叫,如同炸雷般在她身后响起,瞬间撕裂了山坳的寂静!紧接着,是狼群被彻底激怒的、如同潮水般汹涌的狂嚎!
跑!快跑!石花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双腿疯狂摆动。她像一只被死亡阴影追逐的鹿,在黎明的微光中,在陡峭崎岖的山坡上亡命奔逃。身后,狼群奔腾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越来越近!浓烈的腥风几乎喷到了她的后颈!
石花跌跌撞撞地冲回部落所在的矮崖下时,天光已经大亮,但灰蒙蒙的,太阳被厚重的云层死死捂住,只透出一点惨淡的白光。风依旧冷冽,卷着零星的雪沫。
洞穴入口处,一片死寂。幸存的族人们并没有像她离开时那样瑟缩在最深处,而是都挤在洞口附近。石爪站在最前面,他手中的石矛紧紧握着,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其他人脸上也写满了惊惶和绝望,目光越过石花,死死盯着她身后那片被陡峭矮崖遮挡住的山坡方向——那里,狼王暴怒的嗥叫和群狼奔腾的可怕声响正如同实质的死亡浪潮,滚滚而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完了…全完了…一个妇人瘫软在地,失声痛哭。
是她!是她引来的!她把狼群引回来了!有人指着石花,声音因为恐惧而扭曲。
石爪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极致的怨毒和疯狂:杀了她!杀了这灾星!他猛地举起石矛,矛尖对准了刚刚冲上矮崖平台、几乎力竭摔倒的石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吼呜——!!!
一声震耳欲聋、充满了极致暴怒和某种穿透灵魂力量的狼嚎,猛地从矮崖下方炸响!那声音如此之近,仿佛就在耳边!紧接着,是无数只狼爪疯狂刨抓岩壁、试图攀爬上来的刺耳刮擦声!独眼狼王那巨大而狰狞的灰色头颅,伴随着浓烈的腥风,猛地从矮崖边缘探了出来!仅剩的独眼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疯狂火焰,死死锁定了平台上所有的人类!
啊——!
狼!狼上来了!
洞口瞬间炸开了锅!极致的恐惧压垮了所有人。石爪举起的石矛也僵在了半空,他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面对毁灭性力量时的绝对苍白。人群惊恐地尖叫着向后溃退,挤作一团。
石花的心脏骤然停跳!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真实地笼罩下来,冰冷的獠牙仿佛已经触碰到了她的咽喉!她甚至能闻到狼王喷出的腥臭热气!巨大的恐惧如同无形的巨手攫住了她的灵魂。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恐惧彻底吞噬的瞬间,她猛地想起了攥在手心里的东西——那截温润的兽骨哨!
没有思考!完全是濒死挣扎的本能!石花用尽肺里最后一丝空气,将骨哨死死含在口中,拼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狠狠吹响!
呜——!!!
一声极其尖锐、高亢、穿透力极强的哨音,如同无形的利箭,猛地撕裂了狂乱的狼嚎和人类的尖叫,刺破了黎明灰暗的天空!这声音如此突兀,如此怪异,带着一种非自然的、直刺灵魂的穿透力!
正准备发力跃上平台的独眼狼王,动作猛地一僵!它那颗巨大的头颅骤然顿住,仅剩的独眼里,那毁灭一切的疯狂火焰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从未听过的刺耳尖啸狠狠浇了一盆冰水!巨大的瞳孔瞬间收缩成针尖,那眼神里充满了惊愕、困惑,甚至一丝…动物对未知声响本能的惊惧!它身后的狼群奔腾和攀爬声也出现了明显的、短暂的停滞!
这千分之一秒的僵直,就是唯一的生机!
石花吹响骨哨后,身体因脱力而晃了晃,但她没有倒下!求生的意志如同火山爆发般压倒了恐惧!在狼王僵直、群狼迟滞的这电光石火间,她猛地转身,不再看那近在咫尺的死亡獠牙,而是朝着矮崖平台边缘,朝着下方那条尚未完全封冻、在灰白天光下泛着冰冷波光的河流,纵身一跃!
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将她吞没!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钢针扎进每一个毛孔,瞬间夺走了她的呼吸和知觉。她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直直地向幽暗的河底沉去…水流包裹着她,世界的声音
变得模糊而遥远。
石花是被一阵剧烈的摇晃和呛咳弄醒的。
冰冷的河水还残留在她的鼻腔和喉咙里,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肺部的剧痛。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最先映入的是一张布满皱纹、写满焦急的脸——是云婆。老巫师正用一块粗糙的兽皮用力擦拭她脸上和头发上的冰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
醒了…醒了就好…云婆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颤抖。
石花转动僵硬的脖子,发现自己躺在洞穴最深处相对干燥的草堆上,身上盖着好几层厚厚的兽皮,但依旧抑制不住从骨髓深处透出的寒意,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发抖。篝火烧得很旺,火光带来了一丝虚假的暖意。洞口方向,几个强壮的族人正合力将最后一块巨大的岩石艰难地推到入口处,彻底封堵起来。缝隙里透进来的天光被完全隔绝,洞穴内只剩下篝火跳跃的光影。
狼…狼群呢石花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喉咙火烧火燎地疼。
退了。答话的是石爪。他站在离篝火稍远的地方,背对着这边,声音沉闷得像一块石头。他魁梧的身影在火光下显得有些佝偻,之前的暴怒和疯狂似乎被抽干了,只剩下一种沉重的、挥之不去的阴影。你跳下去之后…那哨声…还有水响…他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回忆那混乱而恐怖的场景,头狼…在崖边对着河吼了很久…后来…就带着狼群走了。朝着深山里去了。
石花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淹没了她。她闭上眼,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幼狼送回去了,她活下来了,狼群…暂时退走了。赌对了!虽然只是暂时,但这第一步,她踏出来了!
然而,短暂的庆幸立刻被现实冰冷的巨手捏碎。
走了…只是暂时走了…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是负责看管食物的老族人树根。他佝偻着背,脸上是深切的绝望,它们尝过甜头了…知道我们在这里…这鬼天气…我们还能撑几天他指着洞穴深处角落里那堆食物,干肉已经所剩无几,几张薄薄的兽皮也挡不住持续的严寒,柴火…也快没了。
他的话像一块沉重的冰,砸在刚刚升起一丝希望的族人心上。洞穴里的气氛瞬间又跌回了冰点。微弱的暖意被更深的绝望取代。石爪猛地转过身,他脸上之前的阴影被一种更深的、混合着恐惧和焦躁的情绪取代,他看向石花的眼神复杂无比,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烦躁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岩壁上。
石花挣扎着想坐起来,云婆连忙按住她。别动!寒气入骨了!老人布满老茧的手按住她的肩膀,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石花靠在冰冷的岩壁上,感受着体内残余的寒气与篝火带来的微弱暖意激烈交锋。她的目光扫过族人一张张麻木、绝望或焦躁的脸,最后落在洞口那块巨大的封门石上。狼群退了,但寒冬和饥饿的利爪,依旧紧紧扼着部落的咽喉。送还幼狼只是第一步,赢得喘息之机,但真正的生存之战,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在极寒的刀锋上行走。石花的高热在云婆用尽部落最后一点草药后,终于艰难地退了下去。但虚弱感如同附骨之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的隐痛。她强迫自己站起来,因为部落已到了悬崖边缘。
食物彻底断绝的那天,洞内死寂得可怕。婴儿微弱的啼哭像针一样扎在每个人的心上。石花的目光落在洞壁上悬挂的几副鱼叉上——那是部落只在夏季丰水期才会使用的工具,在部落代代相传的记忆里,从未有人敢在凛冬冰封的河面上去碰运气。
鱼叉…石花的声音打破了沉重的寂静,嘶哑却清晰。
冰河石爪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和嘲讽,你想冻死在水里喂鱼吗还是想引来狼群把我们全吃掉他指着被封死的洞口,仿佛那后面就是地狱。
或者,石花平静地看着他,眼神像冰封的河面下流动的暗涌,你带着大家去山里,和那些饿疯了的狼群、熊瞎子抢最后一点树皮草根
石爪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脸憋得通红,却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现实的残酷选择摆在所有人面前:冻死、饿死,或者冒险一搏。
石花不再看他。她走到洞壁旁,取下一副最沉重的鱼叉,木柄冰凉刺骨。她走到封堵洞口的巨石旁,示意旁边几个同样面黄肌瘦的战士:推开一点缝隙,够我出去就行。
缝隙被艰难地推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窄缝。刺骨的寒风如同无数冰针,瞬间灌了进来。石花裹紧身上最厚实的兽皮,将鱼叉紧紧绑在背上,最后看了一眼洞内族人或担忧、或麻木、或隐含一丝期待的目光,侧身钻了出去。
洞外的世界,是一片死寂的冰封地狱。河面覆盖着厚厚的、泛着青灰色的坚冰。石花用石斧在靠近河岸水流相对湍急、冰层较薄的地方,小心地砸开一个仅容鱼叉探入的冰洞。冰冷刺骨的河水立刻涌了上来。她趴在刺骨的冰面上,将沉重的鱼叉缓缓探入漆黑的冰水中,手臂冻得几乎失去知觉,全凭意志支撑。时间一点点流逝,冰水浸透了她的兽皮衣裤,寒冷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蛇噬咬着她的身体。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冻僵、意识开始模糊时,鱼叉的木柄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她几乎是本能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鱼叉向上刺出!
哗啦!
水花四溅!一条足有成人小臂长的银色大鱼,在鱼叉尖上疯狂地扭动着!冰冷的鳞片在惨淡的天光下闪烁着生命的光泽!
当石花拖着几乎冻僵的身体,扛着那条还在垂死挣扎的大鱼,以及背上几根在河边拾到的湿冷枯枝,再次从那条狭窄的缝隙挤回洞穴时,迎接她的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那条还在甩尾的、活生生的鱼,目光呆滞,仿佛看到了某种神迹。直到那条鱼被狠狠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才像惊醒了众人。
鱼…是鱼!活的鱼!一个年轻战士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
冰河里…真的…有鱼树根老人颤抖着伸出手,想触碰那冰凉的鱼身,又缩了回来,老泪纵横。
石爪站在人群后面,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震惊、羞愧、难以置信…最终,他默默地走上前,从石花冻得发紫的手中接过那几根湿冷的枯枝,一言不发地走向篝火堆。这个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冰窟捕鱼,成了部落熬过漫长凛冬的生命线。石花拖着尚未痊愈的身体,带领着几个最强壮的战士
(石爪沉默地加入了其中),在冰封的河面上开辟了一个又一个生命之窗。每一次趴在冰面上,每一次刺入冰冷的河水,都是与死神冰冷的呼吸擦肩而过。但带回的食物,哪怕是一条鱼,都如同黑暗中的星火,微弱却真实地点燃着希望。
当第一缕真正带着暖意的春风,艰难地穿透了持续数月的厚重云层,拂过两河流域的山峦和河谷时,猎奇部落的洞口终于被彻底推开。
积雪融化,汇成浑浊的溪流,在裸露的褐色土地上肆意流淌。光秃秃的树枝上,爆出了星星点点、嫩得惊人的绿芽。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解冻后特有的、湿润而充满生机的气息。
族人们走出阴暗潮湿、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洞穴,贪婪地呼吸着这久违的、带着草木清甜的自由空气。阳光洒在脸上,带来久违的暖意,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孩子们发出虚弱的、却充满新奇的欢呼,踉跄着跑向湿润的河滩,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冰凉的、开始变得清澈的河水。
石花站在洞口的高处,眺望着远方。她依旧瘦削,裹在单薄的兽皮衣里,但脊背挺得笔直。她的目光扫过正在清理营地、搭建新窝棚的族人,扫过河边用简陋工具尝试挖掘可食根茎的妇女,扫过拿着新磨制的石矛、警惕地巡视着周围山林的石爪和其他战士。她的目光最终落在远处莽莽苍苍的群山之上。
冬天过去了。狼群呢那个用一只眼睛看清了某种可能性的头狼呢她归还的那个幼崽,是否真的在那冰冷的巢穴里活了下来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悄然萌发,清晰而坚定。
几天后,在部落商议新猎场的聚会上,石花提出了那个酝酿已久的想法。
上游河谷石爪的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脸上毫不掩饰地浮现出强烈的抵触和警惕,那是狼群喝水的老地方!去年冬天它们就是从那边过来的!石花,你忘了它们怎么撕咬老首领了吗忘了我们死了多少人吗
我没忘。石花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正因为没忘,才更要去。她站起身,走到洞穴中央,目光扫过所有族人,野兽需要水,我们也需要水。最好的水源,就在那里。躲,是躲不开的。猎尽它们她摇摇头,石爪,告诉我,我们猎尽了冬天的风吗猎尽了河里的冰吗
石爪被她问得一滞,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
我们猎奇部落,猎的是奇险,更是生机。石花重复着父亲石岩的话,眼神却更加深邃,这生机,也许不是独占,而是…找到一条路,一条能让狼群喝水,也能让我们喝水、捕鱼、活下去的路。
她的话让洞穴里一片寂静。族人们面面相觑,经历了寒冬的残酷和石花带来的数次不可能的生机,他们的思想不再像过去那样固守猎尽的铁律。云婆坐在角落里,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赞许。
怎么找一个年轻的战士忍不住问,眼中带着一丝好奇和试探。
划界。石花吐出两个字,清晰而有力,用眼睛看得见的东西。用石头,用树,用河水转弯的地方…划出一条线。我们的人,只在一边活动。另一边,留给狼群。她走到洞壁旁,用手指蘸了点水,在粗糙的岩壁上画出一条蜿蜒的曲线,像河水分开两岸。
它们…能懂树根老人疑惑地问。
它们懂领地。石花的目光投向洞外莽莽的群山,仿佛能穿透山峦,看到那双冰冷的独眼,就像我们懂火堆能取暖一样。它们会嗅,会看。只要我们不越界,不侵入它们喝水、休息的地方…它们也未必愿意和我们拼命。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冬天…大家都只是为了活着。
最终,部落通过了石花的提议,尽管石爪依旧保留着强烈的怀疑和不安。接下来的日子,石花带着几个最机警的战士,开始频繁地、极其谨慎地出现在上游河谷的边缘地带。他们从不深入,只在特定的区域活动:在河水拐弯处向阳的滩涂挖掘可食的块茎,在靠近部落一侧的河段下网捕鱼。每一次行动,石花都异常警惕,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河谷对岸的山林和岩石。
起初的试探,如同在薄冰上行走。河谷对岸的密林中,时常能感觉到那种被窥视的寒意,偶尔能看到一闪而过的灰色身影,甚至能听到低沉压抑的狼嚎。每一次发现狼踪,都让随行的战士紧张得手心冒汗,石矛握得死紧。石花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但她强迫自己镇定,严格按照划定的界限行动,绝不越雷池一步。她甚至会在离开时,故意留下一点点捕到的、吃剩的小鱼或小块茎,放在界石附近极其显眼的位置。这不是供奉,更像是一种无声的示意:我们在这里活动,仅此而已,这是礼物,也是界限。
时间,在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无声的僵持中悄然流逝。春风渐暖,河谷两岸的草木愈发葱茏。对岸山林里的窥视感,似乎不再那么充满压迫性的敌意。狼群出现的频率明显降低,即使远远看到,也不再发出那种充满威胁和驱赶意味的嗥叫。有一次,石花甚至在清晨的薄雾中,远远看到对岸的河滩上,几只成年狼带着几只半大的幼崽在安静地喝水。其中一只幼崽的后腿似乎还有些不灵便,跑动时带着轻微的跛行。石花的心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划过心间。
一种微妙的、脆弱的平衡,如同初春河面上最后一片薄冰,在无声的试探和彼此的克制中,艰难而奇迹般地形成了。
十年光阴,如同两河流域奔涌不息的河水,冲刷着古老的河岸,滋养着两岸蓬勃的生命。
曾经蜷缩在阴暗洞穴里苟延残喘的猎奇部落,早已旧貌换新颜。矮崖下的洞穴成了存放工具和祭祀的场所,而在向阳的坡地上,一座座用夯土、木桩和厚实茅草搭建的屋舍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屋顶冒出袅袅的炊烟,融入湛蓝的天空。屋舍周围开垦出了整齐的田地,绿油油的粟苗在春风中舒展着叶片。靠近河岸的地方,用坚韧藤蔓和木桩围起了大片的渔场,清澈的河水中鱼影游弋。更远处靠近森林边缘的空地上,用粗木围栏圈养着驯化的野山羊和野猪,发出满足的哼唧声。
部落中央的空地上,矗立着一座用巨大原木搭建的议事厅。厅前竖立着一根粗壮的木柱,上面悬挂着那块传承下来的、温润的白色水晶石图腾。阳光穿过水晶,在地上投下七彩的光斑,如同神祇洒落的祝福。
议事厅的门帘被掀开,石花走了出来。三十岁的她,眉宇间沉淀着岁月赋予的沉稳与威仪,如同经过河水千万次冲刷的玉石,温润而坚韧。阳光洒在她麦色的皮肤上,照亮了她眼中平和而坚定的光芒。她的兽皮衣经过鞣制,柔软合身,上面用赭石和植物汁液绘制着象征河流与丰收的纹饰。她身边跟着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女孩,眉眼间依稀有石花当年的影子,眼神灵动,充满好奇。这是她的女儿,小溪。
阿姆,今天真的可以去界河那边吗小溪仰着头,小手紧紧抓着石花的手指,声音里满是期待。
嗯,石花微笑着点点头,目光柔和地落在女儿身上,又抬起来,望向部落下游那条在阳光下如同银带般蜿蜒的河流,去看看我们的老朋友。
她牵着小溪,身后跟着几名手持长矛、神情肃穆的护卫战士(其中就有当年最年轻的岩叶,如今已成长为一个沉稳的青年),缓步向部落外走去。沿途遇到的族人,无论是正在田间劳作的农夫,还是在河边修补渔网的渔夫,或是照看牲畜的牧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计,恭敬而充满感激地向石花行礼致意。孩子们则欢叫着跑开,笑声在田野间回荡。
一行人沿着一条被踩踏得平坦坚实的土路,穿过绿意盎然的田地和渔场,走向部落领地边缘。这条路的尽头,便是那条无形的、被猎奇部落和深山狼群共同遵守了十年的界限——以河流一道天然形成的、布满嶙峋巨石的急弯为界。河水在这里变得湍急,发出哗哗的声响。界河这边,靠近部落一侧的河滩上,竖立着几块明显经过打磨的巨石,上面刻着水流和狼头的简易符号。而对岸,则保留着原始的山林风貌。
石花带着小溪和护卫,在界石这边停了下来。她蹲下身,从随身携带的皮囊里,拿出几块特意带来的、烤得喷香的肉干,轻轻放在界石旁边一块平整的石台上。这是十年间形成的默契,一种无声的问候和界线的重申。小溪学着母亲的样子,也小心地放下一小把部落新采摘的、红艳艳的野浆果。
阳光温暖地洒在河面上,泛起粼粼金光。对岸的山林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河水的流淌声。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
阿姆,它们…今天会来吗小溪小声地问,大眼睛好奇地望向对岸幽深的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