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军程彻为报我的救命之恩,将我带回将军府。
向全京宣布,他要娶我做将军夫人。
可在第九次修改成亲的吉日之后,我成了全京的笑柄。
程彻一脸歉意:
辞叶,嫚嫚心爱的步摇不见了,我们改日再成亲吧。
他的青梅卫嫚躲在他身后满脸挑衅看着我。
我一颗心提起又沉下:哦。
低头继续给捡来的病鸽扎针。
小鸽子,我治好了你,你可得帮我传信。
后来程彻大婚当日。
他穿着大红的婚服,骑马追了我五十里。
1
我对京中并不熟,程彻带我回来后便沉溺在与卫嫚的重逢之中。
并没有带我出过门。
我只能让门房小厮去药铺帮我买点药材。
辞叶姑娘,不是小的不愿意去,实在是要看门,没空。小厮脸上堆着笑,满是歉意。
下人是最会看脸色的。
我被程彻扔在院里不闻不问,除了一个口头承诺我什么也没有。
府中自然也就没人帮我。
无奈我只好独自出了门,一边问路一边往药铺去。
一路上不少人认出我是被少将军程彻带回来的姑娘。
背后的议论声就没停过。
这是不是那个挟恩图报的姑娘她居然敢独自出门,真是不守妇道。
这村医还赖在将军府呢婚期都拖了一年多了,要是我肯定丢不起那个人灰溜溜逃回村咯!
我还是第一次见成亲改那么多次吉日的,她不会还觉得少将军愿意娶她吧
……
我在各个村庄行医时,谁不是对我感恩戴德、毕恭毕敬
跟着程彻来京城这一年,我听到了此生最难听的话。
买好了药材往回走,我还是迷路了。
稀里糊涂走到一处河边,却被一辆华贵的马车拦住了去路。
车帘一撩,露出里面那张精致美丽的脸。
卫嫚。
天呐!竟真是辞叶妹妹,你怎的独自出府还来了这……这种地方
她脸上满是惊讶,眼神不停往边上瞄。
辞叶
程彻从驾车的位置跳下来。
他是真宠卫嫚,连这种下人的事他也愿意为她做。
你怎么会在此处程彻脸上有些怒意。
我出来——
我还没解释,就被卫嫚打断了。
彻哥哥,辞叶妹妹来此处,应当是偶然,她不是那种会和别的男子在此处幽会的人。
卫嫚在胡说些什么
我皱着眉还没弄清楚情况。
程彻铁青着脸走近,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辞叶,你我虽未成亲,你却已是将军府的人,无论如何这种地方都不是你该来的。
他猛地将我朝路边一拽:还不快回去!若不是嫚嫚先发现你,将军府的脸今日就要被你丢尽了!
卫嫚在马车上掩嘴轻笑,讽刺我的无力。
程彻甚至没有听我一句解释。
只催着我快点离开。
我走过路口,听见其他人谈论才知道,这河边是京中出了名的情人幽会之地。
可我明明只是路过……
心灰意冷地问着路回了将军府。
一进门就撞上了程彻的母亲,大夫人。
日后采买这种事交给下人做就是了,你是彻儿院里的人,成天往外跑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大夫人从来看我都不顺眼。
我福了身表示知道了,便转头朝自己院子走去。
到底是彻儿心善,见你孤苦将你带回府中,不然我将军府的大门,还只有卫嫚那种身家的姑娘能进……
身后传来一句挖苦的话。
我偷偷握紧了拳。
心中的坚持彻底崩塌掉。
几日后,我用药材彻底治好了那只鸽子。
我在书桌前站得双腿发麻,犹豫不决。
脑中想起回京之后程彻的变化,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写了信。
朝着东方放飞了信鸽。
2
程彻跟我说,他有几个友人对我很好奇。
改日会来府上拜访。
我不置可否。
某日早晨我给大夫人请安后回来。
却发现卫嫚和程彻带着几个陌生男子毫不避嫌地进了我的院子。
我院里的药材被他们好奇地扔着玩,撒了一地。
程彻见到我有些心虚。
卫嫚笑着看向我:
不过是些不值钱的药材,辞叶妹妹不会介意吧
我冷冷地朝她看去:药材是不值钱,但你知道能救多少人的命吗
卫嫚立马红了眼,委屈巴巴地说:辞叶妹妹,你是在怪我吗我、我真的不知道这么严重……
程彻最见不得卫嫚受委屈,他方才的心虚一扫而空。
辞叶,别闹,一会儿我让下人捡起来洗洗就是了。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为了给卫嫚找补,他竟能说出这样蠢的话!
我失望地收起所剩不多的药材往屋里走去。
辞叶妹妹!你等等。卫嫚叫住想离开的我。
别生气嘛!给你看个好玩的,她从身后的石桌上拿出两样东西,你看!我们做的两个小人,像不像我和彻哥哥
卫嫚手里举着两个红红苹果。
用小刀挖出了五官的模样,顶上还插着小饰品,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确实像两个小人。
等等,金光
我慌得将手中的药材都扔到了地上。
猛地冲到卫嫚面前,看着那些苹果小人上的装饰。
一个个,都是由金色细丝拧成的。
这、这是我的金针
我怒火中烧,瞪着程彻大吼:你们竟敢把我的金针扭成这个样子
程彻被我吓得后退了一步,我这才看见他脚边那个绣着银纹的深蓝色布包。
我捡起一看,里面稀稀拉拉掉下一堆被掰弯的金针。
布包里原有的四十九根金针,一根不存。
我重重地闭上眼,心痛到无以复加。
这比那些人笑话我还让我难受。
布包是我娘亲亲手绣的,却被他们扔在脚底踩得满是泥灰。
金针是我跑了无数地方,找了无数工匠,做了无数套失败品,才留下这令我满意的四十九根。
多年行医,从不离身。
我每日都会细细收放在我枕边,却不想这也能被拿出来糟践成这副模样。
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玩意儿呢,不就是几根金针大爷我赔你十锭金子,你拿去打一百副,够你用到死了吧一个男子讥笑着说。
是啊,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村姑,一丢丢金子就心疼成那样!这玩意儿给我们扔着玩都不够!
他们对视着笑出声。
我睁开眼直直看着程彻:你的命就是这些金针救的,程彻,你在医庐住了整整三个月,你不知道我多宝贝这些金针吗
程彻脸上有些慌乱:辞叶,我们——
不知者不罪啊……辞叶妹妹,我们确实不知道这东西对你来说这么重要,还以为就是点不值钱的金子。辞叶妹妹,你消消气吧,我明日便让工匠做一副一模一样的赔给你,可好
卫嫚一边满口狡辩,一边暗中又踩了我一脚。
一模一样她真是敢说。
连我都不敢保证能再找到一副差不多的。
我懒得理会卫嫚,只盯着程彻,等他的回复。
程彻迟疑着,半天没说出话。
卫嫚朝身旁的几个男子递了个眼神。
不是吧程少将军,为了她,还有这劳什子金针,你不会要和兄弟几个绝交吧
就是啊!辞叶姑娘,不都说医者仁心吗你为了这东西,难不成要逼死我们才罢休
我们认错还不行吗我们赔你还不行吗
卫嫚怒骂:你们都在瞎说什么呢辞叶妹妹那么好,肯定不忍心彻哥哥为难的……
他们言语威胁地架住我和程彻。
程彻只好抱歉地拉起我的手:叶儿,都怪我们乱动你东西,但看在我的面上,算了吧好不好你体谅一下,他们都是我的至交好友,回头我定让他们给你赔礼!
又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程彻对卫嫚到底是宠溺。
这一刻,心如死灰,我心底那些挣扎彻底消失了。
3
我狠狠挣开程彻拉着我的手,转身就要离开。
许是看见了我眼中的决绝,程彻有些慌了。
他握住我的手腕,柔声说:叶儿,是我不好,你怪我吧,可别自己气坏了身子……
程彻心里明白,我就是吃软不吃硬。
卫嫚见程彻居然哄我,眼中闪过一丝嫉恨。
彻哥哥说的对,辞叶妹妹,千错万错都是姐姐的错,卫嫚拿起手帕低头擦泪,若是我没有在大家面前夸你医术高超就好了,这样他们也不会闹着想来见你,你也就不会生气了。
光看那摆出来的模样,倒真是我见犹怜。
对啊!程彻突然欣喜地说,他们其实都是慕名而来,想见识见识你的医术,要不你给他们露两手
好一个慕名而来。
一来就毁了我的药、我的金针,现在还要我展示展示医术。
我转过头淡淡地看着他们:露两手好啊!
程彻安抚似的拍了拍我的手背,将我引到石桌前坐下。
一男子主动走上前。
近日与程兄和卫姑娘玩得实在高兴,比往常多吃了些,有些腹痛,女大夫能帮我治好吗
我一边用手在他腹间轻按,一边询问是否有痛感。
可越问,位置越往下。
他脸上的笑也越来越明显,还带着些挑逗的意味。
姑娘留意些,可别摸错了地儿~
周围的人都侧过脸邪笑起来。
恶心的笑声激得我气血翻涌。
他们也就只能用这些下三滥手段来侮辱我了。
程彻有些不快,想伸手来拦。
彻哥哥!辞叶妹妹还在问诊,我们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我收了手,了然地笑笑:这话你倒是说对了。
我从苹果小人上拔下一根金针,掏出一方锦帕擦了擦。
笑着对面前的病人说:公子不过是有些积食,帮你扎上一针也就好了。
不容他拒绝,我飞快朝他腹间刺去。
不多时,他疼得叫起来:好痛好痛!如厕!快带我去如厕!
顾不得当众丢脸,只疼得匆匆被人带下去。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他才回来,人都拉得虚脱了。
辞叶妹妹,他这是
积食嘛,如厕之后就好了,我冷笑着盯着那男子,公子现下还腹痛吗觉得本大夫的医术如何
那人满脸青白,早已笑不出来,连连摆手:
不痛了!不痛了!姑娘医术,当真高超……
效力十倍的泻药,这还治不了你
只有卫嫚担忧地看向程彻:这、这是不是治过头了呀唉,不过是我们有错在先,辞叶妹妹拿我们撒气也是应当的。
程彻看着那人被我治得浑身无力的模样,似乎早忘了他们刚刚如何辱我的。
他皱着眉不悦地看着我:辞叶!你就是再生气,也不当拿人命开玩笑啊!若真出了什么事,你担得起吗你做事怎么一点都不考虑别人
平日我真的太纵着你了,让你这般没规矩!
彻哥哥,当务之急还是将他送去给别的医师看看,我这有母亲给的手牌,可以去太医院请御医!
嫚嫚说得对!我们走!
一堆人哗啦啦离开。
只留下我和一片狼藉。
我不慌不忙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这上京,还真是不好玩。
4
第二日,程彻却又来找我。
辞叶,看我给你买了什么!他高兴地晃着手中的东西,你最喜欢的芝麻糖!
程彻将油纸打开,拿出一块糖喂到我嘴边。
我一口咬下去,还是熟悉的味道。
那时我和程彻在医庐,唯一的零嘴就是这芝麻糖。
见我爱吃,他也时常瘸着腿去村口给我买。
这东西在上京可不好找,想着你最爱吃,我找了许久。
我嚼着糖,没接话。
昨日之事是我说得太重了,你别放在心上。他们就是平日里闹惯了,其实没有恶意的。
或许对程彻对卫嫚的容忍度来说,要了我的命才叫有恶意吧。
我扒拉着桌上的芝麻糖,只偷偷算着够不够吃到我离开那天。
还有就是……程彻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嫚嫚很喜欢你身上香包的味道,特地托我来问问你在哪买的。
买不到,我自己做的。
那你能不能多做几个嫚嫚确实喜欢得紧。
突然吃不下去糖了。
原来给我买最爱吃的糖是为了哄着我给卫嫚做她喜欢的香包。
我将手上的糖猛地扔回油纸中。
程彻,若是我和卫嫚只能娶一人,你更想娶谁
你怎么问这种问题
程彻有些慌。
自然是娶你,我不是早就说了吗我会娶你做我的将军夫人。
我和嫚嫚只是青梅竹马,感情要好了些,三年未见,不过是想叙叙旧,你别胡思乱想行吗
我都将你带回家了,我一定会娶你的,只是嫚嫚说,不想带着遗憾参加我的婚宴,我没法拒绝她……
辞叶,你多体谅体谅我好不好就像从前在医庐一样。
我只淡淡看着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既然你不想做香包,那便算了。程彻逃也似的走了。
再次见他,是在我们算出来的又一个良辰吉日的前几天。
辞叶……婚期再往后延延吧。
我丝毫不意外。
这次卫嫚又怎么了我都有些好奇了。
程彻不敢与我对视,撇开眼说:嫚嫚说她想在婚宴上梳双飞髻给我看,还得再养养头发。
比翼双飞吗
我笑着说:好啊,听你的。
程彻松了口气,往外走去。
程彻。
我叫住他。
要不算了吧。
这五个字让程彻僵在原地。
想来我和你相识不过几个月,或许一时的好感让我们误会了,我们根本不适合做夫妻。
程彻,我想回医庐了,回去做我的村医。
他有些无措地回头:辞叶,你瞎说什么呢
我一定会娶你的,一定!
程彻快步离开,不想再听我说半个字。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程彻啊程彻,这句话你到底是跟我说的还是跟自己说的呢
5
可能是为了哄我,程彻突然带着我和卫嫚一起出门游玩。
从前我想和他一同出门时,他总说我不认识人不让我去。
现在倒是没关系了。
我们一行人来到湖边。
打猎的打猎,赏花的赏花。
自打上次提出离开之后,我就不怎么搭理程彻了。
他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我坐在一旁吹着风,隐隐约约听见他们一堆男子的谈论声。
程兄,你怕什么她都在将军府住了这么久,早就是你的人了,还能去哪
是呀!女子最在意名节,她只能嫁给你。
你便是再拖着不娶,她也得忍着,毕竟早就半只脚入了将军府,若是离开,她不就成弃妇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听得我嗤笑一声。
正犹豫要不要反驳两句,却听见卫嫚在叫我。
辞叶妹妹,别干坐着了,来陪我采花吧!
离那些人远些少听点污言秽语也好。
我默默跟在卫嫚身后,只看着她欢喜地采花。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湖边。
卫嫚突然将手中的花反手递到我面前:辞叶妹妹,帮我拿一下!
她作势要弯腰去采另一支花。
我刚接到花,卫嫚猛地朝湖里坠去!
啊——
卫嫚落水了,而我正伸着手。
众人闻声看来时,便只看到这一幕。
我也是会水的。
来不及思考,我也立马跳了下去。
嫚嫚!程彻和其他人猛冲过来。
我在湖水中想拉着卫嫚上岸,却一直被她胡乱扒开。
救!救命!
彻哥哥——救我!
程彻急得跳了下来,拉着卫嫚上了岸。
第一时间给她披上了外套,抱在怀中轻声安抚。
我独自游上来,有些脱力地跌坐在岸边,却被指着鼻子质问:你为什么要推卫姑娘!
众人齐齐朝我看来。
眼中满是愤怒和恨意,包括程彻。
不是……不是她……卫嫚在程彻怀里苍白着脸,有气无力地帮我辩解。
这反倒更激发了众人的怒火。
我们都看见了!她从背后推的!
太恶毒了!简直不配为医者!
程彻满脸心疼地看着卫嫚:你少说话,我们回家,别着凉了。
他转头看我时眼中尽是寒意。
嫚嫚是为了劝我们和好,才让我带着你出门。
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加害于她!
辞叶,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毒了我对你真的好失望。
众人护着卫嫚离开,将我留在原地。
浑身湿透的我被风吹得发抖,可再冷,也抵不过心冷。
我独自折腾回府时,已经是晚上了。
当晚,我就病倒了。
虽说医者不自医,可我做了许多药丸。
胡乱吃些对症的药丸,倒也有效。
独自与药丸相伴几日后,程彻来了,那时我的风寒已好了七七八八。
辞叶,我……他吞吞吐吐地说,我想清楚了。
我是在意卫嫚的,我喜欢她,想要娶她。
我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程彻终于想明白了,我也可以走了。
但你在府里住了这么久,名声也毁了,嫚嫚说,她愿意与你一同入府。
她为妻你为妾,嫚嫚心善,她不会为难你……
你觉得这样可好
程彻越说,我越惊讶。
合着他们不仅拖延婚期,还整上降妻为妾了
程彻眼中的认真做不得假。
他是真觉得我名声尽毁,只有嫁给他这一条出路了,所以给一个妾室位份已是他心善。
我无奈地笑笑:随你吧。
6
我并没有收到信鸽回信。
但我知道,他们会来接我的。
过了几日,我在后院一个角落意外捡到了一窝小奶猫。
悉心照料下她们学会了走路。
歪七扭八的,可爱得很。
程彻来看我时见我喜欢,便让我养在院中,别跑出去被大夫人看见就好。
可没过几日,他却狠心地要将她们扔出去。
辞叶,这猫实在不能养了。
嫚嫚她碰到我衣袍的猫毛,身上起了不少红疹子!
御医说了,嫚嫚养不得猫。
我不解地问:可她不还没进府吗
谁知这话一下激怒了程彻:她是没进府,可已与我立下了婚约,是敲定了的将军夫人!便是未来府里的女主人!现在不扔日后也是要扔的,何况我每日见嫚嫚,身上也不能有猫毛!
我一直知道我和卫嫚在程彻心中的地位差距。
却没想到放到现实里是这么明显。
程彻与她依礼定下婚约,还未入府便深得重视。
若是我早日看清,也不必来此折腾这一遭。
一时的欢喜哪有多年的情意重要
程彻心意已决,我只能出钱,让下人帮我找一户人家帮忙喂养。
等我离京时再带上它们。
近日上京甚是热闹,似乎是有什么事要庆贺。
没了小猫之后我有些郁郁寡欢。
程彻对我心有愧疚,许诺过几日带我去参加宫宴。
几日后,他让人送来一套新衣裙,让我参加宫宴时好好打扮,别失了礼数。
这是程彻第二次送我衣服。
上一次是在一年多之前,我刚到上京,住进将军府时。
我答应和他去宫宴,不过是想看看这北燕的皇宫。
等到了宫宴之上,我才知道,这是一个接风宴。
大宣使臣的接风宴。
我一下高兴起来。
大宣与北燕相邻,但大宣国力强盛,北燕只是大宣众多附属国之一。
所以使臣来访,北燕尽心相待,几乎是拿出了所有最好的东西设宴。
我吃得高兴,看得开心,全然没发觉身旁程彻越来越黑的脸。
时间仓促,若是招待不周还请国师见谅!北燕的丞相有些歉意地向大宣来使说。
大宣居然派了国师前来。
这可是大宣深受臣民爱戴之人。
他们都坐在前面,离得远,我连脸都不大看得清。
丞相无需客气,吾还得多谢陛下款待,大宣国师朝陛下一福,此番前来并非是为了国事。
只是我王的小公主游玩至此,吾等前来接她归家。
我擦了擦手上的果汁,起身就要往外走。
程彻一把拉住我!
大宣国师正在与丞相说话!你想干什么好好吃你的东西便是!
我皱着眉想抽回手,程彻却死死拉着。
辞叶!你现在可是将军府的人!你要发疯别连累将军府!
只当他是担心我,原来是怕我连累他。
我抬脚用力踩在他脚背上,程彻吃痛终于松了手。
我在一众或惊讶、或看戏的眼光中朝殿前走去。
路过卫嫚时,她一脸冷笑,仿佛要看看我如何找死。
大胆!谁家——
丞相呵斥的话还没说完。
只见大宣国师身后跟着的人纷纷起身跪下。
就连国师也朝我作了个揖。
臣等,见过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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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眼中的村医,变成了大宣尊贵的小公主。
我无暇管其他人的反应。
三步并作两步赶忙上前扶起了大宣国师。
师傅!您老人家还给我行什么礼,怎么是您亲自来
大宣国师,也是我的师傅,没好气的看了我一眼,捋了捋花白的胡子。
凑上前轻声说:不是你这丫头亲自传信让人来接你吗
可我没说让您亲自来啊!
师傅没理我,转朝北燕陛下抱歉地说道:吾等失礼了。
北燕陛下大笑:怎么会!能找到小公主,是好事!好事!
殿内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我坐在国师身旁,只看得清卫嫚的脸。
唇色苍白,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紫。
不知小公主怎会独自一人来上京游玩还……还寄住在将军府丞相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有些心虚地看了师傅一眼。
丞相有所不知,我们小公主喜爱医术,时常四处云游行医,此番行医至上京,确要感谢将军府收留。
小公主当真是心善!
几句话后我便不再是那个被降妻为妾的村医,而是寄住在将军府的小公主。
这一番闹腾下去,众人都没了吃喝赏玩的心情。
我和师傅也瞅准时机告罪离席。
这个盛大的接风宴就这样跌宕地结束了。
我当晚便搬到了大使馆住。
听说将军府的大夫人回去就病倒了。
师傅安排人给将军府送去我借住的谢礼时,还带回来一句话。
程彻希望我回去帮他母亲看看。
这倒没什么,下午我便借着师傅的那套金针去了将军府。
师傅特意给我配了不少人凑齐公主出行的仪仗,这次我不会再迷路了。
拜见公主殿下。
府前,程彻朝我跪下,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恍惚。
我随意地说了句平身,径直朝里走去。
殿下留步,臣为你带路。
我笑着看程彻:不必,大夫人要我日日给她请安,去她院子的这条路我是最熟的。
程彻羞愧地低了低头。
他不知我在府里过得并不顺心吗
应当是知道的,但他沉溺在与卫嫚的重逢中,多一点关心都不想分给我,
8
进了屋,我才看见卫嫚也在。
怪不得大夫人喜欢她,还未过门就主动前来侍疾,这样的儿媳谁都喜欢吧。
可大夫人见我来后猛地将给她喂药的卫嫚推开。
洒出的汤药甚至溅到了卫嫚的衣裙上。
黑褐褐一片,很是难看。
卫嫚当即白了脸,还要跪着朝我行礼:拜见公主。
平身。
公主赎罪,臣妇实在是……大夫人勉强支起身,局促地对我说。
无妨。
我不甚在意地坐到床前,熟练地为大夫人号脉。
只是忧思过度。
打开布包我便要开始为大夫人施针。
拿起金针突然想起什么,我转头笑着看向程彻:要不去请御医来施针我怕我治过头了。
程彻难堪地扯出一个笑。
公主医术高超,臣相信公主。
闻言我侧眼朝一旁立着的卫嫚看去,朝她嗤笑了一声,她低着头再不敢说一个字。
我认真给大夫人扎了几针,她直呼好了许多。
其中大概有几分恭维的意思。
待我起身想要离开时,却被大夫人叫住:
公主,臣妇有眼无珠,此前多有得罪,还望公主莫要怪罪。
我惊讶地回头。
怎么会!将军府收留之情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怪罪于将军府
没等大夫人再说什么,程彻站出来接话:
好了母亲,你好生休息吧,我送公主回使馆。
没走出多远,程彻忽然上前拦住我。
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抬手屏退了下人。
程彻急切地想上来抓我的手,被我后退一步躲开。
他脸上有些讪讪:辞叶,你贵为公主为何不早告诉我们若知你是公主,我们也——
你们如何
你们便不会欺辱我、诬陷我、忽视我,是吗
程彻没想到我说得这么直白。
若早告诉你我是公主,程彻,我又怎么能看清你呢
他眼中露出一丝悔意:辞叶,是我不对,我们只是,只是平日里没规矩惯了……
我轻笑一声,继续听他说。
而且卫尚书已经答应了,卫嫚进门为妾,你还是我唯一的将军夫人!
我被惊得目瞪口呆。
程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在我惊讶、嘲讽的眼神下,程彻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们不是……有婚约吗
在哪我笑着看着他,本宫怎会与你有婚约
辞叶!
少将军莫要乱说。
我招来下人,往门外走去,与程彻擦肩而过。
与你有口头婚约的是村医辞叶,本宫是大宣公主,叶瓷。
9
程彻似乎被我的话惊呆了,久久未回神。
再没人拦我,我顺利地回了大使馆。
将我与程彻之间的事详细告诉了师傅。
师傅立马进宫见了北燕陛下。
第二日,一道赐婚的圣旨传到将军府。
为了嘉奖程彻收留公主借宿,特给他与卫嫚赐婚,还赏下不少金银珠宝。
自此,程彻娶卫嫚为妻的事便由皇帝敲定了。
程彻拿着圣旨冲到使馆门前时,双目通红,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公主,为什么
我觉得程彻有些莫名其妙:不是你自己说喜欢卫嫚,要娶她为妻的吗
那你呢
我不日就要回大宣了。
你不要我了吗程彻红着眼问我,医庐相识的情分你都忘了吗我想娶卫嫚,辞叶,可我也想娶你!
为什么你就那么容不得她,甚至宁愿抛下我,也不愿她共侍一夫
程彻怕是失心疯了。
使馆前驻足的民众越来越多。
他不要脸,我和大宣还要。
程彻,多说无益,是你先抛下我的。
我转身就要进门,让小厮将程彻拦在门外。
可没想到程彻不要命一般冲上前抓住我,扯着嗓子大喊:
叶瓷公主与我两情相悦!
与我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一年多!
叶瓷公主早就是我程彻的女人了!
我顿时火冒三丈。
程彻竟想用毁我名声的方式逼我嫁给他。
正想说什么,只见一道金光闪过。
程彻直直晕倒在地。
师傅浑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少将军程彻,当众污蔑公主!来人,将他送去刑部,请陛下为吾等做主!
师傅行事雷厉风行,这样也是杀鸡儆猴。
不管村医辞叶如何。
为了北燕和大宣两国的交情着想。
公主叶瓷来上京只是行医,住在将军府只是借宿。
若有人敢说半句闲话,便是程彻那样的下场。
程彻入狱几日,陛下没有半分饶恕的意思。
卫嫚担心得求到了我面前:
公主!公主!求你放过程彻吧!
卫嫚哪还有平日面容姣好的模样。
她忧心程彻,不过几日便瘦了一圈,现在已全然不顾形象,满脸泪水地跪伏在地。
之前的事都是我的错!
只要您放过程彻,我愿意做任何事,我可以去将军府退婚!公主!求你了
我弯下腰,轻轻抬起卫嫚的下巴,笑着对她说:
不用退婚,只要你愿意与程彻立马成亲,我就放了他。
10
我的提议卫嫚自然不会拒绝。
放了程彻之前我去天牢里看了看他。
从未吃过什么苦头的少将军在牢中过得并不好,性子却收敛了许多。
公主……程彻满眼深情。
我很是疑惑他的深情从何而来。
那份深情到底是对我,还是对公主
我看着他:
程彻,你大放厥词时可有想过其他
若我真承认此前在将军府的事,那我在将军府受到的那些屈辱要怎么算
大宣能容忍你们这样欺负我吗到时候两国交战,大军压境,你拿什么护住你的亲人、友人、民众
你一个少将军,承担得起这份压力吗
所以,这件事到此为止,大家都装作没发生过最好,我早就说过,我们或许不合适,又何必强求
程彻动了动唇,没说出半个字。
卫嫚为了你来求我。
你已辜负了我,别再辜负她。
说罢我便头也不回地离开,身后隐约传来抽泣的声音。
次日,程彻被放了出来。
养得差不多之后,他与卫嫚成亲。
成亲当日,也是我与师傅回大宣的那天。
彻底放下了
我奇怪地看了眼师傅:早在给你传信的时候就放下了。
师傅摇摇头。
你从小没心没肺的,多经历些也是好事,还要继续行医吗
自然是要的,回家陪陪父王母后再继续。
听说你那套金针被毁了到时候拿师傅这套去用吧。
不用,我高兴地指着屋里那个大箱子,接风宴第二天便有人送来一大箱金子赔罪,等回家再打造一副就好。
师傅笑着捋了捋胡子。
派人给将军府送去贺礼后,我和师傅便带着人离京返家了。
刚出城门不远便有人来报。
说队伍后面跟着一人。
我撩起车帘看去,一身大红婚服,不是程彻是谁
大婚之日,他就这样跟着我出了城
他只远远坠在最后面,半点没有要上前的意思。
我也就让人装作不知道,继续前进。
足足五十里。
程彻跟了我五十里。
最后他立在原地目送我们离开,直至再看不见彼此。
我看天色他早已错过了拜堂礼。
程彻,又要辜负另一个女子了。
不过这也是卫嫚求来的,不是吗
求仁得仁罢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