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子殒命在外的噩耗传回裴府。
全家都认定我难产三天三夜生下来的儿子是罗刹恶鬼托生。
婆母一口咬定嗷嗷待哺的无辜孩子是克死小叔子的煞星。
坚决要将襁褓中的孩子沉塘破煞。
我抵死不从,跪在夫君书房外面苦苦哀求一天。
裴砚则嘴上说着一定会保护我们的孩子,不让婆母胡来。
转头就钻进了弟妹沈茯苓的房中缱绻缠绵。
他故作为难:
乐宜,为今之计,只有让弟妹尽早怀上孩子,再收买道士,声称弟妹的孩子是祥瑞。
如此,便可跟母亲说,是祥瑞镇压罗刹。
咱们的儿子就再也不会被流言蜚语影响了!
我望着他脖颈下的红痕,只觉无比荒唐可笑。
裴府上下红白交织,婆母正在张罗让裴砚则兼祧两房,他当我是傻子吗
既然如此,我带着孩子们改嫁就是。
我抱着儿子在书房内等了裴砚则一晚上。
裴砚则说出去想办法,让我在书房内小坐片刻。
这一等,就是足足一夜。
昨晚,弟妹沈茯苓的浪荡的叫声被下人们描述的活色生香。
裴砚则对着我满脸歉疚:
乐宜,我这也是无奈之举。
虽说鬼神之说不可尽信,但我实在别无他法。
等弟妹生下孩子来,咱们就演上一出祥瑞镇煞的好戏。
这样既能保住孩子,也能让弟妹在咱们家里有个依靠。
我望着他无比诚恳的面容,只觉得脑子嗡嗡嗡有什么东西在啃食我的心。
我知道婆母不满意我出身商贾。
但我怎么也没想到,在我难产分娩时,她竟然找来云游妖道,空口白牙污蔑孩子……
裴砚则俊美无俦的侧脸我面前忽然变得很陌生。
这是一个父亲该说的话吗
儿子凌乱的哭声拉回我的思绪,和离的话就在我嘴边。
但仿佛是被命运捏住喉咙一样,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裴砚则当即立下誓言:
娘子,只要弟妹有了孩子,我一定不再多看她一眼!
为了咱们的儿子,你暂且忍耐一番。
我木然点头,带着儿子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中空空,往日伺候的乳母和丫鬟都被罗刹鬼的恶名的吓到,纷纷逃走。
快一点,把二夫人房间的炭火也给搬走!
老夫人说了,罗刹鬼不配享用炭火!活该冷上一冷!
哐当一声巨响,我的院子外面就上了锁。
一层又一层贴满了道士除妖镇邪的黄符。
怀中的儿子哭闹不止。
我哭着祈求门口的嬷嬷们,让她们给我留下一些炭火和吃食。
数九寒天,孩子会被饿死的!
然而,门缝外面,只有婆母刻薄的嘴脸,肃然道:
谁也不许给那个罗刹鬼送吃的!
裴砚则就站在婆母身边,表情为难悲伤:
乐宜,你一定要记得我们刚才商议的事情。
我会尽快求母亲把你和儿子放出来的!
他转身,含情脉脉拦着沈茯苓的腰肢。
在婆母心满意足的目光中,再度走进房中。
四下雪花纷纷落下,我这才恍然大悟:
中计了!
裴砚则跟婆母一唱一和。分明就是在拖延时间困住我。
不想让我出去坏了他跟沈茯苓的好事!
看门的婆子们在嚼舌根,酒菜香味飘荡在我鼻尖。
我饿的前胸贴后背,儿子用力吸吮,我却没有半点乳汁给他。
五岁的女儿钻狗洞进来找我。
献宝一样从怀中掏出半只鸡:
娘亲,你快吃,这是我偷偷从祖母房间里面拿的!
祖母真奇怪,明明说叔叔的葬礼要吃素,自己却舍得买鸡吃。
而且,别人看着都好伤心啊,怎么爹爹祖母,还有婶婶看起来那么高兴
我低头,恰好看到女儿的袖口脏兮兮,穿了三天的衣服脏的不像话,也没人给换干净的。
手掌中还有竹片打过的红痕,一条条细细的伤口仿佛是对发出的战书。
我心疼的眼泪直掉。
女儿却很坚强摇摇头:
娘亲,婶婶今早上我说给小叔叔哭丧没有诚意,偷偷拿小竹条打我,还不让我告诉别人!
婶婶一看到爹爹走过来,就假装对我好,她以为我是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的!
如今我还活着,
裴砚则就假装失明胆纵容整个裴府上下欺负我们母子三人。
若我真的一蹶不振,又有谁能来保护的一双儿女呢
和离远走的念头在我心底越发清晰。
以后我会带着我的孩子们四海为家,远离裴府这个吃人的地方!
我从床上的暗格中找到一枚雕工精湛的小兔子玉坠。
叮嘱女儿,一定让她把玉坠交给一个叫做九千岁的人。
女儿不解其意,亮晶晶的小眼睛里面全是能帮到我的开心:
九千岁真的会在叔叔出殡那天前来吊唁吗
是不是把玉坠给他,娘亲和弟弟就有肉吃,有炭火了
我忍泪点头,传闻中的九千岁,性格乖张暴戾,惯会贪婪钱财。
所有人都骂他无恶不作,但也有少许传言说他言出必行。
凡有人拿着这枚小兔子玉坠去求他,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我送走女儿欢快的小身影。
儿子一直高热不退。
我终于安奈不住,用发簪撬开门锁,摸黑去找裴砚则。
孩子需要食物,需要炭火,需要郎中认真看病。
经过四下无人的灵堂前,一对缠绵的野鸳鸯正热浪上头。
沈茯苓那水粉的鸳鸯肚兜正挂在裴砚则头上。
疯狂热忱后,裴砚则畅快低喃:
茯苓,你为了让我高兴,竟然肯放下身段去跟青楼花娘学习闺房之术,真是让我……欢喜至极!
当年,要不是父亲看上祝乐宜的陪嫁财产,硬逼着我将那卑贱商贾之女娶进门,我们也不至于耽搁至此!
沈茯苓娇娇柔柔,无限惆怅:
以后,我们要是有了孩子,还要寄到那死鬼名下。
砚则,答应我,以后我们的孩子一定要跟着你好好过!
裴砚则将沈茯苓重重抱在怀中。
要把人融入到自己骨血中的迫切是我从未见过的欢愉。
不要紧,等你怀上孩儿之后,我就对外宣称那死鬼亡魂托梦,想立刻要个香火,我就顺理成章把祝乐宜的儿子过继到他名下!
茯苓,我一定会让你当上我名正言顺的正妻!
至于祝乐宜,她名下没了儿子,我让娘再变着法的折腾她一阵。
她就会羞的自己把祝老头剩下的财产交出来,咱们以后,可就有享不尽的福分了!
我仿佛在裴砚则精明算计的眼睛里面看到一只金灿灿的母鸡!
我和孩子们在他眼中到底是什么
是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金疙瘩吗
咔咔
我脚边不甚踢到一个铜盆。
是谁
裴砚则冷酷的声音传来。
我抱着孩子快速消失在黑夜中。
沈茯苓眼波流转,慵懒拉住裴砚则:
野猫啦,不要担心!
这种在死鬼灵堂面前行事的快乐只有这两天,砚则不要分心啊。
抱着儿子去了后宅的小厨房,一个人煮了米汤为喂饱孩子。
孩子有些高热,小厨房烧火大娘帮我找来干净尿布。
还用土法子给孩子退热。
我谢过她的善良,满心悲戚。
原来,婆母对我所有的冷言冷语,都是他的精心设计!
他娶我,就是为了要我谋算我们祝家的钱财
为了让沈茯苓名正言顺跟他长相厮守,他更是连刚出生的孩子都要设计一番!
第二天,沈茯苓施施然上门:
嫂嫂真不愧是见多识广的商户女,亲眼看见裴郎在我身上欲仙欲死,你都能忍住
我无意与她过多纠缠,四下环顾,没看到我女儿。
沈茯苓笑的更加恶劣:
裴郎亲口承诺,等一会死鬼出殡后,就把你的儿子过继走!
以后在这个府里面,你一个没了儿子的主母,只配给我擦鞋端尿壶!
而那孽种,就会背上克死嗣父的名义被世人唾弃!
我忍下心底的恼火,不解质问:
我从来没有招惹过你,你为什么总是看我不顺眼
她傲然如孔雀一样走到我面前:
那个裴砚方就是个老古板。
我不过就是拿了点外面的脏钱,他就罚我抄家法,跪祠堂。
一点都没有砚则哥哥知情识趣。
红艳艳的长指甲在我脸上使劲扣出红印。
我一边伸手挡住她的肆意挑衅,一边警惕抱住我的孩子。
就在我抬手一瞬,她忽然慌张向后闪躲,黑胶布虚浮一下子撞到身后的博物架上。
哗啦一片花瓶砸下来,沈茯苓酷酷的上气不接下气:
嫂嫂,我和兄长别无私情,他真的只是为了给我一个孩子!
小桂花偷走了我娘亲遗物,我今日特来向你讨要,你为何要对我大打出手
我满目震惊:
你在胡说什么
裴砚则骤然闯进屋子,满眼心疼将它抱在怀中:
乐宜,你这个毒妇!不要以为你生个罗刹鬼儿子就能我们府耀武扬威!
没等我在解释清楚,沈茯苓的鼻衄病怒气冲冲拖着女儿走进来。
大公子,您快管管二夫人吧!
她不想让您兼祧两房就直接说啊,眼见着我们夫人被您宠幸几回,就指使小小姐来偷我们夫人的玉坠子!
沈茯苓妆模作样轻声呵斥:
环儿,别说了,免得让砚则跟嫂子离心……
她用力轻咳嗽几下,一双水灵灵的眼眸斜斜睨着我。
带着胜利者的得意,做了个口型:
【去死吧!】
裴砚则心领神会,一副痛心疾首的摸样:
小桂花,你身为我的长女,怎么能随意偷盗婶婶的玉坠子
女儿死死护住怀中的玉兔坠子,连连摇头:
没有!爹爹,这是娘亲给我的!不是我偷的!
婶婶家里那么穷,
跟本买不起这种玉坠子!
女儿越说越委屈,眼珠子霹雳霹雳掉。
婶婶骗人,我才不会头东西!
婶婶不仅拿小竹片打我,还搜走了我所有值钱的东西,我不给她这个兔子玉坠,她就说是偷的!
这些话直接说中沈茯苓最忌讳的出身上。
她委屈更甚,直接捡起地上的岁瓷片:
表哥,让我去死好了!
嫂嫂连我生母曾经流落青楼这样的事情都告诉了孩子,让我以后在府里怎么有脸活啊
是不是只有我死了,才不会有人再拿这些陈年往事来欺负我了
锋利的岁瓷片决绝划过她的脖颈。
殷红的鲜血流的迅速,裴砚则彻底慌了神,再抬眼,厉声呵斥:
给小小姐上家法!
沈茯苓表面上是婆母远房侄女。
其实是婆母以前在春风楼接客时一个姐妹的遗孤。
彼时,我婆母还是个未曾接客的淸倌,被当时的纨绔裴公子赎了身……
这些隐秘之事,
还是我嫁入裴府之后,一个老嬷嬷病逝之前告诉我的。
爹爹偏心,我根本就没有骗人!
这个坠子就是娘亲给我的,才不是我偷懒来!
以前外祖父在,他给我玉坠子都成山了!
不像祖母,只会嘴上说把我的玉坠子收起来,背地里拿去送外人!
女儿一番话,更像是点了裴砚则的心底的炮仗。
他一把抢过小竹板,卯足了吃奶的力气狠狠打在女人胖乎乎的身子上。
三寸长泛着油光的小竹板看着轻巧无比。
打在一个大人身上都令人难以承受,更何况是一个五岁孩子
啊!我不要爹爹!
女儿的嚎叫声冲破天际,惊起树枝上看热闹的小麻雀。
啊……咦不疼喏。
女儿一回头,眼泪直接甩在我脸上:
娘亲!娘亲你疼不疼
我将女儿牢牢护在身下,任凭被放在床榻上的儿子哭嚎布不止。
裴砚则红着脸,咬着牙,怒火中烧:
你看看你养的好女儿,偷盗东西不说,还整天胡言乱语!
还不赶紧吧小小姐关如祠堂,什么时候知道认错了,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我将女儿护在身后,试图跟他正常沟通。
但此时,不止从哪里钻出来一个疯女人,一路疯癫逃窜,嘴里还念着:
孩子,我儿子说想要一个孩子下地狱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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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脚灵活若戏文中的泼猴。
一下抱起我儿子重重一摔,小儿闷哼一声当场咽气。
我来不及阻止她的疯癫行动,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摔死面前。
那一摊红艳艳的鲜血将我的心分割成两份,痛彻心扉不能描述。
我呆呆走向原地,将咽气的小儿子抱在怀中,双手颤抖轻轻触碰他的鼻尖:
救救孩子,救救孩子!
裴砚则凉薄的话落在我耳边:
既然这罗刹鬼已经咽气,就直接丢在裴砚方的棺材中,让他俩黄泉路上做个伴吧!
我目眦欲裂,想冲上去直接杀了这个薄情寡义的狗男人!
噗!一口攻心急火直接让我晕死在原地。
意识彻底陷入昏迷之前,耳边一阵嘈杂,有人大声喊道:
九千岁!您怎么来了
咋家听说裴府最近热闹,二公子在外帮圣上巡查盐税,那可是涉及到国本民生的大事,裴府又是瓜白,又是披红,堪比花楼唱戏的还热闹哇!
此人一来,众人都像是猫见了老鼠一样瑟瑟发抖。
九千岁皱了皱眉,
直接大步将我抱在怀中:
快请御医!两个!还有那个儿科圣手孙御医也给咋家叫过来!
裴砚则抱着沈茯苓连连作揖:
多谢九千岁,实在是贱内不堪,竟然闹得家宅不宁!
我弟妹虽然伤的重,但着实不用劳烦太医……
他一句话没说完,九千岁眉头微皱。
当即就有侍卫飞身而至,银枪闪过寒光,电光石火之前打断裴砚则的腿。
聒噪!
也不看看你和怀中贱人是什么货色,也值得咋家费心思
九千岁勾起女儿怀中的兔子玉坠,声音绵软细长:
听说,这是你弟妹的传家宝
正是!裴砚则有些心虚,但被架在火上,又如稚嫩孩童一般,从心底有些抵触九千岁的询问。
沈茯苓惨白着脸,连连在他身边附和道:
九千岁不知道,这是奴家亡母遗物。
奴家珍爱非常,时常拿出来赏玩追思母亲,嫂嫂嫉恨兄长兼祧两房,便让一个孩子来偷了去,平白让奴家伤心!
九千岁眼眸一暗:
哦,咋家想起来了,此物乃是咋家一宿世仇敌珍爱之物。
那双丹凤眼中带着戏谑和洞悉一切的厌恶,略带几分猫捉老鼠般的恶劣。
传闻权势滔天的九千岁脸上挂着笑,看着却让人无比胆战心惊:
你既然说是你母亲遗物,那就说明,你是咋家仇人之子喽
此言一出,沈茯苓连忙跪下,哆哆嗦嗦求着饶命。
才从惊愕中缓过神来的裴砚则慌乱不知所措。
他骤然想起女儿刚才的话:
可是,小女刚才说这是贱内之物……
九千岁抱着我,安静走开:
嗯,你既然承认是乐宜的,那这吊坠便是咋家的婚约信物!
这一句话让裴砚则摸不着头脑。
九千岁身后一群人手脚利索直接清点了我的嫁妆,当面搬走。
裴府上下乱成一片。
裴砚则眼睁睁看着我被九千岁带走,却无能为力。
一直到侍卫塞给他一张休夫书,他才浑浑噩噩如大梦初醒。
怎么会这样祝乐宜何时跟九千岁有了牵扯
小厨房烧火的大娘也被九千岁带走。
临走前没忍住,朝着裴砚则吐了一口唾沫大骂道:
亏你想的出来,让自己亲生儿子当个罗刹鬼。
没过头七呢,就跟弟妹在灵堂前行房!
我老婆子要不是妇人心善收留,早就饿死在大街上了!
烧火大娘抱起女儿,展开胖乎乎的小肉手给他看:
一个当爹的,竟然能让勾栏做派的女子欺负到你女儿身上,你也该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裴砚则心里堵着气,叫嚣着要让人打死烧火大娘。
但九千岁的侍卫却手持刀枪剑戟。
纷纷以交流武术心得将他困在原地。
……
我被带走后,裴砚则忽然就对沈茯苓失去了兴致。
确切说,他心中惴惴,一个人回到书房静静。
可书房里面的香竟然莫名让人心平气和。
二夫人可真是吉星高照的好命啊!
大公子往日跟大夫人圆房,都需要提前喝下鹿血酒才能成事。
结果跟咱们二夫人风光一晚,竟然要了七次水!
今早二夫人跟他拜堂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要我说,女人这一辈子,有这一晚,也值了!
不懂事的小丫头在嚼舌根。
裴砚则却觉得恶心地如烈火灼烧过一样,使劲琢磨九千岁走之前那个意犹未尽的目光。
他会被杀掉吗
九千岁会贬去他的官职吗
他好不容同意才弄死裴砚方,可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一无所有啊!
无数光怪陆离的猜想落在他心底。
连带着沈茯苓衣衫单薄前来给他送晚膳时。
他看见那身清透的流沙一般光泽细腻的勾人寝衣,竟然不为所动!
任凭沈茯苓如何认错妩媚,都不能勾起他半分念头!
怎么会这样
一直疲软无力的哪里怎么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裴砚则想,一定是我诡计多端,给他暗中投毒!
可一连好几天,九千岁对他的态度都暧昧不明。
以至于整个上京城的官员们见到他就像是见到瘟神一般。
生怕跟他产生半点纠葛,被恶名远扬的九千岁迁怒斩首!
裴砚则越想越害怕,尤其是沈茯苓一个人在月下起舞,飘然若仙。
不会的,一定是那里除了问题,我为什么忽然就不行了呢
以前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他红着眼,疯了一样调动自己的我全部精力,但仍然无果。
以前所热爱的那些男欢女爱瞬间变得乏味无比!
尤其这种关乎一个男人自尊心的事情,更为恼火。
贱人!
要不是你勾着我,我也不至于舍了祝乐宜!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手脚
为什么我忽然就不行了
裴砚则不信这个邪,一巴掌狠狠落在沈茯苓脸上,咬牙切齿:
一定是你这个丧门星,招徕的九千岁!
他疯了一样跑出门外。
随手抓起一个洒扫的婢女,直接在沈茯苓面前亲昵无限。
6
沈茯苓捂着红肿的脸,不顾一切撕扯上去:
裴砚则,我才不是贱人!
我听你的话,在你弟弟外出巡盐时给他下了慢性毒药!
在他灵堂前,你还说过,以后只有我一个人!
就算你不行了,你也不许找别人!
两个人撕扯在地上谁也不放过谁。
吓得腿软的婢女捂着嘴,忍住心底的惶恐,直挺挺跑出去!
不好了!二少夫人刚才说,是她给二公子下毒!
毒药是大公子给的,二公子死的冤枉啊!
石破天惊之语,惊起千层巨浪。
裴砚则陡然回神去追那个眼生的婢女.
但头脑沉沉,已经记不得那婢女长什么摸样了!
裴府中的那个疯女人,忽然从角落中站出来,拉住沈茯苓:
孩子在哪里
你不是说,我得给砚方送一个孩子过去陪他吗
你怎么还没给砚方生个孩子
裴砚则没找到婢女,一回来就撞见沈茯苓被疯女人按在原地:
你说啊,你说我摔死那个罗刹鬼,我的砚方就能活着回来,砚方呢,怎么不见人
裴砚则再也忍不住心底的火气,一把拉住沈茯苓,将她重重踩在脚底下:
你竟然敢谋害我的孩子!
我答应让你的孩子做祥瑞。
让我跟乐宜的儿子做罗刹鬼。
也答应你将亲生儿子过继出去。
可我从来没说过要杀掉的亲儿子!
沈茯苓来不及说话,没两下就被打的鼻青脸肿。
忽然,门口一阵兵荒马乱。
婆母像是青天白日见了地狱恶鬼一样连滚带爬。
你!你怎么回来了
裴砚则回头,来人一身红衣金麒麟光炮,英姿飒飒,正是已经死了的裴砚方!
裴砚方掀了府中的白布条,安抚住精神失控的母亲,猛虎一样的目光对上裴砚则:
大哥,拖你的福,我又回来了!
裴府成了一团乱麻。
而我,已经躺在九千岁的床榻上,做了一场又一场的噩梦。
乐宜,还不赶紧醒过来吗
你要是再不醒过来,萧妄哥哥就变成捉妖道士,收了你的罗刹鬼儿子!
我仿佛飘荡在奈何桥边,四周空荡荡黑雾丛生。
这一句话排山倒海砸到我身上,真叫我害怕无比。
嘴里发苦,厚重的药汤被人用勺子一点点润在我唇边。
女儿软糯糯挤在我身边:
千岁叔叔,我娘什么时候醒过来啊
啧!小鬼,你哭两声,也许你娘亲就能醒过来了!
女儿缩回我身边,软糯糯道:
小桂花才不哭呢,小桂花要等娘亲醒过来!
忽然我耳边响起一道婴儿清澈的啼哭声。
女儿又道:
我去看看弟弟,虽然我很讨厌他!
女儿的话宛若一道天光照亮我前行的路。
我努力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面容无比清秀的文弱书生坐在我床榻前:
呦!醒啦
也好,这样咋家就不用费心弄死你的崽陪你上路了!
我歪歪头,沙哑的声音脱口而出:
九千岁不是一个白胡子老头啊
萧妄黑了脸,手里把玩着兔子吊坠:
我要是个老头,你就是个老婆子啦!
这是我当年落魄是时送给你父亲的求亲信物。
你现在拿出来,是不是想跟我旅行婚约
我瞪大眼睛,
满是不可置信,但诡异荒诞的念头一想:
我现在除了能求他帮忙之外,别无所有。
更何况,我还要养育我的孩子!
我顾不上许多,惊喜的摸摸儿子的手啊脚啊,不自觉笑起来:
全乎的呢!
你没拒绝就这样定了,咋家可不做亏本买卖!
我紧紧握紧棉被,不敢拒绝他一星半点。
白玉兔子吊坠被他重新编了红绳,戴到我的脖颈间。
爹爹生前曾经说过,要是我遇到不得已的困难,就拿着玉坠去找九千岁。
但他没说,这竟然是成亲信物啊!
我正犹豫间,忽然看到他脖颈间,也贴身戴着一只小兔子……
所有的心防都在此刻化作飞灰散开。
我忽然意识到,传闻中,九千岁从来不拒绝小兔子玉坠的请求。
是他故意
给我设下的求助谎言!
一个善意的谎言,这一看,就是成双成对的信物!
至少,嫁给他,我就有了可以整治裴砚则那狗东西的权利,看着蛮不错!
尖尖的声音好像也被我的喜悦感染:
是啊,傻小子命大,被咋家救回来了,全乎的!
两个月后,春暖花开之际,整个上京城被装点焕然一新。
听往来的商贾们说,上京城外处处戒严。
有传言说,老皇帝现在奄奄一息,大周朝流失在外的皇子已经找到。
大臣们都在忙着新皇子认祖归宗的事情。
此时九千岁娶妻,这个炸裂的消息落在上京百姓耳朵里面,无疑是晴天霹雳。
给错综复杂的上京朝廷局面增添两分神秘色彩。
大街小巷中,凡是我指责我身带不祥。
女儿是狐狸精转世。
儿子是罗刹鬼转世的众多谣言,都被清扫一空。
无数淫词艳曲将裴砚则跟沈茯苓之间的苟且之事。
描述的绘声绘色。
裴府乱成一锅乱麻。
听说好多下人在得知沈茯苓是九千岁的宿敌之女后,相约卷着金银细软连夜逃跑。
以前在我面前趾高气昂的贵妇人们,转眼,带着丰厚的贺礼跑到我面前拉关系,套近乎。
成婚前一晚,裴家婆母不要命一般在别院外面嚎叫。
祝乐宜,你这个荡妇,别人不敢骂你,可是我敢!
你水性杨花要嫁给一个死太监我管不着,但你凭什么让我的孙子孙女跟你改了姓氏
自顾女人出嫁,就没有带着孩子一并嫁了的道理!
我被她吵得头疼,直接出门想去赶走她。
迎面,一张潦倒落魄的脸就出现在我面前。
裴砚则一副深情款款的摸样:
乐宜,你回来吧!
你不在府中两个月,我才真正知道原来我最爱你,最舍不得你!
我每一天都在想你,想小桂花,想我们刚出生的儿子!
我求求你,你不要嫁给九千岁,好不好
我直接跪在我面前我,跪行两步抓住我的手。
目光诚恳,一股酒肉骚气扑面而来,熏得的连连作呕。
我下意识的呕吐动作落在他耳朵里面,就成了孕吐的标志。
他深情一凛,鼻翼两侧鼓鼓的,半晌才哆哆嗦嗦说出一句话:
你这个骚女人!你跟一个太监成婚,怎么还能怀孕呢
我再也忍不了他的自作多情,一巴掌扇下去。
随身暗卫立即跟上,连续扇了
十几个巴掌,直接将裴砚则弄成一猪头脸。
他有几分清醒过来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砰砰砰连续在地上磕头:
我错了,乐宜,求求你回来吧!
我都打听清楚了,岳父大人乐善好施,曾经搭救过落难的九千岁!
你的玉兔吊坠就是他用来报恩的承诺!
我弟弟现在活着回来了,我知道沈茯苓那两件货给她下了毒,现在正在跟我吗全家翻小肠算账!
求求你,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就算九千岁权势滔天,也不能让孩子们认贼作父啊!
婆母在一耍赖发封:
我儿子都这样跪下来求你了,你怎么还这么不讲道理
难道要把你捧上天才愿意吗
我冷脸:
休夫书已经写下,我跟你们裴家再无关系!
暗卫识趣地踹了婆母一脚,她四仰八叉刀子空地上,我心中没有半点波澜。
裴砚则,我孩子们不会再有你这样的父亲!
你还舍得让老道士说什么祥镇压罗刹鬼
那我就告诉你,从今往后,我的孩子们只能是人上人!
你们裴家人,一早就图谋我的嫁妆不说,你更是厚颜无耻,联合你母亲各种磋磨我!
我最近清算了一下嫁妆里面缺少的东西。
足足有二十万两白银的缺漏,你还是赶紧还钱吧!
曾经我也以为忍气吞声就能换来婆母的好脸色。
温顺贤良就能跟夫君长长久久。
可我换来的是什么
是你们在产房前吃喝玩乐,喊着保小,喊着男女大妨碍不给我请郎中!
是你们侵吞我的嫁妆后,还想让我的孩子们成了你彰显仁义道德的殉葬工具!
更是你们一家联合起来,想不吃不喝困死我,冻死我,饿死我!
心中所有厌烦的话语全部说出来之后,我心情好多了。
暗卫帮我赶走他俩后,还不忘记回来跟我说:
夫人,那男人真不是个东西,走之前还踢了他生母。
母子俩人又在大街上闹得不可开交。
我正在试穿新的嫁衣,这一次,我就要学做狐媚之人,将萧妄的心思拉住。
若是有一天我们也到了山穷水尽的程度,那我也要给一双儿女攒下足够的家底和人手。
保护他们将来落魄时,不至于被欺负的太惨。
成亲的花轿猝不及防就被抬进了东宫。
这一晚兵戈声不断,老皇帝终于寻回流落在外的儿子。
在朝臣们惊悚的目光下。
萧妄穿着蟒袍,坐在太子位上,对着一众朝臣验明正身:
都看清楚了,孤身上的胎记,跟皇祖母口说所说一模一样。
二十年前,大周战乱四起,父皇忙于各处征战。
孤和皇祖母被贼人掳掠,幸好被滇城一富商搭救。
如今我认祖归宗,不过是为了给妻儿一个更体面的生活!
当然,我们萧氏一族好不容易安定的江山社稷,孤也不允许那些狗杂碎给孤毁了!
新婚三日,我和萧妄各睡各的。
他的身份变了,如山的奏折堆积在他面前。
看着光风霁月的一个人。
脸上也多了一些忧国忧民的沧桑之感。
灯下,我给他煮了一份雪梨汤。
他喝的津津有味,馋猫一样斜斜睨着我:
说吧,想要什么赏
我舔着脸,扭捏拉着他的衣角:
我听说那个游方老道士四处胡诌,诬陷好多孩子是罗刹鬼!
我想狠狠收拾一下他,帮那些被家人遗弃的孩子们讨一个公道。
他听完,郑重点头:
果然有点太子妃的样子了!
然后,坏坏地把脸伸过来,学着女儿平日跟我要亲亲的样子,委屈说道:
夫人,你得给为夫一点好处。
我绞着帕子的手指卷啊卷。
还是如蜻蜓点水一般碰上去。
呜!他的脸很干净,也很柔和。
一点也没有冷刀子的样子。
后来很多次,我被他养的越发骄纵。
追着他问了好多次,小兔子玉坠的婚约到底是什么时候事情,他总是避而不谈。
大理寺少卿上奏,说裴尚书之子裴砚方状告裴砚则,暗中投毒,私通弟妹。
甚至还参与走私盐税,种种罪名之下,裴砚则被判了午门斩首。
我这才明白过来,裴砚则费尽心思要杀了他弟弟,就是怕他走私盐税的事情被掀出来。
他午门斩首这日,我乔装去观刑。
他眼底满是憎恨:
荡妇,都是你,我算计的好好的!
每一个环节都天衣无缝!
你要是不是插手,我现在就是裴府唯一的继承人!
我的娇妻美妾,山珍海味,万人惊羡的好日子!
全被你给毁了!
监斩官一声令下,鲜血蜿蜒满地。
大着肚子的沈茯苓被裴母连踹带打:
丧门星,罗刹鬼,你才是我们家真正的罗刹鬼!
砚则要不是为了讨你欢心,也不至于把那个金母鸡赶出门!
沈茯苓当众流产,世人顾忌罗刹鬼的恶名不敢靠近她。
我让暗卫将她送去医馆。
后来我听说她养好身子后,做了好多富商的外室。
被富商正妻发现后,又被发卖到窑子里面。
然后仗着自己的姿色不断勾着新富商。
成为太子妃后的每一天,我都跟忙碌。
后来在床笫间我终于套出来萧妄的话。
我和皇祖母逃到滇城时,岳父大人其实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
他只要把我和皇祖母交给叛军,就能换来大笔赏赐,但他没有。
反而给皇祖母找了个厨房烧火的差事,将我交给老账房学习做生意。
当时叛军们都在秘密严查一些富人祖孙。
怎么也没想到,我穿的破破烂烂,
被一个黄毛丫头欺负着。
帮她抄写诗文,练习大字。
我的嘴巴成了哦勉强可以装下一个鹌鹑蛋:
你就是总帮我抄书的小呆子
父亲以前总是让我读一些治国理政的书籍,偏偏战乱时候,那些书又千金难求。
我要是背不下来,他就罚我抄一百遍,那么多,我根本就抄不完!
萧妄摸摸我的发:
嗯,岳父大人心地善良,他知道你肯定会偷懒,那些书我都有认真读。
朦胧的泪花闪烁眼底。
我起床望着天上的星星,久久沉默不语。
成亲两年后,我第一次喊出他的名字:
萧妄,我想在上京城开设一些女子商铺,专门收容无家可归的女子。
但大周律法,不允许女子单独开立门户。
你先在都是皇帝了,能不能改一改这种规矩
他的声音在月光下显得有慵懒:
那就看看夫人经商的本事如何。
能不能带着那些孤苦无依的女子们闯出一条光明之路。
我郑重道:还有哦,那些老道士的胡诌之言,我们万不可信!
嗯!
还有哦,到时候肯定有好多老学究用各种礼法规矩压着我,到时候你得护着我哇!
嗯!
还有,还有……
萧妄没了耐心,一把拉过我:
今夜还早,不能耽误明日早朝,夫人,我还要!
又羞又恼的每一天,都有新期待。
简单的碎碎念
后来的上京城,商贾繁华。
有了当垆卖酒的妙龄女郎。
也有研制花粉和蔼可亲的大娘。
更有随处可见可爱女孩拿着小算盘帮着爹娘清算家里收成如何。
上京街上有个疯了的老妇人,天天喊着:
祝乐宜,我要你血债血偿!
为什么我的扎的纸人还没有起效
她为什么还能给皇上生个公主
她为什么还是那么好的命
每当这时,就会有个女学堂的学生们,跟围观者讲述:
大家看,此无知老妇人就是皇后娘娘以前的恶毒婆婆。
天天在背后给皇后娘娘扎纸人,烧黄符纸,下恶毒诅咒。
但皇后娘娘依然风华无双,丝毫不受她影响!
可见那些贪财老道士胡说的一些偏门歪道,全是无稽之谈!
大家切勿相信!
至于所谓兼祧之礼,不过是虚伪男子给自己贪图美色找的借口罢了
若妻子不愿意,自可去官府状告和离!
众人的议论纷纷中,就有年轻母亲抱着孩子走进医馆看病:
我再也不听婆母的话,说什么女儿是恶鬼转世,需要喝黄符水驱邪!
我要给我的女儿吃肉!吃米!让她健康长大!
这位母亲撕碎的黄符纸飘零辗转。
仿佛终于给病弱的孩子召唤出新的生机。
后世的传说中,萧妄和祝乐宜这对帝王夫妻励精图治。
给百废待兴的大周开创一个时代的中兴繁盛。
正如乐宜皇后所言:
我希望,我曾经所受的那些苦难和磋磨,带给我的是源源不断的革新力量。
那些不开心,最后都能变成让更多女子受惠的落脚点。
让更多女子有勇气,走出泥泞,舒心度日。
自此,愿君长乐,如大棚展翅,长风而上九万里,自有乘风破浪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