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五年,顾衍把我当人形ATM。
他破产那天,逼我签离婚协议:你这种底层女,只会拖累我。
我笑着按下银行来电免提:您继承的三十亿遗产已到账。
他当场跪碎玻璃杯:老婆,我们复婚吧!
后来我收购他公司,他红着眼在楼下淋雨。
新男友搂着我轻笑:顾总,你跪的姿势...很像当年求我投资的样子呢。
我签下名字的最后一笔,笔尖在粗糙的纸上划拉出沙沙声,像钝刀子割开一段早就烂透了的孽缘。离婚协议书冷冰冰地躺在光亮的实木桌面上,财产分割:无共同财产,女方净身出户那几个黑字,刺眼得很。
空气里还飘着他那死贵的雪茄味儿,这味道他老爱用来显摆身份,现在却像层油膜糊在嗓子眼,恶心。顾衍瘫在对面的意大利真皮沙发里,那身值钱的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扶手上,露出亮闪闪的名表。他头仰着,下巴绷得死紧,眼珠子恨不得粘在天花板那盏能闪瞎人眼的水晶灯上,好像多看我一眼都脏了他的眼。
苏晚,他终于开了口,声音装得又累又冷,跟念判决书似的。签了就麻溜收拾你那点破烂滚蛋。这房子,明天有新人住了。
我抬眼看他。这张脸,曾经是我整个少女时代的光,心跳加速的源头。五年婚姻磨下来,那层迷恋的釉早给刮没了,露出底下又冷又自私的胚子。他眼角的细纹,是被钱和野心搓出来的,现在全写着明晃晃的嫌弃和不耐烦。
新人我轻轻重复,手指无意识地蹭着写议锋利的纸边。这市中心的豪宅,是我当初卖了妈留给我最后念想——她那间小书店——再加上我玩命加班、一分一厘抠出来的首付。房产证上只有他顾衍的大名。理由呵,晚晚,我做生意的,资产挂我名下方便融资,也是为了咱这个家。我呢就配在还贷文件上签个名。
五年。我像个停不下来的陀螺,白天在小公司被甲方虐成狗,晚上接私活干到后半夜,周末还得伺候他那群嫌我配不上顾总的亲戚朋友。我的工资,我的健康,我熬红的眼,全填进了这个家的无底洞,填进了他那表面风光、内里早就摇摇欲坠的破公司。
对。顾衍嘴角一扯,那笑比刀片还冷。林薇明天回来,这儿离她喜欢的画廊近。林薇。这名字像根毒针,狠狠扎进我早就麻木的心。他的初恋,心尖上那抹永远的白月光。五年前,人家为艺术梦远走高飞巴黎,留他在这儿买醉消沉。是我,像个天字第一号大傻冒,陪着他,用我那点可怜工资和刷爆的信用卡,支撑他所谓的东山再起。现在好了,他那破公司在他最后一场豪赌里彻底玩完,宣告破产。他的白月光呢掐着点儿功成名就回来了。
真他妈讽刺。
五年,我的声音轻飘飘的,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像暴风雨前死寂的海。我给你填窟窿的钱,撑你公司的钱,给你爸妈‘尽孝’的钱,给你那群狐朋狗友擦屁股的钱……加起来,没三百万,两百多万总跑不了吧我扫过客厅里那些烧钱的玩意儿:大曲面电视、进口音响、酒柜里上万的红酒、他手上晃眼的表。哪一件,不是我熬出来的血汗钱顾衍,你当我是什么人肉提款机还是你养了条不用发工资、还能倒贴的狗
啪!
一声脆响,死静的空气被抽裂了。
顾衍猛地弹起来,几步就跨到我面前,高大的影子压下来。他脸都气歪了,太阳穴青筋直蹦。那巴掌带起的风,刮得我脸皮生疼。
苏晚!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儿大得连水晶灯都嗡嗡响。少他妈给脸不要脸!就你那俩钢镚儿,当老子施舍你口饭吃呢!没我顾衍,你这种底层爬上来的货色,算个屁租个地下室都得求爷爷告奶奶!
脸上火辣辣的疼,耳朵里嗡嗡响,嘴里一股铁锈味儿。我舔了舔发麻的嘴角,尝到了腥甜。奇怪的是,预想中的愤怒、委屈、歇斯底里,都没来。反而是一种彻骨的冷,从挨打的地方窜遍全身,把什么都冻住了。连那点疼,都显得特别遥远。
我慢慢抬起头,迎上他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他眼睛里烧着被戳穿后的羞恼,还有那种刻进骨子里的、对我出身的鄙视。在他眼里,我永远是他脚底的泥,靠他施舍才能活的底层女。哪怕我掏空了自己,填进他那无底洞。
底层我轻轻重复着,嘴角竟然扯出一点微不可察的弧度。那笑里没一点温度,只有一片冰封的荒原。顾衍,你说得对。在你顾大总裁的圈子里,我苏晚,可不就是卑微如尘。
他大概以为我终于认命了。眼里的怒火消了点,换上一种不耐烦又居高临下的傲慢。他俯视着我,像看一只随时能踩死的蚂蚁。
知道就好。他冷哼一声,刻薄得像刀子。签完字赶紧滚!别在这儿碍眼。林薇闻不得这房子里有别的女人味儿。他嫌恶地皱了皱鼻子,好像我是什么发臭的垃圾。你那堆破烂,钟点工打包扔地下室了,自己去拿,别弄脏了我的地板。
就在这时,我扔在旧帆布包里的手机,不识相地、嗡嗡嗡地震了起来。那破手机用了快四年,屏幕边儿都裂了,跟我这人生似的。
顾衍眉头拧成了疙瘩,对这打断他胜利宣言的噪音烦得要死。
我像没听见他赶人,慢悠悠地从那个跟他身份格格不入的旧包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映着我半张没表情的脸。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国际长途,倔强地在屏幕上跳着。
鬼使神差地,我按了接听,还特意在顾衍那看小丑似的、充满嘲讽的眼神底下,戳开了免提。
一个清晰、冷静、带着地道英伦腔的男声,瞬间灌满了这奢华又冰冷的客厅:
您好,请问是苏晚女士吗这里是瑞士苏黎世联合私人银行。受已故艾伦·索菲亚女士遗嘱执行人委托,特此通知您:艾伦·索菲亚女士已于上月辞世。根据其遗嘱,您是她名下所有资产的唯一法定继承人。初步核算资产包括伦敦、纽约、苏黎世的不动产,以及全球多处信托基金、股票债券及银行存款,总价值约合三十亿人民币。相关法律文件及账户授权函已通过加密渠道发送至您的预留邮箱。我们将在四十八小时内派专员飞抵您所在城市,协助您办理后续继承及资产转移手续。请留意查收邮件并保持通讯畅通。苏女士,您对以上信息有任何疑问吗
时间,好像真他妈卡壳了。
电话里那冷静到近乎机械的声音,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颗炸弹,无声无息地在这客厅里爆开。三十亿。唯一法定继承人。全球不动产。信托基金。
每一个词,都沉得能砸死人。
空气彻底冻住了,连那股子腻人的雪茄味都被这消息冲得无影无踪。水晶吊灯的光打在他脸上,把他表情的变化照得一清二楚——从被打断的暴怒,到听见银行名字时的疑惑,再到听清内容后的极度震惊和不敢置信,最后,所有表情都僵死在那儿,变成一片空白的死灰。
他杵在那儿,像尊突然风化的雕像,高昂的头下意识耷拉下来,挺直的背脊仿佛被无形的大锤狠狠砸弯。那双几秒钟前还盛满鄙夷和怒火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瞳孔缩得像针尖,里面清清楚楚映着我那张平静得诡异的脸,还有手机屏幕那点微光。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只挤出嗬嗬的、像破风箱似的干涩气音。
电话那头没等到回应,又客气地问了一遍:苏女士请问您听清了吗需要我再重复关键信息吗
顾衍像被这话猛地扎醒了,身体剧烈一抖。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前扑了一步,动作笨拙又慌乱,像是要抢我那破手机,又像是想抓住什么救命稻草。脚下,正是他自己刚才砸碎的水晶烟灰缸,玻璃碴子闪着寒光。
晚晚!苏晚!他失声喊出来,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绝望和急迫,刚才那点颐指气使连渣都不剩了。他甚至下意识叫出了那个久违的、透着亲昵的称呼。老婆!这……这电话是真的三十亿艾伦·索菲亚……谁啊你是不是认识……他语无伦次,巨大的震惊和被命运戏耍的荒谬感彻底冲垮了他那点可怜的理智和骄傲。
他扑得太猛,脚下一个趔趄。
噗通!
一声闷响,人重重砸在地板上。
伴随着一阵让人牙酸的玻璃碎裂声——喀嚓!
顾衍,这个几分钟前还高高在上、看我像看蝼蚁的男人,此刻以一种极其狼狈、极其下贱的姿势,双膝狠狠砸在了他自己制造的那片玻璃碴子上!那身贵得要死的西裤瞬间被割破,深色布料上,暗红的血飞快地洇开。
剧痛让他整张脸都扭曲了,额头上豆大的冷汗唰地冒出来,顺着僵硬的鬓角往下滚。可他好像完全感觉不到膝盖的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乞求的光,黏在我脸上,黏在我手里那部还在传出银行专员询问声的破手机上。
老婆……他疼得倒抽冷气,声音抖得不成调,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硬挤出来,卑微到了泥里,我们…我们不离婚了!好不好我错了!我真错了!我刚才…我刚才都是放屁!都是让破产逼疯了!你原谅我!我们复婚!立刻!马上!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什么都给你!求求你…别走……
他挣扎着想往前蹭,膝盖碾过玻璃碎片,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更多的血涌出来,染红了米白色的羊毛地毯。他伸出手,那只曾经签文件、也曾经扇我耳光的手,此刻沾着血污,抖得不成样子,想过来抓我的裤脚。
这画面,荒诞得比最烂的肥皂剧还假。
我看着这个跪在玻璃碴子和血泊里、像条丧家犬一样摇尾乞怜的男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五年婚姻积攒的所有委屈、隐忍、愤怒、心寒,在这一刻,被眼前这极致讽刺的一幕彻底点燃,却奇怪地没爆发,反而变成一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平静。
疑问我对着手机话筒开口,声音清晰平稳,目光却像淬了冰的刀子,一寸寸刮过顾衍那张因痛苦和极度渴望而扭曲的脸。只有一个。
电话那头立刻回应:您请说,苏女士。
我微微俯下身,凑近那部开着免提的手机,也凑近地上那个烂泥一样的男人,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说:
麻烦贵行,第一时间,冻结我名下所有关联账户。尤其是,我顿了一下,目光钉在顾衍瞬间惨白如纸的脸上,嘴角勾起冰冷残忍的弧度,任何和我这位‘前夫’顾衍先生,还有他那快咽气的公司,有哪怕一毛钱潜在往来的账户。确保一分钱,都别流错了地方。
不——!!!顾衍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绝望的嘶吼,那声音里全是希望被彻底掐灭的恐惧和疯狂。他猛地往前一扑,想抱住我的腿,沾满血污的手抓了个空,整个人又一次重重摔在玻璃碴子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是专业又利落的回应:明白,苏女士。您的安全指令已收到记录。冻结程序将在五分钟内启动。请放心,索菲亚女士的遗嘱执行团队拥有最高权限和效率。同时,针对您提到的顾衍先生及其关联企业,我们会立即启动深度财务审查,并执行必要的资产隔离。
很好。我直起身,再懒得看地上那个彻底崩溃、在血和玻璃渣里徒劳挣扎的男人一眼。对这个家的最后一丝留恋,也随着他膝盖下那片刺目的猩红彻底散了。后续的事,直接联系我私人律师。稍后发他联系方式给你们。
好的,苏女士。专员将在四十八小时内抵达,祝您一切顺利。
通话结束的忙音响起,给这场闹剧画上了句号。
我收起那部旧手机,像丢掉一件不值钱的破烂。目光落回到那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上。它还躺在那儿,像一张通往新生的车票。
弯腰,捡起。
纸张冰凉又硬,握在手里却有种奇怪的踏实感。
我没再看顾衍一眼,没管他喉咙里发出的、像快断气的野兽般的嗬嗬声和语无伦次的咒骂哀求。我拎起脚边那个装着几件换洗衣服、同样破旧的旅行袋——钟点工大概也就施舍性地给我塞了这点东西——转身,背挺得笔直,走向那扇又厚又沉、既是牢笼也是出口的大门。
身后,是顾衍彻底崩溃的嚎哭和嘶吼,混着玻璃碎片被身体碾过的刺耳声响,还有他一遍遍、像中了邪似的念叨:三十亿…我的…那是我的钱…苏晚!贱人!把钱还我!那是我翻身的本钱!没我…没我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休想拿走……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终被厚重的门板彻底关在了里面。
门外,初夏傍晚的风带着自由的味道扑在脸上,吹散了屋里那股子令人窒息的雪茄味和血腥气。夕阳的金光洒满走廊,暖洋洋的。
我深深吸了口气,肺里灌满了久违的清新。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我大学时最好的闺蜜,也是唯一一个在我被顾衍和他家人踩进泥里时,还死死拽着我手没放的朋友。
喂晚晚
闺蜜的声音透着担心,怎么样那混蛋没为难你吧
小雅,
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纹,甚至带上点尘埃落定的轻松,完了。帮我个忙,找个地儿住,要安静的。另外,联系林律师,就说…我这儿有笔大买卖跟他谈,关于三十亿遗产继承和运作的。
电话那头,死寂了足足十几秒。
……三……三十亿!
小雅的声音猛地拔高,尖得差点戳穿我耳膜,苏晚!你没事吧是不是顾衍那王八蛋把你逼疯了你在哪儿我马上过去接你!
我清醒得很,小雅。
我抬头,望着走廊尽头窗外那片被夕阳染得金红的天,嘴角终于扬起一个真真切切、带着无限可能的笑,从没这么清醒过。一个时代,翻篇了。属于苏晚的时代,现在,才刚开场。
三个月后。
顾氏集团(曾经的)总部大楼顶层会议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璀璨灯火。会议室里气氛紧绷,长条会议桌两边,楚河汉界分明。
我坐在主位,一身剪裁利落的铁灰色高定西装,长发一丝不乱地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淡妆精致,眼神沉静锐利,早没了当初的半点怯懦和疲惫。右手边是我的私人律师林哲,西装笔挺,正专注地看着文件。左手边,是沈叙——我新成立的晨曦资本合伙人兼……嗯,男友。他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温润儒雅,端起骨瓷杯抿了口咖啡,姿态从容,偶尔目光掠过对面时,才泄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桌子那头,是形容枯槁的顾衍。才三个月,他像是被抽干了魂。头发乱糟糟地耷拉着,昂贵的西装皱巴巴,眼窝深陷,布满红血丝,下巴上胡子拉碴。他死死地瞪着我,眼神里搅着浓得化不开的不甘、怨毒,还有一丝……绝望的乞求他旁边坐着他的代理律师,一个同样焦头烂额的中年男人,正手忙脚乱地翻着厚厚的卷宗。
顾先生,林哲放下文件,声音清晰平稳,不带丝毫情绪,基于‘晨曦资本’已合法持有顾氏集团原主体公司‘衍晟科技’87%的声权,并完成全部法律程序,现正式通知您:原‘衍晟科技’董事会即日起解散。公司所有资产、债务、人员及未履行完毕的合同,将由‘晨曦资本’指派的新管理团队全权接管处理。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刺向顾衍:关于您个人,作为原法人及大股东,因经营不善、违规担保及涉嫌转移婚内共同财产等问题,债权人已向法院提起诉讼。您名下所有已被冻结的资产,包括您现居住的枫丹公寓、三辆机动车及部分股票债券等,将进入司法拍卖程序,所得款项按序清偿债务。这是相关法律文书副本,请您签收。
林哲把一沓文件推到顾衍面前。
顾衍身体猛地一晃,脸色从灰败刷地变成死白,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他颤抖的手想去碰那些纸,指尖悬在离纸几厘米的地方,好像那纸烫手。那套用来讨好林薇的公寓,那几辆他当身份象征的豪车……全飞了!毛都不剩!
苏晚!他终于嘶吼出来,嗓子像被砂纸磨过,你够狠!真他妈够狠!赶尽杀绝!你就这么恨我!
我微微向后靠进椅背,十指交叉搁在桌面上,平静地看着他歇斯底里,像在看一出闹剧。顾总,我的声音不高,却稳稳盖过他的咆哮,公事公办得冷漠,这是商业收购交接会,不是叙旧的地儿。私人恩怨,法庭上见。至于恨我嘴角轻轻一扯,那笑里只有冰封的漠然,你还不配浪费我的情绪。
你——!顾衍目眦欲裂,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刮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尖叫。他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前倾,像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布满血丝的眼死死剜着我,胸膛剧烈起伏。没我当初给你个窝,你能有今天你能认识什么艾伦·索菲亚你能继承那三十亿苏晚!你的钱!你的位子!都是踩着老子顾衍的骨头爬上来的!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贱货!
唾沫星子差点喷到桌子中间。
一直安静坐我旁边的沈叙,轻轻放下了咖啡杯。杯底碰到托盘,叮一声脆响,冰冷入骨。
他缓缓抬眼,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像深不见底的寒潭,精准地锁定了状若疯狗的顾衍。他没看顾衍那张扭曲的脸,反而把视线落在他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正撑在桌面上的膝盖位置。
顾总,沈叙开口了,声音不高,慢条斯理带着优雅,却字字像冰锥。情绪管理是商人的基本功。另外……他稍作停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充满嘲讽的弧度,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顾衍的膝盖,您这姿势,倒是让我想起三个月前,CBD那个下雨的晚上。
他微微侧过头,像在回忆什么有趣的事儿,语气带着点玩味:您也是这样,跪在‘星曜资本’总部门口的脏水里,抱着我的腿,求我再看一眼您那份水分多得能养鱼、屁价值没有的商业计划书,求我给您那破公司最后一笔续命钱。那份不顾一切的狼狈劲儿……沈叙的目光重新落回顾衍瞬间僵硬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补上,跟现在,可真是一模一样。
轰!
顾衍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了!全身的血都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成冰坨!
星曜资本!沈叙!
那个雨夜!那个他丢光最后一点脸,像条落水狗一样跪在又冷又脏的积水里,苦苦哀求的投资人!那个只隔着车窗,用毫无温度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就让人开车走掉的、高高在上的沈总!
原来是他!竟然是他!那个坐在苏晚身边、姿态亲密的男人!那个他曾经踮着脚都够不着、连面都难见的资本大鳄!
巨大的羞辱感像海啸一样把他彻底吞没。他所有的咆哮、愤怒、质问,在沈叙这轻飘飘、却字字诛心的话面前,被碾成了渣!他强撑的最后那点可怜的自尊,被扒得干干净净,晾在所有人眼前。
他撑在桌上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身体晃了晃,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变紫,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他死死地瞪着沈叙,又猛地转向我,眼神里塞满了极致的怨毒、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命运彻底玩残后的、彻底的绝望和崩溃。
噗——!
一口血猛地涌上喉咙,顾衍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前栽倒,额头咚一声重重磕在冰冷的会议桌边沿,彻底没了声息。鲜红的血,顺着他额角磕破的地方蜿蜒流下,混着他裤子上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格外刺眼。
他的律师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扑过去:顾总!顾总!快叫救护车!
会议室里顿时鸡飞狗跳。
我平静地看着这混乱场面,看着顾衍像摊烂泥一样被抬上担架。心里再没一丝波澜。五年的青春,五年的血泪,连同那个卑微到泥土里的苏晚,都随着这口血,永远留在了过去。
沈叙站起身,极其自然地揽住我的肩膀,温热的掌心传来令人安心的力量。他声音低沉温柔,在我耳边响起:结束了
嗯,彻底结束了。我点点头,侧过脸对他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窗外,城市的霓虹像流淌的星河,光芒穿过巨大的落地窗,照亮了我们前方的路。
一年后,城市边缘新建起一座设计感十足、绿树环绕的儿童福利院。明亮的礼堂里,满是孩子们清脆的笑声。
我穿着简洁大方的米白色连衣裙,站在小小的讲台上,看着台下无数张纯真好奇的小脸和媒体的镜头。沈叙坐在第一排,抱着我们刚满三个月的女儿——小名安安,小家伙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
这座‘晨曦之家’,汇聚了很多人的善意和期待。我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开,带着一种经历风雨后的平和与力量。希望它能成为孩子们暂时遮风避雨的港湾,也成为他们奔向更广阔未来的起点。
台下掌声热烈。
仪式结束,人群渐渐散去。我抱着安安,和沈叙并肩走在福利院阳光明媚的花园长廊里。初夏的阳光透过藤蔓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微风送来青草和花朵的甜香。
累不累沈叙腾出一只手,自然地替我捋了捋被风吹乱的一缕头发,动作温柔。
不累。我低头,亲了亲女儿柔嫩的小脸,小家伙咂咂嘴,在我怀里睡得正香。看着这些孩子的笑脸,就觉得什么都值了。
我们走到福利院主楼后面。这里相对安静,是工作人员通道和后勤区。一栋崭新的、设计简洁实用的附属楼刚刚启用。楼前立着一块小小的、还没揭幕的石碑。
沈叙抱着安安,我走上前,轻轻拉开了覆盖在石碑上的红色绒布。
石碑上,镌刻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行善积德,心安之所
落款是:捐赠人
苏晚
沈叙
而在石碑下方,还有一行不起眼的小字,标注着这栋楼的名字:
顾衍楼
这名儿,沈叙看着那三个字,挑了挑眉,语气带着点促狭的凉意,还真是……实至名归。
我忍不住噗嗤一笑,看着那三个字,心里平静得像一面湖,再没半点涟漪。这个名字,就像一个永远钉在耻辱柱上的印记,提醒着某些人曾经的选择和结局,也时刻警示着,在财富和权势之下,人心该守住的底线。
嗯,我挽住沈叙的胳膊,头轻轻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目光望向远处阳光下奔跑嬉戏的孩子们,声音轻快而坚定,愿所有迷路的人,最终都能找到让自己心安的地方。
至于顾衍听说他后来因为死扛着不执行法院判决、偷偷转移藏匿资产这些破事儿,数罪并罚,进去啃窝窝头了。他曾经当救命稻草的白月光林薇,在他破产坐牢的消息传开的第一时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据说又攀上了新的艺术金主。
而那块刻着顾衍楼的石碑,以及楼里窗明几净、设施齐全的现代化卫生间,则成了这座城市里一个隐秘的、带着点黑色幽默的传说。每个用着它的人,或许都不知道这名字背后的故事,但冥冥之中,似乎又都达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它存在的意义本身,就是一个绝妙的隐喻。
心安之处,亦可涤荡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