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为救落水女孩我做了人工呼吸,却被她富豪父母活活打死。
再睁眼,我重生在高考前三个月的英语考场上。
明天就是我的死期,而监考的英语老师正朝我走来。
我疯狂答题,提前交卷冲向死亡现场。
同学,你的答案完美得不像高中生。她拦住我,目光灼热。
后来我收集证据送富豪入狱,她成了我的专属律师。
法庭宣判那天,她当众吻我:这次换我救你。
多年后我收到一份特殊请柬——英语试卷抬头写着:苏晚女士诚邀周寻先生共答人生卷。
正文卷
冰冷的、腥臭的水猛地灌进喉咙,紧接着是后脑勺炸裂般的剧痛。意识沉沦的最后一刻,不是水底的黑暗,是棍棒和拳头裹挟着恶毒的咒骂,雨点般落在身上。
打死这个流氓!敢碰我女儿!
小小年纪不学好!
骨头碎裂的声音,沉闷得像是敲在破鼓上。世界在剧痛和窒息中彻底陷入黑暗。
……
哗啦——
刺耳的试卷翻动声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猛地锯开了那片粘稠的死亡黑暗。
我剧烈地呛咳起来,肺部火烧火燎,仿佛还残留着河水的腥气。眼前白茫茫一片,耳朵里嗡嗡作响。几秒钟后,视线才艰难地聚焦。
惨白的日光灯管,排列整齐的课桌,无数低伏着的、紧张书写的脑袋。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纸张和汗水的味道。
英语试卷。
高考模拟卷。
监考老师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清晰得如同鼓点,一下下敲在我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我僵硬地、难以置信地低下头。
摊开的试卷上,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像是会蠕动的黑色小虫。右上角,姓名栏:周寻。日期栏清晰地印着:2008年4月11日。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肋骨生疼。
4月11日!
明天!就是明天!下午五点二十七分!城东废弃的丽景苑工地后面,那条该死的、漂满垃圾的护城河支流!
那个叫王雅婷的女孩会失足落水!我会跳下去救她!给她做人工呼吸!然后……然后她那对护女心切、蛮横无理的暴发户父母王德贵和李春娟,会像两条疯狗一样冲过来,用工地上的钢管和砖头,活活把我这个耍流氓的小畜生打死在泥泞的河岸上!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比前世被河水淹没时更甚。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是对那即将重演的、毫无尊严、充满污蔑的毁灭的恐惧!身体无法控制地开始发抖,牙齿咯咯作响,握笔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笔尖深深戳进试卷,洇开一团绝望的墨迹。
不行!绝对不行!
我不能死!更不能死得那么窝囊,那么冤枉!像条野狗一样被丢弃在肮脏的河滩,背负着流氓的污名,让父母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之外,还要承受街坊四邻的指指点点!我要活下去!我要让王德贵和李春娟这对人渣,为他们犯下的滔天罪行付出百倍的代价!
复仇的火焰在胸腔里轰然点燃,瞬间烧干了恐惧的冰水,带来一种近乎毁灭的灼热力量。活下去!报仇!
这个念头像一针强效的肾上腺素,猛地扎进我的血管。
目光死死钉在试卷上。那些原本需要绞尽脑汁的阅读理解、完形填空、语法选择……此刻,答案却如同烙印般清晰地浮现在脑海深处。前世的最后三个月,为了冲击重点大学,我几乎把这套模拟题翻烂了!每一个单词,每一个选项,都记得清清楚楚!
没有一丝犹豫。笔尖在纸面上疯狂地摩擦、滑动,发出急促的沙沙声。ABCD,单词拼写,句子翻译……机械而精准,快得几乎不需要思考。周围的同学还在皱眉苦思,我才刚刚重生几分钟,答题卡上的黑色方块已经被涂满了大半。
时间!时间就是一切!我必须提前交卷!必须立刻离开这个考场!每一分每一秒都关乎明天的生死!
沙沙沙……沙沙沙……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寂静的考场里显得格外刺耳,甚至盖过了头顶日光灯管发出的微弱电流声。我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手臂带动笔杆高速运动,试卷上的空白区域被飞速填满。阅读理解的长篇英文在我眼中自动翻译成清晰的中文答案,完形填空的陷阱选项变得无比幼稚可笑。前世最后三个月地狱般的刷题记忆,此刻成了我抢夺时间的最大利器。
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我能感觉到几道惊愕的目光从不同方向射来,带着不可思议。坐在前排的学霸张涛,甚至下意识地回头瞥了一眼,眼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大概在想我是不是彻底疯了,或者……在自暴自弃地瞎蒙
我不在乎。他们的目光轻得像羽毛,根本无法在我紧绷的神经上留下丝毫痕迹。我的世界只剩下笔尖、试卷,以及脑中那个滴答作响、催命符般的倒计时——距离明天下午五点二十七分,还有不到二十四小时。
汗水顺着额角滑下,痒痒的,我却连抬手擦一下的念头都没有。后背的校服衬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黏腻的寒意,与胸腔里那团复仇的烈火冰火交织。
终于!
最后一道作文题的句号被重重地画上。我猛地停下笔,力道之大,笔尖在卷面上戳出一个小洞。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出来。我深吸一口气,那带着粉笔灰和汗味的空气吸入肺里,却像氧气般让我精神一振。
唰啦!
我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粗糙的水泥地面摩擦,发出极其尖锐刺耳的刮擦声!这声音在落针可闻的考场里,无异于平地惊雷!
几十颗脑袋齐刷刷地抬了起来,几十道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震惊、茫然、疑惑、甚至带着点看热闹的兴奋……像探照灯一样将我笼罩。连讲台旁边那个一直低着头打瞌睡的男生,也惊得一个激灵抬起了头,嘴角还挂着一丝亮晶晶的口水。
我无视所有目光,抓起试卷和答题卡,大步流星地朝着讲台走去。脚步有些虚浮,但异常坚定。每一步都踏在心脏狂跳的鼓点上。
讲台后,那个身影也抬起了头。
英语老师,苏晚。
她今天穿着一身剪裁极好的米白色职业套装,衬得身姿挺拔。乌黑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金丝边眼镜架在挺直的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睛带着被打扰的、属于监考老师的权威性不悦,正微微蹙着眉看向我。
她的目光锐利,像手术刀,瞬间剖开了我强行维持的镇定。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狼狈——急促的呼吸,苍白的脸色,额头上未干的冷汗,还有校服下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
我强迫自己迎上她的目光,将试卷和答题卡放在讲台边缘,尽量让声音显得平稳,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老师,交卷。
苏晚没有立刻去收试卷。她的视线先是扫过我那张写得满满当当、甚至有些潦草的试卷,然后,缓缓上移,落在我脸上。那目光带着审视,穿透力极强,仿佛要剥开我仓促的表象,直视我灵魂深处翻涌的恐惧与疯狂。
她的眉头蹙得更紧了,红唇微启,似乎要说什么训斥的话。
时间!没有时间了!
在她开口前的那个瞬间,我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猛地转身,不再看她,不再理会任何可能的阻拦,拔腿就朝着教室门口冲去!
周寻!苏晚清冷而带着一丝惊怒的声音终于在我身后响起。
我脚步没停,反而更快。教室门被砰地一声用力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走廊里空旷的回音瞬间包裹了我。我没有回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楼梯口狂奔!
风在耳边呼啸,灌进我张开的嘴里,带着铁锈的味道。胸腔里的心脏像要爆炸一样狂跳,双腿的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酸胀发痛。我只有一个念头:逃出去!逃离这个象征着重生起点却又充满死亡倒计时的牢笼!去那个该死的河边!去改变那该死的命运!
身后,似乎并没有追来的脚步声。只有苏晚那一声带着惊愕和探究的呼唤,在空旷的教学楼里,留下了一个长长的、意味深长的尾音,像一根无形的丝线,悄然缠绕上来。
冲出教学楼的那一刻,午后刺眼的阳光毫无遮拦地砸下来,晃得我眼前一黑。我踉跄了一下,扶住冰冷的墙壁才站稳。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味。但大脑却异常清醒,甚至因为缺氧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亢奋。
明天下午五点二十七分,丽景苑工地后面的臭水河。
时间,地点,死亡坐标,清晰得如同刻在视网膜上。
必须自救!必须阻止王雅婷落水!或者……在她落水后,绝不能让自己陷入孤立无援、任人宰割的境地!
我扶着墙,剧烈地喘息着,目光扫过空旷的校园。不能回家,家里没有任何能帮上忙的东西。需要武器不,太显眼,而且面对两个失去理智的成年人,作用有限。需要帮手找谁告诉别人我预见了未来会被打死只会被当成疯子。
一个近乎冷酷的念头闪过脑海:证据!我需要证据!证明我的清白,证明他们的暴行!前世那对畜生颠倒黑白,不就是仗着没有目击者,没有监控吗
手机!录音!
2008年,智能手机还未普及,但我书包里那个笨重的诺基亚直板机,有最基本的录音功能!虽然效果差,但总比没有强!还有……针孔摄像头这个念头随即被否决,太不切实际,根本搞不到。
那就录音!必须录下关键对话!证明我是救人,不是猥亵!证明是他们先动手行凶!
还有……地点。前世那个废弃工地周围荒凉得可怕。需要改变地点或者……制造目击者怎么制造
纷乱的念头在脑中激烈碰撞,像一群失控的野马。我强迫自己冷静,拖着依旧发软的双腿,快步走向自行车棚。现在,每一分钟都弥足珍贵。我需要去案发现场踩点,熟悉地形,寻找任何可以利用的细节,制定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
同时,一个更深沉、更黑暗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盘踞在心底:自救只是第一步。王德贵,李春娟……这对视人命如草芥的暴发户,必须付出代价!我要他们身败名裂,要他们牢底坐穿!我要让他们尝尝,比死亡更痛苦的滋味!前世他们施加给我和我家人的痛苦,我要百倍奉还!
复仇的毒液,在重生的血管里,开始无声地奔流。它和求生的本能交织在一起,赋予我一种近乎非人的力量和冷静。
推着吱呀作响的旧自行车走出校门,汇入车流。城东废弃的丽景苑工地像一块巨大的疮疤,贴在城市边缘。
午后的阳光带着一种慵懒的残忍,烘烤着柏油路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我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的破自行车,链条发出疲惫的呻吟,朝着城东那片巨大的、名为丽景苑的烂尾楼废墟驶去。前世生命的终点,今生自救与复仇的起点。
越靠近目的地,空气里的尘埃味就越发浓重,混杂着垃圾堆放点飘来的酸腐气息。绕过最后一片低矮杂乱的待拆迁平房区,视野骤然开阔,也骤然荒凉。
巨大的、未完工的水泥框架如同巨兽的骸骨,沉默地矗立在荒草丛生的土地上。蓝色的铁皮围挡早已锈蚀破烂,倒伏了大半,形同虚设。一条浑浊发绿的水沟,散发着刺鼻的腥臭,蜿蜒着从工地后面绕过,水面漂浮着塑料袋、泡沫饭盒和各种难以名状的垃圾——这就是那条吞噬了王雅婷,也间接吞噬了我的护城河支流。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我停下自行车,将它藏在一堆断砖后面,深吸了一口污浊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地观察。
死亡坐标:水沟拐弯处,那里有一小片相对平缓的泥滩,岸边歪斜地长着几丛半人高的芦苇。前世,王雅婷就是在那个位置脚下打滑,尖叫着跌入污浊的水中。而我,就是在这片泥滩上,被她的父母活活打死。
目光如同探照灯,一寸寸扫过这片即将决定我命运的土地。
地形:开阔,极其不利于隐蔽。除了那几丛稀疏的芦苇,几乎没有像样的遮挡。工地主体结构离河岸有几十米远,中间全是碎砖烂瓦和疯长的野草。想要藏人,很难。想要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录音,更难。
可能的目击者这个时间点,这片鬼地方除了流浪狗,连个鬼影都没有。远处倒是能看到几个拾荒者在巨大的水泥框架深处若隐若现,但他们离得太远,而且自顾不暇。
视线落在芦苇丛旁。泥地上,散落着几块棱角分明的水泥块和断裂的砖头。前世,砸向我脑袋和后背的凶器,大概就是这些工地上的特产。
我蹲下身,手指拂开浮土,抠出半块埋在泥里的红砖。沉甸甸的,棱角尖锐,沾着黑褐色的污泥。想象着它带着呼啸的风声砸碎颅骨的画面,一股冰冷的恨意瞬间攫住了我,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
不行!愤怒会烧毁理智!
我猛地松开手,砖块落回泥里。深呼吸,再次强迫自己冷静分析。
唯一可利用的,是声音!这里太空旷,声音能传得很远。如果……如果我能把冲突的声音引向工地深处或者……制造出足够大的、能引起远处拾荒者注意的动静
目光再次投向那几丛稀疏的芦苇。也许……可以藏手机但风险太大,万一被发现,或者手机掉进水里……
我掏出那个沉甸甸的诺基亚,手指冰凉地摸索着按键。录音功能……找到了。试了一下,效果很差,环境杂音很大,距离稍远就模糊不清。必须靠近!必须让对方说出关键的话!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计划雏形,在脑中艰难地成型:明天,提前埋伏在芦苇丛后。王雅婷落水,我依然要救——这是证明我无辜的核心!但救起后,绝不做人工呼吸!避免授人口实!直接大声呼救,制造混乱!同时,手机必须贴身藏好,开启录音,尽可能清晰地录下王德贵夫妇赶到后的第一反应,录下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的辱骂和动手的威胁!如果可能,把冲突往有人的方向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引起注意!
这计划漏洞百出,风险极高。但我别无选择。这是重生后,我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晚风带着河水的腥臭和工地的铁锈味吹过,卷起地上的沙尘。我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吞噬生命的泥滩,将地形、距离、可能的路线死死刻进脑海,然后转身,推起自行车,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死亡之地。
第二天,时间像是被浸泡在粘稠的沥青里,流动得异常缓慢而沉重。每一堂课,每一次铃声,都像钝刀子割肉。老师在讲台上唾沫横飞,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尖锐刺耳,周围同学的低语和翻书声汇成一片模糊的背景噪音。我的视线却死死钉在教室墙壁挂钟那根红色的秒针上,看着它一格一格,冷酷无情地迈向那个注定的时刻。
下午四点五十分。
离五点二十七分,还有三十七分钟。
血液在血管里奔涌的声音几乎盖过了外界的一切。我借口肚子疼,在老师不耐烦的挥手中,抓起早已收拾好的书包,几乎是冲出教室。书包里,只有那个沉甸甸的诺基亚手机,电量已充满,录音功能反复检查确认无误。
一路狂奔。肺叶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汗水浸透了校服,紧紧贴在背上。夕阳的余晖给破败的街道镀上一层虚假的金色,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
五点十五分。我气喘吁吁地抵达丽景苑外围。心脏在喉咙口狂跳。藏好自行车,像昨天踩点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潜行到水沟拐弯处那片稀疏的芦苇丛后。浓重的腥臭味扑面而来。我矮下身,蜷缩在几株相对高大的芦苇后面,泥土的湿冷透过单薄的校服裤子渗进来。屏住呼吸,手指颤抖着伸进书包,摸索到冰冷的手机,长按录音键,直到屏幕亮起微弱的红光,显示录音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
五点二十五分。
五点二十六分。
来了!
远处,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王雅婷!她脚步轻快,哼着歌,手里还拿着个冰淇淋甜筒,浑然不觉死神就在前方。她沿着水沟边那条踩出来的、狭窄的小路,蹦蹦跳跳地朝着拐弯处走来。
五点二十七分整!
就在她走到芦苇丛外那片湿滑的泥滩边缘时,脚下猛地一滑!
啊——!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叫划破了荒地的寂静。
噗通!水花四溅!
就是现在!
我像一只潜伏已久的猎豹,猛地从芦苇丛后窜出!没有一丝犹豫,纵身跃入那污浊腥臭的水中!
冰冷浑浊的河水瞬间包裹全身,恶臭灌入口鼻。视线一片模糊。我凭着记忆和方向感,奋力划水,几秒钟就抓住了在水中胡乱扑腾、呛咳不止的王雅婷的手臂!
别怕!抓住我!我大吼,声音因为紧张和呛水而嘶哑变形。
求生本能让她死死抓住了我的胳膊。我用尽全力,拖着她,艰难地朝着岸边挣扎。河水冰冷刺骨,水草缠绕,每一步都异常艰难。终于,脚踩到了松软的淤泥,我几乎是连拖带拽,将她弄上了岸。
她瘫软在泥地上,剧烈地咳嗽,吐出浑浊的河水,粉色的连衣裙沾满了污泥,狼狈不堪,但显然没有生命危险。
婷婷!婷婷你怎么了!一个尖利到破音的女声,带着惊恐和愤怒,如同炸雷般从远处工地方向传来!
李春娟!还有她身后那个矮壮如熊、满脸横肉的男人——王德贵!他们像两头发狂的野兽,以惊人的速度冲了过来!王德贵手里,赫然拎着一根一米多长的、锈迹斑斑的螺纹钢筋!
来了!和前世一模一样!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攫住心脏!肾上腺素疯狂分泌!我猛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在空旷的河滩上回荡:救命啊——!打人了——!快来人啊——!嘶吼的同时,我装作惊恐失措地朝着远离水沟、更靠近工地深处拾荒者可能存在的方向踉跄后退,手却死死捂住校服口袋——那里,诺基亚正在无声地工作,记录着一切。
李春娟率先冲到王雅婷身边,一把搂住湿漉漉、瑟瑟发抖的女儿,随即那双三角眼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向我:是你!小流氓!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她的声音尖利刻薄,充满了先入为主的恶毒判断。
妈!他…他救了我!我掉水里了!王雅婷带着哭腔,试图解释。
放屁!李春娟厉声打断女儿,指着我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救你我看他就是想占便宜!小小年纪不学好,耍流氓耍到我女儿头上了!德贵!给我打死这个不要脸的小畜生!
王德贵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像在看一块砧板上的肉。他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钢筋,一步步逼近,脸上横肉抖动,声音低沉而凶戾:狗杂种!敢碰我女儿老子今天废了你!那根钢筋在他手里划出危险的弧线。
我没有!我只是救人!你女儿自己滑下去的!不信你问她!我一边继续后退,一边更大声地辩解,眼睛余光紧张地扫视着工地深处,期望能有人影出现。同时,身体紧绷,随时准备躲避致命的攻击。口袋里的手机,像一个滚烫的烙铁,紧紧贴着我的大腿,无声地吞噬着每一句恶毒的指控和威胁。
问个屁!老子亲眼看见你趴在我女儿身上!小流氓!王德贵根本不听任何解释,他猛地举起钢筋,带着一股恶风,朝着我的肩膀狠狠砸了下来!老子打断你的狗爪子!
就是现在!
在他手臂挥下的瞬间,我猛地向侧面扑倒!没有完全躲开,沉重的钢筋带着千钧之力擦着我的后背砸下!
砰!一声闷响!
剧痛瞬间炸开!后背像是被铁锤狠狠砸中,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喉头一甜,一股腥气涌了上来。我狼狈地摔倒在泥泞里,啃了一嘴的污泥和腐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但我强忍着剧痛和眩晕,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同时用变调的声音继续嘶喊:杀人了!救命啊!王德贵杀人了——!
爸!别打了!真是他救了我!王雅婷哭喊着想冲过来阻拦,却被李春娟死死拽住。
你闭嘴!小孩子懂什么!李春娟尖叫着,眼神疯狂地瞪着在地上爬行的我,打!给我往死里打!这种小流氓就该打死!为民除害!
王德贵一击未中要害,更是暴怒,提着钢筋再次大步追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杀意:跑老子看你能跑到哪里去!今天不弄死你,老子跟你姓!
后背的剧痛撕扯着神经,每一次爬行都牵扯着伤处,眼前阵阵发黑。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实地笼罩下来。难道重生一次,依旧逃不过被活活打死的命运绝望如同冰冷的河水,再次淹没头顶。
就在这时——
住手!!一个清冽、愤怒、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河滩上空!
这声音……!
我艰难地扭过头。
夕阳刺目的余晖勾勒出一个纤细却挺拔的身影,正疾步从工地外围的一条小路上冲过来!米白色的套装裙摆因为奔跑而飞扬,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正是苏晚!
她怎么会在这里!
王德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厉喝惊得动作一滞,凶恶地瞪向来人:你他妈谁啊!少管闲事!
苏晚几步冲到近前,胸膛微微起伏,脸色因愤怒而泛红,目光锐利如刀,扫过王德贵手中的钢筋,扫过地上狼狈不堪、嘴角带血的我,最后定格在王德贵夫妇脸上:我是他老师!你们在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持械行凶!我已经报警了!
报警李春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道,报警好啊!让警察把这个耍流氓的小畜生抓起来!他非礼我女儿!
我没有!我嘶声反驳,挣扎着想站起来,后背的剧痛让我一个趔趄,差点又摔倒。
苏晚一个箭步上前,毫不犹豫地伸手扶住了我的胳膊。她的手指纤细却很有力,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感。她将我护在身后,像一座突然降临的屏障,直面王德贵夫妇的凶焰。
非礼苏晚的声音冷得像冰,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我只看到我的学生浑身湿透,满身泥泞,后背有被重物击打的痕迹,嘴角流血!而你们,手持凶器,口口声声要打死他!这就是你们口中的‘非礼’!她的质问掷地有声。
他…他把我女儿推下水!想占便宜!王德贵被苏晚的气势慑住了一瞬,随即更加暴躁地挥舞钢筋,试图用蛮横掩盖心虚。
我没有推!是她自己滑下去的!我只是救她!我抓住机会,在苏晚身后大声辩解,同时,手指隔着校服口袋,死死按住了诺基亚的录音键——关键证据必须录下!
你撒谎!李春娟跳脚。
谁在撒谎,警察来了自有公断!苏晚寸步不让,声音斩钉截铁。她拿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亮着,110我已经拨通了,你们最好立刻放下凶器!否则,就是罪加一等!
滴呜——滴呜——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警笛声!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王德贵和李春娟的脸色瞬间变了。王德贵举着钢筋的手臂僵在半空,脸上的横肉抽搐着,凶狠的眼神里第一次闪过一丝慌乱。李春娟的尖叫也卡在了喉咙里,眼神惊疑不定地看着苏晚和我,又看看警笛传来的方向。
警笛声如同天籁,瞬间驱散了笼罩在我头顶的死亡阴影。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后背的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一黑,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一双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我的肩膀。苏晚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一种强压下的急促和关切:撑住!警察马上就到!她的目光扫过我惨白的脸和嘴角的血迹,眼神锐利如刀,再次射向王德贵,声音冷冽如霜:凶器放下!否则,后果自负!
王德贵脸上的横肉剧烈地抖动了几下,眼神凶戾地在我和苏晚之间扫视,最终,那根沉重的钢筋哐当一声被他狠狠砸在旁边的泥地上,溅起一片污浊的泥点。他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妈的!算你走运!小兔崽子,还有你这个多管闲事的娘们儿,给老子等着!
警笛声刺耳地逼近,红蓝光芒在远处闪烁。王德贵一把拉起还在发懵的李春娟和惊魂未定的王雅婷,骂骂咧咧地就想离开现场。
站住!苏晚厉声喝道,扶着我向前一步,目光紧紧锁住他们,在警察到来说明情况之前,谁也别想走!你们是当事人!她的态度强硬无比,寸步不让。
王德贵猛地回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苏晚,凶光毕露:臭娘们儿,别给脸不要脸!你知道老子是谁吗信不信……
信不信什么苏晚毫不畏惧地迎上他吃人般的目光,声音反而更加平静,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信不信你连我也一起打当着警察的面她微微侧头,示意越来越近的警车,王老板,我劝你冷静点。故意伤害,再加一条威胁恐吓证人,这牢饭,怕是要吃到下辈子了。
你!王德贵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额头上青筋暴跳。李春娟也慌了神,死死拽着王德贵的胳膊,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恐。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一辆警车卷着烟尘停在河滩边。几名警察迅速下车,警惕地扫视着混乱的现场:对峙的双方,地上的钢筋,狼狈带伤的学生,盛气凌人的夫妇,还有那个挡在学生身前、气场强大的年轻女人。
怎么回事谁报的警为首的警察一脸严肃。
我报的警!苏晚松开扶住我的手,挺直脊背,清晰冷静地指向王德贵夫妇,警官,这两个人持械殴打我的学生,意图行凶杀人!凶器就在地上!我的学生后背有被重击的伤痕!我亲眼所见,并全程录音!她拿出自己的手机示意了一下,随即目光转向我。
机会!
我强忍着剧痛,立刻从校服口袋里掏出那个还在闪烁录音指示灯的诺基亚,声音嘶哑但清晰地补充:警官,我也有录音!从他们冲过来威胁要打死我,到动手打我,都录下来了!还有,那个女孩可以证明,是她自己落水,我只是救她!我指向躲在李春娟身后、瑟瑟发抖的王雅婷。
警察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看向王德贵夫妇的眼神充满了审视和压迫感。
王德贵的脸色瞬间由暴怒的猪肝色转为惨白,李春娟更是吓得尖叫起来:他胡说!他撒谎!他非礼我女儿!我们是正当防卫!
是不是胡说,听听录音,问问当事人,自然清楚!苏晚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警官,我请求立刻保护现场证据,并对伤者进行验伤!我的学生需要马上就医!
警察点点头,对同事吩咐:控制现场,把凶器收好。叫救护车!他转向王德贵和李春娟,语气严厉:你们两位,还有那个小姑娘,跟我们回派出所接受调查!把事情说清楚!
王德贵还想挣扎叫嚣,但在警察冰冷的目光和周围同事的包围下,只能不甘地闭上了嘴,眼神怨毒地扫过我和苏晚,像两条被拔了毒牙的蛇。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后背的疼痛一阵阵袭来,眼前阵阵发黑,但心里那块压得我几乎窒息的重石,终于轰然落地。
得救了。
我活下来了。
后背的剧痛在救护车雪白的灯光下变得异常清晰,每一次颠簸都像有钝器在反复敲打。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却奇异地带来一丝安全感。我躺在担架床上,意识有些模糊,只感觉一只微凉的手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腕,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
是苏晚。
她坐在旁边,侧脸在车灯映照下显得异常冷静,正用清晰快速的语调和警察沟通着。那些话断断续续飘进我嗡嗡作响的耳朵里:
……我是市一中高三英语老师苏晚,伤者是我的学生周寻……现场目击全过程……行凶者王德贵,本地富商,丽景苑烂尾楼开发商……其妻李春娟……手持工地螺纹钢筋……学生后背遭受重击,疑似骨伤……我已提交现场录音证据,手机录音完整记录其威胁、辱骂及行凶过程……请求警方立即固定证据,防止销毁……该夫妇有重大故意伤害嫌疑,且态度极其恶劣,当众威胁证人……
她的声音冷静、专业、条理分明,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精准地钉在王德贵夫妇的棺材板上。
……另外,她的声音顿了一下,微微侧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我怀疑此事可能并非孤立事件。王德贵作为开发商,其名下丽景苑项目长期烂尾,拖欠巨额工程款和民工工资,社会矛盾尖锐。此次其女意外落水,周寻同学见义勇为反遭毒打,其反应之暴戾,下手之狠毒,远超一般护女心切范畴,更像是借题发挥,意图掩盖更深层次的问题,甚至……灭口。
灭口!
这两个字像冰锥,刺穿了我混沌的意识!
前世零碎的记忆碎片猛地闪过脑海:王雅婷落水前似乎在泥地里慌乱地掩埋什么东西……王德贵冲过来时,第一眼看的不是女儿,而是那片芦苇丛……还有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绝非仅仅因为女儿受辱的极致惊恐……
难道……王雅婷的落水,并非单纯的意外她发现了什么而我的救人,无意中闯入了某个危险的秘密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发冷,后背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苏晚……她怎么会想到这一层
救护车停下,我被迅速推进急诊室。混乱的检查、拍片、消毒、包扎……后背的皮肤大面积淤紫肿胀,触目惊心,幸运的是脊柱和肋骨没有骨折,医生诊断为严重软组织挫伤。整个过程,苏晚一直寸步不离。她帮我垫付了医药费,和医生沟通伤情,回答警察的询问,沉稳得像一座山。
当病房里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人时,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寂静的空气里。我靠在床头,后背垫着厚厚的软枕,依旧火辣辣地疼。
苏晚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摘下金丝眼镜,揉了揉眉心,脸上透出一丝疲惫。但当她重新戴上眼镜看向我时,目光却锐利依旧,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感觉怎么样她的声音放轻了些,但那种无形的压力感并未消失。
好多了,谢谢苏老师。我声音沙哑,喉咙干涩。
她点点头,没有多余的寒暄,开门见山:周寻,现在没有外人。告诉我,今天下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废弃工地又为什么,会提前‘知道’王雅婷会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落水她的目光紧紧锁住我的眼睛,仿佛要穿透我的瞳孔,直视我灵魂深处那个匪夷所思的秘密。你提前交卷,冲向那个地方的样子,不像偶然,更像……奔赴一个确定的约会。一个与死亡有关的约会。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窗外的喧嚣被隔绝,只剩下消毒水冰冷的气味和心脏在胸腔里沉重搏动的声音。苏晚的问题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接剖开了我竭力掩盖的重生真相。
我该怎么回答告诉她我死过一次告诉她我预见了自己的死亡她会信吗还是……会立刻给我联系精神科医生
冷汗瞬间浸湿了额角。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大脑飞速运转,寻找一个能自圆其说的、不那么惊世骇俗的借口。
然而,苏晚并没有给我编造谎言的时间。她微微向前倾身,那双透过镜片凝视着我的眼睛,锐利得让人无所遁形。
不用急着编故事。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我猜猜看。昨天考场,你那份近乎完美的答卷,答题速度之快,准确率之高,根本不像一个普通高三学生能达到的水平。尤其是作文,用的词汇和句式结构,甚至超过了大学英语六级的难度。那不是一个‘临场发挥超常’能解释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糟糕,当时只顾着抢时间,完全忽略了答题的合理性!
今天,苏晚继续道,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事实,你提前离校,目标明确地冲向那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我因为一些私事,碰巧开车路过工地外围那条小路……她顿了一下,眼神微暗,似乎触及了什么不愿多提的往事,然后,我看到了你,像个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样,埋伏在芦苇丛后面。接着,意外‘准时’发生,你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救人。再然后,王德贵夫妇如同剧本安排般出现,行凶……一切都太精准,太巧合了。
她身体微微后靠,靠在椅背上,目光依旧牢牢锁住我:周寻,你的行为模式,你的知识储备,你对危险的预判和准备……都透着一股与年龄、与经历极不相符的……老练和沧桑。甚至,是绝望后的孤注一掷。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就像……一个已经走过那条路的人。
最后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我脑中炸响!
她看出来了!她竟然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生者灵魂深处的痕迹!
巨大的震惊和一丝莫名的恐慌攫住了我。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维持表面的镇定。否认在她如此清晰的推理面前,苍白无力。承认这太疯狂了!
就在我内心激烈交战,几乎要被那沉重的秘密压垮时,苏晚接下来的话,却像一束光,骤然照亮了黑暗的隧道。
当然,她话锋一转,语气恢复了那种冷静的理性,这只是我基于逻辑和观察的推测,一种最符合事实的‘假说’。你不需要回答,也不需要承认什么。每个人都有权保留自己的秘密。她看着我,目光深邃,我今天想跟你谈的,是另一件事。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眼神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沉痛。
王德贵夫妇的恶行,绝不能仅仅止于今天的故意伤害。她的声音冷冽下来,他们必须为对你、以及可能对其他无辜者造成的伤害,付出最沉重的法律代价。而我,有充分的理由,也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
我的心猛地一跳,预感到她要触及某个核心。
苏晚深吸一口气,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人心:王德贵的‘丽景苑’项目,不仅仅是一个烂尾楼那么简单。三年前,那里发生过一起严重的工程事故,脚手架坍塌,导致三名工人当场死亡。其中一名工人……是我的弟弟,苏晨。
弟弟!苏晨!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记忆深处尘封的一角!前世,在高三那年的本地新闻里,似乎模模糊糊地报道过丽景苑的坍塌事故,提到了伤亡,但后续被王德贵用钱和关系强行压了下去,最终以意外和少量赔偿草草收场!原来……其中一位遇难者,竟然是苏晚的弟弟!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宿命般的连接感瞬间击中了我。难怪!难怪她对王德贵如此深恶痛绝!难怪她能敏锐地怀疑王雅婷落水背后有隐情!她一直在暗中调查!
那场事故,绝不是意外!苏晚的声音带着压抑多年的悲愤和冰冷,是王德贵为了赶工期,偷工减料,使用劣质建材,强行让工人在不符合安全规范的环境下作业!事故发生后,他第一时间不是救人,而是封锁现场,销毁证据,威胁恐吓遇难者家属!用肮脏的钱和龌龊的手段,把一场赤裸裸的人祸,包装成了所谓的‘意外’!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这三年来,我从未放弃过寻找证据,为我弟弟,为其他冤死的工人讨回公道!但王德贵树大根深,关系网盘根错节,把所有的漏洞都堵得死死的!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我脸上,燃烧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光芒,直到今天。直到你的出现,周寻。
王雅婷的落水,太蹊跷。王德贵夫妇对你这个‘救命恩人’的疯狂报复,更是反常!这绝不是简单的‘护女心切’能解释的!苏晚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我怀疑,王雅婷在河边,很可能无意中发现了她父亲当年掩盖事故的关键证据!而你的救人行为,打乱了他们的计划,甚至可能让你也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所以,他们才要迫不及待地‘灭口’,将一切知情者彻底抹除,让秘密永远沉在那条臭水河里!
灭口!
这两个字再次重重砸下,结合苏晚的推理,前世王德贵眼中那抹极致的惊恐,瞬间有了最合理的解释!王雅婷在泥地里掩埋的……很可能就是致命的证据!
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但随即被更强烈的火焰取代。如果这是真的……那扳倒王德贵的武器,就在眼前!
所以,周寻,苏晚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恳切和力量,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们需要你口袋里的录音,更需要你作为第一目击者和受害者的证词!但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找到王雅婷可能藏匿、或者她父亲急于销毁的东西!那是能将王德贵彻底钉死的铁证!
她看着我,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我不是以老师的身份在要求你。我是以一个姐姐的身份,以一个同样被王德贵夺走至亲的受害者的身份,请求你!我们联手,把这对披着人皮的畜生,送进他们该去的地狱!让他们血债血偿!
病房里一片死寂。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城市的灯光在远处闪烁。
复仇的火焰,在胸腔里与苏晚眼中那团沉寂多年的怒火,轰然交汇!照亮了前路,也点燃了灵魂。
我迎着苏晚灼热而坚定的目光,没有任何犹豫,缓缓地、用力地点下了头。
好。
声音嘶哑,却带着斩断一切退路的决绝。
录音,给你。需要我做什么,随时告诉我。我艰难地侧身,从依旧沾着泥点的校服口袋里,摸出那个老旧的诺基亚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着长长的录音文件时间。我将它递向苏晚,如同递出一把淬了毒的复仇之刃。
苏晚伸手接过,冰冷的金属外壳触碰到她的指尖。她没有立刻查看,只是紧紧握在掌心,仿佛握着沉甸甸的希望和逝者的冤屈。她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那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感激、坚定、以及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共鸣。
好好养伤,周寻。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冽,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接下来的事,交给我。我是你的老师,更是……你的代理律师。
律师我微微一愣。
苏晚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锋芒毕露的弧度:忘了告诉你,我的律师资格证,拿了快五年了。专攻刑事和经济犯罪。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对付王德贵这种人渣,法律,才是最锋利的武器。我会让他,和他肮脏的王国,一起彻底崩塌。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一场无声的战争。
我躺在病床上,后背的剧痛是复仇之路的第一个烙印。苏晚成了连接外界的唯一通道。她以代理律师和班主任的双重身份,高效而缜密地处理着一切。
警方基于我和苏晚提供的录音(苏晚的手机也录下了关键的后半段)、以及我后背触目惊心的伤情鉴定报告,迅速立案。王德贵和李春娟因涉嫌故意伤害罪被刑事拘留。王雅婷作为关键目击者,被警方保护性询问。苏晚寸步不让地跟进,确保每一个环节都合法合规,不给对方任何钻空子的机会。
同时,一场更隐秘、更致命的行动在黑暗中展开。
苏晚动用了她这三年来为弟弟奔走所积累的所有人脉和调查资源。她找到了当年丽景苑工地的几个老工人,这些人曾被王德贵用钱封口或暴力威胁,如今在苏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并提供了初步的法律保障承诺)下,终于有人颤抖着说出了部分真相:劣质钢材的采购单据,被篡改的安全检查记录,事故当天强行要求工人上危险工段的指令录音……
但这些证据,还不足以构成完整的证据链,尤其缺乏最核心的、能直接证明王德贵主观罪责的直接物证。
目标,再次聚焦到王雅婷可能藏匿的东西上。
警方对落水点附近进行了拉网式搜查,一无所获。那东西,很可能还在王雅婷手里,或者被她藏在了更隐秘的地方。而处于警方保护下、又经历了巨大惊吓的王雅婷,情绪极不稳定,对任何人都充满了戒备。
突破口,意外地落到了我身上。
一天下午,苏晚带来一个消息。她坐在病床边,削着一个苹果,动作优雅,语气却带着一丝凝重:王雅婷的心理评估报告出来了,创伤后应激障碍,很严重。她拒绝和警方深入沟通,尤其拒绝谈论落水前和落水时的细节。但她的心理医生反馈,她似乎……对你有很强的愧疚感。在沙盘治疗中,她反复摆出一个人从水里救起另一个人的场景,并且把代表‘救人者’的玩偶保护得很好。
愧疚感
我沉默着。前世被她父母打死的怨恨,与今生她试图帮我解释却被粗暴打断的记忆交织在一起。她也是王德贵扭曲家庭和罪恶行径的受害者。
也许,苏晚将削好的苹果递给我,目光深邃,解铃还须系铃人。周寻,你是她唯一不排斥、甚至可能愿意信任的‘关联人’。我们需要和她谈一次。不是为了逼迫,而是给她一个机会,也给我们一个机会。拿到证据,不仅是为了惩罚罪恶,更是为了让她彻底摆脱她父亲那肮脏阴影的裹挟。她需要一个救赎,无论是为别人,还是为自己。
苏晚的话,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我看着手中削得完美的苹果,沉默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
几天后,在市局安排的一间安静的、带有单向玻璃的会谈室里,我再次见到了王雅婷。
她瘦了很多,穿着宽大的卫衣,蜷缩在椅子上,脸色苍白,眼神怯懦得像只受惊的小鹿,完全不见当初穿着粉色连衣裙的骄纵模样。看到我进来,她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手指紧紧绞着衣角,头埋得更低。
我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王雅婷。
她猛地一颤,飞快地抬眼看了我一下,又迅速垂下,声音细若蚊蚋:对……对不起……周寻……真的对不起……我爸妈他们……
不是你的错。我打断她,语气尽量放平缓,我今天来,不是来责怪你,也不是来听你道歉的。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我想知道,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那天下午,在河边,你滑倒之前,你在做什么你在泥地里……埋了什么东西
王雅婷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尽褪,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摇头,语无伦次:没……没有!我什么都没埋!我不知道!你别问了!求求你别问了!她双手抱住头,几乎要缩成一团。
王雅婷!我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看着我!
她被我的声音震住,下意识地抬起头,眼中蓄满了惊恐的泪水。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害怕你爸爸,对吗我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传递一丝力量,但你想过没有你藏起来的东西,可能不仅仅关系到我的冤屈,更关系到三条活生生的人命!关系到三年前那场根本不是意外的坍塌事故!其中一个人,是苏晚老师的亲弟弟!
苏……苏老师王雅婷愣住了,显然并不知道这层关系。
对!苏晚老师!她一直在查!为了她弟弟,也为了所有被王德贵害死害惨的人!我抓住时机,语气急促而恳切,那个东西,是证据!是能把你爸爸送进监狱,让他再也伤害不了任何人,也让你和你妈妈彻底摆脱他的证据!你难道想一辈子活在他的阴影下想一辈子背着‘杀人犯女儿’的污名想看着可能还有更多人被他害死吗!
不……我不想……王雅婷的眼泪汹涌而出,她拼命摇头,内心似乎在经历着剧烈的挣扎和撕扯。父亲积威的恐惧和对真相、对解脱的渴望在她眼中疯狂交战。
把它交出来,王雅婷!我伸出手,不是逼迫,更像是一种托付和承诺,交给法律!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那三个冤死的人一个交代!苏老师,警察,都会保护你!我保证!
时间仿佛凝固了。会谈室里只剩下王雅婷压抑的啜泣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十分钟。她终于停止了哭泣,肩膀不再剧烈颤抖。她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但眼神里多了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
她看着我,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颤抖:在……在我房间……书架后面……第二块松动的墙砖里面……用塑料袋包着的……是一个U盘……还有……还有我爸的一个旧笔记本……
U盘!笔记本!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上头顶!找到了!
后续的事情,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进展快得超乎想象。
苏晚以雷霆手段,在警方配合下,第一时间从王家取到了那个被王雅婷藏匿的U盘和一本沾着泥点的硬皮笔记本。
U盘里,是几段清晰的电话录音和一份加密的电子账目。录音里,王德贵的声音阴狠而贪婪,正指示手下销毁劣质钢材的采购凭证,贿赂质监部门人员篡改报告,并在事故发生后,冷酷地下令清理现场,让那几个倒霉鬼闭嘴,家属给点钱打发走。那份电子账目,则详细记录了他用于行贿、收买、伪造证据的每一笔黑金流向,触目惊心。
而那本不起眼的旧笔记本,才是真正的死亡笔记。上面是王德贵亲笔记录的、丽景苑项目从立项开始的种种非法勾当:偷工减料的详细指令、安全事故的掩盖方案、贿赂官员的时间地点金额……甚至包括三年前那起脚手架坍塌事故后,他如何策划意外,如何威胁工头作伪证,如何用极低赔偿打发遇难者家属的详细计划!每一页,都浸透着贪婪、冷酷和鲜血!
铁证如山!
苏晚以代理律师和受害者家属的身份,将这些致命的证据,连同之前搜集的证人证言、我的验伤报告、现场录音,整理成一份无可辩驳的起诉材料,直接递交检察院。案件性质,瞬间从普通的故意伤害,升级为重大责任事故罪、行贿罪、重大劳动安全事故罪、故意销毁会计凭证罪……数罪并罚!
王德贵构筑的商业帝国和关系网,在如山铁证面前,如同沙堡般轰然倒塌。他那些昔日的保护伞,此刻唯恐避之不及。媒体闻风而动,王德贵和他那烂尾的丽景苑,瞬间成了全市乃至全省的焦点,臭名昭著。
三个月后,市中院刑事审判庭。
庄严肃穆的国徽高悬。旁听席座无虚席,各路媒体长枪短炮。我穿着简单的衬衫,坐在原告及受害者家属席上,后背的伤痕早已结痂,但烙印在心底的痛楚与恨意,从未消散。旁边坐着苏晚,她今天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蓝色律师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静如水,却蕴含着足以焚毁一切罪恶的力量。
王德贵和李春娟被法警押上被告席。短短三个月,王德贵那身昂贵的西装变得空荡,油腻的头发花白杂乱,脸上横肉松垮,曾经嚣张不可一世的眼睛里,如今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刻骨的怨毒。李春娟更是形容枯槁,眼神呆滞,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庭审过程漫长而激烈。检察官铿锵有力地宣读起诉书,出示一件件确凿的证据。苏晚作为附带民事诉讼原告的代理律师,发言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字字如刀,将王德贵夫妇的罪行层层剥开,血淋淋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她引述法条,剖析证据链,还原事故真相,控诉他们的凶残暴虐。她的声音在肃穆的法庭里回荡,带着为逝者讨还公道的悲愤,也带着为生者捍卫尊严的凛然。
王德贵的辩护律师苍白无力地做着最后的挣扎,试图在细节上狡辩,但在铁证组成的铜墙铁壁面前,一切辩驳都显得如此可笑和徒劳。
……综上所述,被告人王德贵,罔顾国法,草菅人命,为谋取暴利偷工减料,造成重大责任事故致三人死亡;事后为掩盖罪行,行贿国家工作人员,销毁证据,性质极其恶劣;更因一己私愤,持械故意伤害见义勇为的未成年人周寻,手段残忍,情节特别严重!被告人李春娟,积极协助王德贵实施伤害,情节恶劣!二人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社会危害性极大,影响极其恶劣!必须依法予以严惩!
检察官最后的总结陈词,如同最终的审判槌,重重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审判长神情凝重,与合议庭成员短暂商议后,重新端坐。
全体起立!
法庭内瞬间肃静,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审判长洪亮的声音在法庭内庄严回荡:
……本院认为,被告人王德贵犯重大责任事故罪、行贿罪、故意销毁会计凭证罪、故意伤害罪,数罪并罚!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被告人李春娟,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咚!
法槌落下,声音清脆,却如同惊雷,宣告了正义的最终降临!
好!!!
旁听席上瞬间爆发出压抑已久的叫好声和雷鸣般的掌声!闪光灯亮成一片。王德贵面如死灰,双腿一软,瘫倒在被告席上,被法警粗暴地架起。李春娟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嚎,彻底崩溃。
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
我站在原地,身体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巨大的、迟来的虚脱和解脱感。前世的惨死,今生的搏杀,所有的恐惧、愤怒、屈辱和伤痛,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归宿。视线有些模糊,我用力眨了眨眼。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而柔软的手,轻轻握住了我放在身侧、依旧紧握成拳的手。
是苏晚。
她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边。深蓝色的律师袍衬得她肌肤胜雪,金丝眼镜后的眼眸,如同被春风融化的冰湖,荡漾着前所未有的、柔和而炽热的波光。那里面,有尘埃落定的释然,有夙愿得偿的慰藉,更有一种……我从未见过、也绝不敢想象的、浓烈而直白的情愫。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在尚未停息的掌声和闪光灯中,苏晚微微侧过身,面向我。
然后,在庄严的国徽之下,在刚刚宣判了罪恶的法庭之上,她做出了一个让全场瞬间死寂、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动作。
她踮起脚尖,温软的唇瓣,带着一丝清凉的、橙花的淡香,坚定而温柔地印在了我的额头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所有的声音——掌声、议论声、法警的呵斥声、李春娟的哭嚎声——都消失了。只剩下额头上那清晰无比、柔软微凉的触感,和她身上传来的、令人心安的淡淡馨香。
她的唇只停留了短暂的一瞬,如同蝴蝶轻点水面。随即,她稍稍退开半步,依旧握着我的手,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我震惊到空白的眼睛。
红唇轻启,清冽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气,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喟叹和无畏的宣告,只传入我的耳中:
这次,周寻,换我救你。
三年后,一个阳光明媚的秋日午后。
快递员将一个厚实的、质感极佳的白色信封送到了我的公寓。信封上没有寄件人信息,只打印着我的名字:周寻。
带着一丝疑惑拆开,里面滑出一张……试卷
确切地说,是一张精心设计、印刷考究的卡片。顶部是醒目的、标准英语考试试卷的抬头格式:
English
Proficiency
Test
-
Life
Volume
Candidate:
Zhou
Xun
Examiner:
Su
Wan
Date:
Forever
下面,不再是冰冷的试题,而是一行行优雅流畅的手写英文花体字:
Section
1:
Listening
Comprehension
(倾听心声)
Question:
Will
you
spend
the
rest
of
your
life
listening
to
my
heartbeat
(你愿意用余生倾听我的心跳吗)
Section
2:
Reading
Comprehension
(阅读理解)
Passage:
The
story
of
Su
Wan
&
Zhou
Xun.(苏晚与周寻的故事)
Question:
Are
you
willing
to
co-author
the
sequels,
from
this
day
until
the
last
page
(你愿意从今日起,与我共同续写这个故事,直至最后一页吗)
Section
3:
Translation
(翻译未来)
Task:
Translate
I
Do
into
a
lifetime
of
shared
sunrises
and
whispered
goodnights.
(请将我愿意翻译成共度的每一个日出与轻声互道的晚安。)
Section
4:
Writing
(书写承诺)
Topic:
Draft
the
most
binding
contract,
where
the
only
clauses
are
love
and
fidelity.
(请起草一份最具约束力的契约,其条款唯有爱与忠诚。)
在试卷的最下方,没有分数栏,只有一行同样手写的、华丽而庄重的签名:
Su
Wan
(苏晚)
以及一行小字:
Venue:
St.
Cecilia
Cathedral.
Time:
October
18th,
10:00
AM.
Dress
Code:
Answer
Sheet
Attached
(Your
Heart).
(地点:圣塞西莉亚大教堂。时间:10月18日上午10点。着装要求:随附答题卡(你的心)。)
指尖拂过那带着淡淡香水味的纸张,拂过那熟悉又令人悸动的字迹。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卡片上跳跃,暖融融的。额头上,仿佛还残留着三年前法庭上那个惊世骇俗的吻的微凉触感。
我拿起笔,在试卷抬头的Candidate:
Zhou
Xun旁边,找到空白处,一笔一划,用力地写下一个单词,一个跨越了生死、仇恨与救赎,最终指向唯一答案的单词:
Y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