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月亮,悬在漆黑天幕上。
它裂开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一道狰狞、幽深的黑色缝隙,像被无形的巨斧狠狠劈开,横贯在冰冷的月面之上。紧接着,粘稠得如同凝固血浆般的猩红雾气,就从那道深不见底的裂口里汹涌地倾泻而出。
红雾无声无息,却快得超越想象。它们像垂死的巨兽喷吐出的最后一口毒息,又像宇宙创口流出的脓血,翻滚着,膨胀着,贪婪地吞噬着下方沉睡的城市。霓虹招牌在雾中扭曲、熄灭,钢筋森林的轮廓被迅速抹去,仿佛从未存在过。死寂,是这毁灭唯一的伴奏。
陈玄猛地从狭窄的出租屋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肋骨下狂跳,擂鼓般撞击着胸腔。不是梦。窗外,世界只剩下翻滚的、令人作呕的猩红。那红,浓得化不开,带着铁锈和腐烂的甜腥味,丝丝缕缕钻进鼻孔,黏在喉咙里。
哥…
一声微弱如幼猫的呻吟从身侧传来。
陈玄的心瞬间沉到冰点。他猛地转头。妹妹陈曦蜷缩在薄薄的被子里,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滚烫的灼气。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一缕缕贴在皮肤上。她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薄被也跟着簌簌抖动。
高烧!在这该死的红雾降临的第一天!
陈玄一把掀开被子,动作快得像被火烧到。他扯过床单,几下撕成结实的布条,迅速把意识模糊的陈曦牢牢捆缚在自己背上。小姑娘滚烫的额头贴着他后颈的皮肤,那热度烫得他心慌。他抓起墙角一个瘪瘪的旧背包,胡乱塞进几包压缩饼干和两瓶水,最后,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件东西上。
那是一柄剑。
一柄三尺长的古剑,剑鞘是腐朽的乌木,布满虫蛀的孔洞,缠裹剑柄的皮革早已风化脱落,露出底下暗沉、毫无光泽的青铜剑柄。这是爷爷留下的遗物,据说是祖上不知哪一代在黄河故道淤泥里挖出来的。除了压箱底,陈玄实在想不出它还有什么用。但此刻,鬼使神差地,他一把抄起了这柄沉重的累赘。
曦曦,抱紧哥!别怕!
他低吼一声,声音在死寂的红雾里显得嘶哑又微弱。他撞开摇摇欲坠的出租屋门,冲进了那片猩红的炼狱。
世界变了。
脚下的水泥地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深不见底。扭曲的钢筋从断裂的混凝土里刺出,像怪物的獠牙。街道两旁,绿化带的植物疯长得令人恐惧。寻常的冬青膨胀成张牙舞爪的墨绿色巨怪,枝条如蟒蛇般蠕动,贪婪地卷住一辆翻倒的轿车底盘,金属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碗口粗的藤蔓从高楼外墙的裂缝里钻出,缠满整栋建筑,还在向上攀爬,叶片巨大得不正常,边缘锋利如刀。
更可怕的是声音。
红雾深处,传来此起彼伏、非人的嘶嚎。有野兽般狂躁的咆哮,有昆虫甲壳摩擦的刺耳锐响,甚至还有……隐隐约约、意义不明的、类似人类的尖笑。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穿透浓雾,钻入耳膜,拉扯着每一根紧绷的神经。
死亡的气息无处不在。
陈玄背着妹妹,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在废墟和变异植物的夹缝中艰难穿行。他不敢跑得太快,怕颠簸加重妹妹的痛苦;更不敢停下,每一次从红雾深处传来的异响,都预示着未知的致命威胁正在逼近。他紧握着那柄冰凉沉重的古剑,粗糙的剑柄硌得掌心生疼,这毫无用处的古董此刻竟成了他唯一的心理支柱,仿佛握着它,就握住了爷爷留下的一丝虚无缥缈的庇佑。
浓雾中,一道巨大的黑影带着腥风猛地扑出!陈玄瞳孔骤缩,身体本能地向侧后方急退。砰!黑影砸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水泥地应声碎裂。那是一只变异的家猫,体型膨胀得如同小牛犊,一身橘黄色的毛发根根倒竖如钢针,碧绿的猫眼布满血丝,闪烁着纯粹的疯狂和饥饿。它裂开嘴,露出匕首般锋利的獠牙,涎水混合着血丝滴落在地,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陈玄的心脏几乎跳出喉咙。他死死盯着这头怪物,握着古剑的手心全是冷汗。那猫怪低吼一声,后肢肌肉绷紧,眼看就要再次扑击!
吼——!!!
一声更加雄浑、更加暴戾、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咆哮,从侧前方的浓雾中炸响!那声音带着恐怖的穿透力,震得陈玄耳膜嗡嗡作响,连背上昏沉的陈曦都痛苦地皱紧了眉头。
猫怪的动作瞬间僵住。它眼中的疯狂被一种源自本能的巨大恐惧取代,浑身炸起的钢针毛发瑟瑟发抖。它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咆哮传来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夹着尾巴,像一道受惊的黄影,瞬间窜入旁边扭曲疯长的藤蔓丛中,消失不见。
陈玄的冷汗瞬间浸透后背。连这凶悍的猫怪都如此恐惧……来的会是什么
他不敢有丝毫犹豫,趁着这短暂的喘息之机,拔足狂奔。方向只有一个——通往海边新区的跨海大桥!那是官方在混乱初起时,通过所有还能发出声音的广播和屏幕,反复强调的紧急撤离点之一!只有那里,才有一线渺茫的希望!
沉重的脚步声在死寂的废墟中回荡。背上妹妹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灼烧着他的皮肤,像背负着一团燃烧的火炭。红雾浓得化不开,仿佛有生命般缠绕着四肢,每一次呼吸都吸入带着铁锈和腐败甜腥的冰冷空气,肺部针扎似的疼。那柄沉重的古剑在奔跑中不断撞击着他的大腿,冰冷而累赘。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浓雾中终于透出一点异样的轮廓。不是扭曲的钢筋丛林,也不是疯长的变异植物,而是巨大、规则的、带着工业冰冷质感的钢铁结构。
跨海大桥!
希望的曙光如同强心剂注入陈玄几乎麻木的身体。他咬紧牙关,榨干最后一丝力气,冲向桥头。桥面上已经挤满了人,黑压压一片,如同逃难的蚁群。哭喊声、咒骂声、绝望的祈祷声、伤者的呻吟声,混杂着远处怪物此起彼伏的嘶吼,形成一首混乱而悲怆的末日交响曲。人们拖家带口,推着塞满家当的购物车,背着鼓鼓囊囊的行囊,脸上写满了惊惶、疲惫和对未知的恐惧。维持秩序的士兵脸上涂着油彩,眼神锐利如鹰隼,手中的枪械闪烁着冷硬的光泽,枪口警惕地指向浓雾深处,用嘶哑的喉咙竭力吼叫着,试图梳理这混乱不堪的人流。
快!跟上!别停下!
孩子!看好孩子!
让开!让伤员先过去!
陈玄背着妹妹,像一尾逆流而上的鱼,在拥挤、恐慌、散发着汗臭和血腥味的人潮中奋力向前挤。他只有一个念头:上桥!过桥!离开这片被红雾彻底吞噬的、正在疯狂异变的死地!
哥…水…背上传来陈曦微弱的呻吟,气若游丝。
陈玄的心猛地一揪。他腾出一只手,艰难地从背包侧袋里摸出那瓶只剩下一小半的矿泉水,拧开盖子,小心翼翼地凑到妹妹干裂的唇边。清凉的水滴浸润了她的嘴唇,她本能地小口啜吸着,滚烫的呼吸喷在陈玄的手腕上。
就在这时,一种异样的震动感,从脚下冰冷的钢铁桥面传来。
起初很轻微,混杂在人群的踩踏和车辆的轰鸣中难以察觉。但几秒钟后,震动陡然加剧!不再是单纯的震动,而是密集如雨点、沉重如擂鼓的踩踏!仿佛有千军万马正从桥的另一端,从他们拼命想要逃离的旧城方向,汹涌而来!
什么声音!有人惊恐地尖叫。
地…地震了!
骚动瞬间在人潮中炸开。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人们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伸长脖子,惊恐地向身后那片翻滚的猩红浓雾望去。
陈玄也猛地回头。
浓雾深处,仿佛有一堵巨大的、移动的黑色墙壁正急速推进!那堵墙由无数个疯狂攒动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小点组成,伴随着一片刺耳、尖锐、充满贪婪与毁灭欲望的吱吱声浪,如同无数把生锈的锯子在疯狂地切割着神经!
鼠群!
不是普通的鼠群。每一只都膨胀到了家猫大小!它们的皮毛在浓雾中闪烁着油腻、污秽的暗红色光泽,像是刚刚在血池里浸泡过。肌肉虬结,将皮毛撑得近乎透明,四肢粗壮得畸形,每一次蹬地都爆发出恐怖的力量。最可怕的是它们的眼睛,不再是怯懦的小黑点,而是两簇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猩红!贪婪、疯狂、纯粹到极致的饥饿,在那无数双猩红的瞳孔里沸腾!
它们汇成一股毁灭的黑红浊流,以山崩海啸之势,瞬间撞上了拥挤在桥头、猝不及防的人群!
惨叫声如同被利刃割断的琴弦,骤然拔高到极致,又戛然而止!
血肉横飞!
那些膨胀的巨鼠,力量大得惊人。它们轻易地扑倒奔跑的人,锋利的门齿如同高速旋转的链锯,轻易撕裂皮肉,咬断骨骼!一只巨鼠高高跃起,扑倒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猩红的鼠口张开,狠狠咬下!女人凄厉的尖叫和孩子惊恐的哭嚎只持续了半秒,就被骨肉碎裂的咔嚓声淹没。另一只巨鼠撞翻了一个推着沉重行李车的老人,老人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就被紧随其后的鼠潮淹没,瞬间只剩下一滩迅速扩大的暗红和几片破碎的布料。
混乱!彻底的混乱!绝望的尖叫、濒死的哀嚎、骨骼碎裂的脆响、鼠群兴奋的吱吱声……汇聚成一片令人精神崩溃的地狱音浪。人群像被投入滚水的蚂蚁,彻底炸开了锅。求生的本能压垮了一切秩序。推搡、踩踏、尖叫着不顾一切地向桥中央涌去,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士兵们怒吼着开火了!枪口喷射出炽热的火舌,子弹撕裂空气,狠狠钻进冲在最前面的巨鼠身体。污秽的血液和碎肉飞溅!几只巨鼠翻滚着倒下,但这点损失对于潮水般的鼠群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更多的巨鼠踩着同伴的尸体,更加疯狂地涌上!它们弹跳力惊人,轻易越过路障,扑向开枪的士兵!一个士兵被数只巨鼠同时扑倒,瞬间消失在翻滚撕咬的鼠堆里,只有那顶染血的军帽被高高抛起。
钢铁防线,在绝对的数量和疯狂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陈玄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生物最原始的逃生本能。他背着妹妹,被身后巨大的求生狂潮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前冲!脚下是黏腻湿滑的血肉混合物,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死亡交响。他不敢回头,不能回头!他只能死死地护住背上的妹妹,用身体挡住混乱中撞来的手臂和身体,在绝望的人流中跌跌撞撞地向前冲。
桥很长,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人群在狭窄的桥面上疯狂奔逃,身后是紧追不舍、如同黑色潮水般吞噬一切的鼠群。不断有人摔倒,惨叫着被后面的人踩踏,或者被追上来的巨鼠瞬间拖入血色的深渊。陈玄感觉自己的肺像破风箱一样嘶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双腿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次抬起都耗尽全力。
终于,前方不再是绝望的桥面,而是……尽头!
冰冷、灰白的水泥桥栏,横亘在视线尽头。桥栏之外,是翻滚着灰色泡沫、深不见底的茫茫大海。咸腥冰冷的海风带着死寂的气息扑面而来。
无路可逃!
人群在桥头戛然而止,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墙。绝望的哭喊声瞬间达到了顶点。前有绝壁大海,后有嗜血鼠潮!
陈玄被身后涌来的人狠狠撞了一下,踉跄着扑到冰冷的桥栏上。冰冷的金属触感刺得他一激灵。他大口喘息着,肺部火烧火燎,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他猛地回头——
鼠潮!黑色的、红色的、蠕动的死亡之潮,已经近在咫尺!它们像一层不断蔓延、覆盖一切的肮脏地毯,铺满了整个视野所及的桥面,所过之处,只留下刺目的猩红和零碎的白骨。士兵们构筑的防线早已被彻底淹没、撕碎,连一丝抵抗的痕迹都看不到。
鼠群的中心,一个庞然巨物正缓缓分开鼠浪,踱步而出。它的体型比周围的巨鼠大上整整一倍,如同一辆小型卡车!暗红色的皮毛厚重如铠甲,上面布满纵横交错的陈旧伤疤,昭示着它残酷的生存史。一根根粗硬如钢针的鼠鬃从铠甲般的皮毛缝隙中刺出。最令人胆寒的是它的眼睛——不再仅仅是猩红,而是如同两潭翻滚的、灼热的、散发着硫磺恶臭的岩浆!那目光扫过拥挤在桥头、瑟瑟发抖如同待宰羔羊的人群,带着一种赤裸裸的、高高在上的、毁灭性的贪婪。
鼠王!
它巨大的头颅微微转动,那两潭岩浆般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了陈玄……不,是锁定了陈玄背上那个散发着高烧滚烫气息、生命之火微弱摇曳的少女!
吱——!!!
一声尖锐到足以刺破耳膜的厉啸从鼠王口中爆发!这啸声如同进攻的号角!围绕在它身边的鼠群瞬间狂暴!如同黑色的决堤洪水,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气势,向桥头最后的人群发起了最后的冲锋!腥臭的风压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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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的心脏在那一刹那停止了跳动。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他看到无数双猩红的眼睛,无数张滴着涎水和鲜血的鼠口,无数只闪烁着寒光的利爪,铺天盖地,向他和他背上唯一的亲人压来!妹妹滚烫的体温隔着衣服灼烧着他的脊背,像最后一点即将熄灭的烛火。
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就在这千钧一发、意识几乎被绝望吞噬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清晰、带着金属震颤特有的穿透力,毫无征兆地在他紧握的右手中炸响!那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盖过了鼠群的尖啸和人潮的哭嚎,直接钻入他的脑海深处!
是他一直死死攥着的那柄生满铜锈的沉重古剑!
它……在震动!
不再是冰冷的死物,而是如同从亘古沉眠中骤然惊醒的凶兽!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刺骨却又蕴含着毁灭性炽热的奇异力量,猛地从剑柄处爆发,如同高压电流般狠狠贯入陈玄的手臂,瞬间冲上肩头,蛮横地撞入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呃啊——!
陈玄发出一声痛苦与惊骇混杂的低吼。这股力量太狂暴了!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在体内疯狂穿刺,又像滚烫的岩浆在血管里奔涌!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几乎要握不住那柄突然变得滚烫的剑!
就在鼠王那庞大的阴影已经笼罩头顶,腥臭的涎水滴落,巨大如匕首的门齿带着死亡的气息,距离陈曦蜷缩在陈玄背上的衣角,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时!
陈玄的身体,被那股狂暴的剑力完全支配了!那不是他的意识在驱动,而是剑本身!是那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此刻被浓烈死亡和至亲危机彻底唤醒的杀戮本能!
他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双眼瞬间被一种冰冷纯粹的青芒覆盖!手臂违背了物理的极限,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反手向上撩起!
嗡——!
剑鸣再响!这一次,是清越的龙吟!仿佛沉睡了万古的巨龙,睁开了它的竖瞳!
一道凝练到极致、纯粹到令人心胆俱裂的青色剑气,自那布满铜锈的剑刃上轰然爆发!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绝对的、撕裂一切的锋锐!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那道青色的光,并不浩大,却纯粹得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锋芒。它无声地划过空气,所过之处,翻滚的猩红浓雾如同脆弱的布帛,被瞬间、整齐地从中剖开!露出了后面灰暗的天空和绝望的人群!
光的速度有多快
青光闪现的刹那,便已掠至鼠王那狰狞的头颅前!它那熔岩般的巨大眼瞳中,第一次映出了那抹纯粹的青色,映出了其中蕴含的、足以斩断一切的冰冷意志。那瞳孔深处,刚刚升起的暴戾贪婪,瞬间被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取代!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热刀切入牛油的声响。
鼠王那卡车般庞大的身躯猛地僵住。它那足以咬碎钢铁的门齿,距离陈曦的衣角,只差毫厘。
然后,一道笔直、纤细的青线,无声无息地从它巨大的头颅正中浮现,一直向下蔓延,贯穿整个庞大的身躯。
噗!
污秽粘稠、散发着浓烈恶臭的暗红色血液,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那道青线中喷涌而出!紧接着,是内脏的碎块、断裂的骨骼……庞大的鼠王身体,沿着那道青线,轰然向两边裂开!切口光滑如镜!
但这仅仅是开始!
那道撕裂鼠王身躯的青光余势未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又像一把无形巨扇横扫而出的致命罡风!
嗡——!
青色的涟漪无声扩散,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发生了细微的扭曲!
噗!噗!噗!噗!噗!
密集到令人头皮炸裂的肉体爆裂声连成一片!以陈玄为中心,前方扇形区域,半径数十米内,所有扑击在空中的、拥挤在地面的、刚刚跃起的变异巨鼠……无论是体型硕大的精英,还是普通的炮灰……它们的身体在同一瞬间,如同被投入微波炉的鸡蛋,毫无征兆地膨胀、扭曲,然后——
炸开!
千朵污秽的血花,在浓得化不开的猩红雾气中同时绽放!
粘稠的暗红血浆、碎裂的骨渣、破碎的内脏、肮脏的皮毛碎片……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片稠密的、散发着冲天腥臭的猩红血雨!劈头盖脸地浇淋在桥面上,浇淋在幸存者呆滞的脸上、身上,也淋了陈玄和陈曦满头满脸!
温热、腥臭、令人作呕!
时间仿佛真的凝固了。
桥头剩余的数百名幸存者,如同被集体施了定身术。他们脸上的惊恐、绝望还未来得及褪去,就被这突如其来的、超越认知极限的恐怖景象彻底冻结。嘴巴大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珠在剧烈地颤抖,死死盯着那片瞬间清空、只剩下漫天血沫和残肢断臂的扇形区域,盯着那个站在血雨中央、缓缓放下手臂的身影。
死寂。
只有浓雾翻滚的细微声响,以及血水滴滴答答从桥面、从人们身上滴落的黏腻声音。
陈玄保持着挥剑后的姿势,微微弓着背,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肺部撕裂般的疼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剑,抽空了他身体里的一切力量,连同某种更本质的东西。背上的陈曦似乎被这剧烈的震荡和浓烈的血腥刺激,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站直身体,想要查看妹妹的情况。
就在这时,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猛地席卷了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那感觉来得如此迅猛、如此彻底,仿佛支撑生命的根基瞬间被抽空!
咳…他喉咙一甜,一股带着铁锈味的温热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上口腔。他死死咬住牙关,硬生生将这口血咽了回去。
紧接着,一种细微但清晰无比的沙沙声,从他头顶传来。
几缕黑色的发丝,毫无征兆地飘落下来,拂过他布满血污和汗水的脸颊,落在同样被血染红的桥面上。
然后,是更多。
如同被无形的火焰舔舐,又像是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生机。他原本浓密的黑发,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发根开始,寸寸变得灰白、枯槁、失去所有光泽!短短几秒钟,一头如墨的黑发,尽数化为刺眼、枯槁、毫无生气的惨白!如同寒冬荒野上覆盖的霜雪!
剧烈的眩晕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太阳穴上。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开始出现跳跃的、不祥的黑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而徒劳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泵出的血液却仿佛失去了温度,冰冷地流淌在迅速衰败的血管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力如同指间流沙,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疯狂流逝。
代价!这就是挥动那柄剑的代价!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微微侧头,看向背上。
陈曦不知何时已经稍稍睁开了眼睛,虽然眼神依旧涣散迷蒙,却清晰地映出了他此刻的模样——那刺目的、象征着生命枯竭的白发。
一滴滚烫的泪水,从女孩烧得通红的眼角滑落,滴在他染血的颈侧。
……哥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无尽的惊恐和心疼。
陈玄想对她笑一笑,想告诉她没事,想抬手擦掉她的眼泪。但他连扯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握住那柄再次变得冰冷沉重、剑身铜锈上沾染着厚厚一层暗红污秽的古剑剑柄。冰冷的触感是此刻唯一的支撑。
意识在沉沦的边缘挣扎。他不能倒下,绝对不能!曦曦还在背上!
桥…桥通了!
快跑啊!
离开这鬼地方!
幸存者们终于从极致的震撼和恐惧中回过神来。求生的欲望再次压倒了一切。他们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哭喊,相互搀扶着,推搡着,甚至踩踏着地上的血肉残骸,跌跌撞撞地冲向大桥的彼岸。没有人敢靠近那个白发如雪、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归来的身影和他背上哭泣的女孩。
陈玄深吸一口气,那带着浓重血腥和死亡气息的空气刺得他肺部剧痛。他咬紧牙关,舌尖尝到了自己鲜血的咸腥味,强行压榨出身体里最后残存的一丝力气,迈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脚步,混在逃难的人流中,踏过了这座用鲜血和白骨铺就的跨海大桥。
桥的尽头,是临海新区避难所。
巨大的探照灯柱如同光之利剑,粗暴地撕裂浓稠的红雾,在避难所外围高耸的合金围墙上扫过,冰冷的金属反射着刺目的光芒。围墙之下,是无数临时搭建的、如同巨大蘑菇般的迷彩帐篷,一直蔓延到视线尽头。荷枪实弹的士兵在入口处构筑起森严的防线,冰冷的枪口指向每一个涌入的难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疲惫和一种铁血铸就的麻木。
入口处架设着简陋但高效的扫描设备,冰冷的蓝光扫过每一个进入者的身体。穿着全套白色防护服、戴着防毒面具的检疫人员如同幽灵般穿梭,粗暴地拉扯着难民,喷洒刺鼻的消毒药水。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汗臭、血腥和绝望混杂的难闻气味。
陈玄背着昏昏沉沉的陈曦,排在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里,每一步都挪得异常艰难。他的白发和身上干涸发黑的血污,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刺眼,引来周围无数道惊疑、恐惧、甚至带着排斥的目光。他低着头,所有的意志都用来对抗身体深处那持续不断的虚弱和冰冷,对抗着生命力飞速流逝带来的眩晕。
终于轮到他。
名字!身份信息!
一个坐在简易桌子后的军官头也不抬,声音平板得像机器,手指在布满灰尘的军用平板电脑上敲打着。他旁边站着一个穿着笔挺深蓝色制服、眼神锐利如鹰隼的男人,胸前别着一个不起眼的徽章——一个抽象的、半睁着的蓝色眼睛。
陈玄…这是我妹妹,陈曦…她发高烧了…
陈玄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肺部的疼痛。
军官这才抬起头,目光扫过陈玄刺眼的白发和满身血污,眉头厌恶地皱起。当他的目光落在陈玄背上烧得脸颊通红、呼吸急促的陈曦身上时,眉头皱得更紧了。
发烧军官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和疏远,仿佛那不是病人,而是某种危险的传染源。他朝旁边一个穿着白大褂、同样戴着厚厚口罩的医生模样的人努了努嘴。老张,测个体温!重点观察!
被称为老张的医生拿着一个红外测温仪,隔着一段距离,对着陈曦的额头照了一下。仪器发出刺耳的蜂鸣,屏幕显示的数字高得吓人。
41.2度!极高热!有异变风险!
老张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那个深蓝制服的男人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陈曦身上。他上前一步,几乎贴着陈玄,目光死死盯着女孩烧得通红的脸和紧闭的眼睛,似乎在搜寻着什么细微的征兆。
立刻隔离!
军官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挥了挥手,两个同样穿着深蓝色制服、面无表情的壮汉立刻从旁边走出,动作粗暴地就要从陈玄背上将陈曦扯下来。
不!她只是发烧!普通的高烧!
陈玄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猛地后退一步,将妹妹死死护在身后。过度用力让他眼前一黑,一阵剧烈的咳嗽冲口而出,嘴角再次溢出一缕鲜红。他手中的古剑下意识地抬起寸许,锈迹斑斑的剑尖微微颤动。
这个动作立刻刺激到了周围的人!
放下武器!
军官厉声大喝,猛地拔出了腰间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瞬间指向陈玄的眉心!周围的士兵也哗啦一声拉动枪栓,冰冷的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他!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深蓝制服的男人眼神更冷,他抬手示意士兵稍安勿躁,但看向陈玄的目光却充满了审视和一种冰冷的、如同看待实验材料的评估意味。
普通高烧深蓝制服的男人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在嘈杂的入口处清晰地压过所有声音。你确定吗看看你自己!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刮过陈玄寸寸雪白的头发和嘴角刺目的血迹。红雾之下,任何异常都可能是灾难的源头!高烧,更是初期觉醒者失控的前兆!你想害死这里所有人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煽动性的正义感,清晰地传遍整个入口区域:
根据《紧急状态进化者临时管控法案》,所有出现异常体征、疑似觉醒者,必须无条件接受隔离观察与管控!这是为了避难所全体幸存者的安全!是为了人类文明的火种不被失控的力量引燃!带走!
最后两个字,冷酷无情,如同法官的最终宣判。
两个深蓝制服的壮汉再无顾忌,如同两座铁塔般猛地压上!一人狠狠扣住陈玄的肩膀,巨大的力量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另一人则粗暴地抓住陈曦的手臂,用力将她从陈玄背上撕扯下来!
哥——!
陈曦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烧得滚烫的小手徒劳地伸向陈玄的方向。
曦曦!
陈玄目眦欲裂!白发因愤怒而颤动!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狂暴力量混合着那柄古剑残留的冰冷杀意,轰然在体内炸开!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被扣住的肩膀猛地一挣!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爆发!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骼错位声!扣住他肩膀的壮汉发出一声惨嚎,整条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软软垂下!剧痛让他瞬间松开了钳制!
陈玄的身体如同挣脱枷锁的凶兽,反手一拳,带着破风声狠狠砸向另一个正抓着陈曦手臂的壮汉面门!
砰!
沉闷的撞击声!那壮汉如同被攻城锤击中,哼都没哼一声,庞大的身躯离地飞起,口鼻喷血,重重砸在几米外的合金围墙上,瘫软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反抗和恐怖的力量,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军官举着枪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士兵们的手指死死扣在扳机上!
深蓝制服的男人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陈玄,一字一句,如同毒蛇吐信:
果然…是危险的觉醒者!暴力抗法!威胁公共安全!给我拿下!必要时…击毙!
击毙两个字,如同冰锥刺入陈玄的心脏。他看到更多的士兵和深蓝制服者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冰冷的枪口如同死亡的丛林。他看到军官因紧张而扭曲的脸,手指死死压在扳机上。他看到周围难民惊恐后退、如同躲避瘟疫的眼神。
更让他心胆俱裂的是,就在他击飞第二个壮汉的瞬间,几个穿着白大褂、同样戴着深蓝之眼徽章的人影,如同鬼魅般从旁边闪出,用一张闪烁着微弱蓝光的特制大网,瞬间罩住了因惊吓和虚弱而站立不稳的陈曦!
不——!!!
陈玄发出绝望的嘶吼,不顾一切地想要扑过去!但身体深处那股支撑他爆发力量的源泉骤然枯竭,随之而来的是比之前强烈十倍的虚弱和剧痛!他眼前猛地一黑,双腿一软,单膝重重跪倒在地,手中的古剑哐当一声杵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支撑着他没有彻底倒下。剧烈的咳嗽让他弯下腰,大口大口的鲜血喷溅在灰白的地面上,如同盛开的红梅。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妹妹在网中徒劳地挣扎哭喊,小脸因恐惧和高烧而扭曲!
看着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动作熟练地将她拖走,拖向避难所深处一栋被严密守卫的、没有任何窗户的银灰色方形建筑!
那建筑冰冷、厚重、沉默,像一座巨大的坟墓,吞噬了妹妹微弱的哭喊。
曦曦——!!!
陈玄的嘶吼带着血沫,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哀鸣,在避难所冰冷压抑的空气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滔天的恨意。他挣扎着,用那柄古剑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来追上去。
站住!再动一步,格杀勿论!
军官的厉喝如同惊雷,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周围士兵的枪口再次抬起,保险栓拉开的咔哒声连成一片。
深蓝制服的男人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咳血的陈玄,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冰冷的、掌控一切的漠然。
认清现实,觉醒者。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枪械的金属摩擦声和士兵粗重的呼吸,钻进陈玄的耳朵里,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审判意味。你的力量,是灾厄的赠礼,更是悬在人类头顶的利剑。失控,就意味着毁灭。我们‘深蓝之眼’,承担着引导、约束、乃至……必要时清除的责任。你妹妹的高烧,是她的不幸,也可能是她的‘机遇’。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
我们为她注射的特制血清,是‘钥匙’,是‘引导’。痛苦是暂时的,这是为了全人类的进化!是为了挖掘出她体内可能沉睡的力量,加以规范,最终……服务于幸存者的延续和重建!
他向前一步,俯瞰着因剧痛和愤怒而浑身颤抖的陈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液,一字一句注入陈玄的耳膜:
你该感到庆幸。我们是在救她,也是在救你,救所有人。收起你那无谓的愤怒和反抗,等待‘评估’和‘归化’。这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说完,他不再看陈玄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那栋吞噬了陈曦的银灰色建筑。军官和士兵们警惕地用枪指着陈玄,如同押解最危险的囚犯,将他粗暴地拖向另一个方向——一排低矮的、由厚重合金板拼成的临时牢房。
冰冷的合金门在身后哐当一声锁死,隔绝了外面探照灯刺眼的光芒和嘈杂的声音。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黑暗和陈玄自己粗重、带着血腥味的喘息。
他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金属墙壁,缓缓滑坐在地。白发凌乱地垂在额前,遮住了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手中的古剑冰冷依旧,剑身上的铜锈和凝固的鼠血散发着浓烈的腥气。
全人类的进化钥匙引导
那深蓝制服男人的话语,如同毒蛇,在他脑海中反复噬咬。每一个字都裹着蜜糖,内里却淬着致命的毒液!他们抓走了曦曦!像对待实验动物一样!
深蓝之眼…
陈玄的声音在黑暗中嘶哑地响起,带着刻骨的寒意。他缓缓抬起手,抚摸着那柄冰冷沉重的古剑剑身。粗糙的铜锈摩擦着指尖。
就在这时,他抚摸的动作猛地一顿!
指尖触感有异!
在靠近剑柄护手下方,一块沾染了最多鼠王污血和碎肉、铜锈格外厚重的区域,似乎……剥落了一小块
陈玄的心猛地一跳!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用沾满血污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抠刮着那块剥落处的边缘。
铜锈很厚,很硬,带着岁月沉淀的顽固。指甲抠刮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一点,又一点。
更多的、细碎的铜锈簌簌落下。
渐渐地,在冰冷剑脊的深处,在剥落的铜锈之下,一丝极其古拙、极其内敛的幽暗金属光泽,悄然显露出来。
那光泽并不耀眼,却仿佛沉淀了万古的寒霜,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冰冷锋芒。
陈玄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指甲在坚硬的锈块上崩裂出血痕也浑然不觉。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如同擂鼓,在死寂的牢房中疯狂回响。
更多的铜锈被剥落。
剑脊上,两个深深镌刻、笔力遒劲到仿佛要斩破苍穹的古篆字体,在幽暗的光线下,一点点地、清晰地暴露在陈玄剧烈收缩的瞳孔之中!
那字体古老苍劲,每一笔都如同出鞘的利刃,带着一种斩灭一切、屠戮万神的无上凶威!
诛!
神!
诛神!
两个蚀骨铭心的古篆,如同两道冰冷的雷霆,狠狠劈入陈玄的灵魂深处!所有的虚弱,所有的剧痛,所有的绝望,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两个字冻结、粉碎!
他死死地盯着那两个字,瞳孔收缩到了极致,身体因为巨大的冲击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共鸣而剧烈颤抖。
就在他心神剧震、意识被诛神二字完全占据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压抑、仿佛隔着厚重金属壁垒传来的奇异震动,猛地穿透了牢房冰冷的合金墙壁,直接作用于陈玄的心脏!
这震动…来自那栋关押着妹妹的银灰色建筑!
陈玄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白发下,那双眼睛瞬间变得赤红!仿佛感应到了他沸腾的杀意和极致的担忧,他手中紧握的古剑,那刚刚显露诛神二字的剑身,骤然变得滚烫!一股比之前斩灭鼠潮时更加狂暴、更加纯粹、更加冰冷的毁灭气息,如同沉睡的远古凶神,在剑身深处轰然苏醒!
剑柄灼烧着他的掌心,剑身发出低沉的嗡鸣,剑尖指向震动传来的方向,微微颤抖,仿佛渴望着饮血!
陈玄猛地从地上站起!白发无风自动!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眼睛死死贴向牢房铁门上那个狭小的、冰冷的观察孔!
视线穿过狭小的孔洞,穿透不算遥远的距离,死死钉在那栋银灰色建筑唯一一扇紧闭的、厚重的合金大门上!
下一刻!
轰!!!
那扇足以抵御重型火炮轰击的合金大门,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来自洪荒的巨手狠狠砸中!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整扇门连同周围的墙体猛地向内凹陷、扭曲!无数道蛛网般的裂纹瞬间爬满门体!金属撕裂的刺耳尖啸几乎要刺穿耳膜!
刺目的、纯净到极致的蓝色光芒,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猛地从门体扭曲的缝隙中、从墙壁龟裂的纹路里,狂暴地喷射而出!瞬间将那片区域映照得如同白昼!
光芒之中,一个娇小的身影,缓缓悬浮而起!
是陈曦!
她的身体被一层流动的、如同液态蓝宝石般的光晕包裹着,悬浮在离地一米多的半空中。破烂的衣衫在能量流中微微拂动。她依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蓝光映照下投下深深的阴影,脸颊上病态的红晕似乎褪去了一些,却呈现出一种异样的、非人的晶莹质感。
最让陈玄心神俱裂的是她的眼睛!
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即使隔着牢房的观察孔,陈玄也能清晰地看到——就在那紧闭的眼睑之下!两团深邃、浩瀚、仿佛蕴藏着无尽星空的漩涡,正在缓缓转动!无数细碎的、璀璨的星辰光点在漩涡中明灭、生灭、勾勒出复杂玄奥到无法理解的轨迹!
那不再是人类的眼睛!
那是……星图!是旋转的、冰冷的、俯瞰众生的宇宙之眼!
曦曦——!!!
陈玄的嘶吼被厚重的合金牢门阻隔,只剩下沉闷的回响在狭小的空间里激荡。他死死抓着冰冷的金属门,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指甲在门上刮出刺耳的声响。视野里只剩下妹妹悬浮在毁灭性蓝光中的身影,以及她紧闭眼睑下那两团缓缓旋转、冰冷无情的星图漩涡!
深蓝制服的男人和那些白大褂如同被无形的大锤狠狠砸中,在狂暴的蓝色能量流冲击下狼狈不堪地向后翻滚、撞在墙壁上。他们脸上再也没有了掌控一切的冰冷和高高在上的审判姿态,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如同信徒亲眼目睹了神罚降临!
失控!一级能量失控!
压制!快启动最高级能量抑制场!
血清…血清催化过度了!她的基因链在崩溃重组!
混乱的尖叫声透过扭曲大门的缝隙和牢房的观察孔,断断续续地传来,充满了末日般的恐慌。
陈玄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基因崩溃重组这些词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脑海!他们到底对曦曦做了什么!
就在这时!
嗡——!
他手中紧握的古剑,那柄刚刚显露诛神二字的凶兵,仿佛感应到了主人那焚尽八荒的怒火和至亲濒临毁灭的危机,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嗡鸣!
剑身剧烈地震颤!不再是之前的低沉,而是如同九天龙吟,带着一种斩断因果、破灭时空的恐怖锋锐!灼热!难以想象的灼热从剑柄处传来,仿佛握着的不是金属,而是一块从恒星核心取出的烙铁!陈玄的手掌瞬间皮开肉绽,焦糊味弥漫开来,剧痛钻心!
但这痛楚,反而像一剂强效的兴奋剂,瞬间点燃了他体内那濒临枯竭的生命之火!一股比斩灭鼠潮时更加狂暴、更加纯粹、更加冰冷的毁灭力量,蛮横地撕裂了他衰败的经脉,如同决堤的星河洪流,轰然灌入四肢百骸!
呃啊啊啊——!
陈玄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白发根根倒竖!浑浊的眼球瞬间被一种纯粹到极致的青色光芒覆盖,瞳孔深处,仿佛有两朵青色的火焰在疯狂燃烧!他佝偻的身体猛地挺直,一股无形的、足以撕裂空气的恐怖气劲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轰隆!
他身后冰冷的合金墙壁应声向内凹陷,浮现出一个人形的深坑!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开来!
力量!足以粉碎一切阻碍的力量!在燃烧生命的代价下,再次充盈了他的身体!代价是更加汹涌的虚弱感和生命力如洪流般逝去的恐怖感知,但他已经彻底无视!
眼中只有那扇扭曲的合金大门!只有门后悬浮在毁灭蓝光中的妹妹!
给我——开!
陈玄怒吼,双手死死握住那柄滚烫、嗡鸣、绽放着刺目青光的古剑!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绝望、所有的守护意志,尽数灌注于这一剑!
他弓步拧腰,肌肉贲张如龙!古剑被他高高举起,剑尖直指那扭曲的合金大门!剑身上的诛神二字,在狂暴的青光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熔岩般的杀意!
斩!
没有花哨的技巧,只有最原始、最暴烈、倾尽所有的一记劈斩!
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切开空间的青色光弧,自剑锋之上咆哮而出!光弧所过之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坚固的合金牢门如同热刀切过的黄油,瞬间无声无息地一分为二!切口光滑如镜!
青光去势不减,带着斩灭万物的意志,撕裂空气,跨越空间,狠狠斩向那栋银灰色建筑扭曲变形的合金大门!
就在这足以斩开山岳的青色剑光即将劈中目标的瞬间——
悬浮在狂暴蓝光中心的陈曦,那紧闭的眼睑,毫无征兆地……睁开了!
剑光劈开牢门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
陈玄的瞳孔中倒映着妹妹悬浮的身影——她缓缓睁开的双眼里,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旋转的星海。无数星辰在其中生灭,璀璨得令人窒息,又冰冷得让人绝望。
那道足以斩断钢铁的青色剑光,在距离陈曦眉心三寸之处,突然凝固。
曦...曦陈玄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他握着古剑的手在发抖,白发被能量风暴吹得狂舞。剑身上的诛神二字正在疯狂闪烁,仿佛在警告着什么。
陈曦的嘴唇动了动。
哥...快跑...
她的声音不再是那个十六岁少女的嗓音,而是带着千万个重叠的回响,像是无数个时空中的她在同时开口。随着这句话,她眼中的星海突然剧烈旋转!
轰!!!
比之前强烈十倍的蓝色能量波以她为中心爆发!那道凝固的青色剑光瞬间粉碎!冲击波呈环形扩散,所过之处,金属汽化,混凝土化为齑粉!
不——!
陈玄只来得及将古剑横在胸前,整个人就被这股毁灭性的力量掀飞!后背狠狠撞在三十米外的围墙上,一口鲜血喷在雪白的发梢。他挣扎着抬头,看到令他肝胆俱裂的一幕——
深蓝之眼的成员们在蓝光中一个个化为晶体雕像,然后碎裂成漫天光点。那栋银灰色建筑正在从内部瓦解,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揉碎的纸盒。
而陈曦...她悬浮在风暴中心,身上的衣服正在光化,露出皮肤上浮现出的无数星辰纹路。那些纹路像活物般游走,渐渐在她眉心汇聚成一个复杂的星图印记。
基因锁完全解开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在陈玄耳边响起。他猛地转头,发现那个深蓝制服的男人不知何时爬到了他身边,半边身体已经结晶化,却还在艰难地说话:我们...错了...她不是普通的觉醒者...她是——
男人的话没能说完。一道蓝光扫过,他的头颅像西瓜般爆开。
陈玄死死盯着风暴中心的妹妹,手中的古剑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脉动。他低头看去,发现剑身上的铜锈正在大片剥落,露出底下幽蓝色的剑身。那些剥落的锈迹在空中组成一行闪烁的文字:
【诛神剑认主条件:至亲化神,诛而不悔】
陈玄的血液瞬间冻结。他明白了这把剑的真正用途,也明白了为什么爷爷临终前会用那种悲哀的眼神看着他和妹妹。
原来...如此...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白发染血,嘴角却扬起一抹决绝的笑。诛神剑在他手中发出清越的剑鸣,仿佛在回应他的觉悟。
曦曦,哥哥来了。
他拖着剑冲向蓝色风暴,剑锋在地上划出一道燃烧的青色轨迹。每一步都在燃烧生命,但他不在乎。最后的时刻,他想起小时候背着发烧的妹妹去医院的情景。那天也是下着雨,妹妹在他背上小声说:哥,我长大了要当宇航员,带你去看星星...
现在,是哥哥带你看星星了。
陈玄跃入风暴中心,诛神剑绽放出贯穿天地的青光。在剑刃刺入陈曦心口的瞬间,她眼中的星海突然静止,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
...哥
剑锋没入胸膛,没有鲜血,只有无数星光从伤口迸发。陈曦身上的星图纹路开始逆向流动,全部涌向诛神剑。她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变回那个十六岁少女的模样。
对不起...陈玄紧紧抱住妹妹逐渐透明的身体,这次换哥哥任性了...
风暴平息时,废墟中只剩下一柄通体幽蓝的长剑插在地上,剑身星光流转。远处幸存的难民们跪倒在地,他们看到最后一刻,那个白发青年抱着少女化作漫天星辰。
而在人类观测不到的维度里,两道星光冲破红雾,向着宇宙深处飞去。他们的旅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