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衬衫渗进来,像一条盘踞在脊椎上的毒蛇。我猛地睁开眼,天花板是整片纯净无瑕的白色,高得有些过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淡雅、却昂贵得令人心头发紧的木质香气。
我撑着身下触感如云朵般柔软的东西坐起来,丝绸被褥滑落,露出底下深灰色、纹理如同凝固海浪般的顶级埃及棉床单。视线所及,巨大的空间空旷得近乎奢侈。一整面墙是纯粹的落地玻璃,此刻,窗外是铺天盖地的璀璨灯火,如同亿万颗星辰被人粗暴地揉碎了,随手倾泻在这座庞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那灯火蔓延至视野的尽头,一直沉入深不可测的墨色地平线之下。我所在的这个地方,高得仿佛悬在云端,俯瞰着凡尘的一切。
这不是我的出租屋。那十平米、永远带着隔壁油烟味和霉味的鸽子笼,绝不会有这种压迫性的高度和足以买下半个小城市的空旷。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一下,又一下。我抬起手,试图揉一揉发胀的太阳穴。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透着一种养尊处优的圆润光泽。手腕上,一块铂金表盘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简约至极的设计却无声地宣告着它足以让普通人奋斗一生的天文数字身价。
陌生的身体,陌生的环境。
就在这时,一个毫无感情波动的电子音,突兀地在我脑海深处响起,清晰得如同有人贴着我的耳膜在低语:
【宿主意识融合完成。欢迎来到新世界,陆沉先生。】
【身份:寰宇资本实际掌控者,陆氏财团唯一继承人。】
【资产估值:无法精确计算(系统提示:超出本宇宙常规计量单位)。】
【当前主线任务:完成终极舔狗成就。目标人物:林晚晴。任务要求:不计代价,倾尽所有,满足目标一切需求,直至获得其‘爱的回应’。任务时限:无。失败惩罚:灵魂湮灭。】
一连串的信息像高压水枪一样冲击着我的意识。陆沉寰宇资本舔狗林晚晴灵魂湮灭
庞大的、属于另一个陆沉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暴力解冻的冰川,轰然涌入我的脑海。剧烈的撕裂感几乎让我再次昏厥过去。无数画面在眼前飞速闪回:奢华的宴会,冷漠的觥筹交错,冰冷的商业决策……然后,画面骤然切换。
大雨倾盆的冰冷夜晚。刺目的车灯划破黑暗,一辆线条流畅的跑车停在路边。一个年轻男人,穿着被雨水彻底浸透、紧贴在身上的昂贵西装,狼狈地跪在肮脏的积水里。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疯狂流淌。他颤抖着,双手捧着一把撑开的伞,竭力高举着,试图为那个刚刚从跑车副驾驶下来的、穿着精致小礼服的女孩遮住哪怕一丝风雨。女孩妆容精致,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厌烦和居高临下的冷漠。
陆沉,你能不能别像个幽灵一样跟着我她的声音穿透雨幕,尖利得像刀子,看见你就烦!有点自知之明行吗就你这样的,连给我当备胎都不配!滚远点!
车门砰地关上,跑车溅起浑浊的水花,毫不留情地泼了跪在地上的男人满头满脸,随即扬长而去。只剩下他,像个被遗弃的垃圾,孤零零地跪在雨夜的泥泞里,手中的伞无力地垂落。
那巨大的屈辱感,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穿此刻我的胸膛。那个跪在雨里的男人,就是这具身体的前任主人。那个冷漠刻薄的女孩,就是林晚晴。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杂着对这个前任窝囊废的极度鄙夷,瞬间席卷了我。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作践到泥里顶级富豪的身份,活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而那个该死的系统,居然要我延续这种耻辱
去他妈的舔狗!去他妈的灵魂湮灭!
我猛地从那张大得离谱的床上站起来,赤脚踩在厚实柔软、足以淹没脚踝的纯白色长绒地毯上,每一步都悄无声息。我径直走向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冰冷的玻璃触感传来,窗外是令人眩晕的高度和俯瞰众生的繁华。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感,伴随着掌控一切的绝对自信,开始在这具陌生的身体里汹涌奔腾。这感觉如此真实,如此……令人沉醉。
这才是顶级掠食者应有的位置。
林晚晴…我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舌尖仿佛尝到了雨夜泥水的腥味和前身残留的苦涩。怒火在冰冷的眼底燃烧,一种带着毁灭欲的兴奋悄然滋生。既然陆沉回来了,那么,游戏规则,该由我来定。
就在这时,房间内嵌的顶级音响系统,传出一个年轻男助理恭敬而清晰的声音,打破了寂静:陆先生,打扰了。林晚晴小姐在一号会客室等您,她希望能占用您十分钟时间,谈一个‘重要的商业合作项目’。
商业合作项目
我几乎要嗤笑出声。记忆碎片里,林晚晴除了那张漂亮脸蛋和仗着原主卑微爱意而养成的骄纵脾气,商业头脑几乎为零。所谓的项目无非是看准了陆沉这个冤大头的提款机属性罢了。
前身留下的耻辱还在心头灼烧,系统那舔狗任务的警告如同跗骨之蛆。但此刻,一种更强烈的、近乎残忍的玩弄欲占据了上风。复仇的毒藤在心间疯长。
知道了。我的声音透过隐藏的麦克风传出去,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疏离感,让她等着。
助理的声音立刻回应:明白,陆先生。
我没有立刻动身。走到那面占据整面墙的衣橱前,感应门无声滑开。里面并非挂满了衣物,更像一个顶级男装的微型博物馆。我随手取下一件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深灰色羊绒衬衫,触感如同最上等的丝绸。指尖掠过一排袖扣,最终停在一对镶嵌着深邃蓝宝石的铂金袖扣上。冰凉的宝石贴着皮肤,像两颗凝固的寒星。
对着旁边一面巨大的落地穿衣镜,我慢条斯理地扣上袖扣。镜中的人影身形挺拔,面容冷峻,眼神深邃得如同窗外的夜色,嘴角习惯性地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这张脸,英俊得无可挑剔,却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锋利感,与记忆中那个雨夜跪在泥泞里的卑微身影,判若云泥。
很好。我整理了一下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口,转身,走向门口。
穿过铺着消音地毯的奢华走廊,两侧挂着价值不菲的抽象画作。巨大的绿植点缀其间,空气净化系统无声地运转着,维持着最适宜的湿度和洁净度。整个空间安静得能听到自己沉稳的心跳。
一号会客室的门感应到我的靠近,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里面的光线经过精心设计,柔和而明亮,聚焦在中央区域。昂贵的意大利沙发组环绕着一张低矮的黑色水晶茶几。一个女人坐在主位的单人沙发上。
林晚晴。
她显然精心打扮过。一身剪裁得体的香奈儿米白色套装裙,衬得她身段玲珑。妆容精致,恰到好处地突出了她姣好的五官,尤其是那双曾经盛满刻薄和厌烦的眼睛,此刻却努力盈满了某种带着期盼和紧张的笑意。她的坐姿看似优雅,背脊挺直,双腿并拢微微倾斜,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但微微捏紧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安。她面前的水晶茶几上,放着一个厚厚的、装帧精美的硬壳文件夹,封面上印着烫金的项目名称——晴空未来孵化计划。
听到门开的动静,她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抬起头,脸上瞬间堆起一个极其灿烂、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甜美笑容,迅速站起身。
陆沉!她的声音刻意放得轻柔婉转,带着一种久别重逢的惊喜,快步迎了上来,身上昂贵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我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没有任何温度,如同打量一件精致的商品。她的笑容在我的注视下,有那么一刹那的僵硬,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错愕和不安,似乎没预料到会是这样的反应。记忆中那个只要她出现,就会立刻手足无措、眼神炽热得像要燃烧起来的陆沉,消失了。
陆沉,好久不见,你…你气色真好!她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里的甜度更高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听说你最近在关注科技创投领域,真是太巧了!我…我和几个朋友筹备了一个非常有前景的项目,绝对是蓝海市场!我们做了非常详尽的市场调研和可行性分析…
她语速很快,带着急于推销的迫切,一边说,一边微微侧身,想引导我走向沙发区,目光殷勤地落在我脸上,试图捕捉一丝熟悉的、让她安心的迷恋。
我没有动。
我的视线,越过她精心修饰的容颜,落在了她身后那个穿着骚包粉色修身西装的男人身上。他站在林晚晴侧后方一点的位置,身材高瘦,头发用发蜡精心抓出造型,脸上带着一种自以为是的、混杂着嫉妒和审视的表情。当我的目光扫过去时,他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脯,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和一种守护者般的姿态。
王明远。林晚晴众多备胎中,最死心塌地、也最没脑子、最爱蹦跶的那一个。记忆里,雨夜林晚晴钻入跑车时,驾驶座上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就是这家伙。
很好。买一送一。省事了。
我依旧站在原地,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给王明远。目光重新落回林晚晴身上,看着她因我的沉默和冷淡而逐渐变得有些苍白的脸。
项目我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过分安静的奢华空间里,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林小姐,你的‘商业头脑’,什么时候开窍了
这句话像一记无形的耳光,抽得林晚晴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她精心准备的热情开场白被硬生生堵了回去,眼中闪过一丝羞恼,但很快被更深的焦虑和一种豁出去的决心取代。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情绪,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变得有些勉强。
陆沉,我知道以前…可能有些误会。她放软了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委屈和示弱,人总会成长的嘛。这次是真的,我们团队花了很大心血,市场前景非常广阔,尤其是在人工智能算法优化这个细分领域…她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回茶几旁,拿起那份装帧精美的计划书,双手捧着,像献上某种珍贵的贡品,再次向我走来,眼神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期待。
你看看,这是我们的计划书,非常详细!技术路径、市场分析、盈利模型、团队介绍…都在这儿!她将厚厚的文件夹递到我面前,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只需要…只需要五千万的启动资金!以寰宇资本的实力,这根本不算什么!但对‘晴空未来’来说,就是雪中送炭!陆沉,你…你一定会感兴趣的!我相信你的眼光!
她仰着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试图用昔日那种让原主无法抗拒的眼神打动我。那份计划书在她手中,显得格外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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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垂眸,目光扫过那烫金的封面,没有伸手去接。昂贵的羊绒地毯吸走了所有的脚步声,房间里只剩下中央空调系统发出的、极其微弱的气流声,以及林晚晴略显急促的呼吸。
我缓缓踱步,走向会客室角落那处小巧的吧台。吧台由整块黑色大理石打造,线条冷硬。上面安静地立着几瓶酒,瓶身上的标签低调而奢华。我取下一瓶年份久远的波尔多红酒,拔开橡木塞的动作流畅而随意,发出轻微的啵声。深红色的酒液被缓缓倾注进一只晶莹剔透的勃艮第水晶杯,在柔和的光线下折射出宝石般的光泽。
我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着,看着杯壁上挂下的、如同血泪般的酒脚。
整个过程中,我没有再看林晚晴一眼,也没有理会她僵在半空中、捧着计划书的手。那无声的漠视,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
王明远站在林晚晴身后,脸色已经由嫉妒的涨红转为铁青。他看着自己心中的女神像个等待施舍的乞丐一样站在那里,而那个该死的陆沉却傲慢地品着红酒,一股邪火直冲脑门。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眼神凶狠地瞪着我,嘴唇翕动着,似乎随时要爆发。
林晚晴的手臂开始微微颤抖。精心维持的笑容彻底消失,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难堪和屈辱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过她的精心修饰的脸庞。那份沉重的计划书,此刻仿佛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几乎拿不住。
终于,当杯中的红酒停止晃动,我转过身,重新面对她。
五千万。我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奇特的慵懒,清晰地穿透了凝滞的空气。目光落在她强撑着、却已摇摇欲坠的骄傲上,如同审视一件待价而沽的物品。
林晚晴眼中猛地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她迫不及待地点头,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对!五千万!陆沉,我就知道你不会…
可以。我打断她的话,嘴角缓缓向上勾起一个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温度,没有善意,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玩味。像猛兽在欣赏爪下猎物的徒劳挣扎。
林晚晴脸上的狂喜瞬间定格,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我晃了晃杯中如血的红酒,目光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落在她穿着昂贵丝袜的膝盖上,声音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如同掷下冰冷的判决:
跪下。
空气瞬间凝固了。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昂贵的香水味、若有若无的红酒醇香,似乎都在这两个字落下的瞬间冻结成冰。
林晚晴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如纸。她捧着计划书的双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那双精心描绘过的眼睛里,先是极度的茫然和难以置信,仿佛听不懂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的含义。紧接着,是汹涌而上的、被彻底羞辱的狂怒。她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想尖叫,想怒骂,想将手中的计划书狠狠砸向眼前这张冷酷的脸。
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破音的颤抖。
王明远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就炸了。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猛地从林晚晴身后冲上前一步,额头青筋暴起,双眼赤红,指着我的鼻子咆哮起来,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我脸上:陆沉!你他妈算什么东西!敢让晚晴跪下!你疯了吧!有几个臭钱了不起!信不信老子…
他的咆哮声在奢华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和粗鄙。
我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他只是空气里一只嗡嗡叫的苍蝇。目光依旧锁在林晚晴那张失血的脸庞上,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将她灵魂深处翻涌的羞耻、愤怒和挣扎照得无所遁形。
跪下。我重复了一遍,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千钧的重量,清晰地压向她,求我。
求我这两个字,如同最后一根稻草。
林晚晴的身体晃了一下,仿佛站立不稳。她死死地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她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不解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她似乎想转身逃离这个地狱般的地方,但脚步却像被钉在了昂贵的地毯上。
王明远的咆哮还在继续,污言秽语喷薄而出:…晚晴别理这个疯子!我们走!他妈的什么东西!以为有几个钱就能为所欲为了老子…
够了!王明远!林晚晴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声音嘶哑,带着崩溃边缘的歇斯底里。她猛地转头,赤红的眼睛狠狠瞪着王明远,你给我闭嘴!滚一边去!
王明远被她吼得一愣,所有的污言秽语卡在喉咙里,脸上充满了错愕和受伤,像一只被主人呵斥的蠢狗,不甘又委屈地退后了半步,眼神却更加怨毒地射向我。
林晚晴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她不再看王明远,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得令人心悸。愤怒、怨恨、挣扎、恐惧…最终,都被一种更深的、孤注一掷的绝望覆盖。那眼神,仿佛穿越了时空,与三年前雨夜里跪在泥泞中仰望她的那个卑微身影重叠了。只是这一次,角色彻底颠倒。
她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空洞的死寂。
然后,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在奢华的灯光下,在价值连城的波斯地毯上,在曾经被她踩在脚下的男人面前——
林晚晴的身体,缓缓地、僵硬地矮了下去。
她的动作极其缓慢,每一个微小的角度变化都充满了挣扎和痛苦。昂贵的香奈儿套裙包裹着她玲珑的身躯,此刻却像一副沉重的枷锁。她最终双膝触地,跪在了柔软厚实的地毯上。膝盖落下的瞬间,发出沉闷的噗声。那份一直被她死死捧在胸前的、厚厚的晴空未来计划书,随着她下跪的动作失去了支撑,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重重地摔在深色的地毯上。硬壳封面的一角,正巧磕在茶几坚硬的金属包边上。
刺耳的、硬质塑料碎裂的声音响起。
精心设计的封面瞬间裂开一道丑陋的缝隙,几页印满了图表和文字的纸张被挤压得皱巴巴地翘了出来,如同她此刻碎裂的尊严。
她跪在那里,低着头,精心打理的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紧绷、毫无血色的下巴。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耸动着。昂贵的丝袜包裹的膝盖,深深地陷进柔软的地毯里,仿佛要扎根进去。
王明远彻底傻了,他张着嘴,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整个空间,只剩下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冰冷光晕,和地毯上那个跪着的、微微颤抖的身影。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着那本碎裂散落的计划书,看着那深陷在地毯里的膝盖。手中的红酒杯轻轻晃了晃,深红的酒液在剔透的水晶壁上旋转、滑落。
一股冰冷的、混合着极致快意和某种更深邃东西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我心中那道名为前身耻辱的堤坝。三年前那个雨夜,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的刺痛感,泥水灌进膝盖的粘腻感,还有那句连备胎都不配的刻骨寒意……在这一刻,被地毯上这个卑微的身影彻底覆盖、碾碎。
复仇的毒汁,甘美得令人战栗。
我缓缓俯身,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优雅。酒杯靠近唇边,深红的液体滑入口腔,浓郁复杂的果香和单宁在舌尖绽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铁锈般的余味。冰冷的杯壁贴着唇,目光却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牢牢锁定在地毯上那个蜷缩的身影上。
林晚晴的头垂得更低了,长发完全遮住了她的脸,只有剧烈起伏的肩膀和深陷在地毯里的膝盖,无声地诉说着她此刻承受的巨大屈辱。那本象征着她未来的计划书,封面裂开的缝隙如同一道丑陋的伤疤,皱巴巴的内页散落出来,像一堆被遗弃的垃圾。
王明远终于从极度的震惊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只剩下语无伦次的粗喘和不敢置信的喃喃:晚…晚晴…你…你起来啊!你怎么能…他妈的陆沉…你…你…
他的咆哮失去了力量,只剩下一种虚弱的愤怒和茫然。
我将杯中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却点燃了胸腔里某种灼热的东西。放下酒杯,水晶底座与黑色大理石台面碰撞,发出清脆而冰冷的一声叮。
真乖。
我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会客室里凝滞的空气。那语调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玩味,像是在评价一件刚刚完成指令的玩具。
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晚晴剧烈颤抖的脊背上。她猛地一抖,垂落的头发缝隙里,能看到她死死咬住的下唇,已经渗出了一丝刺目的猩红。
我直起身,不再看她。左手随意地插进西裤口袋,右手则慢条斯理地从内侧口袋里掏出手机。最新款的折叠屏手机,钛合金边框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指纹解锁,屏幕亮起幽蓝的光。
指尖在光滑的屏幕上轻点几下,拨通了一个预设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通。
陆先生。电话那头传来助理杰森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恭敬,没有一丝多余的询问。
整个会客室安静得可怕。只有手机听筒里传出的、杰森那清晰而公式化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机械指令,回荡在奢华的空气里。
我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杰森,把‘启明星创投’那边刚谈好的五千万意向金,立刻划过去。我的目光,如同无形的冰锥,缓缓扫过跪在地上、因为听到启明星创投这个名字而骤然僵硬的林晚晴,投给他们的核心项目,‘深蓝矩阵’。
深蓝矩阵四个字落下,如同四颗重磅炸弹。
深蓝矩阵!
林晚晴猛地抬起头!
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上,精心描绘的妆容被屈辱的泪痕和汗水冲刷得一片狼藉。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眼白里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剧烈收缩,几乎要撕裂眼眶。她死死地盯着我,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男人的面目。
深蓝矩阵……正是她那份晴空未来计划书上,被她用最恶毒的语言反复分析、批判、视为最大、最直接、最不可调和的死敌!是她商业计划书中所有市场预期和盈利模型的噩梦!是她倾尽心血想要击败、想要踩在脚下的终极目标!
而现在,陆沉,这个她以为能轻松拿捏的提款机,这个刚刚让她跪下承受奇耻大辱的男人……竟然要把五千万巨资,投给她的死敌!
不——!!!
一声凄厉到非人的尖叫,如同玻璃被硬生生刮碎,猛地从林晚晴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疯狂和被彻底玩弄后的崩溃。她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狠狠击中,整个人从跪姿猛地弹起,如同疯魔。
为什么!陆沉!为什么!!她嘶吼着,声音撕裂般沙哑,完全不顾形象,脸上的肌肉扭曲着,泪水混合着花掉的妆容,糊成一团肮脏的油彩,你耍我!你从一开始就在耍我!深蓝矩阵!你竟然投给那个垃圾!!
她猛地扑向地上那本已经破损的计划书,像一头被激怒的母兽,双手抓住封面和散落的内页,用尽全身的力气疯狂地撕扯!
嗤啦——!
厚实的铜版纸在她手中如同脆弱的薄纸,被粗暴地撕裂成两半、四半、无数碎片!精心设计的图表、密密麻麻的文字、承载着她全部野心和希望的商业蓝图,在她歇斯底里的动作下化为漫天飞舞的白色雪片!
为什么!回答我!!她一边撕扯,一边抬头冲我咆哮,眼神怨毒得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给我一个理由!陆沉!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碎纸片如同雪花般在她身边纷扬落下,沾在她昂贵的套装上,粘在她凌乱的头发上。她站在一片狼藉的纸屑中,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像一个等待着最终审判的疯子。
旁边的王明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彻底搞懵了。他先是震惊于林晚晴的疯狂撕扯,随即听到深蓝矩阵的名字,脸上也露出了骇然之色。当看到林晚晴那崩溃质问的样子,他仿佛瞬间找回了护花使者的使命感。一股邪火混合着对林晚晴的心疼(或许还有对我财富和权力的嫉妒)猛地冲上头顶。
我操你妈陆沉!!王明远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所有的理智都被烧光了。他像一头发狂的蛮牛,双眼赤红,挥舞着拳头,不管不顾地朝我猛扑过来!那架势,恨不得将我撕碎!
劲风扑面,带着王明远身上廉价的古龙水味和暴戾的气息。
我的眼神甚至没有一丝波动。在王明远扑到距离我还有半步之遥时,我插在西裤口袋里的左手拇指,随意地、精准地按下了口袋内壁一个极其微小的凸起。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电子蜂鸣声响起。
几乎在同一瞬间!
会客室厚重的、隔音效果极佳的双开大门,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猛地撞开!速度快得带起了风声!
两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入!动作迅捷、精准、无声无息。他们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戴着耳麦,身形高大健硕,步伐沉稳有力,瞬间就挡在了我和王明远之间,如同一堵瞬间升起的钢铁墙壁。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职业保镖特有的冰冷和警惕,牢牢锁定在王明远身上。
王明远前冲的势头被硬生生截断,他收势不及,差点一头撞在其中一个保镖坚实如铁的胸膛上。他踉跄着站稳,看着眼前两个如同铁塔般、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保镖,又惊又怒,脸上的凶狠瞬间被巨大的惊惧替代,嚣张气焰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噗地一声熄灭了。他挥舞的拳头僵在半空,脸色由赤红转为煞白。
我依旧站在原地,连衣角都没有动一下。目光从被保镖震慑得如同鹌鹑般的王明远身上移开,重新落回那个站在一地狼藉纸屑中、如同厉鬼般的林晚晴身上。
她的尖叫和质问还在耳边回荡。
为什么
我微微歪了歪头,眼神冰冷,嘴角却勾起一个极其细微、近乎残忍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愤怒,没有激动,只有一种纯粹的、看透一切的冰冷洞悉,如同在欣赏一幅早已预见的结局。
为什么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房间里所有的噪音,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板上。
目光穿透她怨毒的眼神,仿佛看到了三年前那个雨夜。
因为三年前那个雨夜,你也是这样让我跪的。
冰冷的话语,如同一把生锈的钝刀,缓慢而精准地剜开了尘封的伤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扭曲。眼前奢华的会客室、纷飞的纸屑、凶神恶煞的保镖、吓傻的备胎……所有景象都如同劣质的幕布般褪色、模糊。取而代之的,是记忆中那场倾盆而下的、带着深秋刺骨寒意的冷雨。
冰冷的雨水,像密集的钢针,无情地穿透单薄的西装,瞬间浸透全身,带走每一丝体温。泥泞的地面散发着土腥和垃圾腐烂的混合气味,肮脏的积水冰冷刺骨,顺着裤管向上蔓延。膝盖重重地磕在坚硬的、混杂着小石子的路面上,钻心的疼痛被更大的屈辱感瞬间淹没。视野被雨水模糊,只能看到那辆跑车刺目的尾灯,还有林晚晴那张在车窗后一闪而过的、带着毫不掩饰厌弃的侧脸。
看见你就烦!
有点自知之明行吗
滚远点!
她刻薄尖锐的声音,混合着引擎的咆哮和轮胎碾过积水溅起的哗啦声,如同魔咒般再次在耳边炸响。那份卑微到泥土里的祈求,那份被践踏得粉碎的尊严……所有属于前身的、却如同亲历的痛楚和耻辱,在这一刻,随着我的话语,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灌入林晚晴的脑海。
林晚晴脸上的疯狂和怨毒,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彻底凝固了。
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深处清晰地倒映出我此刻冰冷的脸庞。那里面翻涌的怨毒、愤怒、不解,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被一种更深的、近乎死寂的茫然和难以置信所取代。
三年前…那个雨夜…跪…
零碎的画面、模糊的场景、她早已抛诸脑后的某个微不足道的瞬间……如同破碎的镜片,带着锋利的边缘,猛地刺入她的记忆深处!那个被她像垃圾一样丢弃在雨夜泥泞里的人影…那个她甚至懒得再看第二眼的卑微追求者…那个名字…陆沉!
轰!
巨大的认知冲击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她的意识上!
眼前这个掌控着恐怖财富、眼神冰冷如同深渊、一个指令就能碾碎她所有希望的顶级掠食者…竟然…竟然是…三年前那个被她踩在脚下、弃如敝履的…陆沉!
不…不可能…她的嘴唇哆嗦着,发出微弱的气音,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如同风中残烛。眼神涣散,仿佛灵魂都被这残酷的真相抽离了躯壳。怎么会是你…怎么会…她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如同梦呓,充满了荒谬感和世界崩塌的绝望。
旁边的王明远也彻底懵了。他看看如同被抽掉骨头般失魂落魄的林晚晴,又看看我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再联想到三年前那个雨夜他开着跑车接走林晚晴、故意溅了跪在地上的陆沉一身泥水的得意场景…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他终于明白自己刚才试图攻击的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两股战战,几乎站立不稳,连呼吸都忘了。
我看着林晚晴眼中那最后一丝支撑彻底崩碎,看着她从疯狂的怨妇瞬间跌落成失魂的木偶。复仇的快意如同最醇烈的酒,在血管里奔流燃烧,带来一种近乎眩晕的极致感受。
够了。
戏,该落幕了。
我没有再看林晚晴那失魂落魄的脸,也没有理会抖如筛糠的王明远。目光平静地转向那两个如同雕塑般矗立在王明远身前、纹丝不动的黑衣保镖。
保安。
我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平稳,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如同下达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指令。
扔出去。
指令简洁,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终局意味。
是,陆先生!
两个黑衣保镖如同接到最高指令的精密机器,没有丝毫犹豫,声音低沉而有力,动作迅捷如电。其中一人猛地踏前一步,铁钳般的大手精准地扣住了王明远还在发抖的手腕,另一只手如同钢箍般直接勒住了他的胸口,瞬间就将他那点微不足道的挣扎彻底压制。
啊!放开我!你们干什么!陆沉!你他妈…王明远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惊恐地尖叫挣扎起来,双腿胡乱踢蹬,昂贵的粉色西装被扯得皱成一团,精心打理的发型也散乱不堪。但在保镖绝对的力量压制下,他的反抗如同蚍蜉撼树,整个人像只小鸡仔一样被轻易地提离了地面。
另一个保镖则大步走向还僵立在纸屑废墟中、眼神空洞的林晚晴。他的动作带着职业性的冷酷,没有粗暴的抓扯,只是用身体形成的压迫力,无声地逼迫着她。他侧身,一只手虚引向门口的方向,姿态强硬而不容拒绝。
林小姐,请。保镖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
林晚晴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这个声音惊醒。她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先是茫然地看了看眼前冷硬的保镖,又缓缓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转动脖颈,看向被保镖如同拖死狗般拽向门口、还在徒劳挣扎咒骂的王明远,最后,那空洞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站在原地,如同风暴的中心,却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双手随意地插在西裤口袋里,身姿挺拔,眼神淡漠地迎着她的视线。窗外城市的霓虹流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在我身后勾勒出一道冰冷的剪影。那姿态,是绝对的掌控者,是俯瞰众生的神祇,是…她永远无法企及、更永远无法理解的…陆沉。
这一眼,彻底击溃了她。
没有尖叫,没有咒骂,没有眼泪。
一丝极其诡异、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如同毒藤般缓缓爬上了林晚晴那妆容狼藉的脸庞。那笑容越来越大,嘴角向两边拉扯,露出了森白的牙齿,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的眼神空洞而疯狂,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穿透了我的身体,看到了某个扭曲的虚空。
然后,在保镖无声的逼视下,她动了。
她没有走向门口,而是猛地弯下腰,动作快得如同痉挛。她伸出颤抖的手,不是去捡那些纸屑,而是疯狂地抓起地上最大的一片、还残留着技术路径可行性分析字样的、被她亲手撕碎的铜版纸残片!
在保镖微微蹙眉、王明远惊恐的注视、以及我冰冷的凝视下——
林晚晴将那皱巴巴、边缘锋利的纸片,狠狠地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她用力地咀嚼着!牙齿摩擦着坚韧的铜版纸,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她的腮帮子鼓动着,眼神里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碎纸屑沾满了她的嘴唇,混合着花掉的口红和可能被划破渗出的血丝,形成一种极其诡异肮脏的景象。
唔…唔…她一边用力地咀嚼着,一边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死死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执拗,越过保镖的肩膀,牢牢地锁在我脸上。破碎的词语从她塞满纸张的嘴里挤出来,混合着咀嚼声,扭曲变形,却带着一种让人脊背发凉的怨毒:
你…满意…了…吗…陆…沉…
嘎吱…嘎吱…
保镖的眉头彻底拧紧,眼中闪过一丝职业性的警惕。他不再犹豫,上前一步,强健的手臂果断地架住了林晚晴的胳膊,以一种不容反抗的力量,将她整个人从地上半提起来,同时巧妙地避开了她还在疯狂咀嚼的动作。
林小姐,请自重!保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冷厉。
唔…唔唔…林晚晴被强行架起,身体还在徒劳地扭动挣扎,试图挣脱,嘴里依旧发出那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咀嚼呜咽声。她的目光依旧死死地钉在我身上,那眼神,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王明远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连挣扎都忘了,只是发出惊恐的抽气声。
两个保镖不再耽搁,如同执行最高效的指令。一人牢牢控制着还在咀嚼纸片、眼神疯狂的林晚晴,一人如同拖拽货物般钳制着面无人色的王明远,大步走向敞开的会客室大门。
高跟鞋在地毯上被拖拽着发出沉闷的摩擦声,王明远脚上的尖头皮鞋无力地蹭过地面。挣扎声、含糊的呜咽咀嚼声、惊恐的抽气声…所有的噪音混合在一起,像一场荒诞剧的终场配乐。
很快,声音远去,消失在门外厚重的隔音门扉之后。那扇造价不菲的门,无声地、平稳地重新合拢,严丝合缝,将最后一丝混乱彻底隔绝在外。
会客室内,瞬间恢复了极致的安静。
昂贵的地毯上,只剩下散落一地的、被撕得粉碎的晴空未来计划书残骸,像一片被践踏过的、肮脏的雪地。空气里,还残留着林晚晴那昂贵香水、王明远廉价古龙水、红酒醇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纸浆和…铁锈般腥气混合而成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尘埃落定。复仇的盛宴,杯盘狼藉。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窗外,城市的光河依旧在脚下无声奔流,璀璨、冰冷、永恒。巨大的落地玻璃如同一面冰冷的镜子,清晰地映出我的身影——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一丝不苟的头发,深邃得不见底的眼眸,还有那张英俊却毫无表情的脸。
玻璃倒影中的人,嘴角似乎微微向下抿着,没有一丝胜利者的笑容,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
复仇的快感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冰冷的、空旷的、如同宇宙深空般的虚无。三年前雨夜的泥泞被彻底洗净了吗那跪在泥泞中的屈辱被彻底覆盖了吗系统那灵魂湮灭的警告,是否也随着林晚晴的崩溃而消散
不知道。
只有一种感觉无比清晰:我,陆沉,不再是任何人脚下的泥。我是资本本身,是规则的制定者,是这座城市云端之上、冰冷俯瞰众生的掠食者。
够了。
我缓缓转身,不再看地上那堆象征着一个可笑梦想破碎的纸屑。皮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城市的万丈光芒映照在瞳孔深处,却无法带来一丝温度。
沉默持续了大约十几秒,冰冷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然后,我抬起手,对着空旷的会客室,对着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腕表内置的微型通讯器,声音平静无波,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杰森。
是,陆先生。助理的声音立刻从通讯器中传来,毫无延迟,如同最精密的程序响应。
把启明星那边的合同细节发我。我的视线依旧落在窗外无边无际的繁华之上,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另外,安排一下。
微微停顿,如同在思考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程。
我要见见‘深蓝矩阵’的那个创始人。
陈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