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他的自白书 > 第10章
我永远忘不了那天,就好像我不会忘记酒驾的司机害死我爸妈,害得小弟生不如死那天一样。
可能是女人的直觉,我那天就觉得心烦意乱,可还是没能拗过小弟,推着他走到广场,然后遇见了她。
弟从小就喜欢看书。小时候我总是调皮,我到处撒欢,他就坐在桌子边画画或者安安静静地看书,只有我叫他才会抬起头看我,我没心没肺地‘嘿嘿’笑两声,他就撇着嘴低头继续看书画画。我一直觉得他将会成为一个很成功的男人,一位杰出的画家。
在爸妈没时间照顾我们的时候,除了请来的保姆就只有他陪我。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我更了解他,他是那么聪明,而且才华横溢。临摹的油画我根本找不到跟网上的图片有丝毫的不同,也许是作为外行的我并不能领会其中的味道,但这并不妨碍我崇拜他,有着与我最亲近血脉的弟弟。
大多数时间,他不需要说话,我看他的眼睛,就能很好地领悟。这也是长大后才学会的一件事,不爱疯了,更多的时候,我愿意在家里守着他,给他递上一杯水,替他削水果,看着他安静地对我笑,只是少了从出生就开始的,那句‘姐’。
我并没有任何心脏上的毛病,但实际上,那天我格外不舒服,没来由地心慌,弟却兴致勃勃。我只好在心里祈祷别出什么意外,好在上帝听到我的呼唤,没有出现什么意外,只是,遇见了她。只是,遇见她。
弟喜欢画画看书。从小就常常周末一个人坐在广场边缘,或者商业街的路边这些诸如此类的地方,架着画板画画。有时会画某个人,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画一个场景,惟妙惟肖,意味深长。
那天阳光大好,我还是耐着性子推着他的轮椅,背着他的画板,他安静地抱着猫,一只美国短毛猫,温柔地打理它的皮毛。我推着他来到往常我们经常逗留的地方,算是边缘位置的一家咖啡馆,这里有很好的位置和饮料,当然最主要的是,因为他经常一画就是一整天,需要在有阴凉的地方。
我架好画板,拿出他的画具,其它的东西都放在他的手边,保证他伸手就可以摸到。我喜欢陪着他画画,安静地看着他,就像小时候他看我的那样。他不喜欢吵,从小就不喜欢,可能是因为我是他的姐姐,他才对我这样的宠溺吧。我抽出一本书,坐在他身后,这是我们的默契,他需要什么,伸手就能碰到我,无论在哪儿,我都习惯跟他保持在这个距离——静谧又安全。
弟左手拄着半张脸,懒散地打量着行人。这是他的习惯,他会这样看上一会儿,然后找到他的目标,画一张画给他,这是他独特的热手习惯。
我开始看我的书,最近备课已经让我头昏脑胀。讲真,现在的小孩子知道的太多了,而且也比我上学的那个年代更加不好应付。我曾想过换一份工作,可是我怕没办法给我弟一个完美的,自在的生活,只好日复一日地应付那些讨人厌的小鬼。慢慢的,我觉得疲倦,眼睛眯了起来伏在桌子上,不知道迷糊了多久,弟用手摇醒我,我睡意朦胧地抬起头,一个很年轻的女孩抱着弟弟的猫站在我面前。‘猫跑掉,她帮我找回来。’弟用手语对我说,‘她看不懂手语,替我谢谢她,我画素描送给她。’
我站起来接过女孩怀里的猫,拉着她坐在我对面的位置,“谢谢你呀,我弟弟不能讲话,身体也不方便,幸好你帮我们把猫找回来,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您太客气了。”女孩摇头,她的声音很漂亮,“既然找到主人了,我就不打搅了。”女孩说着就要走,弟弟看到女孩要站起来,连连摇头,“我弟弟是位画家,他喜欢出来写生画画,既然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就让我弟给你画一张素描吧,你也不要推辞,我弟弟脾气犟,我要是没留住你,他还得叫我去追你。”
“好吧,那要多久?”女孩梳拢额头的刘海儿,“我在这边发传单做兼职,不能耽搁太久。”
“十分钟,最多十分钟。”我是最了解我弟的人,他画一张肖像也就五六分钟而已,十分钟,足够了。
女孩点点头,安静地坐在那儿,眼睛空灵,思绪不知道飞去哪里。大概过去七八分钟,弟弟再次伸手,我转头望向他,他用手语说:‘问她的名字。’
“美女,画好了,你叫什么名字?我让弟弟把你的名字写上。”我轻声对那个姑娘说道,她的眼神重新凝聚,拿起笔随手在纸巾上写下两个字——姚静。我把纸巾交给弟弟,他在画稿边缘写着‘薛玉于X年X月X日赠与姚静’。写完就递给我两张,一张是刚刚姚静坐在椅子上的画,另一张是姚静坐在台阶上,弯着腰揉腿的侧面画稿,应该是之前弟弟热手时画的吧。
我把两张画交给姚静,我已经不止一次看到别人见到自己就活在纸上的惊讶,姚静满脸惊讶地看着自己的画,“你弟弟真厉害!”我能从她的声音里听出她的赞美,骄傲地挽着她的手臂说道:“当然了,我弟弟是最好的画家。”我说着慢慢带着她转过身,我发自内心地抗拒别人靠近我的弟弟,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人能照顾好他,永不伤害到他。她并不是第一个被我弟弟才华惊艳的人,更不是第一个想要攀谈或者有着其它可耻目的的人,而我这种方法,正是长久以来练就的本事,故作亲热地挽起她们的胳膊,然后缓缓转身前进,走开五步,放开手礼貌地微笑,告别,回头,转身。这一套动作我做得行云流水。
姚静自然向前走了几步,停顿一下,半侧着头瞥了眼身后,又大步向前走去。我很是松了一口气,却不知道弟弟和姚静他们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一起做了个小把戏。许久之后,一切都成定局的时候,我问起他们的相识,才知道弟弟原本一早就用笔在那张侧身画上留下很深的痕迹,只要上面用铅笔涂上片刻便能看到弟弟留下的联系号码,而姚静也是极其聪明的姑娘,不过刚交到手里便发现了玄机,我真的说不清这一切是不是真的是天数。
日暮时分,推着弟弟回家,弟弟少有的不肯与我说话。以往我带他出来,他是很高兴的,回去的路上也会手舞足蹈地对我说着他看到的,想到的事情,只有少数时候他不开心才会低头发呆,而我在发现他并没有失落,只是跟猫玩耍之后,我就没再打扰他。我的弟弟,我是了解他的,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他不喜欢我吵到他,所以我但凡发现他在想事情,都是今天这般默不作声的。
我系上围裙烧菜煮饭,弟弟去给他的猫翻找猫粮,可以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弟弟已经可以很好地生活了。在我不在家的时候,他也可以做到一些小事的,以前我是不许他做的,后来觉得他很失落,才试着让他做一些事情,比如给猫咪喂猫粮,或者拉窗帘,洗水果这些小事。当然了,这些并不是我想到的,是那次弟弟许多天不与我说话,我带他去看医生,医生对我讲的,不愧是名医,一针见血。
弟弟倒了猫粮就躲进他的工作室。还是他自己做的一块小小的木头牌子,上面用艺术体写着的三个字,挂在门上,就像是一些动物会在地盘上留下尿液作为信号彰显自己的领地一样,我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还是默许了他的行为。因为他毕竟长大了,也应该有自己的空间,不过我保留了替他收拾房间的权利。
次日清晨,我照例煮好早饭,去弟弟的工作室收拾他的画稿。他毕竟不够方便,多少日子以来,都是我来收拾他散落在地上的画稿和画具。他不喜欢早起,平日醒来,不是逗弄他的猫就是窝在工作室,我只有早上的时间才可以帮他收拾。
工作室,或者干脆用画室形容更加贴切,地面散落一地的画稿,我一张张收拾起来,心情愈发烦闷,因为昨晚,他都画着一个人。
一个姑娘,在发传单,在喝水,在微笑,坐在台阶上按摩小腿,高挑的背影,耀眼的侧脸,都是那个送猫回来的姑娘,叫做姚静的姑娘。
我第一次有了被背叛的感觉,我很清楚。事实上,自从弟弟患上抑郁症以来,我自学了很多关于心理学的东西,我很清楚,我在愤怒,可是我能怎么办呢?我的弟弟,我唯一的,仅存的亲人,血脉最过亲近的人,他可能恋爱了。
带着烦躁,我等来了他起床,帮他洗漱。弟弟是个很干净的男孩子,他喜欢洗澡,每天起来,都要我给他洗澡,洗头发,我喜欢看他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眯着眼睛看我,我喜欢这种生活,我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更不能允许有人破坏这种生活。
“弟,那个姑娘,你跟她有联系吗?”我替他揉着头发问,他点头,打着手语回答;‘昨天他跟姚静聊天到很晚,她是大四的学生……’我看着他手舞足蹈的,大肆讲述着跟我们无关的人的故事,心里更加别扭。
“你恋爱了。”他半天没理我,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告诉我他喜欢上她了。
“那你要加油哦!”我打开水龙头冲净他头上和身上的泡沫,“离画展没有几天了,等到画展的时候,约她来看吧。”他这次点头比刚刚快了很多。
“我弟弟可能恋爱了。”我搅着咖啡匙对我的闺蜜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大学生,还没毕业的学生,我应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准备彩礼啊!姐姐,你弟弟也该谈恋爱了好不好?”闺蜜比我小了两个月,叫骆小小,人也跟她的名字一样,个子矮小,“这么多年,别说别人了,就连我都没见过你弟弟,他都快变成与世隔绝的原始人了。你看着他这么紧,他怎么可能有机会谈恋爱?你想多了。”骆小小灌进一口果汁,扶着脸,“再说了,他也这么大了,谈恋爱是好事。”
“小小,你不懂。”我叹了口气,“我只有他这么一个亲人了,而且你也知道,我弟弟已经这样了,如果那个女孩伤害他了,他会变成什么样?我不敢赌的。”
“你就是典型的咸吃萝卜淡操心。”骆小小漫不经心,在她看来,桌子上的慕斯远比我的话更让她留神,“姐姐我知道你带你弟弟不容易,舍不得,可他也该成家立业了吧?放在古时候,他这岁数,孩子都能出去放羊了。更别说你家弟弟可是大款了,就他这年纪,能画这样的画,怎么可能不出人头地?而且还有出名的先天优势……”我当然知道她什么意思,太多的选秀节目,但凡有点可以讲的故事,什么癌症车祸的,多半都能一路高歌。“我弟的画展,一个星期之后,我也不知道能来多少人,反正你得帮我多找点朋友过来看,至少不能让我弟心寒。”
“成成成,我知道,你就放心吧。我们公司那些帅哥美女,我都给他们带过去,就当那天出去集体聚会了。”骆小小豪气得很,就差拍着胸脯指天发誓了。“只要那天你把我介绍给你弟弟,让你弟弟帮我画一幅画,什么都不是问题。”很早她就拜托过我,要我跟弟弟商量,帮他画一幅画。她是一个对民族文化情有独钟的人,什么手机电脑的桌面都是清明上河图敦煌飞天,当她知道我弟弟会画画的时候,软磨硬泡许久我都不曾答应她,这次她坐地起价,我也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尽管我对弟弟还是担心,担心他的画展,还有姚静,但并不是每一件事都有墨菲定理的。画展如期举行,我推着轮椅,充当弟弟的翻译,他的西装,是我提前买好,也是昨晚一点点烫平的,他的头发,是我一大早拖着他一点点打理的,他的指甲,我也修剪整齐,甚至在他反抗无效的情况下,给他涂上了一层透明的指甲油。我很骄傲,也很欣慰,他是我的弟弟。
很多人跟弟弟说话,我满脸笑容地翻译他的手语。我喜欢这种感觉,这种看着我弟弟被万人瞩目的感觉。他的讲话词句寥寥,事实上,仅仅依靠手语并不能说得太多,更多的时候,都是我一句句美化,让人听起来更加舒服。
“恭喜恭喜!”刚下台,骆小小就捧着一大束花拦在我面前,“小弟,干得不错!我和你姐同岁,可没占你便宜哦”说着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骆小小今天格外漂亮,披着的那条色彩繁复的披风我曾听她说起过,是她多年前去到西藏带回来的,据说来自藏民的手绣,价格不菲,事实上的确与众不同。‘谢谢你,你的披风很漂亮。’弟弟微笑着接过花,‘姐姐跟我说了,我过阵子就帮你画敦煌飞天。最近你有空就把模板带过来吧。’今天他的心情不错,虽然不愿意,我还是帮着他翻译给骆小小听,小小听了眉飞色舞,冲弟弟抛了个媚眼。
“恭喜啦!”姚静已经站在旁边许久,看到骆小小说完话,才走上前对弟弟说,“我们班好多人都来了呢,如果你不忙,帮我们讲讲吧。”姚静眼珠向后瞟了一下,示意身后远处的十来个姑娘是她的同学。
‘姐,她也是学画画的,你带我过去给她们讲吧。’弟对我说,我冲姚静点头,没来由地胃里翻江倒海。
两个小时,从十几个人的讲解变成了整体的讲解,不断有人加入,弟弟说的也越来越详细,好在我一早就给他备好了水。当我宣布画展结束时,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倦意,长时间的手语让他的胳膊都在哆嗦。
“累了吧?”我蹲在弟弟面前,按摩着他的双臂,“我知道你很高兴他们欣赏你的画,可你也别太卖力了,我就只有你了,累坏了你,我该怎么办?”我心里是极高兴的,从患上抑郁症开始,他从未有过一次像今天这般,兴致高昂地讲这么多话。在我还在心里欢喜的时候,弟弟伸手扶住我的脸,我抬起头,他低头吻在我的额头。刹那间,我泪如雨下。
好一会才止住眼泪,他只是摇头,用手擦我脸上的斑驳痕迹。‘我打发他们先走了,你这里还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
我摇头,抹干净脸上的眼泪,可花掉的妆还是一团糟。我很开心,我还能想起,很久前,弟刚不能说话的时候,每天一声不吭,摔东西,还有用不熟练的手语冲我发火,而今天,他吻了我,从小到大,他对我一直不够亲近,在今天,他终于愿意靠近我了,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亲人。
‘我们回家。’弟继续对我说,我点头,推着他走在回家的路上。往常很长的路,今天似乎变得短了许多。
弟一直是个很矫情的人。我始终认为我弟弟除了钱以外,拥有着中世纪西方贵族的一切特质。他睡前喜欢喝点酒,一小杯白兰地,他也不喜欢吃中餐,我也抽时间特地学了西餐,时间久了,反倒是中餐才让我觉得不习惯了。晚饭我开了瓶红酒,托朋友带回来的圣玛菲酒庄的红酒,弟红着脸对我笑,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了他的小时候,没有阴霾的笑容。
‘我能赚钱养你了。’他骄傲地对我说,我弟弟长大了。
“你还是存起来吧,攒着以后结婚,姐还没到需要你养活我的年纪呢。”我笑道。‘姐,你没有喜欢的人吗?’弟接着问我,我摇头,“姐才二十七,又不着急。”我想起很久前,多少人曾经给我介绍过男朋友,但是当听到我要带着弟弟嫁给他们的时候,都含蓄地拒绝了。事实上那时候我真的很想把自己就这么嫁出去,给我弟一个安稳的家,不过似乎是我想的太过于美好了,没有哪个男人愿意接受买一送一,容忍我带着一个拖油瓶。时间久了,自己也懒得继续抱有希望了,我有他,他有我,足够了。即便是爱情也好,婚姻也好,都有分别的风险,而我和他不会,我们只有对方,远胜过什么狗屁爱情。
“姐有你就够了。你看,我们这个家,还是你一手设计的房子,多好!我才不急着嫁人。”我把吃不完的牛排推给他,“你多吃点,今天累坏你了。”弟憨笑着点头,举起刀叉应付盘里的食物。
次日,星期一,我一早接到闺蜜的电话说要来家里给弟弟送模板,虽然不情愿,但总归是答应的事情,还是勉强同意了。一天的忐忑不安,下班回家,房间里空空荡荡的,门口还摆着骆小小的高跟鞋,可是人却不知道在哪儿。
“弟,你在吗?”我连鞋子都没换就闯进屋,“你回来啦!小点声,你弟弟画画呢。”骆小小推开工作室的门,小心翼翼地关好,拉着我走回客厅,这才声音稍稍提高,“我的亲姐姐,亲妈,您老别吵,我这一天都没敢说话了,都不敢吵他,你别毁了我的画啊你。”我挣开手,走回玄关换上拖鞋,“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说就送个模板吗?你不用上班的?”
骆小小自顾自地倒在沙发上,伸着懒腰,“当然请假翘班了,你弟还有你好不容易答应帮我画画,我可怕你们两个反悔,尤其是你。这不就请假过来了,反正也没别的地方好去,还不如赖在你家里。”至少这个解释,我还能接受。“你们中午怎么解决的?我记得你不会烧菜的。”我放下包,走进卧室换衣服,骆小小也跟进来,“当然是外卖了,你家小祖宗还说你给他煮好了饭,本来要热一下的,可我总不能让你弟弟白忙活呀,就给他叫了披萨,冰箱里还剩一半呢,你要不要吃?”我从柜子里找出居家服,边往身上套边回答,“外面的食物不干净。怎么着?晚上也赖在这儿了?跟我们一起吃还是回去?”骆小小撇嘴,抖着腿,只是嘴里少了一支香烟,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你这不至于这么小气嘛,跟你混个晚饭都不成的?还赶我呀你。”
“怕你打扰我弟。”我轻描淡写,认识骆小小这么多年,对她我还算是了解的。“想吃什么?”
骆小小的变脸功夫多半是跟川剧演员学来的,技艺已然炉火纯青。“得,也别问我,今天功臣可是你家祖宗,我去问问他想吃什么,我买菜,你烧菜。”说着就要转身去工作室,“算了,我去问他,你跟他还要用手机,我弟不喜欢手机打字。”我拉住她,骆小小边说‘我也要去’边小跑跟了上来。
“弟,画完没?”我敲了敲门才推门进去,弟弟放下笔,对我说:‘姐,还要画几天,这个很难。’我想了想,用手语反问:‘辛苦吗?要不要我跟她说不给她画了?’,过程目不斜视,我相信骆小小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弟弟挠挠头,有些羞涩地回答:‘姐,没事,这也是个挑战,我还是第一次临摹这种画,我想完成。’我这才松了一口气,“想吃什么?我跟你这个厚脸皮的姐姐去买菜。”弟弟笑着做了一个吃面条的动作,摊开手冲我挤眉弄眼,“意大利面是吧?”
“意大利面?!好啊好啊!我这就去买菜!月亮你就说吧,需要什么材料!”我叫薛玥,骆小小一直叫我月亮。‘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很久没去超市了。’弟弟跟我比划说,“大小姐,你去换身衣服吧,我先带你弟弟出去。”骆小小的脸笑成了花,边拉我出门边往弟弟身边凑。我只好回房间再换一次衣服,换好,他们已经在门口等我了。
“开我的车吧。”骆小小抛给我她的车钥匙,我也不好给她脸色看,事实上她的SUV某些时候的确比我的轿车好用,比如现在。她手忙脚乱地把弟弟抱到座位上,我拄着脸看它忙活,我觉得有必要让她知道要跟我弟弟生活需要多大的努力和勇气。
一路无话,我推着购物车,骆小小在旁边推着弟弟的轮椅,不时拿起几包零食看着我弟弟,有了反馈就放在购物车里,多数都放回原处,留下的都是弟弟爱吃的零食。
“你怎么知道的?”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目不斜视盯着手里面的西兰花,“我虽然看不懂手语,不过我看得懂你宝贝弟弟的眼睛。他喜欢什么,都写在眼睛里,这又不难。”骆小小在我身后回答,“你也爱吃柚子呀?喜欢喝柚子茶吗?我改天回家煮好带给你,我最喜欢柚子茶呢。”我刚转过头,就看她把一大颗柚子放在购物车里,“你别太宠他,吃多了零食不好。”骆小小也不理我,蹲在轮椅边,对弟弟挤眉弄眼,“小弟,你看你姐,她吃醋了哦,生怕姐姐我把你抢走呢,要不要今天就跟我回家?”弟弟低着头,扫了她一眼,转头冲我安静地笑,‘姐,你告诉她,我要发短信。’说着还取出刚收到信息,屏幕正亮的手机对我晃了晃,上面亲爱的三个字分外刺眼。
我点头示意,一把拉起骆小小,“好了,我弟要跟朋友聊天了,你安分点。”骆小小摊开手,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走到我弟身后,才拍我肩膀,无声地对着口型,‘那个小姑娘?女朋友?’我点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回到家,弟弟一直逗弄着他的猫,骆小小笑眯眯地在厨房帮忙,但我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席间,骆小小陪我弟喝了足足两瓶红酒,我是不喝这些外国货的,只好先把醉酒的弟弟安置在床上,而骆小小就倒在沙发上,瞪着棚顶的吊灯魂飞天外。“走了,我送你回家。”骆小小这才回过神一般,眯着眼睛看了看我,懒洋洋坐起来,摇摇晃晃拖地带水地站直,“走喽走喽,你这小气鬼,都不说留我在你这里睡。”
“得了吧,有事直说,别给我装醉,一点都不像。”我没好气地边换鞋边跟她说道。骆小小我是知道的,别说一瓶红酒,就是一瓶茅台灌进肚子,她都不至于这样摇晃的。“你开车送我回去吧,我开不了车,我怕扣分。”骆小小跟在我身后关上门,这才恢复正常,“你弟弟是不是跟昨天在画展找他的那个姑娘谈恋爱呢?”
我白了她一眼,打开车门示意她赶快上车,“应该是了,那天从步行街回来就天天抱着手机不松手,不是她还能是谁?”骆小小从口袋摸出香烟,摇下车窗点燃一支塞到嘴里,“这一天都快憋死我了。”像是吸毒一样猛吸一大口,老神在在地冲着窗外吐烟。“说吧,什么事,你这人,没事不可能问我他的事,有话快说。”
骆小小几口吸尽了香烟,熄灭烟头这才回答我:“月亮,你有什么打算吗?你对你自己,还有你弟弟有什么打算吗?”
“还能有什么打算?好好上班,等以后看我弟成为大画家。”我不耐烦地回答,这么感性的话,是不大可能从骆小小这个大大咧咧的女人嘴里说出来的。“我是说,你有没有想过嫁人?”
“我家这个情况,谁会娶我?”我平淡地回应,“月亮,我说这话你别不爱听,虽然我不知道那小姑娘是什么样的人,但我觉得,她跟你弟弟长不了。”骆小小转头,郑重其事,“你也知道的,我看人很准,你弟弟心里还是自卑,我从他眼睛里能看出来,不管这姑娘怎么样,你弟弟到最后没准儿都会颓了。而且,你觉得一般的家庭能接受……”
“够了!”我大声打断她,把车停在路边,“你到底想说什么!”
骆小小这次一反常态地毫不示弱,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是想告诉你,你最好阻止他,我怕你弟弟又犯了毛病。”我们四目相对,终究还是我败下阵来,“你让我怎么办?你说这些我不知道吗?我能怎么办?你是叫我现在回去告诉他:‘弟,你都瘫痪了,还不能说话,任何人都不能接受你作为别人的女婿?’还是干脆让他死了这条心?我是他姐!只是他姐!我能怎么办?你叫我能怎么办?”
“你弟挺坚强的,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我想,他多半也不会跟你说吧。”骆小小略微放松语气,我点点头,伸手抹去刚刚不争气流下的眼泪,“如果,我是说你相信我的话,让我多跟你弟弟接触接触……”我猛然抬头,骆小小很平静地看着我,丝毫没有退缩,“你是他姐姐,有些话他未必会对你讲,我多跟他接触,如果有了什么情况,我们也好商量。”
“为什么?”我只说了三个字,我知道骆小小能听明白我的意思。
“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以后有机会我会对你讲的。你弟弟出了事之后,只跟你一个人接触,突然有人介入又离开,他会受不了的,你也不怕他再来一次自闭?你信不信我?”
我所有的勇气,就在点头同意骆小小建议的瞬间,消耗干净。剩下的路程,我们没有再说话。回到家,弟弟已经睡熟,匆忙收拾好碗筷,整理干净已经入夜。
我没跟任何人说起过,自从出事之后,我服用了很长时间的抗抑郁药和安眠药。弟弟很幸运,那时什么都没看见,而我,看到了,看到了全程。之后很久,我都在失眠,直到看了医生,给我开了一点抗抑郁和安神的药,这才逐渐好转。停止服药后,每天我都会睡前喝一大杯散装的高度白酒,这是我唯一能够让我不借助药物入睡的办法了。
五十几度的散装白酒,一股子混合酒精的味道,我已经习惯了。放好酒和杯子,躺在床上,脑子里轰轰作响。
骆小小说的我都明白,弟弟瘫痪不仅仅是不能走路而已,当初车祸伤到了他的身体,对他来说,永远不可能像个正常男人一样了。哪一个妻子能够忍受呢?如果真的出轨了,对我的弟弟……我弟弟应该怎么接受?能一辈子照顾他,陪在他身边的,只有我,也只能是我了。谁也抢不走他的,只是,我怎么能忍心他受苦?
算了,就答应骆小小吧,也许她是对的,对我弟弟,也许会好一点吧。我想着想着,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有一种时间定格的错觉。
没有骆小小,更没有姚静,可不知为什么,我总有一种暴雨前的压抑感。骆小小在那天之后,也只是偶尔才来家里,而弟弟也未对我说起姚静,当然,这样的平静只持续到画完了骆小小的画。
吃早饭的时候,弟弟对我说:‘姐,我画完她的画了。’我都快忘记这件事了,因为已经过去了足足三个星期。“画完了?最近也没见你画,怎么才画完?”弟弟对我不好意思地笑,‘我都是上午画的,下午在画自己的。’我把最后一口面包塞到嘴巴里,“交给我吧,我中午给她送过去。”弟弟执拗地摇着头,“不着急,你会很累的。”
我拣下碗筷,“我们家大少爷还知道心疼我了?真感动,那就周末再说吧。你慢点吃,我先去上班了,午饭在冰箱里。”事实上如果不是我每天早上都是时间紧凑匆匆忙忙,我一定能看到我弟弟眼里有一种我未曾见到的色彩。
整个上午,忙着上课备课批改作业,中午十二点才忙完,刚走出办公室就接到闺蜜的电话。
“你们什么时候过来?我都坐了半个小时了。”
“什么?我们?我和谁?”
“你弟给我发信息说中午给我送画,你不知道?”
“他没对我说,你在哪儿?”我挂掉电话,飞奔着跑出校门,拦下出租车直奔闺蜜等了半个小时的餐厅。一路上不停地催促司机,心里七上八下。才二十分钟就到了餐厅,这还是骆小小以为我跟他一起去,特地照顾我,在学校不远处找的去处。
还没进门,我就看到骆小小坐在靠着窗户的位置,对面坐着我弟弟和一个姑娘。我推开门就闯进去,大步走到他们面前,“你怎么出来了?知不知道你现在乱跑有多危险?”我红着脸对他吼,半是生气,另一半也许是焦急。
“我没事,是她送我过来的。”弟弟指了指身边的姑娘,那姑娘站起来,比我高了大概一个拳头,“姐,我叫姚静,第三次见面啦,你好。”深深吸进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坐吧,先吃饭。你别介意,他姐最宝贝她这个弟弟了。”骆小小拉着我坐下,“小弟,谢谢你啦,今天姐姐我请你吃饭,就当报酬了,谁也别跟我抢。”弟弟笑着比划手语。“他说没关系,你喜欢就好。”我和姚静异口同声地回答,我诧异地望向她,反倒是骆小小毫无反应,看来已经知道了。
“姐,我学了一个月的手语,简单的对话,我还是能看得懂的。”姚静对我笑,我转头看向弟弟,“什么时候出来的?”
弟弟高兴地手舞足蹈:‘上午,她带我去公园散步,然后就来这里了。’说着服务员就上起菜,骆小小连忙打圆场,“小弟,还有……弟妹,尝尝这个,我很喜欢的,味道特别赞。”我低头不说话,专心对付午餐,对面紧挨着我弟弟坐的姚静让我全身别扭五味杂陈,那个位置,是我的!
在骆小小几乎使出全身解数的情况下,还不至于不欢而散,我吃完匆忙赶回学校,只是临走跟弟弟说了一句早点回家。弟弟点头,大口吃进一块鱼肉,他平时,是从不吃鱼肉的,因为他不会吐刺,而现在,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盘子里姚静替他剔去鱼刺的鱼肉。
一下午心里翻江倒海,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不断超车之后,终于回到家。家里冷冷清清,弟弟还没回来,也懒得烧晚饭,坐在沙发上发呆,不知不觉已经八点,才听到弟弟用钥匙开门的声音。
“姐,你回来啦。”还不等我弟弟跟我说话,我就听见玄关外姚静的声音。“吃饭没?想吃什么?姐给你做。”
“姐,我们吃过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姐,再见。”姚静站在门口,把弟弟推进屋就站在门口对我道别,“注意安全,常来玩。”我也懒得动弹,只是挥挥手,弟弟转身面对姚静说了什么,姚静笑得很甜,转身关好门。
“疯了一天,累不累?”等她关上门,我才走到弟弟身边,推着他进房间,‘不累,姐,我要画画了,一天没工作了。’我边推着他进工作室边打趣,“还知道要工作呢?累了就叫我,我给你洗澡。”
我的笑容,只维持到了关门的那一刻。
骆小小坐在我对面,我想她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了。“我的大小姐,看来你最近不是很好。”骆小小打量着我的脸,“你不是不化妆吗?不得不说,你今天的化的妆,真是失败,太白了。”我继续沉默,盯着她的眼睛,我有我的办法,一切,都能解决的。
“得了,不用跟我绕圈子了,直接说吧,怎么了?”骆小小深吸一口气,“是关于你的还是关于你弟弟的?病了?还是怎么了?”
“我不能让他们在一起。”我从她的挎包摸出她的香烟,我已经戒烟很久了,第一口吸进肺里,呛得我直咳嗽。“我不能让他们继续在一起。”
骆小小就差把惊讶写在脸上了,“你明知道他有病,你不让他们在一起?你不想你弟弟活了?”
第二口吸进肺里,已经好得多了,烟草的味道,很熟悉的味道。“听着,骆小小,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骆小小侧了侧身,贴近车门,“你到底要说什么?别吓唬我,你弟弟的事儿,我怎么帮你?”
“我会让那个姚静跟我弟分手,然后你帮我,让我弟不难过,之后你们再分开。”我说出了我的计划,我不眠不休疯魔了两天才想出的计划。“你疯了!我这么跟你说,那你没想过等我们分手你弟弟怎么办?你这当老师的人就琢磨出这么一个馊主意?”
“你听我说!”我抓住她的手臂,“你必须要帮我!”骆小小变了脸色,右手掰了好几次才松开我的手,“我的大小姐,不是我不帮你,是你这个计划太草率了。姑且不说别的,你觉得你弟弟能受得了两次打击?”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可能是昨天喝酒的关系,太阳穴突突地跳动,大脑深处仿佛裂开一样的痛。
“薛玥你先冷静一下,我们好好研究,你这么激动解决不了问题的。你为了你弟弟,你先冷静下来,然后我们再琢磨。”骆小小收起了玩闹表情,双手把我的右手塞在掌心,她的手很热很热。
“我很好。”我继续盯着她的眼睛,我需要她给我一个答案。骆小小的眼珠飞快地转动,“这样,你先去找……不对,这样不行,我跟你一起去找那个女孩谈一谈,然后我们再决定。”这个答案不是我想要的,让我满意的答案,“决定什么?他们不能在一起,我不能让他们在一起……”
“薛玥!”骆小小突如其来的吼声让我措手不及,“你冷静点,我的意思是,先跟女孩谈谈,如果她愿意跟你弟弟分手,那就皆大欢喜,如果不行,我们可以……对,你用你弟弟的手机跟她说分手,这不就解决了?然后,你请一阵子的假,实在不成,我也请假,陪你弟弟出去转转,这样也许会好一点。”我丢掉烟蒂,“好,就这样。明天中午,我约姚静出来谈谈。”
当天晚上,我趁着弟弟在给猫洗澡的时候,找到他的手机,里面存着姚静的号码。在我再三确定弟弟睡着之后,我打电话给她,对于我的谈话,姚静没有拒绝,欣然接受。
这可能是我最难熬的一个上午,我甚至还提早下了班,开车来到姚静的校门口,终于到了结束的时间。
“姐,什么事?”姚静看到我坐在车里,走到旁边问我,我示意她上车,她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眼睛透着灵气,让我觉得莫名厌恶。“我除了弟弟没有别的亲人了,他也只有我这么一个姐姐,所以我有几件事想找你了解了解。”
姚静似乎已经预料到我的开场白,并没有我预期的惊慌。“我知道,姐,你问。”她的从容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我在大脑里飞快地思考,但还是决定直接一点。“你知道我弟弟的情况吗?”姚静点头,“我知道,他跟我说过,很久前车祸,伤到了声带不能说话了。而且不能走路,这些我都知道。”我决定抛下我的第一颗炸弹,“那你知道我弟弟这辈子永远不可能像个男人一样不能生育不能行房吗?”姚静的脸凝固住了,我窃喜着看她的表情变得尴尬,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姐,”姚静的声音不是很自然,“这他没有对我讲过。”因为姚静的反应,让我心里充满了满足感,我愿意耐着性子,忍受着快感,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
“我也是女人,我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就算你能接受,你的家人,他们能够跟你一样接受我弟弟吗?”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控制住了我不自觉上扬的嘴角。“你和我弟弟谈恋爱这件事,你跟你家里人说过吗?”姚静摇头,这次远比刚刚沉重得多,“我还没跟家里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我准备乘胜追击,“跟我实话实说,你的父母,能接受一个下半身瘫痪永远不能生育,还不能说话的人娶你吗?回答我。”这一次,姚静没有用点头或是摇头回答我,只是低着头,用极小但是在我听来震耳欲聋的声音回答我,“不能。”
我几乎控制不住心中开始沸腾的欢喜,勉强装作语重心长。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她低着头,根本看不见我的表情。“那你呢?你能接受吗?我的意思不是问你这热恋的一时热血,是以后,你们在一起生活,你能不能日复一日地照顾他,顶着你家人的压力坚持跟他在一起,你可以吗?”这次,姚静居然抬了头,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我可以,我能。”
“可是我不信。”虽然她的反应出乎意料,不过并不重要,“我只有这么一个弟弟,我不想,更不愿意把他的未来托付给一个不知道能否陪他到老的女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姚静的眸子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来,“我明白了,姐,我会找机会离开他的,很感谢你能告诉我这么多,谢谢你,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我摇头,“我希望能快点,对你们两个来说,长痛不如短痛。”姚静下了车,站在车外对我说了最后一句话,“我懂,再见,谢谢。”
之后,我就很久不曾见过这个眼中流淌着灵气的姑娘。
我不知道你是否有过这样的感觉。
就像是背了很久的一座大山,突然放下的那种从每一个细胞,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释放出的那一种轻松感。又像是埋藏在心里很久的秘密,某一天被说出来,那种从里而外的欢愉。久违了的快乐。
下班直接开车去超市,回到家,开始忙碌。今天我准备烧法国菜,法式长棍,蔬菜汤,煎鹅肝配玛德琳。
烤箱的玛德琳快烤好已经接近八点,期间弟弟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被我赶回房间,“今天吃法国菜,还没烧好,你先忙你的,等会好了我叫你。”
把买来的法棍放好,摆上蔬菜汤和煎鹅肝,收拾利索,这才叫他,“开饭了!饿坏了吧?”我扫了一眼,再有十分钟玛德琳就烤好了。
‘我好饿。’弟弟推着轮椅出来,不断地抽动鼻子,‘姐,今天你心情很好?发生了什么事吗?’我给他摆好餐具,横了他一眼,很明显他对食物的兴趣远胜于我。“没什么事我就不能给我家弟弟烧一顿好的了?你姐我就这么小气?多喝点汤,你最近青菜吃得太少了。”
‘知道了。’弟弟一手抓着法棍另一只手艰难地对我比划,也就是我们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即便不看手语,他想说的话我多半也能猜得出来。“快吃吧,等会凉了就不好吃了。”我也折下一半的面包,撕开沾着黄油往嘴里塞,幸好我还不算胖,不然晚上随着弟弟的口味,早晚变成俄罗斯的肥胖女人。
‘吃饱了。’弟弟吃下一根半的法棍还有一大半的蔬菜汤,喜欢吃肉和甜食的他当然没剩下玛德琳和鹅肝。“姐,等会我给你画画,很久没画你了。”我早就吃好了,坐在桌边看着他狼吞虎咽。看到他要给我画画,心里还是欢喜的。这么多年,他每隔一阵子就会给我画上几幅画,有素描也有油彩,我也乐得当他一个人的模特,我是他的,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我一直庆幸,幸好上帝没有把他也从我身边带走。
“好,需要我做什么吗?”我开始收拾餐具。‘姐,你看书吧。’我放下手边的活儿,从挎包取出课本教案,坐在沙发上埋头工作。弟弟也飞速从工作室拿出画板和笔,空气里都是笔尖接触纸张和翻书的声音,单调的声音,与我一起眨眼间就走了许多年。
几个小时,多天的工作一天做完,弟弟也画好了画,我伸了个懒腰,似乎听到脊背从最后一节到颈椎都在咔咔作响,不知不觉间,我也老了。
“画好了。”弟弟摘下画,靠近递给我。我从不怀疑我弟弟是一个天才,这次是油彩,昏黄的光线下,我在低头工作。我的房间里已经保留下许多弟弟的画,都被我装裱起来,挂在房间里,或是放在墙边。
“我还是放在这里吧,明天我下班就去买个相框放起来。”我把教案和课本收拾好,“快去睡吧,今天很晚了,听话。今天你要不要洗澡了?”弟弟傲娇地摇头,扭着头还偷偷摸摸地看我,“那就明天洗澡,你先回房间,我等下给你换睡衣。”他这才装作若无其事地点头,‘好。’
“快去吧,我先把餐具收拾了就去给你换。”我是知道他可以自己做好的,可是,这是我近些年唯一能够靠近他的机会了。
弟弟乖巧地会工作室放好他的画板油彩,我在厨房忙里忙外。收拾利索,洗澡,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地上,墙上都是弟弟画给我的画,每一天我都看着自己的脸入睡醒来,一如我的弟弟。一整夜不能入睡,但我丝毫不觉得疲倦,反倒精神振奋。天刚亮我就起床收拾,一夜的时间让我想了很多关于他,关于我们的事情。第一件事,就是我要请假带他去旅行,这是最重要的事。
上班前我没有叫他起床,悄悄关好门,来到学校先把课上完,接着就是穿梭在办公室和校长办公室之间,假条,还要加上拙劣演技的表演。尽管我觉得我的演技破绽百出,但是校长还是批了假,我强忍着笑意走回办公室,面容愁苦地一一道别。开着车来到闺蜜公司楼下,坐在车里摆弄手机订机票酒店,我一直都不是一个言语的巨人行动的矮子,恰恰相反,很多时候我都选择沉默,目的地定在云南。
我一直都承认,我是一个很庸俗的女人。就算是旅行,我也更喜欢去费用不高的国外或者有着曼妙景色的风景区,但是弟弟一直都对民俗的事物感兴趣,这点骆小小与他倒是不谋而合。时间在一条条翻找旅行攻略的过程中飞快流逝,很快就到了中午,看到门口已经开始稀落走出人来,我拨通闺蜜的电话,约她吃饭,当然不忘发给弟弟短讯,让他准备出门。
“我说月亮,中彩票啦?怎么突然说要请我吃饭?”骆小小不用我招呼,找到我的车自顾自开门上车。“没事就不能请你吃饭了?先跟我回家接我弟弟,然后一起过去。”我发动汽车,骆小小诧异地打量我的脸,“解决了?”我点头,其实我很想现在哼个小曲,“你弟弟怎么样?”
“应该还不知道这事儿,不过那个女孩应该会说分手的。”降下车窗,窗外太阳明朗,“我已经请假了,准备带他去云南玩玩。”
骆小小‘哦’了一声,不肯再说话。
当我在席间宣布请假要去旅行的消息,弟弟跟我预料的一样,拍手叫好。在他瘫痪之后,他就没出去过,骆小小仍旧扮演知心姐姐的角色,在我拒绝弟弟的要求的时候,不厌其烦地打圆场,换做平时我多半理也不理,但是今天,我不愿意拒绝弟弟的要求,出去旅行是好事,何必让大家不愉快呢?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打包行李。我是有着轻微洁癖的,要带的东西一大堆,相比我,弟弟就简单得多,几套换洗衣服就完成了。我也让他把我找到的旅行路线图和攻略抄在本子上,尽管忙活了一整天,但我晚上还是失眠了,喝下足足一大杯白酒都不能让我入睡,因为我心里还有一个巨大的秘密,有关旅行的,有关我和他的秘密。
路途平静,除了打了鸡血的他,就是邻座的旅客对我赞不绝口。毕竟在她眼里,一个愿意跟瘫痪的丈夫生活多年还愿意一起出去旅行的女人并不多。他虽然反驳,但还是在我的眼神下退缩了,只得由着我跟邻座的大姐信口开河。大姐心肠善良,还帮我们拖着行李直到把我们送上出租车。
我并没有订两个房间,他虽然不愿,但总归生活多年,也没继续计较,平白为我省了许多唇舌。
入夜,我们两个洗了澡躺在床上看电视,他摆弄着手机,不用说我也知道是跟谁讲话,不过有什么关系呢?时间快到了吧?我很快就意识模糊,开心归开心,但是一路上跟他在一起还是要花费很多力气的,而我在他旁边,总能很快入眠,两项相加,我困得极快,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旁边不安地活动,微微睁开眼,我看到靠在床头的弟弟在无声落泪。
真快啊。双臂支起上身,靠在他旁边,“怎么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想家了?”我把他的头贴在胸口,抚摸着他的头发,像以前我不知多少次做过的那样,“傻小子,好好的哭什么呢?没事没事,我在,姐姐在。”我能感受到他哭得更厉害了,左手哆哆嗦嗦把手机递给我,埋头在我怀里哭,接过手机,是姚静没有原因的分手通知,背景上的姚静笑容灿烂。
“没事的,你还有我呢,别难过,她不喜欢你,我喜欢你,你还有我。”我很高兴姚静说到做到,但看着他在我怀里哭,还是觉得难过。
他半天才止住眼泪,看着我飞快地说:‘我很喜欢她的,我不知道是我哪里不好……’我止住他比划着的双手,压抑着快乐,不过我想就算我哪里有什么疏漏,在这个时候,他也一定不会发现的。“弟,这个世界上,除了爸妈和我,谁都有可能伤害你。很早前我就想跟你说,可又不敢泼你冷水,谁都不可能不离开你,这个世界上,能一直陪着你,一直照顾你的,只有我啊。所以,你要坚强,这没什么可难过的,她不明白你的好,她不愿意跟你在一起,你还有我,薛玉,你还有我。”抽出床头柜的纸巾一点点擦干他的眼泪,“我弟弟是最优秀的,她离开你是她没眼光,姐知道,你是最好的……”
好一会儿,他终于平复了情绪。在我看来,只要他哭了,反倒是好事,总比当初的他压抑着来得痛快。至少哭出来,这件事也算过去了,看来,上次的事情对他改变真得很大,让他都能哭得出来。‘姐,你会不会有一天也结婚不要我了?’我笑,看着他可怜兮兮地盯着我,让我想起了家里那只讨我爱抚的猫,“怎么可能,我呀,这辈子都是你的了,怎么可能还会嫁给别人?”他一直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想要找到我说谎的痕迹,‘真的?’
“当然。”我吻上他的嘴唇,一触即离,“你是我……你是我最爱的人啊。”我看到他的眼神里翻滚着犹豫,困惑还有挣扎,第二次吻上他的嘴唇,他的回应坚决而热烈,我知道,我赢了,是的,我赢了。
半个月的时间并不长,但我能感受到我们的关系突飞猛进。我想,他已经明白了,他一定已经明白了,我们都没得选择,他只能是我的,而我,很久之前我就知道,我是他的了。
回程的路上,我跟骆小小报了平安,她对弟弟很快走出阴霾很是惊讶,我并没有过多解释,我很享受这种被秘密填满的满足感,还有期盼许久的爱。
到家的第二天,骆小小就杀上门来,还带着一瓶上好的白兰地和我们走之前寄养在她家的猫。
“你小小姐来了,出来陪陪她,我给你们烧菜。”快到晚饭时候,我边招呼她坐下边叫他出来,“你去把猫喂了,再陪她说话。”
他抱着猫在我身边转悠,“别在这儿给我添乱,去给小小把你买的礼物给她,省得她总来我们家蹭吃蹭喝。”
“我说月亮,你这也太没良心了,不就来你家蹭几顿饭,还至于你跟我这么计较吗?跟我还这么小气,也真是够了。”骆小小在沙发上瞎咋呼,往常我一定反击,不过现在,没那个心情了,她说什么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他倒好猫粮转身回房间找礼物,骆小小也跟了进去,只是一会儿,骆小小就披着我们买的斗篷出来,在我面前骚包地显摆,“这个一看就是你弟弟的眼光,太适合我了。”那是一件编织的红色斗篷,上面花纹繁复,是他一眼就看中的,我们挑了一条薄毯子,就放在我们房间的床尾,而这件斗篷刚好作为骆小小的礼物。
“那当然,他的眼光还有的说?”我正忙活我们的晚餐,没时间搭理她,“老实玩你的手机去,别耽误我烧菜。”骆小小冲我做了个鬼脸,转身假意小声对他说:“看看你姐多凶!以后找女朋友,可不能找你姐这样的,得找我这样温柔贤惠的,知道不?”
“我不想找女朋友了。”他的脸红了,车祸之后,他的性格越来越腼腆,完全不是小时候的他了。
“我跟你讲哦,估计这世界上,也就你能受得了你姐的怪脾气。”骆小小撇嘴,推着弟弟走回客厅,“来,陪姐姐我看一会儿电视。”
晚饭其乐融融,骆小小就连吃饭都披着斗篷,看得我们忍俊不禁,睡前,他躺在我旁边,突然问我:‘她是不是发现了?’
“嗯?”刹那间我也有些恍惚,不过只是那么一瞬间,怎么可能?她不可能发现的。“不会的,她不会的。我要睡了,明天还要上班的。”我闭上眼睛,他的脸凑过来,吻住我的嘴唇,这是半个月以来,我们的固定活动,“乖,你看书别太晚。”我调整一个姿势,靠在他的身体上,闭好眼睛,他的身体滚烫,就像我胸口里面不停跳动着的心脏。
生活就是这样,总归不会日日波澜壮阔。唯独让我不满的就是骆小小来我家的频率过于频繁了。
相比他的小心翼翼,我是毫不在意骆小小是否知道我们的关系,只是我不愿意还有另一个女人跟他有什么交集。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越是一切平静美好,我越是觉得害怕。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车祸前,好一阵子,我每天都做噩梦,也许是人的第六感吧。
事情要从骆小小莫名其妙的话说起。
具体她说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楚了,事情大概是这个样子的,有一天,骆小小突然来到我的学校,等我下班,我们一起去到中午常常应付午餐的饭馆。骆小小开门见山地问我跟他怎么回事,我当然矢口否认,骆小小已经明白了,根本不相信我的话,坚决地反对,一如我当初反对他和姚静一样。我们大吵,应该算是吵了一架,最后不欢而散。
在那之后没多久,我下班回到家,打开门,刚好看到姚静站在门口正在穿鞋,“你怎么会来我家?”姚静头也不抬地提好鞋子,用她比我还高的身材居高临下地俯视我,“你真让人恶心。”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听到我的心脏在看到姚静的时候,已经开始疯狂地跳动,耳鼓里都是心跳的回响。
“你回来了?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薛玉了。”骆小小坐在那儿,就坐在他对面,听到骆小小说话,他回过头,眼睛里充满了愤怒的火。“薛玥,你错了,你是他姐,你明白不明白?你怎么能这么做?怎么可以这么做?”
“你给我滚!”我伸手一指门外,“滚!”骆小小冷笑着走近我,靠近我气得颤抖的身体,“其实,我很喜欢你弟弟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帮你?”
门‘砰’地在我身后关上,他没再看我,摇着轮椅走向工作室,“你听我解释,求你了,你听我解释!”我几步走到他面前,抓紧他的手,他的手也在颤抖,我能感受到他的肌肉都石化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深呼吸好几次,才对我说。
“我……”事实上骆小小问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心里做了很多的演习,但我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而且,还真的发生了,我发现我所谓的借口和理由都那么可笑。
‘你知道我喜欢她的。’他的眼睛已经熄灭了,不仅是愤怒的火,还有他的希望。‘你怎么可以骗我?你早就知道的!你怎么能这么做?’我无言以对,‘你还是我姐姐。’他对我最后的审判,就是这么一句简单的话。
“为什么!”我的愧疚,我的忐忑,都被他点燃了,我能感受到,我心中久违了的绝望。
“为什么!从爸妈去世到现在,一直都是我在照顾你!凭什么她姚静来了就要把我赶走!你想没想过!薛玉!你看着我!你想没想过!除了我,谁可能一辈子就这么照顾你!你说!是那个姚静还是骆小小那个婊子!”我活过来了,就像蛹在破茧,还不够,还不够!
“七年了!我们在一起七年了!就因为我是你姐,我就得一辈子当你姐!我不愿意!凭什么!我们是姐弟,那又怎么样!我们又不能乱伦!我爱你有什么不对的!就因为我是你姐?你说啊!”还不够,还差一点。
“姚静,她凭什么照顾你?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靠你养活?你怎么从来不想想?你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你只能是我的!”没有愤怒了,我很痛快,埋藏了五年的秘密,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就像是三十多度的天气仰头灌下一大杯结着冰渣的冰水。他是我的,没人能够抢走的,我知道的。
‘姐,你错了。你真的错了。’他的眼神,跟门口的姚静如出一辙,‘我很感激这么多年你对我的照顾,可是你错了。’
“我没错!”
‘疯子。’弟弟掀开我的头盖骨,倒下一大桶冰水,‘你是疯子。’他没有再说话,摇着轮椅走进工作室,再也没有走出来。
“这就是今天的故事了。”他坐在快要插上他名牌的座位上,把空杯子推给我,“薛玥的弟弟自杀了,乱伦的压力,姐姐的欺骗和背叛,让他选择自杀了。”我收起他的杯具,对今天的故事,我并不是特别明白,怎么就变成了这样?“那姐姐呢?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他表情玩味,略一思索,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尽量长话短说,你并不是医学院出身,所以我尽量用白话给你解释。在这对姐弟失去双亲之后,弟弟受创,而姐姐也患上了精神疾病,对于家庭成员的突然离开,她很难接受,但不得不接受的同时,她把剩下的爱,对父母的依赖都给了弟弟。时间久了,这种依赖已经变成病态的依赖占有了,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患了病,把这些当作爱情,所以她拆散了弟弟和他女朋友,所以她选择让她弟弟爱她,而这本身就是病态的。从故事里,从她的叙述里,你可以看到她不止一次地说着‘他是我的’,‘我是他的’,这样的话,这回你明白了吗?”
说真的,这么大的信息量我一时很难接受,尽管我习惯了他故事中的主角一个个从正常人变得疯魔,但是今天的结局,还是出乎我的意料,“可她弟弟为什么要自杀?”汪柠端起我刚放下的杯具,“老板,你还没明白,她弟弟自杀就是因为他姐姐的欺骗和背叛,他也真的只有他姐姐了呀。”说着就端回后厨,他接着汪柠的话继续解释,“你知道为什么很多人在救溺水者的时候反倒溺死了吗?因为溺水者在弥留间,总是抓紧他身边的东西,导致救援人员也跟着死亡。人都是这样,在经历了什么之后,很容易把未来希望放在什么东西身上,你可以理解为救命稻草。如果这根稻草出了问题……”他用手做了一个爆炸的手势,“那这个人很容易就会因为接受不了现实而有自杀行为。这是很多懦夫的首选。”
“算了,你这人讲话一直都这么冷血,懒得理你。”我摆了摆手,多少个故事之后,他都是这样不带感情的,或者说多半是鄙夷地点评,我已经习惯他的冷血。好比今天的故事,我听完只是觉得压抑和对这对姐弟的可怜,而从他口中,只能听到懦夫这个词。“又要走了?”
“对,”他嘲弄地看着我,“也许你不信,很多人在特别的时候,都会走到这一步,我希望,你能有机会超脱这样的轮回。”听他的话,我反倒想笑,“我还不至于那么脆弱,而且,我更不可能会自杀,我相信我自己。”
“很自信。”他起身,背对着我摆手,一如每次他离开的那样道别。
“怪人走了?”汪柠从后厨探出脑袋,“该工作了,说书的已经走了。”我拿起抹布,擦起吧台,汪柠嬉皮笑脸,“收到!刻薄老板,我知道,要扣薪水嘛。”汪柠嘟囔着收回脑袋。
而我脑海里,还在回味刚刚那对可怜的姐弟。
次日,汪柠的几个朋友坐到她们的老位置上,靠近街道的窗边。几个老面孔,唐夏秋,柯乐和张琳汐,另一个我未曾见过的姑娘跟她们坐在一起。新客人看起来很文静,但一坐下,就翘起二郎腿,胳膊贴着脸,下巴枕在胳膊上,“嗨!帅老板,我们来用故事换免单啦。”
看到她们三个一起还带着新面孔,我对这事已经有了预感,“没问题,我只负责听,你只负责说。”
“喝什么?张珏你就讲吧,让我这葛朗台老板好好出个血!”汪柠笑得两只眼睛弯成月牙儿,虽然她上班已经不再化妆,但看着还是很迷人。新面孔张珏和柯乐她们三个点了几杯饮品,搭配几道甜品,并没有按照汪柠所说的,让我‘出血’。
“故事开始喽,你可别耍赖。”张珏还是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斜着眼睛看我,我笑道:“不至于,你说便是。”张珏咽下一口口水,开始了她的故事,关于一个魔术师和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