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他的自白书 > 第8章
我想,他大概是我遇见过的,最特别的房客,但我不曾想过他会是我最后的房客。
毕业季,小区中多数出租房都再次挂到网上等着房客,我的房子也都一间间被退租。他们年轻的面孔充满理想,像极了当初的我,就这么一腔热血的离开学校,一头扎进铁灰色的城市里,成为这其中的一颗像我现在一样的齿轮,长钉或者是其它的什么东西。
很多时候我也会迷惑,后来我找到答案。我喜欢一届届新生住在我的房子里,我喜欢看他们,因为就像是看到自己一样。我喜欢热闹,喜欢年轻人,虽然我不过三十岁,但是我仍能感受到,深切地感受到岁月的力量。
很快,新一批的学生涌进这座所谓的东方之珠,房间一间间出租出去。除了少数家底丰厚的学生,极少有人舍得租一个套间,所以合租势在必行。一套房子租给新来的五个女孩子,另一套我自己一个房间,但奇怪的是,并没有男孩租我的房子,当然很快,就在开学不久,整个套间就被一个男孩子租下来,高额的租金让他一眼不眨。事实上我还是很高兴之前没有租客的,这样刚好让我在目前供不应求的时候落地起价。
他来的时候,开学已经足有月余。带着姑娘,开着车找上门来。能开车来租房子的房客,毕竟是极少数的,所以我也理所应当的稍稍提高一点租金,现在看来明显是我多虑了,他并没有讲价,只是看看房间,然后一起租下了三间,除却我住的房间,其它的都被他租下,用他的话说,他不喜欢吵。
他拖着行李过来是在下午,跟他一起的那个姑娘忙里忙外的收拾,他跟我一同坐在客厅,甩给我一包香烟,上面全是我看不懂的字符,鬼知道是什么地方的玩意,味道也与国内的烤烟味道大不相同。
“柳哥,你尝尝这个,味道不错,我一直都吸这个。”他从口袋摸出金属制的,不知道什么牌子的打火机,看起来应该也是价格不菲。点燃香烟,跟他签好合同,他有着极少的姓氏,至少我,第一次知道还有人会姓尧,让我想起古时候的五帝三皇。
男人之间的友谊,总是很快建立的,吸一支烟,喝一瓶酒就会建立还算不错的关系。他是新生,家境殷实我想过于谦虚了,相对他出格的举动,他说话还是很随和的。至于现在还在忙活收拾房间的姑娘,用他的话说,是他新钓上的妞。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只能从里面感受到他深深的鄙夷。
“你学的什么专业?”我实在不知道该与他交流什么,我像他这个年纪,还在为着每个月的生活费发愁,即便现在让我这般挥霍,我也会心疼,只好问起这个很差劲的问题。
“汉语言文学,当然就是混混,你看我也不像是个好学生吧?”他的烟很勤,转眼一支烟快要吸净,“收拾完没?收拾好了出去吃饭。”他转头冲房间里的姑娘喊道。姑娘‘嗯’一声,边走向他边放下刚刚挽起的袖子。“柳哥,我们先走了,明天晚点过来。”我挥手示意他离开。尧禹单手揽着姑娘的肩膀走出房间,房门‘嘭’一声关在身后。我起身收拾好烟灰缸,还有他的香烟,放在他房间的桌子上。我是极少吸烟的,偶尔吸的时候也是女士香烟,我对香烟并不感冒,但是我有另一种爱好。
事实上我已经记不起什么时候开始,我喜欢吃酸味的食物。一瓶子醋不过一星期就要吃完,整箱二十几颗柠檬往往半个月就消失不见,闲着无聊,或者看什么电影,一点薯片配着烈酒或者柠檬,总能让我精神振奋。尽管我知道很多人并不能接受我的习惯,不过有什么关系呢?我又不需要迎合谁的生活习惯,我自在就最好不过了。
次日下午,尧禹带着简单的背包回来了,还有两条香烟。他递给我一条香烟,“柳哥,我蛮喜欢这个牌子的香烟的,万宝路,这条香烟送给你。”我接过香烟放好,“晚上有事没?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尧禹眼睛一亮,“我还真就没事,柳哥,要不咱现在就去超市看看?”我站起来提上外套,“弟弟你爱不爱吃酸的?我怕我做的菜太酸了你吃不下。”
“我倒是还成,只是平时吃西餐多一点,要不咱们这样,你给我烧中餐,我给你做西餐,我这可是以前跟家里保姆特意学的。到时候如果我吃不了你的,我也有个吃食。走,我开车带你去。”我当即同意,事实上不仅是他,就连我妈妈都接受不了我的口味,我也对他的反应没多大感觉。
在超市我挑了些菜,当然还有几瓶醋和一箱柠檬,尧禹也在问了我家里的佐料之后买了两块牛排,最后还在回去的路上打电话订了一张披萨。
我倒是很意外,这个富二代还能做出不错的牛排,我在挤了两颗柠檬的柠檬汁在牛排上之后,也能吃的津津有味,反倒是他,对于我的菜,并不能享受,边用红酒漱口边对我竖着拇指,“柳哥,你这口味,要逆天了,估摸着全中国也就你能享受这个口味。”我笑而不语,最近几年,看人吃我烧的菜露出这副表情,已经成为了我的一大乐趣。
“试试看,我一个在莫斯科的朋友给我带的酒,味道不错。”我从冰箱取出一瓶Vodka,拿出酒杯给他倒上一杯冰冻黏稠了的酒液,“试试看,一口喝下去,就像这样。”我仰头率先灌进嘴里,尧禹有样学样,脸升起两团红晕,“伏特加?这种喝法我还是第一次。”他伸手指着酒瓶对我傻笑。“这种酒还是要这么喝才有味道。”冰冷的酒液从胃里烧到喉咙的火辣快感让我欲罢不能,“要说红酒,还是你懂,不过都是小玩意,男人嘛,还是要喝这个。”我摇晃酒瓶,又给他倒上酒。
“柳哥,你高见。我记得我家还有几瓶不错的伏特加呢,下回我给你带过来,以后咱哥俩就喝这个!”这次他没拒绝我,仰头灌进喉咙,随手把他在路上买来的红酒丢进冰桶,一手抓着一块披萨,一手倒酒,“过瘾!”
当晚,我们烂醉如泥。
我其实是一个很纯粹的宅男,不同的是,我不喜欢打游戏追剧,我喜欢看书,唱歌,偶尔写点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赚点微薄的稿酬。这样的日子让我从小就孤僻的性格更加孤僻,唯一一次谈恋爱的姑娘在分开的时候说:你更适合一个人生活。我深以为然,口味怪异,时差颠倒,找个伴的确是极难的,不过有什么关系呢?
我是一个习惯凌晨之后才会躺下睡觉的人,晚上多半时候不是看书就是写点什么。加之我本就是个不求上进的人,既然房租能够维持生计,我也懒得出去跟人打交道。本来这对房客是有影响的,但我没想到,尧禹却适应得很好。
如果说怪,他的确也是个怪人。我见过的租客不说成百上千,但也相差不远。能在这座城市出来租房子的学生,家境也多半优渥得很,我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自然明白小情侣的那么点事儿,可他呢?一次都没带姑娘回来过夜过,以他一个多月换了三个女朋友的速度,这是很奇怪的。有那么两次,我在客厅看书,他还没回来,我就打着音响小声放着音乐,快要两点,他被人扶着回来,整个人已经醉得神志不清了。送他回来的姑娘给他送回房间,就听到他赶那个姑娘离开,两次都是一样,没出我意料,次日果然听到他分手的消息。
一晃他已经住了一个多月,一天晚上,他少有地没有出去玩乐,窝在沙发上听音乐。我被声音吸引过来,也是熟了很多,他只是对我递了个眼神示意,我坐到他不远的沙发上,他又眯起眼睛,脚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你也喜欢西村由纪江?”
我是经常听这些曲子的。从很小时候开始,我就很喜欢钢琴曲,最初只是听听理查德克莱德曼,后来演变成不同大师的曲子,家里的碟片,听那么一两耳朵,足够知道是谁的曲子了,太熟了。他稍稍坐得直一点,眼睛还保持着半眯的状态,“我也不知道,以前没听过这种,就是听听看,蛮好听的。”我从酒柜掏出两瓶酒,普通的白兰地,“要不要来上一点?”他来了之后,家里的酒消耗得太快了,作为酒鬼,他也没少买酒回来,他看了看我,摆着手,“我要红酒。”我只好放下,换了两瓶红酒拿过去,他皱着眉就要站起来,我拉他坐下,“你干嘛去?”他一本正经的回答:“没有杯子。”我已经打开了一瓶,“试试看。”我贴着沙发坐到地上,左手握着瓶颈,仰头灌下一大口,“试试看。”我晃着酒瓶子,他愣住了,随后也学我的样子坐到地上,对着瓶口灌红酒。
“酒啊,就要随便一点,那么多规矩,多不自在,这样多舒服。”他明显不适应这种略带涩味的口感,“怪怪的,有点……”他微闭着眼睛,还在脑子里找形容词,“涩,对吗?这种餐酒本来不用多醒的,不那么涩,直接这么喝,也没什么。我喜欢这种味道。”我说着又灌下一口,他突然哈哈大笑,“对对对,你那个口味啊,就适合这么喝,来!喝!”他做了一个干杯的动作,硬生生把红酒喝出了扎啤的感觉。“好!”我们撞了一下瓶口,大口灌进去。
都是酒鬼,一瓶红酒当然无关痛痒,我干脆取了两瓶高度的威士忌,也没找什么杯子,就跟他靠在一起,对着瓶口有一口没一口地喝酒,“跟哥说说,我怎么从来都不见你带女孩回来过夜啊?那两回,人家小姑娘给你送回来,你还给人家赶走了,送上来的肉你都不吃,你是不是傻啊你?”我大着舌头,手狠狠点了两下他的脑门,他伸手挥开我的手指,“柳哥,我不是傻,我嫌她们脏,都是他妈贱货。”他醉醺醺地骂道,我反倒笑了,“贱货你还跟人家谈恋爱呀你?是不是你有问题啊你?你就嘴硬。”
“我没有!柳哥我跟你说,你听我说。”他晃晃悠悠站起来,我笑着看他,如果没醉,我一定夺走他手里的酒瓶子,“我妈,我上小学那时候就死了,我爸就给他那狐狸精秘书带回家了,还让我叫妈!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早就知道,我妈没死他们就在一起睡了!我上高中,那时候我跟我爸闹别扭,我也不跟他要钱花,我天天还得出去打小时工,我看上一女孩,那娘们是我学姐,唱歌的,你知道她后来找个什么玩意么?操!”他指着窗户大骂一声,又喝了一大口酒,坐在我旁边,我看他眼睛里淌出两条星河。
“我那时候就知道,只要你有钱,这帮贱货你想怎么玩你就能怎么玩,我让她滚,她就得给我滚!我让她撅起屁股,她就得给我撅起来。”我伸胳膊过去搂着他的肩膀,“老弟,你这么想不对知道不?来来来,别哭了,喝两口酒,什么都过去了。”他跟着撞了下瓶口,接连喝下好几口酒下肚,“柳哥,我没钱,我还能跟你喝酒,可要没钱了,她们,可一个都留不下,她们,跟男人是不一样的。”
“人啊,哪有不一样的。别说了,烦心就不说,喝酒!”如果你没钱,我当然也不会跟你喝酒啊。我就这么跟他喝酒,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已经接近正午,拉开窗帘,明晃晃的太阳差点没把我眼睛刺瞎。
房间里全都是酒味。我跟他足足喝了十来瓶,他还躺在地上,而我也是刚从他身上爬起来,我醒来的时候,我的头枕在他的腿上,腿架在沙发上,怪不得现在腰酸背痛,像是要死一样难受。
我没有送他回房间,我是不愿意进房客的房间的,如果有什么东西少了,说不明白。我抱着他回到我房间,给他脱掉上衣牛仔裤,盖上被子。虽然全身酸痛,但总归要收拾,开窗通风,收拾地上的酒瓶,顺便煮一点粥。每次宿醉醒来,我都会煮点粥喝,总觉得喝点热乎的粥全身舒坦。
吃过不知道算是早饭还是午饭的粥,躺在沙发看书,将近下午一点,尧禹才从房间里走出来,他头发乱糟糟顶在头上,赤着上身,一手提着上衣一手揉着头发,“醉得我头好痛。”他走到厨房,我听到开冰箱的声音,“别喝冷水,锅子里有粥,我给你热一下。”我放下书,把他已经拧开的矿泉水放回冰箱。
“柳哥,你的手艺我可吃不惯,太酸了。”他在橱柜里找零食,打趣道。我点起火,锅子里的粥其实也没太冷,估计热一会就好。“我没放醋,放心吧。”我把他的手拉开,顺手关上橱柜,“煮的菜粥,你说过你喜欢吃的。”他一本正经地看了看我,一条腿还吊儿郎当的点着地,“死不掉人,放心。”他‘嘿嘿’一笑,坐到桌子前,“要点小菜吗?”他摇着头,“我说柳哥,你这也算可以了,怎么不找个女朋友?”
“我?”我愣住了,“柳哥?”他看我失神,又叫了我一声,我把屁股搭在操作台上,锅里的粥已经开始冒泡了,“一个人久了,突然多个人也不习惯,再说,我口味跟别人也不合适。差不多了,喝粥吧。”给他盛上满满一大碗菜粥。我煮饭是很有心得的,几个人吃饭,我就会煮多少,很少时候才会吃不完。“慢点,烫。”我把碗放下,躺回沙发上,他在那边突然冒出一句,“柳哥,你这手艺不去当大厨屈才了呀!你不放醋,绝对能当大厨啊。”我懒得理他,尧禹有时候经常会人来疯,也可能是朋友太少了吧?经常大惊小怪,我也早就习惯了,“吃你的饭,大惊小怪。”我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只可惜,那时候,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没人会在意,因为我只有我自己。
“柳哥,跟你商量个事儿。”他吃完了走到我旁边,往我腿边一坐,把脸凑上来挤眉弄眼,我瞥他一眼,把书放下,“说吧,又想怎么着了?”
“柳哥,我一个月多付一千块房租,你烧饭给我带一份儿吧,我不挑食,就你别放忒多醋就成。”他往沙发上一靠,我顺势把腿抽出来,“柳哥我跟你说,食堂那饭,不是不好吃,是真难吃,天天下馆子也太贵了,我这肚子,稍微吃得有那么点不对劲就拉肚子,这一个来月可给我折腾坏了。我吧,也不会烧菜,你以后煮饭烧菜给我留一份就成,你看成不?”我推了他一把,阴阳怪气地说:“用不用我再给你收拾收拾房间,再负责给你把衣服裤子都给洗了?”尧禹大笑,“柳哥,仗义!那感情好啊,本来我就觉得我洗衣服不干净……”
“你给我滚,这给你美的,我是你房东,可不是你老婆,做梦呢你?”我给了他一脚,他也不躲,又把身体贴过来,“哥,你哪是房东啊,你是我大哥啊,就小弟这胃,你说我要是哪天在外面吃坏了回来犯毛病,你不得心疼么?就带我一份儿饭就成。”
“滚滚滚,离我远点吧你,钱就不用了,我给你带饭,你可赶紧离我远点,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有一腿呢。”我装作厌恶地躲开,“我尽量少放醋,说好,哪天不回来吃打电话,别浪费我家米。”
“柳哥,咱俩这不是感情好么,咱可说好了哈,你要反悔,我就把你家酒全喝了,看见一瓶喝一瓶,一口都不给你留。得,那我去冲个凉,换身衣服,这昨天给我喝得,现在我都感觉我从酒缸里爬出来似的。”他说着提着衣服回房间,我心里格外安静,其实,有个人一起生活,也蛮好的,没有我想的那么可怕,毕竟,人和人是不同的。
他的生活愈加规律,更多的时间,他陪我待在家里一起听听音乐,喝喝酒,聊聊天。我曾有问过一次他这样跟我窝在家里,女朋友怎么办。他只是摇头,只用没劲两个字打发我。寒假来得很快,事实上时间本就是不难过的东西,似乎才刚和他见面,他来租房子,一眨眼,已经寒假了。他带着几件衣服回家,我又回到一个人的生活。
对于我来说,一个人的生活本来早就习惯了,可不曾想,几个月习惯他在一旁闹,突然他走了,家都冷清了。我甚至懒得煮饭,懒得收拾自己,实在饿得难熬,随便煮点面吃,醋吃得越来越慢,家里有他,烧菜只能按照正常人的口味,我也懒得多烧一份,得过且过几个月,忽然间发现,似乎我的口味也有了变化。按照以往,吃面不倒很多的醋,我连一口都吃不下,现在居然也能吃下一整碗,习惯还真是可怕。
除夕之前,接到了他的快递,整整两大箱酒,他还在里面留了张纸条:新年快乐。我笑着把纸条放在书里夹好,他走了之后,我喝酒的时候也只是寥寥,少了一个人,还是不习惯。
寒假时间被我挥霍掉,他一早就回来,带给我几张碟片,一大包的普洱,“柳哥,这都是我家那边的特产,也没啥给你带的,你尝尝,看哪个好吃。”他一包一包从行李箱往外掏,“这是我在家喜欢听的,我贼喜欢听琵琶,你喜欢不?”他絮絮叨叨把碟片放进音响,“柳哥,咱买套茶具吧。我给我爸的普洱偷过来了,说是挺贵的,咱俩尝尝。”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在这边唠唠叨叨的,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安宁。
于是我们多了另一项运动,拿着书学煮茶,他倒是装模作样有些那个样子,我就不成了,也许,是我年纪大了吧?
“哥,我想去西藏,你去不去?”他好端端突然冒出一句话,“去那里干嘛?”他这人,你要是不搭理他,他自己也能说上一会,你若是搭理了,他更是兴奋,“我还没去过那边呢,听说那边天特别蓝……”他说着就往身边凑,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也不知道他又在哪儿喝了假酒。
“想去就去,什么时候走?”这是一种很矛盾的感觉,没有他在耳边讲话,又觉得冷清不习惯,可他真的话痨起来,还是会觉得烦。“我想五一去看看呢,学校那边请几天假没事的,一起?”
“神经病。”我没再理他。
几天后,我和他就坐上了去拉萨的火车,他还买的软卧票,那个价格让我一阵心疼。我本就不是外向的人,上了火车,耳朵塞上耳机闭目养神,他却兴致勃勃上窜下跳,不是跟隔壁的旅客聊天打屁,就是不知道跑到哪里跟人闲聊,一刻都不得安生,自来熟的性格在这两天被他展现得淋漓尽致。
到达拉萨前的最后一站,他打了鸡血一样把我从车上拖下去,“柳哥,笑笑,咱自拍一个。”他伸手勾着我的肩,另一只手拿着手机还不忘扯我的嘴角。我们的第一张自拍,我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他笑得灿烂,我们的头上,是粗糙的站牌:那曲。上车的时候,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看到远处的天边,有一串黑影在移动,也许是羊群吧,谁知道呢。
对我来说,旅行并非是值得我记录的事情。事实上我始终对很多事情漠不关心,反倒是他,更像是一个旅行者,拉着我从火车站跑出来,打车前往他订好的酒店。不得不说,跟他旅行,我是很省心的,他为了这次旅行,做了太多的准备了,“柳哥,晚上不能洗澡不能喝酒,这边如果感冒了,很容易肺水肿的,很麻烦。”席间,他拒绝了我点酒的要求,我倒是无所谓,也就听之任之了。
相比在火车上,他变得寡言很多,大多数时间,他都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睛无神的发呆。回到酒店,我躺在床上看书,为了旅行不无聊,我带了三本书,他就像死去一样,躺在另一张床上,呼吸轻得可怕。“你怎么回事?不是想出来玩?怎么情绪这么低落?”我很不适应他这种情况,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我,“柳哥,我有点累了,我先睡了。”他的反常让我觉得不对劲,但我能做什么呢?也只能关好灯,听着房间里我们的呼吸声入睡。在火车上虽然经常睡觉,但总归是睡不安生的,偶尔早睡一天,也没什么的。
一觉醒来,刚好七点。我的生物钟让我很难打乱我的节奏,反常的是,他也已经起来了,坐在靠近窗子的椅子上,指尖的香烟已经快烧到过滤嘴。
“他到底是怎么了?”我在心里嘀咕着,洗漱完毕,他带我去爬布达拉宫。我本就不善运动,加上高海拔,漫长的阶梯更让我举步维艰,他一路上一言不发,背着背包,双眼死死盯着上方的路,我总觉得他跟我在山脚下看到的藏民有些相似,似乎带着一种朝圣的虔诚,他这人信佛吗?
我实在是跟不上他的脚步,就慢悠悠向上爬,路上看看山壁上的壁画还有一些刻有各类图案的石块,这种民族风的东西,一直都是我的喜好。慢悠悠爬到山顶,我一眼就看到了他,不同其它旅客忙着往里挤,他就在门口站着,背影让我感到一种不合时宜的肃穆,“站多久了?”我拍了一下他的肩,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僵硬起来,“没多久,我们进去吧。”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他似乎刚哭过。
跟着不知道哪里的旅行团走马观花,听着导游介绍这是哪位达赖活佛的金塔,那又是哪位活佛的金塔,我确信我下了山,一定会忘记的一干二净。他仍旧沉默,反常的举动我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尴尬。
回酒店的路上,我买了两件斗篷,一件大红色,一件藏青色,他接过大红色的斗篷直接披在身上,扣着兜帽,我总觉得他似乎有事埋在心里,几次想要开口,但都无功而返,仿佛我们的角色互换,我成了那个话痨。
下午前往大昭寺,在门右边有一个不大的小广场,挤满了朝圣者。前面有一只大锣,旁边站着两个喇嘛,一下下敲击,随着声音,朝圣者五体投地,我站在远处,还在打量,他却扣着兜帽,随着他们跪伏在地上,半天没起来,我上去拉起他,他突兀的举动让我觉得丢脸,“你干嘛?你又不信佛。”我拉起他才看到,他居然哭了!眼泪在脸上不住地往下流,“你怎么回事?到了拉萨你就不正常?有事你就跟我说,这算怎么回事?拉着我来是当电线杆子啊你?”他倔强地扭过头,擦也不擦脸上的眼泪,“我回去了,真是有病。”我甩开他就回了酒店,直到五点多,他才开门回来。
一开门我就闻到了他身上浓厚的酒气,他也不说话,我问他,他仿佛听不见一样什么都不说,贴着床就坐在了地上,兜帽还扣在头上。“尧禹,你到底怎么回事?”我看着他越来越生气,一拳打在他的头上,他顺着拳头倒在地上,还是哭,“你给我起来!”我双手抓着肩膀把他提起来,“挺大的人,哭个屁啊你!有事就解决,哭有个屁用?能不能说话?把眼泪给我憋回去!”反手一耳光,接着又是一耳光,看着他这副样子,我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他妈还是不是个男人?还手!”
“柳哥,她来过。”他含糊地出声,“董珍宝她来过。”他冲我又吼了一声,唾沫喷了我一身,“我还喜欢她,我还喜欢她。”他哭出了声,至少,这样好过之前无声泪流。
我手足无措,按理说,他说过几次那个女孩,多半是初恋的姑娘,已经跟他分开很久了,而且也应该早就释怀了,怎么会还这么折磨?“没事没事,那就把她追回来。”如果他们和好了,他会把她带回家吗?多半会吧?我只能说这个,违心地安慰,他是我唯一的朋友吧,我实在不愿意有人分享。
“不可能了,不可能了。”他趴在我身上继续哭,眼泪鼻涕蹭了我一身。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来我就不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要我安慰人实在太过为难我了。“没事,有哥在,没事,别哭了。”干巴巴几句话翻来覆去地说,我都觉得自己像个智障。过了好一会,他才止住哭声,“老弟,没事,有哥在,一个女人,多大的事儿。”他‘嗯’了一声,“来,躺一会吧,明儿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还得起早出去玩呢。”我帮他脱掉斗篷外衣,他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不一会就睡着了。
我随便吃了点泡面,也躺下睡觉。梦里,我见到他跟一个姑娘拥抱接吻,一股子莫名其妙的愤怒,刚要过去,就醒了过来,才不过四点。
他是我第一个朋友啊,如果跟别的姑娘谈恋爱了,我肯定舍不得吧?他们肯定要约会,我只是害怕一个人寂寞吧。
旅行终于回到正轨。回到正轨的意思就是他恢复正常了,而我,反倒不正常了。都是那个梦,不是因为他跟姑娘在一起,我是一直被那个莫名的愤怒所困扰。万幸的是,他大咧咧的性子,很难分辨开我本来就寡言和变得更寡言有什么区别。
回来的途中,他不断地拿出我买的两颗金松石,“柳哥,这么着,等回去了,咱找一金店,打两个戒指,把这两个镶上你看怎么样?”我哼了一声,他拿着金松石在手指上比划,“柳哥,你觉得这玩意戴哪个手指上好看点?戴食指像不像暴发户?”我把手里的书丢到他身上,“像个鬼,人家暴发户都戴个大金戒指,谁带这玩意?中指吧,中指好看点。”他一脸茫然,还放到中指上比划,“会吗?我感觉跟食指差不多啊?”
“因为这个!”我双手对他竖起中指,他愣住了,随即恍然,抬起脚准备踢我,我一转身躲开,“到时候你找个金店,打两个银的吧,金子太土了。”他点着头把金松石收好,“哥,问题是银子不值钱啊,咱弄俩白金的吧,看着估计也能好看。”
“成,随你。”
到家不到一星期,他就带着两个白金戒指回来,一枚戴在他右手中指上,我接过他抛来的戒指盒,顺手戴在左手中指。“哥,不是说男左女右么?你戴左手以后订婚咋办?”
我挑起眉,“就你懂?戴右手不方便干活。”他小声嘀咕,还以为我听不见一样,“你还干啥活?也就洗衣服煮饭……”
“你给我晚上喝西北风去,就你明白,就你话多。”
“柳哥,我错了!你晚上得带我饭啊!”
事情是从暑假开始变化的。
暑假前,他们寝室聚餐,虽然他经常住在我家,但也不妨碍跟同学有些交际。平时他在学校神龙见首不见尾,也有人好奇,最后寝室聚会演变成班级聚会,本来只是不带他晚饭就行了,我也是鬼使神差,被他忽悠着参加,到了我才发现,大家基本都是成双成对,我们两个男男组合看起来格外显眼和不合适。
“你们都带家属,我没女朋友带个男朋友不成了?”他,应该是开着玩笑大声解释,我还是很高兴。
吃了饭,一大帮人去唱K,他就往我身边凑,“哥,咱俩唱首歌吧,知心爱人咋样?”
“死一边去,我不会唱歌,你要唱你就唱。”在他同学面前,我也不好动手,换作平时我早就一脚踹过去。
“各位同学,这样吧,咱们一人一首歌,来的都得参加,反正都为了开心,唱的好坏都得唱哈。我先起个头,就从门那边一个一个轮,怎么样?”同学们一致同意,我发现我又被他摆了一道。有时候,拿他真的没办法,可能是现在性子真的变了吧。
他的歌是一首《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唱功将就,接着轮了一大圈,最后轮到我,我唱了一首《他不爱我》。我唱完,他就靠过来,递给我一瓶酒,“哥,你得练练歌了。”我抬手给了他肚子一下,“都说了不会唱歌,你小子还逼我出丑。找死?”
“哥,你这脾气,也就我能受得了你,你呀,找不到女朋友了,脾气太臭。”他醉醺醺地说话,“要你管?”其实,我是真的不想找个姑娘谈恋爱,足够了,现在已经足够了,你不明白。
然后第二天,他就带着他的行李回了家,我该怎么办?
我开始陷入焦虑,这是一种怪异又遥远的感觉。我说不好我是怎么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之,我开始没完没了地放着音乐,摆弄戒指,书看得一团浆糊,刚看过的段落脑子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我病了吗?还是说干脆就疯了?我不知道。“干脆去他家里看看?”在我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就像是在大草原点了一小撮火苗,瞬间蔓延成滔天的大火。
我甚至没有带行李,带着钱包就跑去火车站,买好最快一班的火车,去到他的家。一路上,我在脑海里预习了无数种见面的说辞,比方说在家里无聊,出来逛逛,又不知道去哪儿,就来你这儿了。比如你上次给我带的零食蛮好吃的,我想买一些带回去吃。但我知道,很有可能见面之后,这无数种预演都变成笑话。
到站前,打电话给他,他欢喜地开车来接我。他没有带我住家里,我们在酒店住了三天,白天出去逛街,游乐场,晚上泡吧喝酒。他像是个小孩子,拉着我到处玩,我知道,他是真的很孤单,而他呢,也如我预想的那样。
“我靠,柳哥,啥也不说,喝酒去。”他的想法那么简单,简单到我不需要跟他说任何假话,他不需要,这样真好。不用说谎,真好。
回家之前,他带我买了许多特产零食,来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拿,走的时候却拎着四个大塑料袋,车窗外他冲我挥手,我发信息给他:矫情,回家吧。我终究不是那种能够说出温暖的话的人,不过,他应该都知道的,他一定都知道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接下来的日子,过得轻松很多,至少没有焦虑了。当然,这直到我听到他恋爱的消息为止。
事实上这件事让我措不及防,就好像突然间告诉我地球是方的一样,这不应该是这样的,他的想法,应该是跟我一样的,怎么就会突然恋爱了?
我早上打开手机,习惯性刷朋友圈,来自昨天凌晨的他的状态让我措手不及。
The
space
around
me
is
not
crowded,u
are
the
unique
one
when
u
come
into
my
life。下面的配图,是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戴着和我一样戒指的手牵着另一只手,一只女人的手。
我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心情,如果非要做个比较,就像是吃了一大坨屎一样。我把他买的酒全都倒在马桶里,连带着酒瓶全都扔到垃圾箱。没吃光的零食特产跟酒瓶的命运相同,最后,犹豫好久,还是把戒指留下来,不过没再带回手上。
接下来的日子,我始终在醉酒当中度过,他打过几次电话给我,我一次都没有接,事实上从那天开始,我几乎没再碰过手机,想来后面早就没电关机了。最后一次下楼,买了许多速食,泡面,饼干,香肠,罐头,还有四箱酒,这可能是我人生当中过的最邋遢的一个月。
即便是现在,回想那一个月,我几乎想不起来我做了什么,喝醉了,倒在地上睡,醒了如果肚子饿就煮点泡面什么的应付,接着喝酒。他开学前回家,我都不知道,等我醒过来,家里的酒瓶,堆积的垃圾已经都不见了,甚至我身上一个月没换过的脏衣服都没了,我赤裸着躺在他的床上,床上都是他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让我难过的味道。
“你回来了。”我从床头找到他拿来的衣服,穿好走出房间,他正在客厅沙发上摆弄手机,熟悉的界面,对象也是我不需要问就知道的人。
他听见我的声音,很惊讶地回过头,还是熟悉的表情和语气,“我说老大,你这日子过的,也太糙了点吧?你都不知道,我打扫花了多久,我还得把你的衣服都给扔了,你是要穿几年了啊?那股味儿……你知道我扫出多少垃圾吗?比我给你带回来的零食还多!”他夸张地比划着,“对了,你怎么不接电话啊,我这打你手机好几次,你都没接……得,当我没说,估计你都醉的啥都不知道了。”
“你是不是要搬走了?”我故作平静地坐在他面前,努力管理着表情,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的平静,他被我问傻了,“啊?为什么啊?”我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问,“你不是找了个女朋友吗?不要跟她一起住吗?”他恍然大悟,“哥,你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她也不在这儿上大学,在重庆呢,我能搬哪儿去?再说了,真要在一起住,也得跟你混啊,咱俩谁跟谁啊。”他嬉皮笑脸地解释,果然是他的风格,手舞足蹈的样子是不是跟她在一起也是一样呢?我突然看到他右手的中指上,空了,我们的戒指不见了!
“戒指呢?”我一把抓住他舞动的手,他被我吓坏了,结结巴巴地解释,“我女朋友说好看,我说这是从拉萨买回来的石头然后镶的,我看她喜欢,就给她买条项链串着送她了。”
“你知不知道那戒指跟我的是一样的?你就送人了?还送了个女人?”我已经不能控制住情绪了,一个多月的愤怒,全都爆发出来。
“柳哥,我这不是那意思,她是我女朋友,我真喜欢她,什么叫还送个女人啊,你就别气了,咱俩兄弟,你还跟我计较啊。”他用另一只手锤了一下我的肩,我甩开他的手,“滚,收拾你的东西给我滚,房子我不租你的,赶快给我滚!”
“喂!柳栋,你干嘛!一个戒指你至于么?就这么点小事你就跟我发这么大火?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你!”他也发起火来,腾地站起来,气得全身哆嗦,“我有病?你他妈才有病!你忘了你跟我怎么说的?你还没脸?找个女的?我看你是他妈疯了你!”
“去你妈的,神经病,老子走就走!”他头也不回地冲进他的房间,我瘫在沙发上,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房门啪嗒关上,“尧禹。”房间里只有我的回音。
“尧禹!”
“在那之后,我都没见过他,我没有再住在那儿,整套房子被我出租出去,而我再也没跟房客同住过。他删掉了我的号码,拉黑了我的帐号。我偶尔,还能从别的,杂七杂八的地方看到他的消息,现在,他们已经结婚了三年多了。前阵子,我还听说他已经当上爸爸了。”柳栋的语气说不出的萧索,感觉一个故事,说尽了他的一生一般。
“你,其实喜欢他吧。”我放下记录的笔,把录音笔也跟着收回包里,“你喜欢他,所以你才生气的对吗?如果只是因为你所谓的那个理由,你怎么会那么生气?”他没有回答,我明白了,跟他认识的这段时间,每一次我猜出他的答案,他又不愿意承认的时候,他都是这么应对的。
“祝你幸福,会过去的。”我站起来,准备告别,刚走出几步,就被他叫住,“你说,他爱……他喜欢过我吗?”我转身回头,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希冀,“没有,在他眼里,你多半只是一个好朋友,好哥哥。”他的眼睛,刚刚燃起的那么一星火,就这么暗了。
“你为什么不骗他?而且,那个尧禹未必不喜欢他?你这样对他是不是太残忍了点?”我数落着他,在我眼里,我无比同情柳栋,虽然我不是同性恋,我也不会支持,但是已经到那种境地,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希望?还非要把最后那么点念想都毁了?
“事实本就如此。”他右边的眉毛挑了起来,冷笑着看我,“告诉他尧禹喜欢他,爱他,要他去找尧禹,让尧禹离婚,丢了老婆孩子跟他出来过日子?”他的话让我一呆,他说的没错,就是告诉他尧禹喜欢他,又能怎么样呢?“他真的喜欢尧禹?未必,这就是一种依赖心理,一种习惯的病态。他不明白,你也不明白?你看那些买彩票的,真是因为想买?不还是因为习惯?他就是因为没朋友太孤僻,突然有人进入他的生活,他不愿意放手,时间长了,演变成这种畸形的爱恋,怎么着?按照你的逻辑,是不是还得给他再介绍一个男朋友?幼稚。”他的话咄咄逼人,我根本无话可说,因为我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只是我,很难像他那样冷酷,他愿意撕开伤口,可我,宁愿帮别人完成虚幻的妄想。
“有些东西,你早晚要面对的。我走了,明天见。”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可我却不明白说的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的时间,我都忙着应付来往的顾客,打烊前,汪柠郑重其事地对我提出加薪的要求:“我说葛朗台,你得给我加薪水了,我是你的厨子,面包师,咖啡师,调酒师,还得当服务员保洁阿姨,你必须给我加薪水,而且你每次一听故事,就都是我一个人在干活,有没有你这么没良心的老板?不管了,加钱。”她说着还装腔作势地把围裙往地上一丢。
“双倍,这总行了?”我心里算了一下,雇一个新人还不如把钱给汪柠,至少她业务熟练,又有不少年轻的男孩为了她过来买这个买那个,而且最近流水这么好,我也不在意给她多一份薪水。
“哇!大出血啊!”她夸张地张大了嘴巴,“真难得你这么大方不扣薪水哎,老板,你是不是今天没吃药?觉得自己萌萌哒?要不带你去医院看看脑子?”我立起眉毛,她立刻用手在嘴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蹑手蹑脚地离开。我也很难对她生气,毕竟她也就是这样的性格。
回到家,尝试性地煮了碗面,倒上一点醋,那种口味简直让我恶心,好端端一碗面,全被冲进厕所。
吃过外卖躺在床上,心里开始琢磨,明天,他会带个什么故事过来呢?但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他居然又掏出一个小本子。
“这是什么?”我指着本子问。他看都不看我,“这是一个故事,一个最好的,不会再好的故事。自己看,我喝东西。”他把本子推过来,我揣着好奇翻开了本子,上面明显是一个人的手记,我怀疑地抬头看看他,他却好像没看到我一样,我只得低头,看了起来。但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