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退下后,养心殿的门被死死关上。
殿内,死一般寂静。
一份来自户部的奏报,被狠狠砸在金砖地上。
墨迹淋漓的朱批上,“国库充盈,商路通达”八个字,如同一张无情的嘲讽面具。
傅殇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
他已经这样枯坐了三天。
三天里,他想过下令屠城。
想过火烧国库。
想过自刎于这龙椅之上。
可他不敢。
他怕他前脚下令屠城,后脚李渊就能拿出“精兵简政,优化人口”的理论。
他怕他刚点燃国库,王崇就能哭喊着“陛下圣明,以财祭天,祈我晦渊风调雨顺”。
他若是死了,天知道这帮人会不会给他立个“千古一帝”的牌坊,然后把他这具尸体当成神明一样供起来。
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
赵高像只没有骨头的猫,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手里还捧着另一份奏折。
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傅殇的脸色,只是将奏折高高举过头顶。
“还有?”
傅殇的声音嘶哑,像生锈的铁器在摩擦。
“是……是兵部张武大人的八百里加急战报。”
赵高牙齿打颤。
傅殇没有动。
赵高只能硬着头皮,跪行上前,将战报呈上御案。
傅殇的目光缓缓移到那份战报上。
北境大捷。
他只是想在边境盖个别墅吹吹风,结果,捷了?
他展开战报,一个个冰冷的词汇,构成了一副他完全陌生的画面。
他的度假村,成了前线指挥部。
他的景观小路,成了快速反应部队的突击走廊。
他用来赏月饮酒的“望月台”,如今架着三座巨大的军用望楼,墙体厚达三尺,通体由青黑色巨石砌成。
“奇袭合围……以逸待劳……坚壁清野……”
战报详述了张武如何依托新建的驿道网络,在一个时辰内,调动百里之外的两支巡逻队,完成了一次教科书式的围歼。
斩首二十七级,俘虏三人。
以往需要数日才能完成的调动,如今,只用了一个时辰。
他的钱,一分没糟蹋,全都变成了实打实的国防力量。
“哈……”
傅殇忽然笑了一声。
“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从低沉的胸腔共鸣,变成了癫狂的大笑。
他指着战报上“望月台”三个字,身体因狂笑而颤抖。
“赵高。”
“奴……奴才在。”
“告诉朕,张武在望月台上,是赏的月亮,还是赏的北狄人头?”
赵高的头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回陛下!张将军说,此乃陛下神机妙算!以行宫为饵,示敌以弱,实则构筑钢铁防线,诱敌深入,方有此大捷!边境将士,无不感念陛下天恩!”
“神机妙算?”
傅殇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败国,而是在玩一个叫做《文明》的游戏,而且还是开了挂的那种。
赵高见皇帝不再狂笑,以为风暴过去,悄悄松了口气,从袖中又摸出一份烫金的国书。
“陛下,还有一桩天大的喜事。”
“北境小国白狼国,听闻陛下在边境‘大兴土木,布国威于四海’,以为……以为我朝要出兵一统北境,吓得连夜派使者送来了降书,愿永为臣藩,岁岁来朝。”
傅殇的手指,捏着那份国书,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寸寸泛白。
他只是想盖个别墅。
结果,把邻国给吓得直接投了?
这是什么道理?
【系统提示:叮!国家级战略防御体系初步建成,交通网络与军事指挥效率大幅提升,边境威慑力达到顶峰。】
【系统提示:民心凝聚,国威远扬,王朝综合指数大幅提升。】
脑海中接连响起的机械音,如同三记响亮的耳光,抽得他头晕目眩。
傅殇缓缓闭上眼睛。
输了。
在基建领域,他输得一败涂地。
他彻底想通了。
只要他想搞任何实体建设,这帮大臣就能把它“优化”成利国利民的千秋功业。
他建宫殿,他们改成堡垒。
他修园林,他们改成军屯。
他要是想挖条亡国运河,他们估计能当场给他论证出一条贯通南北的黄金水道。
物理层面的破坏,已经无效了。
这帮人的脑子,是铜墙铁壁,任何昏招打在上面,都能被反弹成“神机妙算”。
必须换个思路。
要从物理,转向精神。
要从建设,转向……摧毁。
摧毁信任。
摧毁秩序。
摧毁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关系。
一个阴冷、恶毒,却又无比精妙的计划,在他脑海中缓缓成型。
傅殇睁开眼。
那双眼睛里,再没有之前的暴躁与狂怒,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殿中,看着窗外那片被他亲手缔造出的“盛世江山”。
“赵高。”
“奴才在。”
赵高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皇帝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冰碴。
“传朕旨意。”
“朕要设立一个新的衙门。”
赵高竖起了耳朵。
“不归六部管辖,不受内阁节制,只对朕一人负责。”
傅殇转过身,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甚至可以说是愉悦的笑容。
“这个衙门,名为【风语卫】。”
赵高浑身一颤,一种混杂着恐惧与狂热的电流窜过四肢百骸。
“他们的职责,只有一个。”
傅殇的笑容愈发温和,声音却冷得像墓碑。
“替朕……听听这天底下,有多少人,在背地里骂朕。”
“哦,对了。”
他顿了顿,看着因恐惧而瞳孔放大的赵高,补充了最后一句。
“允许匿名告发,内容不限,凡官员、富商、士绅,皆可互揭其短。”
“凡告发属实者,赏。”
“若官员之间互相告发,查实后,告发者,官升一级,被发者,满门抄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