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噬镜 > 第一章

1
镜中诡影
雨水不知疲倦地敲打着遗珍阁布满灰尘的玻璃橱窗,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噼啪声,像某种永不停歇的计时器。空气里漂浮着灰尘、朽木和一种难以名状的陈旧气息,沉甸甸地压着肺叶。我,林晚,刚从一场车祸里捡回半条命,右臂还缠着绷带,笨拙地吊在胸前。画室关门,画笔干涸,生命仿佛也被那场意外撞得偏离了轨道,只剩下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虚无。我漫无目的地在狭窄的过道里挪动,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冰冷的瓷器、斑驳的黄铜摆件,它们沉默着,像无数个凝固的、被遗忘的故事。
然后,它撞进了我的视线。
它安静地矗立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笼罩在从高窗漏下的、惨淡的天光里。一面维多利亚时期的梳妆镜。镜框是繁复到令人屏息的深色木雕,缠绕着枝叶和某种奇异的花卉,藤蔓盘曲虬结,在晦暗的光线下,木质纹理深处隐约透出一种极不自然的暗红,像干涸已久的陈旧血迹。椭圆形的镜面本身倒异常清晰,映出我苍白失魂的脸,以及背后古董店幽深的阴影。那镜面似乎有种魔力,冰冷,深邃,像一个通往未知的入口,牢牢吸住了我涣散的目光。镜框靠近顶部的位置,一道细微的裂痕蜿蜒而下,像一道凝固的黑色闪电,无声地诉说着什么。就是这道裂痕,让整面镜子透出一种不祥的、破碎的美感。
喜欢它一个沙哑干涩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背后响起,如同砂纸摩擦着朽木。
我猛地一颤,心脏几乎撞出喉咙口,仓惶转身。一个瘦削得如同枯枝的老人无声无息地站在阴影里,脸上沟壑纵横,像是被岁月和某种沉重的东西反复凿刻过。他浑浊的眼珠深陷在眼窝里,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我,又像是穿透我,钉在了那面镜子上。他的眼神里没有生意人的热切,只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警告
嗯……很特别。我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劫后余生特有的虚弱。
特别老人嘴角牵动了一下,挤出一个毫无温度、近乎嘲弄的弧度。他慢腾腾地挪到镜子旁,布满老年斑的枯手极其缓慢地抚过那道黑色裂痕,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轻柔。维多利亚的老东西了。漂亮,但……不吉利。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转向我,带着一种穿透皮肉的审视,它困住过东西。影子,或者……别的什么。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空气似乎更冷了。
困住……影子我下意识地重复,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嗯。老人喉咙里滚出一声沉闷的咕哝,上一个主顾……也像你这么年轻。他抬起浑浊的眼,那目光里沉淀着某种让人骨髓发寒的东西,不听劝。非要买。后来……他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但那未尽的余音比任何描述都更令人毛骨悚然。他重重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朽木般的沉重:听我一句,姑娘。午夜之后,千万别让它照见你。尤其是……他枯槁的手指再次精准地点在那道黑色裂痕上,尤其是这道口子开着的时候。它会……‘吃’东西。
吃……东西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脊椎蛇一样爬升。窗外雨声依旧,但此刻听起来,却像无数细小的爪子正疯狂地抓挠着玻璃。
老人没再解释,只是用那双深陷的、仿佛能吸走光线的眼睛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纠缠的乱麻——有怜悯,有警告,还有一种近乎残酷的、洞悉结局的疲惫。他报出了一个低得离谱的价格,仿佛急于摆脱一个烫手的山芋,或者……一个注定的诅咒。
2
午夜惊魂
一股无法言喻的冲动攫住了我。那镜子的冰冷、深邃,那种破碎的美感,还有老人话语中暗示的、深不可测的黑暗秘密,像磁石一样吸引着我此刻空洞的灵魂。我需要它。仿佛只有这面承载着诡异历史的镜子,才能填满车祸后留在我生命里的巨大裂痕。我几乎没有犹豫,几乎是抢一般付了钱,不顾老人最后投来的、那混合着悲悯与绝望的目光。
当搬镜子的工人小心翼翼地将它安置在我卧室空荡荡的墙边时,整个房间的气氛瞬间改变了。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似乎被一层无形的薄膜隔绝在外,只剩下房间里昏黄孤寂的顶灯,在崭新的墙纸上投下巨大的、扭曲的镜框阴影。那阴影如同活物般微微颤动,藤蔓的雕花仿佛在阴影中缓缓蠕动、延伸。镜面冰冷光滑,清晰地映照着房间的一切,却又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粘稠的介质。我站在它面前,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右臂的白色绷带刺眼得如同一个不详的标记。镜框上那道黑色的裂痕,在昏黄光线下,像一只微微睁开的、充满恶意的眼睛。
镜框的木质纹理在灯光下更加清晰,那些深色的、蜿蜒的纹路,此刻看去,确实像极了干涸凝结的血丝,无声地渗入古老的木头深处。一股极淡、若有似无的铁锈味,顽固地钻进鼻腔。是幻觉吗还是这镜子本身携带的、来自遥远过去的血腥记忆
第一夜,噩梦便如跗骨之蛆,缠了上来。
我坠入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黑暗,粘稠如墨汁。脚下并非实地,而是某种滑腻、仿佛有生命般蠕动的物质。黑暗深处,无数细碎、密集的刮擦声响起,从四面八方涌来,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像有无数指甲在疯狂地抓挠着玻璃、木板、甚至我的骨头。恐惧扼住喉咙,我发不出任何声音。猛地回头,那面维多利亚镜子就悬在身后的虚空中!镜框的藤蔓雕花在黑暗中闪烁着幽绿的光,像一条条饥饿的毒蛇。镜面不再是反射,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漩涡中心,一张模糊的、属于我的脸孔正疯狂地扭曲、拉伸,嘴巴无声地张大到极限,似乎在发出凄厉到极点的尖叫!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指甲尖利乌黑,猛地从漩涡深处伸出,闪电般抓向我的脸!
啊——!
我尖叫着从床上弹坐起来,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房间里死寂一片,只有我粗重急促的喘息声。窗外微弱的城市光晕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惨白的光带。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冰凉的触感让我稍微清醒了一点。我大口喘息,试图平复噩梦带来的惊悸。
就在这时,一种微弱但异常清晰的声响,从卧室角落传来。
哒…哒…哒…
像是坚硬的指甲,非常缓慢,非常有节奏地,一下,又一下,轻轻敲击在光滑的玻璃表面。
声音的来源,毫无疑问,是那面镜子。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了。身体僵在床上,连呼吸都停滞了,只有眼珠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转向镜子的方向。
昏暗中,镜子像一块幽暗的方形湖泊。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光,我能勉强看清镜中映出的房间轮廓——床的一角,扭曲的窗帘影子,还有……坐在床上、僵直如雕塑的我。
哒…哒…
那敲击声又响了两下,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
我的目光死死锁住镜中自己的倒影。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
镜子里那个林晚,在昏暗中显得轮廓模糊,但似乎……只是似乎……在我因恐惧而微微颤抖时,她的动作,有那么一丝难以察觉的……延迟
我屏住呼吸,试探性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完好的左手。
镜子里的那只手,也抬了起来。
速度同步,动作一致。
就在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一丝的刹那——哒!那该死的敲击声再次响起,异常清晰!我的心猛地一抽!
而镜中那个抬手的动作,就在这敲击声响起的同时,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仿佛被那声音干扰了信号!那停顿短暂得如同幻觉,却又无比真实地烙印在我惊恐放大的瞳孔里!
寒意瞬间炸开,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这不是错觉!绝对不是!
我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巨大的恐慌驱使着我,只想立刻逃离这个房间,离那面该死的镜子远远的!慌乱中,我的目光扫过镜子下方深色木质的底座,那繁复的藤蔓雕花在昏暗中如同盘踞的毒蛇。
就在那藤蔓交织的阴影深处,靠近镜框底部的位置,似乎……粘着几缕极其细微、颜色深得发黑的东西。像头发又像是……被强行扯断的、某种线状物
胃里一阵翻搅,强烈的恶心感涌了上来。我再也无法忍受,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卧室,反手重重摔上了房门,将自己隔绝在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地上,我蜷缩起来,双臂紧紧抱住膝盖,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门外,死寂一片。那诡异的敲击声消失了。
3
镜中异变
但门内,那面镜子,像一个无声的捕食者,正蛰伏在黑暗里。而我,是它选中的猎物。恐惧不再是抽象的情绪,它有了冰冷的触感,有了具体的形状——那形状,就是镜子里那个动作慢半拍的、越来越不像我的倒影。
第二天清晨,惨淡的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进房间,驱散了些许夜晚的阴霾,却无法温暖深入骨髓的寒意。我站在离镜子最远的墙角,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警惕地窥视着那个占据了我卧室一角的巨大威胁。
昨夜那清晰的敲击声和镜中倒影诡异的延迟,绝非噩梦残留的幻觉。那感觉太过真实,如同冰冷的针尖刺入神经。此刻,在相对明亮的光线下,镜子沉默地立在那里,镜面光洁,映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和积满雨水的窗台,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正常。
然而,某种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一种无形的、冰冷的隔阂横亘在我与这面镜子之间。我无法再像昨天那样,带着一丝对古董的欣赏靠近它。它成了一个需要被严密监视的危险源。
整整一天,我都在一种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度过。我把自己锁在狭小的客厅里,画板支在腿上,右手绷带碍事地垂着,左手捏着炭笔,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在纸上落下有意义的线条。每一次,笔尖触及粗糙的纸面,昨夜镜中那张扭曲尖叫的脸和那只苍白的手就会毫无征兆地跳出来,打断我所有虚弱的专注。画纸上最终只留下无数杂乱的、焦虑的划痕,像一张绝望的蛛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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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恐惧的煎熬中缓慢爬行。夜幕,像一个巨大的、不怀好意的黑色口袋,再次准时笼罩下来。我早早关掉了客厅所有的灯,只留下卧室门缝下透出的一线昏黄灯光——那是我唯一能给自己提供的微弱安全感来源。我蜷缩在客厅沙发最深处,用一条薄毯将自己紧紧裹住,耳朵却像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卧室里传来的任何一丝异响。
夜,死寂得可怕。连窗外偶尔驶过的车辆声音都消失了。整个世界仿佛沉入了粘稠的墨汁底部。
突然——
吱…嘎…
一声极其轻微、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从卧室里清晰地传了出来!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在光滑的地板上被极其缓慢地拖动了一小段距离!
我的心脏骤然停跳!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四肢,又在下一秒冻结!我猛地攥紧了薄毯,指关节捏得发白,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肉里。眼睛死死盯着卧室门下方那条昏黄的光线缝隙。
摩擦声消失了。死寂重新降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就在我紧绷的神经快要断裂,怀疑自己是否再次被噩梦魇住时——
哒…哒…哒…
那熟悉而恐怖的敲击声,再次响了起来!缓慢,清晰,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近乎悠闲的节奏!这一次,它似乎离门更近了!仿佛那东西,正隔着薄薄的门板,用指甲轻轻地、一下下地叩击着!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我死死咬住下唇,才抑制住冲到喉咙口的尖叫。身体不受控制地筛糠般抖动起来,薄毯下的皮肤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它知道我在外面!它在找我!它在用声音折磨我!
我像一尊石化的雕像,在沙发上蜷缩了不知多久。那敲击声时断时续,如同恶魔的耳语,持续折磨着我的神经。直到窗外透进第一缕灰蒙蒙的、毫无温度的天光,那声音才彻底消失。
卧室里死一般寂静。
巨大的疲惫感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袭来,我再也支撑不住,意识沉入了黑暗。
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刺眼的阳光透过客厅的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明晃晃的光带。昨夜那令人崩溃的敲击声和摩擦声,在光天化日之下,显得遥远而不真实,仿佛真的只是一场噩梦。
然而,当我鼓足全身残存的勇气,像拆解一枚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般,极其缓慢地推开卧室门时,心脏再次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那面维多利亚镜子,依旧靠墙立着。但它的位置……明显偏移了!
它不再像昨天那样紧贴着墙角,而是朝房间中央挪动了至少十厘米!地板上清晰地留下了一道浅浅的、新鲜的拖痕!在镜子原本靠墙的位置,墙角的白漆上,赫然留下了几道新鲜的、细长尖锐的刮擦印记!就像是……沉重的镜框在挪动时,尖锐的雕花边缘狠狠刮蹭过墙壁留下的伤痕!
一股冰冷的绝望感瞬间攫住了我。这不是幻觉!不是噩梦!它在动!它在夜里……自己移动了位置!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面镜子。镜框上那道黑色的裂痕,在阳光下似乎比昨天更深邃了,像一道通往深渊的入口。镜面清晰地映出我此刻惊恐万状、毫无血色的脸。那倒影的眼睛里,也充满了和我一模一样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但……真的是一模一样吗
我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右臂吊着绷带,头发凌乱,眼神涣散。恐惧如同实质,弥漫在我脸上每一寸肌肉。镜中的那个我,也是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表情。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镜中人的嘴角,似乎……似乎比我的嘴角,向上牵拉的角度,要大那么一丝丝
极其细微!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像是刚刚完成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尚未完全收敛的……微笑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我下意识地抬手,用指尖触碰自己僵硬冰冷的嘴角——它绷得紧紧的,如同冻僵的岩石,没有一丝上扬的弧度!
我猛地再次看向镜子!镜中的我也抬起了手,指尖同样触碰着嘴角。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那镜中倒影触碰嘴角的手指下方,那抹极其细微的、若有似无的弧度,像是被我的目光灼伤般,极其迅速地消失了!快得如同幻觉!
镜中的脸,瞬间变得和我本人一样,充满了纯粹的、毫无杂质的惊恐和僵硬。
房间里只剩下我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阳光明媚,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镜子依旧沉默地立在那里,像一个完美的模仿者,一个……开始露出破绽的猎手。
恐惧不再是单纯的惊吓,它变成了一种缓慢的、精准的凌迟。那面镜子,不再是一件死物。它成了盘踞在我卧室里的活物,一个拥有独立意志、并在暗中窥伺的掠食者。它挪动位置,它发出声响,它在镜面之后模仿我……并开始尝试超越我。
我无法再忍受与它同处一室。白天,我把自己反锁在狭小的卫生间里,狭小的空间和冰冷的瓷砖墙壁带来一种扭曲的安全感。夜晚,我蜷缩在客厅沙发的最深处,用毯子蒙住头,像个逃避现实的鸵鸟。但无论躲在哪里,那面镜子的存在感都如同跗骨之蛆,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我的神经。卧室的门,成了一道我不敢逾越的界限。
饥饿和干渴最终战胜了恐惧。第四天的傍晚,胃部的绞痛和喉咙的焦灼感让我无法再忍受。客厅的水壶早已空空如也。我必须去厨房,而厨房……要经过那扇紧闭的卧室门。
我像个小偷,屏住呼吸,踮着脚尖,一步一步挪向厨房。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卧室门,仿佛那后面藏着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就在我即将安全通过门口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了门缝下方的景象——
门缝下透出的光线,被什么东西不规则地遮挡了一部分!
不是完全挡住,而是有几片模糊的、深色的……阴影形状怪异,边缘似乎在极其缓慢地蠕动。
像……几根手指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入脑海!我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一股冰冷的电流从脊椎直窜头顶!它就在门后!它就贴在门后!它在……透过门缝看我!
啊!一声短促的、完全失控的尖叫冲口而出!我猛地向后踉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几乎在我尖叫的同时,门缝下的那几片阴影猛地缩了回去!快得如同受惊的蛇!
下一秒,卧室里传来了砰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猛地撞在了门板上!力量之大,让整扇门都微微震动了一下!
我魂飞魄散,再也顾不上什么饥饿干渴,连滚爬爬地逃回客厅,用尽全身力气将沙发拖过来,死死地顶住了通往卧室的过道!做完这一切,我瘫软在地,心脏疯狂擂鼓,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冷汗如同小溪,顺着额角、脖颈不断流淌。
4
鬼手现形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在极度的恐惧和与世隔绝的孤寂中扭曲变形。我靠着客厅角落里仅存的一点饼干和自来水度日,像一只被困在陷阱里等待死亡的动物。手机早已没电,成了毫无用处的塑料砖块。窗帘始终紧闭,我分不清白天黑夜,只有窗外偶尔变化的明暗提示着时间的流逝。每一次因极度疲惫而短暂昏睡,都会立刻被噩梦拉入那个充满抓挠声和镜中漩涡的冰冷地狱。
第七天(或者第八天我已经彻底失去了时间概念),我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来。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颅内搅动。我挣扎着坐起身,毯子从身上滑落。客厅里光线昏暗,只有窗帘缝隙透入的、黄昏时分那种浑浊的橘黄色微光。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攫住了我。
仿佛有一道冰冷黏腻的视线,穿透了墙壁,穿透了顶住过道的沙发,牢牢地钉在我的背上!
我猛地回头!
目光瞬间被客厅角落那面挂在墙上的、普通的装饰小圆镜吸引了过去!它只有巴掌大小,原本只是用来出门前整理仪容,此刻却像一块吸铁石,牢牢吸住了我的目光!
圆镜里,清晰地映出了我的侧影——蜷缩在沙发上,头发凌乱,脸色惨白如纸。
但……不止是我!
在圆镜映照出的景象边缘,在那扇被我死死顶住的卧室门的方向……门缝之下!
一只手!
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皮肤下隐隐透着青色血管的手,正从卧室门下方的缝隙里……一点一点地伸出来!五指张开,指关节扭曲成一个非人的角度,像是在摸索,又像是在无声地召唤!那指甲……又尖又长,呈现出一种不祥的乌黑色!
呃……极致的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只发出一声短促的、濒死般的抽气。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那只手!是镜子里那只手!它出来了!它真的出来了!
我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到,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巨大的动作扯动了右臂的伤口,剧痛袭来,却远不及眼前景象带来的万分之一恐惧!
那只从门缝下伸出的苍白鬼手,似乎被我的动作惊动了!
它猛地一顿!紧接着,以一种完全超出人类关节活动范围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扭曲姿态,极其灵活地……缩了回去!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惨白的残影!
门缝下,再次只剩下那条昏黄的光线。
客厅里死寂无声。只有我粗重、破碎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如同濒死的风箱。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睡衣,粘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我死死盯着那扇门,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等待着门后那未知恐怖的下一次降临。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扇门后,再无任何动静。死寂重新笼罩,沉重得令人窒息。
然而,就在这令人崩溃的死寂中,另一种声音,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嗒…嗒…嗒…
是高跟鞋的鞋跟,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缓慢,优雅,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韵律!
声音的来源……就在那扇门后!就在我的卧室里!
嗒…嗒…嗒…
那声音由远及近,仿佛有人正穿着高跟鞋,在卧室里悠闲地踱步。脚步声停在了门后,近在咫尺的地方。
然后,声音消失了。
一片死寂。
我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撞碎肋骨。时间仿佛凝固了。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轻笑,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厚重的门板,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那笑声……带着一种令人血液冻结的熟悉感!像是……像是用我自己的声音,发出的,却浸透了非人的冰冷和嘲弄!
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瞬间将我吞没!我再也无法承受,身体的本能压倒了理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连滚爬爬地冲向公寓的大门!我要逃出去!离开这个地狱!现在!立刻!
手指颤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几次才抓住冰冷的门把手,用力拧动!
咔哒!咔哒!
门把手纹丝不动!像是从外面被焊死了!无论我怎么疯狂地拧动、拉扯、撞击,这扇通往外界、通往生路的门,如同钢铁浇筑般岿然不动!
开门!开门啊!救命!有人吗!开门!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拳头疯狂地砸向厚重的门板,发出沉闷绝望的砰砰声。然而,门外是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整栋公寓楼,甚至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我和门后那个……东西!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铁钳,狠狠扼住了我的喉咙。嘶吼变成了无力的呜咽,身体顺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落,瘫软在地。泪水混合着冷汗,模糊了视线。
逃不掉了。我像一只被彻底困死在蛛网中心的飞虫。
就在我瘫软在地,意识被绝望和恐惧撕扯得支离破碎时,一种奇异的、冰冷的麻木感,从我的右手传来。
我迟钝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右手——那只缠着白色绷带、从车祸中幸存下来的手。
目光所及之处,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覆盖在右手手背上的、原本厚实的白色绷带……不知何时,竟变得异常纤薄、透明!透过那层几近消失的绷带布料,我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手背的皮肤……以及皮肤下的景象!
那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病态的透明感!仿佛一层被水泡得发胀、失去弹性的玻璃纸!皮肤下,原本鲜红的肌肉纹理、青色的血管网络……全都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浑浊的毛玻璃!它们失去了原有的色泽和活力,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半融化的蜡状质感!更可怕的是,整个右手的手掌,正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的、冰冷的灰白色光芒!如同即将熄灭的余烬!
啊……啊……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濒死的嗬嗬声。我惊恐地抬起左手,颤抖着伸向那变得透明、散发着死光的右手。
当左手冰冷的指尖触碰到右手那层薄得几乎不存在的皮肤时——
没有触感!
指尖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冷稀薄的雾气,直接触碰到了……虚无!一种绝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无!
不——!
凄厉到极点的尖叫撕裂了喉咙!我猛地抽回左手,如同被毒蛇咬到!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和失控的力量向后狠狠撞在门板上!
我的右手!它在消失!它在变得透明!它在……变成虚无!
巨大的恐慌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我残存的理智。我猛地从地上弹起,如同一个失控的陀螺,在狭小的客厅里疯狂地寻找着任何能映照出影像的东西!我需要确认!确认这可怕的透明化只是右手的幻觉!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
我扑向卫生间的方向,那里有一面较大的洗漱镜!
砰!我重重撞开卫生间的门,踉跄着扑到洗脸池前,双手死死撑住冰冷的陶瓷边缘,抬起头,充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向墙上的镜子!
镜子里,清晰地映出了我此刻惊恐万状、扭曲变形的脸。
目光瞬间下移,聚焦在我的右手上。
镜中影像的右手,缠着白色的绷带。
然而,现实中的我,右手上那层薄如蝉翼的绷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边缘开始,一点点地……化为细碎的、闪烁着灰白微光的尘埃!它们悄无声息地飘散、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绷带消失的下方,暴露出来的,根本不是什么皮肤!而是一片不断扩散的、令人绝望的虚无!那片虚无的边缘,正缓慢而坚定地吞噬着我的手腕!它像一个无形的黑洞,正贪婪地蚕食着我的血肉,我的存在!
更让我头皮炸裂的是——
镜子里映出的那只缠着绷带的右手,完好无损!它稳稳地支撑在镜中的洗脸池边缘,绷带洁白厚实,没有丝毫透明或消失的迹象!
现实在崩溃!镜子里的倒影,却保持着虚假的完整!
啊啊啊啊——!非人的尖叫从我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充满了彻底的绝望和疯狂!我猛地转身,背对着那面映照出恐怖真相的镜子,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在狭窄的卫生间里徒劳地转着圈!视线扫过冰冷的瓷砖墙壁、紧闭的磨砂玻璃窗……
等等!
窗户!
5
镜中逃脱
一丝微弱的、几乎被恐惧淹没的求生本能猛地窜起!卫生间有窗户!虽然外面是狭窄的天井,虽然这里是四楼……但这是唯一的生路了!跳下去!就算摔断腿,也比被那镜子里的东西一点点吞噬殆尽要好!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闪电,瞬间点燃了我。我踉跄着扑向那扇紧闭的磨砂玻璃窗,完好的左手疯狂地扳动窗栓!
生锈的窗栓发出刺耳的嘎吱声,纹丝不动!我用尽全身力气,甚至不顾右臂的剧痛,用肩膀狠狠撞向窗框!
砰!砰!沉闷的撞击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玻璃嗡嗡作响,却异常坚固!
开啊!开啊!我嘶吼着,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上。窗栓像是焊死在了窗框上,任凭我如何踢打撞砸,岿然不动!
就在我彻底绝望,准备用头去撞那该死的玻璃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扫过了那面被我背对的洗漱镜。
镜子里,映出了我疯狂撞窗的背影。
而在那背影旁边,就在镜中影像所对应的、我现实位置的身侧……
站着一个人影!
一个穿着我常穿的米白色居家连衣裙、有着和我一模一样身形、一模一样侧脸轮廓的人影!
它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镜子里,紧挨着那个疯狂撞窗的我的背影!它的嘴角,正向上勾起一个巨大、诡异、充满非人恶意的笑容!那笑容的弧度,远远超出了人类肌肉的极限,几乎要撕裂它的脸颊!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镜子外、现实中的我,瞳孔深处,燃烧着冰冷而贪婪的火焰!
啊——!极致的恐惧终于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我猛地转过身,背死死抵住冰冷的墙壁,双眼圆睁,布满血丝,惊恐万状地扫视着空无一人的卫生间!
什么都没有!除了我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剧烈的心跳!
我再次猛地扭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只有我背靠墙壁、满脸惊恐的倒影。那个紧挨着我的、咧嘴狞笑的身影,消失了!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只是我精神崩溃产生的幻觉!
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头淌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带来一阵阵窒息的闷痛。我大口喘着气,目光却死死锁住镜中的自己。镜子里那张脸,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嘴唇毫无血色,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
突然!
镜中我的嘴角,开始极其缓慢地……向上牵拉!
没有我的指令!完全不受控制!
那个弧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夸张!最终,定格成一个与刚才那个诡异人影一模一样的、撕裂般的巨大笑容!冰冷、僵硬、充满了纯粹的恶意!镜中的我,用它那双空洞而诡异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镜子外真实的我!
不!停下!停下!我对着镜子里的倒影疯狂嘶吼,双手胡乱地抓挠着自己的脸,试图阻止那不属于我的笑容!指尖划过皮肤,带来真实的刺痛感。
然而,镜子里的那个我,笑容纹丝不动。它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只没有缠绷带的左手。
现实中的我,左手依旧死死抵着墙壁,纹丝未动!
镜中的手,对着镜子外的我,极其优雅地……挥了挥。动作轻佻,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砰!一声巨响!卫生间的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重重砸在墙上!
我骇然回头!
门口空无一人!
但那股冰冷、粘腻、充满恶意的注视感,如同实质般再次降临!源头……来自客厅!来自那扇被我堵住的卧室方向!
我连滚爬爬地冲出卫生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裂开来。客厅里依旧空荡,只有被我用来堵路的沙发孤零零地横在通往卧室的过道上。
然而,那面巨大的维多利亚梳妆镜,此刻就矗立在卧室敞开的门口!
它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它怎么能移动到这里!
镜子正对着客厅的方向,镜面幽暗深邃。镜框上那道黑色的裂痕,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在微微搏动,像一张贪婪呼吸的嘴。
镜子里,清晰地映出了客厅的景象——沙发,顶灯,以及……瘫软在卫生间门口、满脸惊恐绝望的我。
而在我的倒影旁边,紧挨着,站着一个穿着米白色连衣裙、和我身形一模一样的人!它背对着镜面,面朝着镜子深处那片深邃的黑暗,只留下一个与我此刻姿势完全一致的、蜷缩颤抖的背影。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和虚弱感,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瞬间刺穿了我的四肢百骸!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双臂——皮肤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灰败透明!那种半融化的蜡状质感正迅速向上蔓延!覆盖在右臂上的绷带早已消失无踪,暴露出的手臂从指尖开始,正化为细碎的、闪烁着微弱灰白光芒的尘埃,无声无息地飘散在空气中!双脚传来的感觉越来越稀薄,仿佛踩在棉花上,随时可能消散!
不……不……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呜咽,我徒劳地挥舞着正在消失的双手,试图抓住什么,阻止这可怕的湮灭。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引,无法移开那面镜子。
镜中,那个紧挨着我的倒影、背对着镜面的人,缓缓地……转过了身。
它的脸……正是镜框裂痕深处那张扭曲尖叫的脸!此刻,这张脸上没有任何痛苦,只有一种冰冷的、纯粹的、令人骨髓冻结的贪婪和满足!它对着镜子外正在消散的我,露出了一个极其优雅、极其完美的微笑。
然后,它抬起了手。
那只苍白修长、指甲乌黑的手,轻轻地、温柔地,抚上了镜框上那道蜿蜒的黑色裂痕。
它的指尖,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触碰到了裂痕的边缘。
无声地,那道原本细微的黑色裂痕,如同沉睡的猛兽睁开了眼睛,开始缓缓地……向两边扩张!
不是物理上的崩裂,而更像空间本身的撕裂!裂痕内部,不再是木质的断面,而是翻滚涌动的、浓稠如墨的黑暗!那黑暗深处,无数细碎的、非人的低语和抓挠声骤然放大,如同打开了地狱的门扉!
镜中那个人,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妖异。它微微侧身,像是在邀请。
紧接着,它迈出了脚步!
一只穿着和我同款米白色拖鞋的脚,优雅地、从容地,踏入了那道扩张的、翻滚着浓墨黑暗的裂痕之中!
没有阻碍!没有声息!那只脚,连同它的小腿,如同踏入水面般,悄无声息地没入了那片翻滚的黑暗!
然后,是另一只脚。
整个身体,以一种超乎想象的流畅感,穿过了镜框的裂痕,穿过了那层薄薄的玻璃屏障!
它……走了出来。
6
镜中替身
米白色的连衣裙下摆,轻轻拂过冰冷的地板。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那张脸,在客厅昏暗的光线下,清晰地展露出来——是我。五官轮廓,分毫不差。但那双眼睛……瞳孔深处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深不见底的、充满掠夺欲望的虚无。它的皮肤光滑、紧致、充满生机,与我此刻正在消散的、灰败透明的躯体形成了最恐怖的对比。
它站定在客厅中央,站在那面巨大的维多利亚镜子前,微微歪着头,用一种打量新奇玩物的冰冷目光,凝视着瘫倒在地、身体正在化为飞灰的我。它的嘴角,向上勾起一个完美的、毫无温度的弧度。
冰冷、清晰、带着一丝慵懒的戏谑,它用我的声音开口了,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我的心脏:
现在,轮到你在里面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那面镜子的恐怖吸力猛地爆发!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形的漩涡在我身后形成!我消散到腰际的透明身体被这股力量猛地向后拉扯!
不——!!!
最后的尖叫只发出一半,便戛然而止。
我的意识,连同那正在化为飞灰的残躯,如同被卷入黑洞的光线,瞬间被扯向那面镜子!视野被翻滚的黑暗和镜框上那道如同巨口般张开的裂痕完全占据!
在彻底没入那片黑暗的最后一刹那,我看到了客厅的景象飞速远离。那个穿着米白色连衣裙的我,正姿态优雅地走向那面巨大的梳妆镜。它抬起手,指尖温柔地拂过镜框边缘那道正在缓缓弥合的黑色裂痕,像是在抚摸一件心爱的艺术品。然后,它站定在镜子前,微微侧过头,对着光滑的镜面,露出了一个完美无瑕的、无比满意的微笑。
砰!
一声沉闷的轻响,仿佛空间泡破裂的声音。
镜框上的裂痕,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彻底弥合。镜面光滑如初,清晰地映照出整个客厅——沙发,顶灯,以及……站在镜子前,穿着米白色连衣裙,嘴角挂着优雅微笑的林晚。它抬手,轻轻整理了一下肩头的发丝,动作自然流畅。
镜面深处,在那片凝固的、虚假的宁静景象的最边缘角落,一个小小的、模糊的、正在疯狂拍打着镜面的透明虚影,一闪而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微弱涟漪,瞬间被平滑的镜面吞没,再无痕迹。
镜中的林晚,笑容加深,如同盛放的、带着剧毒的曼陀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