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车祸,我带着婚纱店的货箱穿到古代。破庙醒来,我拎起一条带闪粉的公主裙走进当铺。掌柜当我是疯子:这伤风败俗的玩意儿只配当抹布!三天后,他跪着求我供货——小公主在宫宴上穿了同款。全城贵女疯狂订购,仿品铺子挤垮我的小摊。我连夜改造裙子,给每条裙摆缝上荧光丝线。中秋宫宴灯火骤灭,贵女们惊慌失措,唯我裙摆流淌星河。皇后震怒召见,小公主却掀开珠帘:母后,那日偷溜出宫的是我,这裙子是我此生仅有的快乐。她指向我:请让她为我缝制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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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点,拳头般大小,砸在车顶铁皮上,发出沉闷而急促的擂鼓声。车前灯的光柱在浓稠的雨夜里徒劳地切割着,能见度低得可怕,视野里只有扭曲晃动的雨帘和模糊不清的路面反光。轮胎压过积水,发出令人心悸的哗啦声,像怪兽贪婪的吞咽。
我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心里全是滑腻腻的冷汗。车厢里弥漫着暴雨的湿冷气息和新车皮具那种尚未散尽的、有些刺鼻的味道。后视镜里,堆满后座和后备箱的几个巨大白色货箱在每一次颠簸中都发出轻微的碰撞闷响——那是明天婚纱店新季度主推的几款限量版公主裙,梦幻的纱料、繁复的蕾丝、还有那些在灯光下会折射出星光的特殊闪粉面料,此刻都成了沉甸甸的负担。
又是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际,瞬间照亮了前方弯道处一片诡异的反光——不是雨水,更像是……一大片不知何时漫上公路的浑浊泥浆!尖锐的刹车声撕裂雨幕,轮胎疯狂摩擦着湿滑的路面,橡胶烧焦的刺鼻气味猛地钻进鼻腔。车子像一匹脱缰的疯马,不受控制地打旋、侧滑,整个世界在挡风玻璃外天旋地转。巨大的撞击力从侧面狠狠碾过车身,金属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和撕裂声。玻璃碎裂的脆响如同冰雹炸开,冰冷的雨水裹挟着刺骨的夜风,瞬间灌满了狭小的空间。
最后的意识,是被一股无法抗拒的黑暗洪流彻底吞没,冰冷,窒息。
……
剧痛。像是全身骨头都被拆开又重新胡乱组装了一遍。每一寸肌肉都在哀嚎。
意识在粘稠的泥沼里挣扎着上浮。最先感受到的是刺鼻的气味——浓重的霉味、尘土味,还有一种阴冷的、属于古老石头的潮湿气息,混合着若有若无的劣质香烛燃烧后的呛人烟味。这绝不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我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
头顶是黑黢黢、布满蛛网的腐朽木梁,几缕惨淡的、带着湿气的天光从瓦片的破洞里漏下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身下是冰冷、坚硬、硌得骨头生疼的地面,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腐败气味的枯草。空气阴冷得能钻进骨髓里。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浑身却像散了架一样,喉咙干得冒烟,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嘶……
我倒抽一口冷气,动作牵动了肩膀的伤处,疼得眼前发黑。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四周,寻找任何熟悉的东西。
然后,我看到了它们。
就在破庙墙角那片最深的阴影里,几个硕大的、方方正正的白色硬纸箱,像几块突兀的礁石,沉默地矗立着。其中一个箱子被撞开了口子,里面五颜六色的蓬松纱料像某种奇异的菌类,正从裂口处鼓胀地溢出来。那抹在昏暗光线下依然顽强闪烁的、熟悉的珠光粉色……我的心猛地一跳!
是我的货!婚纱店的那些公主裙!
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瞬间攫住了我。车祸……破庙……还有这些本该在都市明亮橱窗里的华丽裙子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顾不上疼痛,用力扒开那个破损的箱子。指尖触碰到熟悉的、冰凉顺滑的纱料,还有那些镶嵌在蕾丝上的、细小坚硬的水晶颗粒。我胡乱地拖拽着,一条裙子被我粗暴地从箱子里扯了出来。
蓬松的粉紫色塔夫绸裙摆,上面覆盖着层层叠叠的银色欧根纱,无数细小的银色闪粉被精心缝缀在纱层之间。巨大的蝴蝶结装饰在腰后,缀满了切割拙劣但在此刻幽暗光线下依旧璀璨的玻璃仿钻。夸张的泡泡袖,蓬得能塞下两个脑袋。
这条星尘梦境,是店里最浮夸、最公主病的一款,也是库存最多的滞销货。此刻,它华丽得不合时宜,像一团误入荒原的、被雨水打湿的霓虹。
我抱着这条沉甸甸、冰凉凉的裙子,坐在冰冷肮脏的草堆上,环顾着这座破败阴森、只有一尊泥胎剥落神像无声注视的古庙。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恐慌,终于后知后觉地,如同这庙里的寒气,一丝丝、一缕缕,彻底渗透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好像……真的不在地球了或者说,不在了我熟悉的那个时空
肚子突然发出一阵响亮的、尴尬的轰鸣。饥饿感,这个最原始也最迫切的生理需求,瞬间压倒了所有混乱的思绪和深沉的恐慌。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感也愈发强烈。
活下去。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跳了出来。
目光再次落回怀中华丽得像个笑话的公主裙上。闪粉在微弱的光线下,依旧固执地闪烁着微光。
这东西……在这里……能换吃的吗
这个念头本身就很疯狂。但在这破庙里,在穿越时空的荒谬面前,疯狂似乎也变得稀松平常。
我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的冰冷空气,挣扎着站起身。身体各处都在叫嚣着疼痛,但我咬紧了牙关。我仔细地把那条星尘梦境叠好,尽可能地抹平褶皱,又从一个摔裂的箱子里翻出原本用于展示的透明防尘袋,小心地将裙子套进去。最后,我从箱底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摸到了半瓶喝剩的矿泉水和一个压扁的、独立包装的奶油面包。水是温的,面包软塌塌的,但此刻它们散发着无与伦比的诱惑力。
狼吞虎咽地吃完,冰冷的水滑过干痛的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慰藉。力气似乎恢复了一点点。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几个沉默的货箱,用破庙角落堆积的、散发着浓重霉味的破烂草席和腐朽的木头,将它们尽可能地掩盖起来。做完这一切,我抱着那个装着华丽裙子的防尘袋,深吸一口气,踉踉跄跄地走出了破庙的门槛。
外面是一条狭窄、泥泞的土路。雨停了,但天空依旧阴沉。空气潮湿而寒冷,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路两边是低矮破旧的泥坯房,偶尔能看到几间稍好点的青砖瓦房。行人穿着灰扑扑的、打着补丁的粗布短褐或长衫,样式古老得只在我看过的古装剧里见过。他们行色匆匆,脸上带着一种被生活重压磨砺出的麻木和疲惫。偶尔有人投来好奇或冷漠的一瞥,目光扫过我身上格格不入的、被泥水弄脏的现代衣裤,以及我怀里那个透明的、装着诡异闪亮物体的袋子,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怪异和警惕。
没有玻璃橱窗,没有霓虹灯牌,只有简陋的布幡在寒风中抖动。我茫然地沿着泥泞的街道走着,寻找着记忆中当铺的样子。终于,在一条稍微宽阔些、铺着凹凸不平石板的街道拐角,看到一面褪色的蓝布幡,上面写着一个斗大的、墨迹有些模糊的當字。
门脸不大,木门半掩着。一股混合着陈旧纸张、灰尘、还有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铁锈和霉变木头的气味从里面飘出来。
我抱着袋子,带着一身不属于这里的狼狈和格格不入的气息,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门轴发出吱呀一声悠长刺耳的呻吟,像垂暮老人的叹息。一股更加浓烈的、混杂着陈年霉味、灰尘、纸张和金属锈蚀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光线极其昏暗,只有高高的、蒙着厚厚灰尘的雕花木窗透进几缕惨淡的天光,勉强照亮室内。高大的柜台由深色的硬木制成,表面油光发亮,却被无数不知名的划痕和污渍覆盖,边缘磨损得厉害。柜台高得离谱,几乎到我胸口,后面坐着一个干瘦的老头。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领口袖口磨损严重的深蓝色长衫,戴着一副小小的圆框水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像两颗蒙尘的玻璃珠,浑浊而锐利。他手里正慢条斯理地用一块看不出颜色的软布擦拭着一个巴掌大的、沾满泥垢的青铜小香炉。
听到门响,他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我只是吹进来的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我走到那高耸的柜台前,踮起脚,才能勉强把视线越过台面。心跳得厉害,喉咙发紧。我努力压下声音里的颤抖,将怀里那个透明的防尘袋用力举高,试图放到柜台上。
掌柜的,您……看看这个
我的声音在空旷阴冷的当铺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干涩。
那干瘦的老掌柜这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那双蒙尘的玻璃珠眼透过圆框镜片,居高临下地扫了过来。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我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仿佛在打量一件来历不明的赃物。接着,视线才极其勉强地,滑向我高高举起的那个透明袋子。
袋子里的星尘梦境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散发着一种诡异而倔强的珠光。蓬松的粉色塔夫绸,覆盖的银色欧根纱,上面密密麻麻的闪粉折射着微弱的光点,巨大的腰后蝴蝶结上那些玻璃仿钻,也竭力地闪烁着廉价的光芒。
老掌柜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疙瘩。他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些,但脸上那副表情,活像是看到了一堆刚从阴沟里捞出来的、散发着恶臭的烂泥。
呵……
一声短促而充满讥诮的冷笑从他干瘪的嘴唇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痰音。这……这是个甚
他操着一口浓重的、带着奇怪腔调的口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刮出来的,花里胡哨,不伦不类!伤风败俗的玩意儿!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枯瘦的手指带着嫌恶,隔空用力地点着袋子里的裙子:瞧这颜色!粉不粉,紫不紫,妖里妖气!这料子,薄如蝉翼,透光透肉,成何体统!还有这些个亮片片,晃得人眼晕!这……这也能叫衣裳
他猛地一拍柜台,震得灰尘簌簌落下,拿去给窑子里的姐儿,怕都嫌丢人!当抹布都嫌它扎手,不吸水!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在我紧绷的神经上。羞愤、委屈、还有一丝被戳破妄想的狼狈,瞬间冲上头顶,脸颊火烧火燎。我抱着袋子的手微微发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这……这是上好的料子!很贵的!
我试图辩解,声音却干涩无力,你看这做工,这闪粉……
闪粉呸!
老掌柜毫不客气地啐了一口,浑浊的眼睛里满是鄙夷,就是些唬人的下贱货色!滚出去!别污了老夫的眼!拿着你这破玩意儿,赶紧滚!
他像驱赶苍蝇一样,不耐烦地挥着手,那动作充满了极致的轻蔑。
最后一丝希望,在这毫不留情的羞辱和驱赶中,彻底粉碎。我抱着那个沉重的、此刻感觉无比烫手的袋子,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当铺。身后沉重的木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里面那令人窒息的腐朽气息和刻薄的眼光,却也把我彻底推向了外面这个冰冷陌生的世界。街道上行人投来的目光,此刻感觉都带着刺。
饥饿和寒冷再次汹涌地袭来,比刚才更加凶猛。胃里空空如也,刚刚吃下的那点面包像从未存在过。冷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单薄的衣衫,直往骨头缝里钻。
我漫无目的地在陌生的街道上走着,像一缕没有重量的孤魂。最终,饥饿和疲惫彻底压垮了我,双腿一软,我抱着那个华丽又沉重的累赘,在一个相对避风的墙角颓然坐下。冰冷的石板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刺骨的寒意。我把头埋进膝盖,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过头顶。
时间在饥饿和寒冷中变得无比漫长。就在意识开始模糊,连绝望都变得麻木的时候,一阵清脆而急促的、属于少女的争执声从不远处传来。
哎呀!说了不是这边!你这蠢丫头,连路都认不清吗
一个娇俏却带着明显颐指气使的声音响起。
小……小姐,奴婢……奴婢也是第一次来这边……
另一个声音怯生生的,带着哭腔。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街角处,站着两个女孩。前面一个,穿着鹅黄色的锦缎袄裙,衣料在阴天里依然泛着柔和的光泽,领口和袖口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一看就价值不菲。头上簪着一支小巧玲珑的赤金点翠步摇,随着她气鼓鼓的动作微微晃动。她约莫十三四岁年纪,脸蛋圆润,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一双杏眼此刻瞪得溜圆,里面盛满了迷路的烦躁和被顶撞的薄怒。她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朴素青色布裙的小丫鬟,正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显然是吓坏了。
那鹅黄衣衫的少女烦躁地跺了跺脚,镶着珍珠的绣花鞋尖沾上了泥点也浑然不觉。她赌气般地转过身,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街角。当她的视线落在我身上,确切地说,是落在我怀里的那个透明袋子时,那双盛满怒气的杏眼猛地定住了。
所有的烦躁和怒气仿佛瞬间被冻结、抽空。她的眼睛骤然睁大,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袋子里那条裙子诡异的珠光粉色和闪烁的银芒。那是一种纯粹的、毫无杂质的震惊,如同一个懵懂的孩子第一次见到夜空中炸开的烟花。
她几乎是失神地、一步步朝我走了过来,完全忘记了身后惊慌失措的小丫鬟。她停在我面前,小巧的鼻尖微微翕动,眼睛死死地盯着防尘袋里的星尘梦境,长长的睫毛一眨不眨。
这……这是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梦呓般的恍惚,之前的骄纵跋扈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孩童般纯粹的、被强烈吸引的好奇和渴望。她甚至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想要去触碰那层透明的袋子。
她的手指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透着健康的粉色。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袋子的瞬间,她身后的丫鬟终于反应过来,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小姐!别碰!脏……
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劝阻。
那声惊呼似乎惊醒了鹅黄衣衫的少女。她的手指像被烫到般猛地缩了回去,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被冒犯的不悦,但那双眼睛,依旧牢牢地粘在袋子上,里面的光芒不仅没有熄灭,反而更加灼热了。
闭嘴!
她头也不回地呵斥了丫鬟一句,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丫鬟立刻噤若寒蝉,缩着脖子不敢再出声。
少女再次看向我,眼神里没有了刚才那种纯粹的孩童般的好奇,多了一丝属于她这个阶层惯有的审视和居高临下,但那份渴望,依旧像火焰一样在她眼底燃烧。
你,
她抬了抬小巧的下巴,指向我怀里的袋子,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命令,这个,哪儿来的叫什么
她努力想维持那份矜持,但尾音里那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急切,却泄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退去,一丝微弱但真实的热度,顺着她的目光,重新注入了我僵冷的四肢百骸。我抱着袋子的手紧了紧,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干涩的喉咙发出清晰的声音:
它叫‘星尘梦境’。
我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已经平稳了许多,是一种……很特别的裙子。穿上它,就像把夜晚的星光和银河披在了身上。
我尽量用她能理解的、带着梦幻色彩的语言去描述。
星尘……梦境
少女喃喃地重复着,眼神更加迷离了。她似乎完全被这个名字和描述击中了想象力的核心。把星光和银河……披在身上
她的目光再次流连在裙子那些闪烁的亮片上,小脸上流露出一种近乎痴迷的神色。
小姐!时辰真的不早了!再耽搁下去……
身后的丫鬟急得快哭出来,声音带着哭腔,却又不敢太大声。
少女秀气的眉头不耐烦地蹙起,终于从裙子的魔力中短暂挣脱。她飞快地从自己鹅黄色的精致锦缎袖袋里摸索着,掏出一个沉甸甸、绣着缠枝莲纹的丝绸小荷包。看也没看,她直接从里面抓出一把东西,不由分说地塞到我空着的那只手里。
入手沉甸甸,冰凉坚硬。是几块小小的、带着棱角的硬物。
这个,买你的!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属于上位者的斩钉截铁。然后,她一把从我怀里夺过了那个装着星尘梦境的透明防尘袋,动作快得像怕我反悔一样。
东西到手,她仿佛瞬间完成了最重要的大事,脸上露出一丝心满意足又带着点狡黠的笑容。她不再看我,也完全无视了身后几乎要昏过去的丫鬟,抱着那个对她来说无比新奇珍贵的袋子,像一只终于捕获了心爱蝴蝶的小雀,脚步轻快地转身,裙裾飞扬,迅速消失在小巷的拐角处。只留下那个几乎瘫软在地的小丫鬟,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手心摊开。几块大小不一的碎银子,在阴沉的街角天光下,散发着温润而诱人的光泽。其中最大的一块,足有指甲盖大小,沉甸甸的,边缘还带着一点新鲜的切割痕迹。
钱!
真的……换到钱了!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猛地冲上头顶,瞬间驱散了所有的寒冷和绝望。我紧紧攥住那几块还带着陌生少女体温的银子,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却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滚烫暖流。希望,从未如此真实而炽热。
饥饿感再次汹涌地提醒着我。这一次,我没有犹豫。凭着刚才走过的记忆,我找到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门口飘着食物热气的简陋面摊。油腻的布幡上写着王记汤饼。
摊主是个围着油腻围裙、面色黝黑的中年汉子。我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最小的碎银子递过去,指了指锅里翻滚的、泛着油花的面条汤。
一碗……汤饼。
我努力模仿着刚才在街上听到的本地口音。
摊主接过银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又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是我这身打扮实在不像能随手拿出银子的人。但他没多问,只是从腰间挂着的、同样油腻的旧钱袋里,数出几个黄澄澄的铜钱和一个更小的银角子找给我,然后麻利地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汤,上面飘着几片薄薄的肥肉和几根蔫黄的青菜。
我捧着那碗滚烫的汤面,蹲在面摊旁边一个避风的角落。浓郁的、带着荤油香气的热汽扑面而来,熏得我眼眶发酸。我顾不得烫,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粗糙的面条,寡淡的汤头,油腻的肥肉片,在此刻尝起来却胜过任何山珍海味。热汤顺着食道滑下,温暖了冰冷的胃,也仿佛熨平了心口那些被恐惧和绝望揉皱的褶皱。
一碗热面下肚,身体里终于有了些力气,冻僵的脑子也重新开始运转。我紧紧攥着剩下的银子和铜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回破庙!
当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那座荒凉破败的庙宇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残破的庙门在夜风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像是垂死之人的叹息。庙内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角落里那堆被我掩盖起来的货箱轮廓,在浓墨般的黑暗中隐约可见。
我摸索着走到货箱旁,小心翼翼地扒开覆盖的草席和烂木头。手指触碰到冰凉的硬纸箱,心头才稍稍安定。我靠着其中一个箱子坐下,疲惫和寒冷再次袭来,但这次,怀里揣着的银钱和胃里的食物,像两块小小的火炭,支撑着我不至于彻底熄灭。
黑暗中,我一遍遍地回想着白天那鹅黄衣衫少女看到裙子时眼中迸发的、毫不掩饰的灼热光芒。那种光芒,是任何时代、任何阶层的女性都无法抗拒的——对美丽、对梦幻、对与众不同的极致渴望。
一个模糊但大胆的计划,在我心中悄然成形。或许……那些堆在货箱里、曾经被我视为滞销负担的华丽公主裙,在这个陌生的时空,真的能成为我活下去的钥匙甚至……更多
这个念头让我在寒冷的破庙里,第一次感到了一丝滚烫的兴奋。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一个幽灵,在这座陌生的古城里谨慎地游荡。用那些铜钱买了最便宜、能果腹的粗粮饼子,在破庙里寻了个漏风不那么厉害的角落,用干草勉强铺了个窝。剩下的钱,我精打细算,一分都不敢乱花。
我躲在街角巷尾,观察着这里的女人。她们的衣着大多灰暗、保守,以实用为主。即使是那些看起来家境不错的妇人小姐,身上的绸缎衣衫颜色也偏向沉郁,样式繁复却拘谨,鲜少有跳脱的色彩和大胆的装饰。那种蓬松的裙摆、闪耀的元素……在这里简直是异类,是那个当铺老掌柜口中的伤风败俗。
然而,那个鹅黄衣衫少女眼中燃烧的渴望,却给了我一种近乎盲目的信心。
三天后的清晨,天刚蒙蒙亮。我鼓起全部勇气,从货箱里又小心翼翼地挑出一条裙子。这次选的是冰晶幻羽,主色调是清冷的冰蓝色,外层覆盖着如羽毛般轻盈的白色细纱,上面同样精心缝缀着细密的银白色闪粉,在晨光下会折射出更为柔和内敛的光芒。腰线设计得更高,显得更修长,没有巨大的蝴蝶结,只在胸口点缀了几颗小巧的冰蓝色仿水晶。整体感觉比星尘梦境少了几分张扬,多了几分清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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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旧用那个透明的防尘袋装着,抱着它,再次来到了几天前那条相对热闹些、铺着石板的主街。我没有选择固定的摊位——那需要钱,还需要我不知道的手续。我选择了人流量较大的一个十字街口,在一家生意兴隆的早点铺子斜对面,找了块相对干净、不太挡路的墙角空地。
深吸一口气,我将装着冰晶幻羽的防尘袋打开,小心翼翼地将整条裙子取了出来。晨光熹微,冰蓝色的裙身和上面星星点点的银芒,在灰扑扑的街景中,瞬间像投入死水的一颗明珠。
我学着记忆里那些小贩的样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突兀,带着点试探和期盼:卖……卖裙子!独一无二的仙裙!穿上它,就像冰雪仙子下凡!
起初,只有零星的、带着诧异和嫌恶的目光扫过。早起赶路的人们行色匆匆,对我这怪异的叫卖和更怪异的货物嗤之以鼻。
妖里妖气的,什么玩意儿
怕不是疯子吧这也能叫衣裳
穿出去还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议论声不大,却像细小的针,扎得我脸颊发烫。但我咬紧牙关,强撑着,只是将那条冰蓝色的裙子在晨光中抖开得更平整些,让那些细碎的银芒随着动作微微闪烁。
时间一点点过去,行人越来越多。嘲笑和议论声也渐渐多了起来。我像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小丑,承受着无数道或鄙夷、或好奇、或纯粹看热闹的目光。手里的裙子似乎越来越沉,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爬。
就在我几乎要扛不住,准备收起裙子灰溜溜逃走时,一阵清脆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车轮碾压石板路的辘辘声由远及近。一辆装饰不算特别华丽、但用料厚实、透着低调贵气的青帷马车,在几名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劲装的家丁护卫下,缓缓驶过十字街口。马车经过我面前时,速度似乎刻意放慢了些。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轻轻撩开了马车侧面小窗的青色布帘一角。一张带着明显稚气、却竭力做出严肃表情的小脸露了出来。正是三天前那个鹅黄衣衫的少女!她今天换了一身水绿色的衣裙,更显清秀。
她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精准地捕捉到了我手中那条在晨光下流淌着冰蓝与银辉的冰晶幻羽。那双杏眼,在接触到裙子的刹那,像被点燃的星辰,骤然爆发出比三天前更加炽烈、更加璀璨的光芒!那是一种混合了惊艳、狂喜和一种果然被我找到的得意光芒。她甚至下意识地微微张开了嘴,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马车并未停下,只是放缓了速度。少女的目光贪婪地、一寸寸地扫过那条裙子,从领口到腰线,再到那蓬松如羽毛的裙摆。她的眼神,仿佛已经穿透了布料,看到了自己穿上它时的模样。几秒钟后,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飞快地瞥了一眼马车前方护卫的背影,然后像做贼一样,迅速放下布帘。
青帷马车重新加速,汇入街上的车流,很快消失在街角。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虽然那马车没有片刻停留,但少女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渴望,像一剂强心针,瞬间注入我几乎要冷却的血液里。周围的嘲笑声似乎都变得遥远模糊了。
我挺直了脊背,将那条冰晶幻羽举得更高,迎着那些诧异的目光,再次开口,声音比之前更清亮了几分:独一无二的仙裙!错过再无!
接下来的半天,情况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虽然依旧没人上前询问购买,但那些纯粹看热闹和嘲笑的目光里,悄悄混入了一些不同的东西。一些穿着稍好、像是大户人家丫鬟或管事婆子打扮的女人,路过时目光会在我手中的裙子上多停留几秒,眼神里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艳羡。偶尔还能听到几句压低的议论:
啧……刚才那好像是……永宁公主府上的车驾
公主府的人她们看这裙子了
谁知道呢……不过这亮闪闪的,是挺打眼……
永宁公主我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那鹅黄衣衫的少女,竟是位公主这个认知让我心头猛地一跳,随即涌起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隐隐的激动。
傍晚,我带着无人问津的裙子和疲惫的身体回到破庙,心情却不再像早晨出发时那么沉重。公主的眼神,像黑暗中的灯塔。
就在我靠着货箱,啃着冷硬的粗粮饼子,盘算着明天是否该换个地方试试时,破庙那扇腐朽的门板,突然被极其粗暴地撞开了!
砰!
木屑飞溅!几道高大粗壮、带着浓重煞气的身影堵在了门口,逆着外面最后一点天光,像几尊凶神恶煞的门神。为首一人,身材尤为魁梧,穿着深蓝色的绸布短打,满脸横肉,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昏暗的庙内,最终牢牢钉在我身上。
我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裙子,身体绷紧,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攫住。是强盗还是……官府的人
那魁梧汉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沉重的皮靴踩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咚咚作响。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凶悍的随从。庙里狭小的空间瞬间被他们带来的压迫感填满。他径直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阴影几乎将我完全笼罩。
你就是那个在十字街口卖怪裙子的
他的声音粗嘎,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开门见山,没有丝毫废话。
我喉咙发紧,心脏狂跳,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
魁梧汉子的目光锐利如刀,在我脸上刮过,又落在我怀里的冰晶幻羽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里没有欣赏,只有一种冰冷的、评估货物价值的审视。然后,他的视线越过我,投向了我身后角落里那堆被草席掩盖的货箱轮廓,眼神微微一闪。
跟我走一趟。
他语气生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去……去哪
我声音干涩,带着恐惧的颤抖。
聚宝阁。
他吐出三个字,似乎觉得这名字就足够解释一切。看我依旧满脸惊惧茫然,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补充道:我家掌柜要见你!识相点,别磨蹭!
聚宝阁那个当铺那个骂我裙子伤风败俗、只配当抹布的老掌柜
巨大的疑惑瞬间压过了恐惧。他要见我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公主白天那惊鸿一瞥的马车
我别无选择。在几个彪形大汉虎视眈眈的护送下,我抱着那条冰晶幻羽,深一脚浅一脚地再次走向那座高大阴森的当铺。这一次,不是我自己推开那扇沉重的门。
门内,光线依旧昏暗。高高的柜台后面,那个干瘦的老掌柜正襟危坐。然而,当我被那魁梧汉子几乎是推搡着带到柜台前时,我看到了老掌柜脸上那翻天覆地的变化。
三天前那刻薄鄙夷的神情荡然无存。此刻,他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挤出了一个极其僵硬、甚至带着点谄媚意味的笑容,像一朵被强行揉开的、风干了的菊花。那双浑浊的玻璃珠眼,此刻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急切光芒,死死地钉在我怀里的裙子上。
姑……姑娘!你可算来了!
他声音干涩,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夸张的热情,听起来极其别扭。他甚至还试图从高脚凳上站起来,身体晃了晃,最终只是往前探了探身。
快!快把你手里的宝贝……给老夫瞧瞧!
他枯瘦的手指急切地朝我怀里的裙子伸着,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完全忘记了三天前他口中的伤风败俗、只配当抹布。
这前倨后恭、判若两人的态度,让我惊愕得几乎说不出话。
掌柜的,您……您这是
我下意识地将裙子抱得更紧了些。
老掌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堆得更满,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假:哎呀!姑娘!前几日是老夫老眼昏花,不识金镶玉!有眼无珠,有眼无珠啊!
他连连拱手作揖,姿态放得极低。
姑娘可知
他压低了声音,身体又往前凑了凑,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隐秘的、带着巨大利益驱动的兴奋光芒,昨日宫中中秋大宴!永宁公主殿下!穿了一条……跟姑娘前几日拿来那条粉色的,一模一样的仙裙!惊动了整个宫闱!皇后娘娘都赞不绝口!现在满京城的贵女命妇,都快把各大绸缎庄和成衣铺子的门槛踏破了!都在打听这‘星尘梦境’裙!可谁家也做不出那闪亮亮的效果啊!
他的语速极快,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柜台上:姑娘!你有这宝贝路子!发大财的机会就在眼前啊!有多少货老夫全要了!价钱好商量!绝对让你满意!
他枯瘦的手掌用力拍着柜台,发出沉闷的响声,眼睛里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
原来如此!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我。永宁公主……她竟然真的在宫宴上穿了!还引起了轰动!皇后都称赞了!
我看着眼前这张堆满谄媚笑容的老脸,三天前那刻薄的辱骂言犹在耳。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被现实狠狠打脸的快意,有看到机会降临的激动,更有对这个见风使舵、唯利是图的老掌柜深深的鄙夷。
我抱着裙子,没有立刻回答。沉默在昏暗的当铺里蔓延。老掌柜脸上的笑容开始有些挂不住,眼底掠过一丝焦躁。
掌柜的,
我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带着一丝刻意拉开的疏离,前几日,您不是说这裙子只配当抹布,还让我‘滚出去’吗
老掌柜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尴尬、羞恼、还有被揭短的恼怒在他脸上交织变幻。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但最终只是干笑了两声,那笑声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咳……咳咳……姑娘说笑了,说笑了……
他搓着手,姿态放得更低,是老夫愚钝!姑娘大人大量,莫要跟老朽一般见识!这买卖……你看
他眼巴巴地看着我,又急切地扫向我怀里的裙子,仿佛那是一条通往金山银海的康庄大道。
机会来了,但这聚宝阁,绝非良木。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掌柜的,
我缓缓开口,目光扫过这间阴冷腐朽的当铺,我这裙子,不卖断。只寄售,分成。而且……
我顿了顿,清晰地吐出三个字,不在你这里。
老掌柜脸上的笑容彻底僵死,如同骤然冻结的面具。他浑浊的眼睛里,那点谄媚和急切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惊愕、被冒犯的恼怒,以及一丝难以置信。
你……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破音,干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我,不识抬举!你这……
掌柜的,
我打断他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抱着裙子的手紧了紧,身体却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买卖讲究你情我愿。我这裙子金贵,放在您这当铺里,怕是委屈了。况且,您前几日的‘高论’,我可不敢忘。
我刻意加重了高论两个字,看着他猪肝色的脸,心头掠过一丝冰冷的快意。
好!好!好!
老掌柜气得浑身哆嗦,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枯瘦的手指指着我,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恶狠狠的诅咒,给脸不要脸!老夫倒要看看,你这妖里妖气的破裙子,能卖出什么花来!没有我聚宝阁的门路,你在这京城寸步难行!滚!给老夫滚出去!
最后一句咆哮,在空旷的当铺里嗡嗡作响。那魁梧的护院上前一步,凶神恶煞地瞪着我。
我毫不畏惧地回视了他一眼,抱着我的冰晶幻羽,转身,挺直脊背,大步走出了这间散发着腐朽铜臭气息的牢笼。身后沉重的木门再次砰地关上,这一次,隔绝的不再是恐惧,而是一个注定腐朽的过去。
手里有了启动资金,第一步是找个落脚点。我用那几块碎银子里最小的一块,在城南靠近城墙根的一条相对僻静、但还算干净的小巷里,租下了一个极其狭小的院落。院墙低矮斑驳,只有一间半旧的瓦房和一个巴掌大的、铺着青砖的天井。但对我来说,这已经是脱离破庙、拥有独立空间的巨大飞跃。更重要的是,这里足够隐蔽。
我小心翼翼地将那几个巨大的货箱从破庙转移过来,堆在瓦房唯一还算干燥的角落里。看着这些承载着我过去和未来希望的箱子,心中第一次有了些微的踏实感。
接下来,是寻找合作伙伴。聚宝阁的嘴脸让我明白,单打独斗,没有根基,只会被这些地头蛇生吞活剥。我需要一个熟悉本地、有稳定客源、并且……不那么贪婪短视的渠道。
我像猎手一样在城中搜寻。最终,在西市一条不那么繁华的支街上,一家名为锦绣坊的小小成衣铺子吸引了我的注意。铺面不大,门脸素净,挂着靛蓝色的布帘。走进去,里面陈设简单整洁,挂着几件做工看得出用心、但样式确实普通保守的女装。一个三十多岁、穿着干净素色布裙的妇人正在柜台后低头缝补着什么,眉眼温婉,手指灵活。她叫周娘子,是这家小铺的主人兼唯一的裁缝。
我观察了她两天,发现她对待客人,无论是穿着绫罗绸缎的,还是粗布麻衣的,都一视同仁,耐心细致,报价也实在。最重要的是,当我在铺子里假装看衣服,不经意间提起最近宫里公主穿的那种闪亮亮的裙子真好看时,周娘子抬起头,眼中流露出的是纯粹的、手艺人对新奇事物的欣赏和好奇,而非聚宝阁掌柜那种赤裸裸的贪婪。
是啊,
她温和地笑了笑,放下手中的针线,那料子,那闪亮的效果,真是巧夺天工,从未见过。也不知是哪位高人的手艺。
语气里带着真诚的赞叹。
就是她了!
我主动找上周娘子,开门见山。我展示了一条备用的、稍小尺码的星尘梦境样品——不是给公主那条,而是箱子里另一条同款。当那条在铺子略显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流光溢彩的裙子展现在周娘子面前时,她瞬间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溜圆,手中的针线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天……天爷……
她喃喃自语,几乎是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裙摆上那些细密的闪粉,指尖感受着那奇特的、带着细微颗粒感的触觉,这……这是怎么做到的这料子……这亮片……
作为一个靠针线活吃饭的手艺人,这种从未见过的工艺对她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和吸引力。
周娘子,
我适时开口,我有这种裙子的货源,独一无二。我想放在你这里寄卖,卖价我们四六分成,你六我四。你负责接待客人、量体、收钱。我只管供货和保证独一无二。如何
这个分成比例,我主动让出了大头。因为我知道,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需要周娘子的人脉、她的铺面、她的信誉,以及她作为一个本地人的身份来规避许多潜在的风险。
周娘子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巨大的惊喜,还有一丝难以置信:姑……姑娘,此话当真这等宝贝……放在我这小铺子寄卖还……还给我六成
她显然被这优厚的条件砸晕了。
当真。
我肯定地点头,但有两个条件。第一,对外只说是你‘锦绣坊’偶然得到的高人秘制,绝不可透露我的存在。第二,价格,由我来定。并且,只接受预订,每条裙子,都是独一无二的,绝不重复。
周娘子几乎没有犹豫,激动地连连点头:使得!使得!姑娘放心!我周娘子在此开店十年,靠的就是诚信二字!这条件,我应了!
她看着那条裙子,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仿佛看到了自家小铺子飞黄腾达的未来。
合作,就这样敲定了。
锦绣坊挂出了秘制流光仙裙,仅此一家的招牌,并展出了那条作为样品的星尘梦境。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永宁公主宫宴穿裙引发的热潮尚未平息时,瞬间引爆了整个京城的贵女圈!
起初几天,小铺门可罗雀,只有些看热闹的探头探脑。但很快,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出现了——一位侍郎家性子跳脱、颇受宠爱的庶出小姐,顶着家中长辈不赞同的目光,咬牙订了一条冰晶幻羽。
当周娘子按照我的要求,在铺子后院一间特意清理出来的、光线充足的静室里,为这位小姐展示成品时,那位庶出小姐穿上裙子的瞬间,激动得几乎晕厥过去。冰蓝色的裙身衬得她肌肤胜雪,蓬松的裙摆和闪烁的银芒让她仿佛真的化身冰雪精灵。她穿着裙子在静室里转了好几个圈,对着模糊的铜镜看了又看,最终几乎是颤抖着付了高昂的定金——五十两白银!这相当于周娘子铺子大半年的流水!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位庶出小姐穿着冰晶幻羽参加了一次闺阁诗会,效果堪称炸裂!所有在场的贵女,无论嫡庶,无论之前如何矜持,目光都被那流淌的星光牢牢吸住。羡慕、嫉妒、渴望……种种情绪交织沸腾。
锦绣坊的门槛,真的快被踏平了。
周娘子的小铺子从未如此热闹过。衣着华贵的丫鬟婆子,甚至亲自前来的年轻小姐们,将小小的铺面挤得水泄不通。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名贵的脂粉香和衣料熏香,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几乎掀翻屋顶。
我家小姐要订那条‘玫瑰星云’!要快!
先来后到懂不懂我们尚书府早就订了‘海妖之歌’!
周娘子!钱不是问题!加钱!给我们家小姐插个队!
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周娘子忙得脚不沾地,嗓子都哑了,但脸上始终洋溢着一种梦幻般的、被巨大幸福砸中的晕眩笑容。她严格按照我的要求,只接受预订,每条裙子都登记在册,确保款式、颜色、细节绝不重复。价格更是高得令人咋舌,根据款式的复杂程度和用料的多少,从八十两到一百五十两白银不等!这足以在京城买下一套不错的小院!
而我,则成了最隐秘的供货核心。白天,我深居在城墙根下那个小小的院落里,像一个最精密的工匠,小心翼翼地从货箱里取出那些珍贵的现代公主裙。我需要根据周娘子送来的订单要求(主要是尺码和大致偏好),进行一些必要的、不破坏整体效果的细微调整——比如收放一下腰线,改短或加长一点点裙摆,替换掉一些过于现代感的装饰小件(用周娘子提供的、符合古制的珍珠或玉石小配件替代)。同时,我严格控制着出货的速度和数量,维持着绝对的稀缺性。每完成一条,就用特制的厚棉布包裹好,在夜深人静时悄悄送到锦绣坊的后门。
巨大的财富如同汹涌的潮水,通过周娘子的手,滚滚流入。按照分成,属于我的那份银钱,被周娘子谨慎地兑换成更易储存和携带的金锭、银票,同样在夜深人静时送到我的小院。沉甸甸的金锭和散发着油墨味的银票,被我小心地藏在小院唯一一个还算结实的旧木箱底部,上面覆盖着破旧的衣物。
财富带来了安全感和底气,却也像磁石一样,引来了无数贪婪窥视的目光和阴险的算计。
首先感受到压力的是周娘子。她的小铺子生意前所未有的火爆,自然也碍了别人的眼。先是附近几家绸缎庄的掌柜,或明或暗地来打探,话里话外想套出秘制的来源,甚至提出高价收购配方或合作,都被周娘子以祖传秘方,概不外传滴水不漏地挡了回去。接着,便有地痞流氓开始在锦绣坊附近晃悠,试图寻衅滋事。幸而周娘子人缘不错,街坊邻居帮忙周旋,加上我让周娘子拿出些散碎银子打点了负责这条街的坊正和几个捕快,才算暂时压了下去。
然而,更大的风暴来自于仿制。
流光仙裙独一无二的地位和令人眼红的暴利,让京城乃至周边城镇的成衣铺子、甚至一些大绸缎庄都坐不住了。他们买通了一些在锦绣坊做过裙子的贵女家的下人,想方设法弄到了一些裙子的细节描述,甚至有人重金求购穿过的旧裙进行拆解研究。
不到一个月,市面上开始零星出现所谓的仿流光裙。它们大多选用颜色相近的普通绸缎,上面用廉价的胶水黏贴上各种能找到的亮片、珠子,甚至有人异想天开地用打磨过的鱼鳞!样式更是拙劣地模仿,蓬松的裙摆做成了笨拙的鼓胀,闪亮的效果靠的是数量堆砌的廉价反光物,显得粗俗不堪。
起初,这些粗劣的仿品并未对锦绣坊造成太大冲击。真正的贵女们嗤之以鼻,认为穿仿品是自降身价。周娘子也适时放出话去:锦绣坊的仙裙,用料、工艺、效果,天下独一份,绝非粗劣模仿可得。
然而,仿制者并未放弃,反而在数量和价格上发起了猛攻。他们无法复制闪粉的独特效果,便在量上做文章,将裙子做得更加夸张繁复,亮片珠子贴得密密麻麻,价格却压得极低,只有锦绣坊正品的十分之一甚至二十分之一!这吸引了一大批家底不够丰厚、却又极度渴望追赶潮流、拥有同款梦想的中小富户和商贾之家的女儿们。
一时间,街头巷尾,穿着各种花里胡哨、亮片闪闪、蓬蓬裙摆的年轻女孩多了起来。虽然效果滑稽,远看像移动的廉价彩灯,但架不住数量庞大,形成了一股不容忽视的潮流。这股山寨潮流,无形中拉低了流光仙裙在顶级贵圈中那份独一无二的光环和神秘感。一些原本持币观望、追求绝对独特的顶级贵女,开始流露出犹豫和挑剔的神色。
锦绣坊的订单增长明显放缓了。周娘子忧心忡忡地找到我,在小院的房间里,她眉头紧锁:林姑娘,这样下去不行啊!那些仿品铺子,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价钱便宜得要命!虽然东西粗劣,可架不住买的人多!好些中等人家的小姐都去买仿的穿了!再这样下去,咱们这‘独一无二’的名头……怕是要被拖累了!而且,
她压低了声音,我听说,连‘彩云轩’那样的大铺子,都在暗地里研究,想仿出咱们的料子呢!
彩云轩,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绸缎庄,背景深厚。
危机感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心头。我走到窗边,看着小院天井上方那一方狭窄的天空。那些粗劣的仿品,像嗡嗡叫的苍蝇,虽然恶心,却杀不死人。真正可怕的是彩云轩这种巨鳄的入场,他们拥有雄厚的资本、顶尖的工匠和最广泛的渠道。一旦被他们破解了闪粉的奥秘(虽然可能性极低,但并非完全不可能),或者仿制出类似的效果,那锦绣坊的优势将荡然无存。
必须反击!必须再次拉开无法逾越的差距!必须制造一个震撼性的效果,让所有仿品在那一刻,都成为可笑的背景板!
我的目光,落在了墙角货箱里,那些被压在箱底、数量稀少、颜色各异、在黑暗中会散发出幽幽冷光的特殊丝线上。那是现代用于舞台表演和夜光服饰的荧光纤维丝!原本是婚纱店准备用于万圣节主题的限量款,数量极少,颜色也只有银白、冰蓝、淡粉几种。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迷雾,瞬间照亮了我的脑海!
中秋宫宴!
永宁公主首次亮相引发轰动的地方!京城所有顶级贵女命妇必定云集的最高舞台!
如果……如果在那灯火通明、华服璀璨的殿堂之上,在某个万众瞩目的时刻,灯火骤然熄灭……而唯有穿着我特制裙装的女子,她们的裙摆上流淌着真正的、静谧而神秘的星河……
那将是何等震撼的景象!那将是任何仿品都无法企及、无法复制的神迹!
我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血液仿佛在燃烧。就是它了!
周娘子,
我猛地转过身,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告诉所有已经下单和准备下单的客人!‘锦绣坊’即将推出‘月魄’系列!此系列仅限十条!专为中秋宫宴打造!除了原有的流光溢彩,更添‘月下星河’之秘!非金非银,乃采撷月华精魄织就!宫宴之上,自有神迹显现!但需额外加价一百两!且需签订密契,宫宴结束前,绝不透露此秘半分!
我几乎是一口气说完,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周娘子完全呆住了,嘴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月……月华精魄月下星河宫宴……神迹
她结结巴巴地重复着,脸色发白,林姑娘,这……这太冒险了!万一……万一宫宴上灯火不熄呢万一效果不好呢那可是欺君之罪啊!而且……加价一百两!十条就是一千两!这……这有人会信吗
她们会信的!
我斩钉截铁,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蛊惑力,因为她们渴望与众不同,渴望成为唯一的焦点!因为这是‘流光仙裙’的终极进化!因为这是为宫宴,为那至高无上的场合量身定制的传奇!至于灯火……
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中秋宫宴,赏月是重头戏。灯火通明如何赏月必有灯火尽熄,仅留月华的环节!这是惯例!
我走到货箱旁,小心翼翼地抽出一缕银白色的荧光丝线,关上房门,拉上窗帘。小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昏暗。我将那缕丝线举到周娘子面前。
几秒钟后,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缕原本在光亮下毫不起眼的丝线,在完全的黑暗中,开始散发出一种柔和、纯净、仿佛来自深海或月球的幽冷白光!它并不刺眼,却无比清晰,如同一条凝固的、流淌的星辉!
啊——!
周娘子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她死死地盯着那缕在黑暗中幽幽发光的丝线,身体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激动而微微颤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这……这……
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月华精魄……真的是月华精魄!神迹!真的是神迹啊!
作为一个纯粹的古人,这种完全超越认知的神迹,瞬间击溃了她所有的疑虑。在她眼中,这已经不是技艺,而是仙法!
有了这实物的震撼,周娘子再无二话,只剩下满腔的敬畏和沸腾的干劲。月魄系列的消息,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瞬间在早已被流光仙裙搅得心痒难耐的顶级贵女圈中炸开了锅!
月下星河采撷月华精魄宫宴神迹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和无法抗拒的神秘感!尤其当周娘子在绝对保密的前提下,向几位地位最高、订单最早的贵女展示了荧光丝线在黑暗中的神迹后(当然,是在完全密闭、不透一丝光线的暗室中进行的),整个圈子彻底疯狂了!
名额只有十个!额外加价一百两!还要签订绝不泄密的契约!
这苛刻的条件非但没有吓退买家,反而将月魄系列的身价和神秘感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顶峰!竞争变得白热化!为了争抢一个名额,家世稍逊一筹的贵女们甚至动用了家族力量,许诺各种额外的好处。最终,十条月魄裙的归属,几乎成了京城顶级门阀势力的一次无声较量。
而我,则开始了争分夺秒的神迹缝制。我选出了十条裙摆设计最为华丽、层叠繁复的裙子作为基底——主要是星尘梦境的变体和另外几款大裙摆的公主裙。然后,在夜深人静、确保一丝光线都不会泄露的小院房间里,我点燃了所有能找到的蜡烛和油灯,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
我像一个最虔诚的工匠,也是最精密的仪器操作员,用最细小的绣花针,穿上那些珍贵的荧光丝线(银白色为主,少量冰蓝和淡粉点缀)。然后,在最外层纱裙的特定位置——裙摆波浪的峰谷、花瓣状装饰的边缘、或是刻意设计的蜿蜒藤蔓纹路上,沿着原有的蕾丝走向或布料纹理,一针一线,极其隐蔽地勾勒、缝缀。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和眼力的工程。我必须确保丝线在光亮下完全隐形,与裙子的底色融为一体,绝不能被肉眼轻易发现。同时,又要保证在黑暗中,这些丝线勾勒出的图案能连成流畅的、如同星河倾泻般的光带效果,而非杂乱无章的斑点。
汗水浸透了后背,眼睛因为长时间在强光下聚焦而酸涩流泪,手指被细针扎破无数次。但我心中燃烧着一团火,那是绝地反击的意志,是创造神迹的渴望!每完成一条,我都会在绝对黑暗的环境中仔细检查效果。当看到裙摆在黑暗中流淌出静谧、神秘、如同活过来一般的幽蓝或银白星河时,所有的疲惫都化作了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满足。
中秋之夜,终于来临。
巍峨的宫墙在皎洁的满月映照下,投下巨大而沉默的阴影。通往内宫的道路两旁,早已挂满了精致的宫灯,烛火在灯罩内跳跃,将朱红的宫墙和金色的琉璃瓦映照得流光溢彩,恍如仙境。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桂花香和名贵熏香的混合气息。
一辆辆装饰华贵、代表着京城最顶级权贵的马车,如同汇入银河的溪流,络绎不绝地驶入宫门。车帘偶尔掀起,露出车内盛装打扮、珠翠环绕的贵妇贵女们精心修饰过的面容,带着矜持的期待和隐隐的兴奋。
我坐在一辆不起眼的青帷小马车里,这是周娘子通过关系临时租用的。作为锦绣坊名义上的特殊绣娘(以协助贵女们最后整理裙装的名义),我得以跟随一位订了月魄裙的伯爵府小姐混入宫宴外围。周娘子则留在锦绣坊,坐镇后方,紧张地等待着宫中的消息。
马车在指定的、距离主殿群还有相当一段距离的外围宫苑停下。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同样身份不算顶级的官员家眷和随行人员。巨大的汉白玉广场上,临时搭建了许多华美的席棚,里面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侍从宫女穿梭如织,奉上美酒佳肴。虽然无法进入最核心的麟德殿,但这里的气氛同样热烈喜庆。
我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雷达,瞬间就锁定了广场上那最为耀眼的几个身影——正是那十位身着月魄系列礼服的贵女!
她们如同散落在人群中的明月,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即使在这灯火辉煌、珠光宝气的环境中,月魄裙依旧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光彩。裙身上那些细密的现代闪粉,在无数宫灯烛火的照耀下,折射出更加璀璨、更加梦幻、仿佛自带光源的星芒,将穿着者衬托得如同九天神女下凡尘。她们走动间,裙摆摇曳,流光溢彩,步步生辉,引得周围人群发出阵阵压抑不住的惊叹和艳羡之声。
天哪……那就是‘月魄’比传言还要美!
看那光!像把星星穿在了身上!
听说一条就值几百两!还有价无市!
彩云轩的仿品……跟这一比,简直就是乞丐穿的!
那些穿着各种廉价仿品、试图沾光的女孩们,此刻在真正的月魄面前,瞬间黯然失色,如同瓦砾之于明珠。她们脸上那点强撑的得意迅速褪去,只剩下浓浓的羞惭和嫉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先前嚣张的仿品浪潮,在这绝对的实力碾压面前,如同泡沫般脆弱可笑。
月魄贵女们享受着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几乎要将她们点燃的艳羡目光,一个个容光焕发,下巴微扬,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优越感。她们彼此之间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那份关于神迹的共同秘密,让她们形成了一个紧密而排外的、令人仰望的小圈子。
我站在人群外围的阴影里,看着这一幕,心头大定。第一步,碾压仿品,重新确立无可争议的巅峰地位,完美达成。
时间在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中流逝。一轮皎洁的明月渐渐攀上中天,清辉遍洒,将整个宫苑笼罩在一层朦胧而圣洁的银纱之中。
就在这时,主殿麟德殿方向,传来三声悠长而洪亮的钟鸣!
铛——铛——铛——
钟声如同无形的命令,瞬间传遍整个宫苑。广场上所有的谈笑声、丝竹声都默契地低了下去。一名身着高阶宦官服饰的内侍,在几名小太监的簇拥下,快步走到广场中央临时搭建的高台上。
他清了清嗓子,用洪亮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宣告:吉时已至——!圣上与皇后娘娘有旨:熄宫灯,赏明月,共沐天恩——!
话音落下,如同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控。
广场四周那些高悬的、燃烧着明亮烛火的巨大宫灯,一盏接一盏,由近及远,依次熄灭!如同潮水退去,辉煌的光芒迅速消隐。主殿麟德殿方向,那原本灯火通明、如同天上宫阙的盛景,也瞬间暗淡下去,只留下月光勾勒出的巍峨轮廓。
不过短短十几个呼吸的时间,整个庞大宫苑的灯火,除了远处宫墙上寥寥几点象征性的守卫风灯,尽数熄灭!
世界,骤然陷入一片深沉而静谧的黑暗!
啊——!
突如其来的、绝对的黑暗,引发了人群本能的恐慌。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此起彼伏、压抑不住的惊呼声!尤其是那些身处外围广场、本就有些紧张的夫人小姐们。黑暗放大了未知的恐惧,有人失手打翻了杯盏,瓷器碎裂声格外刺耳。
别慌!别慌!只是熄灯赏月!
有管事嬷嬷和内侍们立刻高声安抚,但效果甚微。黑暗中,人群开始不安地骚动,互相推挤,寻找熟悉的身影,恐慌如同涟漪般迅速扩散。
然而!
就在这片因为黑暗和恐慌而陷入混乱的广场之上,十处不同的位置,十点柔和的、纯净的幽光,如同暗夜中悄然绽放的睡莲,无声无息地亮了起来!
那光,并不刺目,却带着一种穿透黑暗的静谧力量。银白、冰蓝、淡粉……纯净得如同凝结的月光。它们并非静止,而是随着主人的呼吸和细微动作,在黑暗中缓缓流淌、蜿蜒、变幻!
是月魄!
是那十条特制的裙摆!
在绝对的黑暗中,那些被精心缝缀在裙摆上的荧光丝线,终于显露出了它们的神迹!它们沿着裙摆的波浪、花瓣的边缘、藤蔓的纹路,勾勒出一条条、一片片流淌的星河!光芒柔和而稳定,如同月光女神亲手编织的光带,缠绕在穿着者的周身。
那十位贵女,在最初的黑暗降临时也有一瞬间的惊慌。但当她们低下头,看到自己周身流淌出的、静谧而神秘的星河光带时,巨大的震惊瞬间被无与伦比的狂喜和骄傲所取代!
她们成为了这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唯一的焦点!如同降临凡尘的月中仙子!
看……看那边!
天啊!那是什么光!
是……是‘月魄’!月下星河!神迹!真的是神迹!
太美了……像把银河披在了身上……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加汹涌、更加震撼的惊呼和赞叹!所有的恐慌瞬间被这不可思议的奇景驱散。人群忘记了推挤,忘记了寻找同伴,所有的目光,带着极致的惊艳、敬畏和难以置信,齐刷刷地投向那十处幽光源点!
那十位贵女,沐浴在万众瞩目和绝对的震撼之中,感受着从未有过的、如同神祇般的荣光。她们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微微扬起下巴,甚至有人轻轻旋转身体,让裙摆上的星河流淌得更加梦幻。这一刻,她们就是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是这中秋宫宴上当之无愧的女王!
我站在人群的最边缘,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手心全是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鼓。成了!真的成了!这效果,比我想象的还要震撼百倍!看着那黑暗中流淌的星河,看着人群那近乎朝圣般的目光,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和狂喜几乎将我淹没!所有的付出,所有的冒险,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最完美的回报!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成功和喧哗震撼达到顶点之时,一个冰冷、威严、带着明显怒意的女声,如同淬了冰的利刃,陡然刺破了这梦幻的喧嚣!
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的惊叹,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仿佛来自九重宫阙之上!
广场上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众人惊骇地循声望去。只见原本漆黑的主殿麟德殿方向,一盏巨大的、雕刻着龙凤呈祥图案的宫灯被重新点亮!昏黄却极具穿透力的光芒,如同舞台的追光,瞬间照亮了殿前高高的汉白玉丹陛!
丹陛之上,不知何时,已悄然立着一行人。为首一人,身着明黄色凤袍,头戴九龙九凤珠冠,面容在灯影下显得模糊不清,但那通身散发出的、久居上位的凛然威仪,却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让广场上所有人瞬间感到窒息般的压力!
皇后娘娘!
在她身侧稍后,侍立着几位同样衣着华贵、气场强大的宫装妇人,以及众多屏息凝神的宫女太监。
整个广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所有的惊叹、议论瞬间冻结。那些刚刚还沐浴在星河荣光中的月魄贵女们,脸上的骄傲和狂喜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惨白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她们僵立在原地,周身流淌的幽光此刻显得如此刺眼和不合时宜,仿佛成了装神弄鬼的铁证!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熄了我心头的狂喜。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试图将自己更深地藏进人群的阴影里。完了!最坏的情况发生了!皇后震怒!欺君之罪!这罪名足以让锦绣坊灰飞烟灭,足以让我和周娘子死无葬身之地!
母后息怒!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绝望中,一个清脆、稚嫩、却带着无比坚定和急切的声音,如同清泉击石,陡然响起!
只见那丹陛之下,距离皇后不远的地方,一个小小的身影排众而出!她穿着一条格外华丽、裙摆尤其蓬大的改良版星尘梦境公主裙(正是当初从我这里买走的第一条),粉紫色的塔夫绸在重新点亮的宫灯下闪烁着梦幻的珠光。她不顾礼仪,甚至小跑了几步,提起裙摆,蹬蹬蹬地冲上了那象征着至高权威的丹陛!
是永宁公主!
她跑到皇后面前,甚至顾不得行礼,小小的胸膛因为急促的奔跑和激动而剧烈起伏。她仰起那张尚带稚气却写满倔强的小脸,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却异常清晰响亮地穿透了寂静:
母后!不是装神弄鬼!那‘月下星河’的光,不是妖法!是……是女儿的主意!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日偷溜出宫,买回这裙子的是我!穿去宫宴惹得大家议论的也是我!这裙子……这裙子上的光……
她猛地转过身,小小的手指,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直直地指向广场外围,指向我藏身的方向!
是她!是那个卖给我裙子的姐姐做的!这裙子,是女儿此生……此生仅有的、像寻常女孩一样挑选心爱之物的快乐!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在死寂的广场上回荡,每一个字都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母后!
永宁公主的眼泪终于滚落,却倔强地不肯低头,她小小的手指依旧坚定地指向我的方向,求母后开恩!不要责罚她们!这裙子没有错!那光,很美!像真的星星一样!
她仰望着皇后,泪水冲刷着她精致的妆容,声音哽咽却字字清晰,母后,女儿……女儿求您,让她……让她为女儿缝制嫁衣!
最后一句,如同惊雷炸响!
整个广场,彻底陷入了石化般的死寂。连风声都仿佛停滞了。
所有人的目光,从永宁公主身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如同无数道无形的探照灯,唰地一下,聚焦到了我的身上!
我站在人群的最边缘,像一块突兀的礁石暴露在退潮的海滩上。那些目光,充满了震惊、探究、难以置信、以及赤裸裸的审视,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身上。巨大的压力让我瞬间窒息,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连血液都似乎凝固了。
丹陛之上,皇后的身影在宫灯的光晕里显得格外高大而模糊。她微微侧过头,目光似乎穿透了人群,落在了我身上。那目光深沉如古井,带着无上的威压和冰冷的审视,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彻底看穿。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被拉得无限漫长。
终于,皇后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那动作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却如同巨石投入死水,瞬间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她并未开口,只是目光从我的身上移开,重新落回跪在脚边的永宁公主身上。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有身为母亲的无奈与痛心,有对女儿胆大妄为的愠怒,或许……还有一丝被那句此生仅有的快乐所触动的、微不可察的柔软
皇后没有再看我,也没有再看广场上那些依旧僵立着、周身流淌着幽光的月魄贵女们。她只是微微抬了抬手,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疲惫。
侍立在她身后的一位面容严肃、身着深紫色宦官服侍、地位显然极高的老太监立刻躬身领命。他上前一步,目光如电,扫视全场,用他那特有的、尖细却极具穿透力的嗓音宣告:
皇后娘娘懿旨:永宁公主年幼,言行无状,禁足一月,抄写《女诫》百遍,静思己过!今日宫宴,就此作罢!诸命妇、贵女,即刻出宫!不得延误!
旨意清晰而冰冷,带着皇权的绝对威严。没有提妖法,没有提装神弄鬼,更没有提如何处置我和那些裙子。永宁公主的顶罪,以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暂时保住了所有人。
谢母后恩典!
永宁公主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深深地叩首下去。
广场上的众人如梦初醒,纷纷跪倒在地,山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带着惶恐和后怕。
皇后不再停留,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转身,明黄色的凤袍消失在重新陷入昏暗的麟德殿深处。
随着皇后离去,广场上的压抑气氛并未消散,反而更添了几分惶惶不安。命妇贵女们在自家仆从的搀扶下,仓皇起身,如同退潮般,无声而迅速地朝着宫门方向涌去。没人敢再议论半句,甚至连眼神交流都带着惊惧。
那些穿着月魄的贵女们,更是面无人色,在家人或仆妇的遮掩下,裹紧了斗篷,恨不得立刻消失在原地。她们周身流淌的星河之光,此刻不再是荣耀的象征,而是可能招致灾祸的催命符。
我被汹涌的人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外移动。脑子里一片混乱,嗡嗡作响。永宁公主最后那句为我缝制嫁衣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响。是承诺是祈求还是一个天真孩童在巨大压力下脱口而出的、未经深思的冲动之言皇后那讳莫如深的态度,更像是一把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的铡刀。
混乱中,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突然抓住了我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
我骇然转头,对上一双毫无感情、如同深潭寒冰的眼睛。是一个穿着深青色宦官服饰、面容刻板的中年太监。他身后还跟着两名面无表情、身形健硕的小太监。
林姑娘
太监的声音尖细平直,没有任何起伏,随咱家走一趟。有人要见你。
不是疑问句,是命令。
我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是福是祸是皇后秋后算账还是……永宁公主
我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只能任由那冰冷的手如同铁钳般钳着我的胳膊,在两名小太监无声的护送下,脱离了退潮般的人流,转向一条偏僻、幽暗、通往深宫某处的宫道。
宫道狭长,两侧是高耸的朱红宫墙,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和月光,只有前方引路小太监手中一盏昏黄的羊角风灯,在青石板上投下摇曳不定、如同鬼魅的光影。脚步声在空旷的巷道里回响,更添几分阴森。
不知走了多久,仿佛穿越了半个皇宫。终于,引路的小太监在一处毫不起眼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朱漆小门前停下。门无声地打开一条缝,里面透出温暖明亮的光线。
抓着我的中年太监松开了手,示意我进去。他的眼神依旧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抬步迈过那高高的门槛。
门内,是一个布置得异常雅致、温暖如春的小厅。地上铺着厚厚的、绣着缠枝莲纹的波斯绒毯,踩上去悄无声息。空气里弥漫着清甜的果香和名贵沉水香的气息。几盏精致的琉璃宫灯悬挂在梁下,散发着柔和明亮的光芒,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却丝毫不显刺眼。
厅堂中央,摆着一张紫檀木嵌螺钿的圆桌。桌旁,坐着一个穿着杏黄色家常宫装的小小身影,正是永宁公主!她似乎刚刚哭过,眼圈还有些微红,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泪珠,像清晨沾了露水的花瓣。但此刻,那双清澈的杏眼里,却燃烧着一种异常明亮、异常坚定的光芒。
她身边,侍立着一位面容慈和、眼神却极为精明的老嬷嬷,正是那天在宫宴丹陛上侍奉在皇后身侧的其中一位。
看到我进来,永宁公主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几乎是立刻就想站起身,却被身边的老嬷嬷不动声色地按住了肩膀。
林姑娘,请坐。
老嬷嬷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沉稳。
一名宫女无声地搬来一个绣墩,放在圆桌对面。我依言坐下,身体依旧紧绷。
林姑娘,
老嬷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温和中带着洞察一切的锐利,今日宫宴之事,公主殿下已向皇后娘娘陈情。娘娘虽恼怒殿下私自出宫、行事莽撞,却也……
她微微停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感念你之物,予了殿下片刻欢愉。
我的心猛地一跳。皇后……感念
殿下心性纯稚,所言‘缝制嫁衣’之语,虽是情急之下的肺腑之言,却非儿戏。
老嬷嬷的语气严肃了几分,皇家嫁娶,自有礼部与尚服局依制承办,关乎国体,不容丝毫轻忽僭越。
果然……我的心沉了下去。那只是一句孩子话。
不过,
老嬷嬷话锋一转,目光中多了一丝深意,殿下对此裙装之喜爱,皇后娘娘亦是知晓。娘娘体恤殿下之心意,特恩准……
她微微侧身,身后一名低眉顺眼的小宫女立刻捧着一个盖着明黄色锦缎的托盘上前。老嬷嬷轻轻揭开锦缎。
托盘上,并非我想象中的什么贵重珠宝或赏赐,而是一枚半个巴掌大小、质地温润如脂的羊脂白玉令牌。令牌正面,以极其精湛的刀工,浮雕着一个龙飞凤舞、气势磅礴的御字!
此乃内务府特颁‘天衣阁’的凭信。
老嬷嬷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金玉坠地,凭此令牌,林姑娘可于京城择址开设‘天衣阁’,专为宫中贵人、宗室女眷裁制衣裳。一应采买、用工,凭此令牌,内务府自会予以方便。所制衣饰,须得独一无二,合乎贵人体统,绝不可再如今日宫宴般,行此惊世骇俗之举。
天衣阁皇家特许专供宫廷和宗室!
巨大的馅饼砸得我头晕目眩!这哪里是惩罚这分明是鲤鱼跃龙门!是拿到了这个时代最顶级的、垄断性的奢侈品经营牌照!有了这块御字令牌,什么聚宝阁、彩云轩,在我面前都将成为蝼蚁!那些曾经需要小心翼翼规避的风险,将荡然无存!
母后还说……
永宁公主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和期盼,小脸微微涨红,等我……等我及笄礼的时候,要穿林姐姐做的最美最美的裙子!比‘星尘梦境’还要美!比‘月下星河’还要亮!
她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纯粹的憧憬和快乐,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一天的盛景。
老嬷嬷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又宠溺的笑容,轻轻拍了拍永宁公主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我站起身,对着永宁公主和老嬷嬷的方向,深深一福,动作郑重而充满感激:民女林晚,叩谢皇后娘娘天恩!谢公主殿下厚爱!定当竭尽所能,不负所托!
老嬷嬷满意地点点头:林姑娘是聪明人。‘天衣阁’的匾额及所需文书,三日后会送至你指定的地方。望你好自为之,莫负皇恩。
她的话语温和,却带着沉甸甸的份量和警告。
民女谨记嬷嬷教诲!
当我走出那扇不起眼的朱漆小门,重新站在清冷的月光下时,手中紧紧握着那枚温润却重若千钧的羊脂白玉令牌。冰冷的玉质贴着掌心,却传递出滚烫的温度。
宫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那象征着无上权力与机遇的深宫禁苑。宫墙之外,是沉睡的京城,也是即将被我搅动风云的广阔天地。
天衣阁……我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令牌上那个遒劲的御字,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属于林晚的时代,真正开始了。那些堆在破庙角落的婚纱店货箱,那些曾经被视为累赘的华丽公主裙,终于为我撬开了这个古老帝国最顶级的门户。
月光如水,流淌在寂静的街道上。我抬起头,望向宫墙之上那片辽阔深邃的夜空。星河流转,静谧无声,如同我裙摆上曾流淌过的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