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暴雨夜,灯塔信号熄灭。
我冲进风暴维修,却目睹妻子抱着女儿被巨大触手卷入深海。
老渔民警告:海怪掳走的人,会成为幼崽孵化的温床。
家族尘封的地下室,藏着祖辈对抗海怪的声波武器设计图。
墙上诡异的海怪图腾在我靠近时发光,爷爷的日记写道:它在等待钥匙成熟。
潜入深海,声波武器意外唤醒更多巨兽。
妻子在透明琥珀中嘶喊:杀死幼体!贝拉能用歌声开启孵化室!
当我启动武器震碎幼体,妻子的瞳孔开始涣散。
孵化室内,女儿已半身覆盖鳞片,轻声哼唱:爸爸的灯塔……好吵呀。
1
老婆孩子被拖进海里那晚
狂风像个疯子在嚎叫,拳头大的雨点狠狠砸在灯塔小屋的窗户上,玻璃哐哐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屋外是无边无际的、沸腾般的黑暗,只有灯塔那本该刺破雨幕的光柱,此刻却像个垂死的病人,挣扎着明灭几下,彻底熄灭了。
该死!我,雷恩,一把推开桌上被风吹得乱跑的航海日志,抓起挂在门后油布雨衣。冰冷沉重的布料裹上身,也压不住心脏擂鼓般的狂跳。灯塔就是这片死亡礁石区唯一的活路,它瞎了,今晚不知多少船要撞得粉身碎骨。更该死的是,莉娅和小贝拉刚才说去检查码头那边的小艇缆绳……
莉娅!贝拉!我对着狂风嘶吼,声音瞬间就被撕碎吞没。
我顶着能把人掀翻的风冲进雨幕,冰冷的海水立刻灌进领口,激得我浑身一哆嗦。手电筒的光柱在狂暴的雨帘中虚弱地晃动,只能勉强照亮脚下湿滑、长满藤壶的礁石。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灯塔基座下的控制室,那里有个手动重启的紧急阀。
就在我摸索着冰冷的金属阀门时,一道惨白的、撕裂天穹的闪电猛地劈下!
瞬间,天地亮如白昼。
时间凝固了。
我的血液,在那一刹那冻成了冰碴子。
闪电刺眼的光芒下,就在几十米外那片最狰狞的黑色礁石边缘,莉娅正死死抱着我们的小贝拉,她单薄的身体在狂风暴雨中像一片随时会被撕碎的叶子。而缠绕在她们腰间的……那是什么鬼东西!
一条比码头最粗的缆绳还要粗壮数倍、布满湿滑粘液和狰狞吸盘的暗褐色触手,正死死地箍着她们,如同巨蟒缠绕猎物!触手的力量大得恐怖,正将她们一点点拖离礁石,拖向那咆哮翻涌、深不见底的大海!
莉娅——!!贝拉——!!!我喉咙里迸出的已经不是人声,是野兽濒死的嗥叫,带着血沫的铁锈味。我疯了一样朝那边扑过去,嶙峋的礁石割破了我的膝盖和手掌,粘稠的血混着冰冷的雨水流下,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莉娅听到了!她在触手的绞缠中奋力扭过头,雨水和海水糊满了她苍白的脸,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的眼睛里只剩下极致的惊恐和绝望。她张着嘴,声音被风撕扯得断断续续,但我看得懂那口型:
雷恩!救贝拉——!
小贝拉紧紧搂着妈妈的脖子,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她那只最爱的、被莉娅缝补过好几次的兔子布偶,在刚才的挣扎中脱手了。布偶被狂风卷起,啪地一声,落在我正前方的黑色礁石上,那双用纽扣缝成的呆滞眼睛,空洞地望着我。
就在布偶落下的瞬间,那恐怖触手猛地发力回缩!
不——!!!
我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莉娅被雨水浸透的衣角,只差那么一点点!冰冷的、带着浓烈海腥味的水花狠狠拍在我脸上。她们的身影,连同那恐怖的巨大触手,瞬间消失在翻滚的、如同巨兽喉咙般的漆黑海浪之下。
礁石上,只剩下那只孤零零的、被雨水迅速打湿的兔子布偶,还有我抓空的、僵在半空中的手。
灯塔依旧死寂地矗立在身后,像个冷漠的墓碑。
2
地下室里的祖宗黑科技
天亮了。雨停了。海面诡异地平静下来,铺着一层油腻腻的铅灰色,反射着毫无温度的阳光。仿佛昨夜那场吞噬一切的狂风暴雨,连同我的妻子和女儿,都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但我膝盖和手掌上凝结着沙砾的血痂,还有口袋里那只冰冷湿透的兔子布偶,都在尖叫着告诉我——是真的!
我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在冰冷的海水里泡了大半夜,徒劳地搜寻着,直到筋疲力尽,被闻讯赶来的老巴克和他儿子从齐腰深的海浪里硬拖了回来。老巴克是这片海域活着的航海百科全书,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里都刻着风浪的秘密。
此刻,他蹲在我家那烧得噼啪作响的壁炉边,粗糙的手指神经质地捻着烟斗,烟丝却怎么也点不着。炉火的光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阴影深深,让他看起来像尊饱经忧患的石像。屋子里弥漫着湿木头、咸腥味和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雷恩…
老巴克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你得…你得挺住。
这话干巴巴的,连他自己都不信。
巴克,告诉我!
我猛地抬起头,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盯着他,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莉娅和贝拉…她们…
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带着血腥味。
老巴克避开了我的目光,浑浊的眼睛盯着跳跃的火苗,里面翻腾着一种深不见底的恐惧。……‘深渊恸哭者’,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带着古老的禁忌感,老辈人…只在喝多了最烈的朗姆酒时,才敢偷偷提上两句。传说它住在最黑的海沟里,像座会移动的岛……
他狠狠吸了口没点着的烟斗,仿佛需要那并不存在的辛辣来壮胆。
被它拖下海的人…雷恩,
老巴克的声音陡然压低了,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不是被吃掉的。
我像被冻住:那…是什么
他抬起头,眼中是纯粹的、赤裸裸的惊怖:是‘窝’!是给它那些…该死的小崽子准备的‘窝’!活生生的…温床!直到…直到那些东西…在人的身体里…成熟、钻出来…
他猛地打了个寒噤,说不下去了。
温床…孵化…
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神经上。莉娅惊恐的脸,小贝拉颤抖的身体…她们正经历着什么!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冲到墙角的水桶边剧烈地呕吐起来,胆汁的苦味灼烧着喉咙。
不…不!一定有办法!
我胡乱抹着嘴,腥甜味在口腔弥漫,巴克!告诉我!任何办法!
老巴克沉默了很久,久到壁炉里的木头都塌下去一块,发出哔啵的轻响。他布满老人斑的手在粗糙的裤子上擦了擦,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雷恩…你家…这灯塔,
他指了指脚下,老早以前,听说…你爷爷那辈,甚至更早…好像留了点什么下来。专门…对付海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的。就藏在这屋子底下…
他眼神复杂地看向通往储藏室的旧木门:…你爷爷走前,好像留过话,绝对…绝对不准打开那个地窖。说那是…‘引祸的门’。
引祸的门现在还有比失去她们更大的祸事吗地狱的门我也要踹开!
我像一头红了眼的公牛,冲进储藏室。角落里,一块厚重的、落满灰尘的旧船帆布覆盖着地面。我一把掀开它,露出下面一块边缘与地板几乎融为一体的方形木板。木板中央,一个生满铜绿、样式古老的巨大黄铜锁孔狰狞地对着我。
没有钥匙。爷爷的遗物里从来没有这种东西。
巴克!斧子!给我斧子!
我咆哮着。
沉重的伐木斧被我抡圆了,带着破风声狠狠劈在黄铜锁孔上!火星四溅!
铛!铛!铛——!
每一下撞击都震得我虎口发麻,木屑纷飞。老巴克站在门口,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想阻止又不敢,最终只是喃喃地念着些祈祷词。
咔嚓!
一声刺耳的脆响!古老的锁芯终于承受不住蛮力,崩裂开来!
一股混合着陈年灰尘、木头腐朽和奇异金属气味的冰冷气流猛地从豁口里冲出来,呛得我连连咳嗽。我扔掉斧子,双手抠住木板的边缘,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掀!
嘎吱——嘣!
厚重的木板被掀翻在地,露出下方一个黑黢黢、深不见底的方形洞口,一道狭窄陡峭的石阶向下延伸,没入浓稠的黑暗。一股比海风更阴冷、更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抢过老巴克手里的风灯,橘黄的光晕只能勉强照亮脚下湿滑的石阶。空气又冷又潮,带着浓重的铁锈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深海淤泥的腥味。石阶不长,尽头是一个狭小的、拱形的石头地窖。
风灯的光晕在墙壁上晃动。地窖里堆着些蒙尘的破烂:断裂的缆绳、生锈的铁锚头、几个看不出原样的木箱。但最显眼的,是正对着入口的那面墙。
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用某种暗沉金属板蚀刻出来的画。不,那不是画,更像是一个极其复杂、精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机械结构图!无数的线条、齿轮、线圈、透镜、还有指向特定频率的古怪符号交织在一起,中心位置被重点勾勒,像一个复杂无比的声波发射装置。旁边空白处,密密麻麻用褪色的墨水写满了潦草的公式、注解和…警告标记!那些符号和频率单位,透着一种超越时代的冰冷感。
声…声波
我失声低语,心脏狂跳。这就是祖辈对抗海怪的东西
就在这时,风灯的光无意间扫过金属图板的边缘。那里蚀刻着一圈环绕整个图板的、极其古老繁复的纹饰。
我的目光凝固了。
那纹饰的主体…分明就是无数扭曲、盘绕、布满吸盘的巨大触手!簇拥着一个模糊的、如同巨大漩涡般的核心!和我昨夜在闪电下看到的恐怖之物,何其相似!它像一个邪恶的图腾,冰冷地守护着这份对抗它的知识。
就在我因为这诡异的图腾而心神剧震,下意识地向前靠近一步,想要看得更清楚时——
嗡!
那圈蚀刻的触手图腾纹饰,竟然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不是反射灯光,而是它本身在发光!一种极其微弱、冰冷、令人极度不适的幽绿色光芒!如同沉睡的毒蛇睁开了眼睛!
啊!
我惊得猛退一步,风灯差点脱手。幽光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随即熄灭,仿佛从未亮过。
但那种被冰冷、非人目光锁定的战栗感,却死死攫住了我。这鬼东西…是活的它在感应什么!
雷恩!快看这个!
老巴克颤抖的声音从角落传来。他不知何时翻开了墙角一个积满厚尘的小木箱,里面是几本用油布包裹的硬皮笔记本。他手里正捧着一本翻开,风灯凑近泛黄发脆的纸页。
我强压住心悸,凑过去。那是我爷爷雷蒙德·霍克的笔迹,刚劲有力,却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恐惧。纸页上画着潦草的海怪轮廓,旁边是触目惊心的字句:
…深渊的凝视从未移开…它盘踞在航线之下,等待‘钥匙’的成熟…声纳阵列是唯一能刺伤它的尖矛,但亦是唤醒更多噩梦的号角…时机未至!时机未至!必须等待…等待‘钥匙’成熟…否则,打开的将是地狱之门…
钥匙成熟地狱之门
爷爷的字迹在最后几行变得异常狂乱,几乎力透纸背,带着巨大的绝望和警告:
…它在等待!它一直在等待!我们窃取了它的力量,必将承受永恒的诅咒!…后来者,若‘钥匙’显现,若恸哭再临…毁掉一切!趁‘钥匙’未熟,毁掉设计图!毁掉灯塔!逃!否则…万劫不复!!
啪嗒。一滴冷汗从我额头滑落,砸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空气仿佛凝固了,地窖里只剩下我们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老巴克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莉娅…贝拉…温床…钥匙…成熟…
一个冰冷、粘稠、恐怖到无法呼吸的念头,像一条毒蛇,缓缓缠紧了我的心脏。
3
开着漏水潜艇找老婆
钥匙…是贝拉
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石头,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从喉咙里挤出来。爷爷日记里那狂乱的警告,老巴克描述的恐怖孵化,昨夜闪电下那小小的、颤抖的身影…碎片在我脑子里疯狂旋转、撞击,拼凑出一个足以让人彻底崩溃的图景。
雷恩…
老巴克捧着日记本的手抖得像风中的枯叶,脸上毫无血色,那…那鬼东西…它在等…等贝拉…变成‘钥匙’等…等那些幼崽…
闭嘴!
我猛地打断他,胸腔里翻涌的暴怒和恐惧几乎要炸开。不能想!一想就会疯掉!我猛地转身,像一头被困的野兽扑向墙上那幅巨大的金属设计图。幽绿的图腾依旧冰冷死寂,但此刻它更像一个沉默的恶魔契约。
它在等,老子偏不让它等!
我死死盯着图板上复杂到令人眩晕的线圈和透镜结构,指甲抠进冰冷的金属边缘,声波武器…这就是唯一的尖矛!巴克!去找人!找能看懂这玩意、能把它造出来的人!现在!马上!我不管用什么代价!
老巴克被我眼中的疯狂惊得后退一步,嘴唇哆嗦着:可…可你爷爷说…会唤醒更多…
不唤醒它们,难道等它们在我老婆孩子身体里开派对吗!
我咆哮着,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去!找!立刻!滚!
老巴克被我吼得一哆嗦,连滚带爬地冲上石阶。
时间成了烧红的烙铁,每分每秒都在灼烤着我的神经。灯塔外的海面平静得诡异,像一块巨大的铅灰色墓板。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疯狂地翻阅着爷爷留下的其他笔记。那些深奥的频率公式、材料配比、能量核心构造…如同天书。汗水浸透了我的后背。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引擎的咆哮撕破了死寂。一辆破旧得快要散架的皮卡,像头愤怒的公牛冲上灯塔所在的小崖,一个粗暴的甩尾停下,扬起漫天尘土。
驾驶座跳下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穿着沾满油污的连体工装,一头火红的短发像燃烧的旗帜,在阴沉的海风中格外刺眼。她动作利落地打开后车厢,里面塞满了各种焊接设备、奇形怪状的金属构件和闪烁的仪器。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你就是雷恩
她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声音干脆,带着点金属摩擦的质感,目光锐利地扫过我,直接落在我身后敞开的地窖入口,巴克说你们家地下室有能炸鱼的‘大宝贝’图纸带路。
她叫薇拉,是这片海域技术最好、也最敢接脏活的机械师兼潜水专家,外号扳手女王。
没有寒暄,没有废话。薇拉一头扎进冰冷的地窖,像猎犬嗅到了猎物。她对着那幅巨大的金属设计图,眼神瞬间亮得惊人,手指快速地在冰冷的图板上划过,嘴里飞快地吐出一个个我完全听不懂的专业术语:…亥姆霍兹共振腔…高频压电晶体阵列…定向次声聚焦…老天,这构想…天才!但也…他妈的疯子才敢造!
她猛地回头,眼中燃烧着工程师特有的狂热火焰,能量源呢没有小型化的高能核心,这就是一堆废铁!
跟我来!
我冲出地窖,带她跑向灯塔基座内部一个极其隐蔽的维护舱门。这里存放着灯塔主透镜旋转机构的备用驱动核心——一个被厚重铅壳包裹、散发着微弱蓝光的圆柱体。这玩意儿蕴含的能量,足以让一个小镇亮上十年。
薇拉的眼神更亮了,像饿狼看到了肥羊:铅铋冷聚变核心!你们家祖上到底是守灯塔的还是搞军火的!够劲!但这玩意儿直接驱动…不稳定,会炸得我们连渣都不剩。
她眉头紧锁,语速飞快,需要缓冲和调制…给我找!所有能用的旧零件!金属!线圈!特别是压电陶瓷!快!
接下来的几十个小时,成了炼狱般的混乱。灯塔狭窄的基座空间变成了一个疯狂的工作间。刺眼的焊接弧光几乎没停过,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熔融金属和汗水混合的刺鼻气味。沉重的敲打声、切割声、薇拉嘶哑的命令和我沉重的喘息交织在一起。
薇拉是绝对的核心,像一台精密而不知疲倦的机器。她指挥若定,双手在复杂的线路和构件间翻飞。我则成了最笨拙的苦力,搬运沉重的金属板,在震耳欲聋的噪音中递送工具,手指被锋利的金属边缘划破无数次,血混着油污,但我感觉不到疼。老巴克和他儿子负责后勤,送来食物和水,但更多时候是忧心忡忡地看着我们疯狂地造炸弹。
频率校准!该死的,这鬼环境干扰太强了!
薇拉脸上全是油污和汗渍,对着一个示波器屏幕破口大骂,屏幕上混乱的波形跳动着。
干扰
我心头一紧。
薇拉头也不抬,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强磁场!还有…某种低频震动!像…像有个大东西在底下打呼噜!
她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地看向脚下,我们时间不多了,雷恩。那东西…可能已经醒了。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我头上。醒了因为我们在上面搞这东西爷爷的警告在耳边轰鸣。
终于,在一个天色再次阴沉得如同黄昏的清晨。灯塔基座里,一个造型极其古怪的装置矗立着。它主体像个扭曲的巨大海螺喇叭,由各种新旧金属粗暴地焊接拼合而成,表面覆盖着密密麻麻的线圈和闪烁着微光的晶体透镜,丑陋、狰狞,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它粗大的尾巴连接着那个被改造过的铅铋冷聚变核心,幽蓝的光芒在厚实的铅壳下稳定地脉动。
薇拉最后检查了一遍错综复杂的线路,抹了把脸上的汗,长长吁了口气,眼神疲惫却带着一丝疯狂的自豪:‘深渊嚎叫者’…成了。理论上,它能发射出撕裂钢铁的定向次声波束。但理论…是理论。
她拍了拍冰冷的金属外壳,发出沉闷的回响,现在,怎么把这‘大嗓门’送到那怪物脸上
我指向角落。那里,停着一艘被防水布覆盖的小型深潜器,线条流畅,外壳斑驳,但保养得不错。这是莉娅的父亲留下的遗物,一个退休的海洋学家。‘海豚号’,能下到三千米。
薇拉吹了声口哨:好东西!改装一下,把这‘大嗓门’的发射器装到它的机械臂上…我们就能开着‘喇叭’去给那怪物唱‘摇篮曲’了!
改装又是一场争分夺秒的战斗。当巨大的声波发射器被牢固地安装到海豚号前方可伸缩的机械臂上,并用粗壮的线缆连接到潜艇内部的控制台时,时间已经又过去了一天一夜。我和薇拉都疲惫到了极点,眼窝深陷,嘴唇干裂。
检查气密!检查生命维持!检查该死的每一根电线!
薇拉哑着嗓子吼着,做着最后的准备。我则最后一次检查着武器控制面板——一个布满旋钮和屏幕的复杂装置,中心是那个巨大的、标注着发射的红色按钮。我的指尖悬停在上面,微微颤抖。按下它,是救赎,还是通往更深的深渊爷爷日记里唤醒更多噩梦的警告如同跗骨之蛆。
没有退路了。
‘海豚号’,出发!
薇拉的声音透过内部通讯器传来,带着决绝。
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深潜器像一枚沉重的鱼雷,缓缓离开简易码头,沉入冰冷、如同墨汁般的海水。
下潜。不断下潜。
舷窗外的世界迅速从灰蓝变为深蓝,最后沉入一片吞噬一切的浓稠黑暗。只有潜艇的探照灯,在深海中划出两道孤独的光柱,照亮前方缓缓沉降的浮游生物尘埃,如同在浓雾中摸索。巨大的水压挤压着艇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仪表盘上闪烁的幽光映着我和薇拉紧绷的脸。
深度:1500米…温度:2℃…外部压力:狂暴级…
薇拉盯着仪表,声音在通讯器里显得异常冷静,但紧绷的下颌线出卖了她。
突然!
嘀嘀嘀——!
一阵尖锐急促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潜艇内死寂的空气!
控制台上,一个代表被动声纳的屏幕疯狂闪烁起刺目的红光!屏幕上,一片代表背景噪音的绿色雪花点中,一个巨大、模糊、带着长长拖曳轨迹的尖峰信号正以惊人的速度从侧后方接近!
有东西!速度极快!距离…三公里!还在拉近!
薇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体型…老天!比鲸鱼还大!信号特征…匹配不上任何已知生物数据库!是它!肯定是它的同类!
我的心瞬间沉到冰点。爷爷的话…应验了!我们果然唤醒了更多!
能甩掉吗
我嘶吼着,手已经按在了推进器操纵杆上。
不可能!它太快了!
薇拉猛地扑到武器控制台前,只有试试这个了!用‘嚎叫者’的主动声纳脉冲!短促高能!也许能吓退它!或者至少干扰它锁定我们!
她手指飞快地在控制面板上敲击,设定参数。准备发射!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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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即将按下发射键的瞬间——
轰隆!!!
一声沉闷得如同巨人擂鼓的巨响从艇体左后方传来!整个海豚号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抽了一巴掌,猛地向右倾斜翻滚!
啊——!
我和薇拉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向舱壁!我的肩膀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上,剧痛传来。控制台火花四溅,警报声变成了更加凄厉的哀鸣!刺鼻的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
左舷!左舷尾部!撞击!外壳破裂!!
薇拉在翻滚中嘶声大喊,她的额头撞破了,鲜血顺着脸颊流下,但她根本顾不上擦。
主屏幕上,外部摄像头的画面剧烈晃动,然后稳定下来——一截覆盖着暗绿色粘稠苔藓、直径超过半米、布满巨大狰狞吸盘的恐怖触手末端,正缓缓从被撞得凹陷撕裂的潜艇外壳上缩回!破裂处,冰冷的海水正像高压水枪一样嘶嘶喷射进来!
见鬼!漏水了!
薇拉目眦欲裂,一把抓起旁边一个巨大的橡胶应急堵漏塞,吼道,雷恩!稳住航向!我去堵漏口!不然我们都得变成罐头里的肉酱!
她像一只敏捷的豹子,抓起工具就扑向后舱。冰冷的、带着刺骨寒意的海水已经漫过了脚踝,还在疯狂涌入。
潜艇在剧烈地颤抖、倾斜。我死死抓住操纵杆,对抗着失衡的力量,试图将艇身拉平。汗水混合着冰冷的恐惧,浸透了我的衣服。薇拉在后舱的咒骂声、金属的摩擦声、还有海水喷射的嘶嘶声混在一起,敲打着我的耳膜。
薇拉!怎么样!
我对着通讯器吼叫,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形。
他妈的!吸盘扯掉了一大块装甲!口子太大!堵漏塞撑不住!
薇拉的声音夹杂着水声和粗重的喘息,扳手!给我那把最大的活动扳手!快!
我手忙脚乱地从工具架上抓起一把沉重的扳手,扔向后面。薇拉精准地接住。
嘎吱——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从后舱传来,伴随着薇拉拼尽全力的嘶吼。几秒钟后,那疯狂喷射的水柱声,似乎…减弱了一些
暂时…卡住了!
薇拉喘着粗气,声音透着极度的疲惫,她踉跄着爬回前舱,浑身湿透,额头的血混着海水往下淌,左手的防水手套被撕裂,手掌被锋利的金属边缘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淋漓。用扳手别住了撕裂的装甲板…暂时堵住了…但撑不了多久!我们必须快点!那东西还在附近!
被动声纳屏幕上,那个巨大的信号源并未离开,而是在我们周围缓缓游弋,如同一个耐心的、在玩弄猎物的猎人。它刚才那一下,只是试探还是警告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浓重地笼罩在这小小的钢铁棺材里。冰冷的海水浸泡着我的脚,寒意刺骨。薇拉咬着牙,用没受伤的手扯下衣服碎片,草草缠住自己流血的手掌,目光死死盯着前方无尽的黑暗。
探照灯!雷恩!十一点钟方向!
她突然喊道,声音带着一丝异样。
我猛地将探照灯光束扫过去。
在光柱的边缘,冰冷黑暗的海底轮廓隐约可见。而在那片嶙峋怪异的黑色礁石之中,赫然耸立着一个巨大无朋的、完全由某种惨白色的、类似珊瑚礁的分泌物构成的巢穴!那巢穴的形状扭曲诡异,表面布满孔洞,像一颗畸形的心脏,在深海的死寂中缓慢地搏动着。一股浓烈的、难以言喻的腥腐气息,仿佛穿透了潜艇的钢铁外壳,直接钻进我的鼻腔。
就是那里!
我的指甲深深抠进操纵杆的橡胶里,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莉娅!贝拉!你们在里面吗!
薇拉!准备武器!我们冲过去!
我低吼着,将推进杆猛地推到底!
海豚号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拖着受伤的躯体,尾部还卡着那把巨大的扳手,像一枚不屈的鱼雷,朝着那巨大惨白的巢穴,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4
老婆吼我:快杀了我!
海豚号带着垂死般的震颤,艰难地抵近那巨大的惨白巢穴。探照灯光柱刺破巢穴表面的粘稠黑暗,照亮了那些扭曲、如同巨大肺泡般的孔洞。每一个孔洞深处,都弥漫着令人不安的、浑浊的琥珀色微光。
我的呼吸几乎停滞,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撞击。薇拉忍着伤痛,操控着潜艇的机械臂,前端巨大的声波发射器深渊嚎叫者缓缓对准了其中一个最大的孔洞入口。那洞口边缘覆盖着厚厚的、如同生物粘膜般的物质,随着海水微微起伏。
雷恩!扫描!
薇拉的声音紧绷如弦。
我手指颤抖着按下扫描按钮。控制台屏幕上,代表生命信号的波形疯狂跳动起来!虽然微弱、紊乱,但确确实实存在!而且不止一个信号源!就在这个孔洞深处!
有生命反应!在里面!
我几乎吼出来,巨大的希望和更巨大的恐惧同时攫住了我。莉娅!贝拉!你们还活着!但…以什么状态活着!
准备进入!小心!
薇拉操控机械臂,前端弹射出高速旋转的切割钻头,狠狠刺入那层粘稠的生物粘膜。嗤嗤的切割声和令人牙酸的撕裂声透过艇身传来。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暗黄色液体从裂口处涌出。
潜艇缓缓挤进被强行破开的孔洞。内部空间豁然开朗,但眼前的景象,让我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这是一个巨大的、如同蜂巢内部的腔室。惨白的巢穴内壁上,布满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半透明的琥珀色囊泡!每个囊泡里,都包裹着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有些人形轮廓已经扭曲变形,仿佛正在融化,其体内蠕动着令人作呕的、形态怪异的巨大阴影!那是…正在发育的幼体!
我的胃剧烈翻搅,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探照灯光疯狂地在那些恐怖的囊泡间扫过。
在哪里!她们在哪里!
莉娅!贝拉!!
我对着通讯器嘶吼,声音在死寂的腔室里回荡,带着无尽的绝望和祈求。
突然!
雷恩——!!!
一个无比熟悉、却又嘶哑扭曲到几乎变调的女声,猛地从一个靠近腔室顶部的巨大囊泡中传来!
灯光猛地聚焦过去!
囊泡的琥珀色粘稠液体里,莉娅的身体被无数细小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触须缠绕、固定着!她的脸紧贴着囊泡的内壁,因为窒息和痛苦而扭曲,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蜡黄。她的腹部…高高隆起!皮肤下,一个巨大的、如同异形幼虫般的恐怖阴影正在疯狂地蠕动、顶撞!每一次蠕动,莉娅的身体都剧烈地抽搐,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呜咽。
而在她旁边,一个稍小的囊泡里,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是小贝拉!她似乎还保持着人形,小小的身体同样被暗红触须缠绕,但没有明显的隆起。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覆盖在苍白的小脸上,仿佛只是睡着了。但她的嘴唇,却在微微地、无意识地翕动着…
莉娅!!贝拉!!
我的声音彻底撕裂了,眼泪混合着汗水疯狂涌出。
莉娅看到了潜艇的灯光!她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那是混杂着极致的痛苦、爱恋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她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地挣扎着,试图更靠近囊泡壁,嘴唇艰难地开合,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却清晰地穿透了粘稠的液体和潜艇的外壳,如同最凄厉的控诉:
雷恩…杀…杀了它!用…武器…杀了…我体内的…幼体!…它…快…成熟了!…快啊!!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我,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哀求:别管我!…快!…贝拉…贝拉是…钥匙!…她的…歌声…能开…核心室!…救…贝拉…快!!!
歌声钥匙核心室莉娅的话如同惊雷在我脑中炸开!但此刻,她腹部那疯狂蠕动的阴影,如同死神的倒计时!
不!莉娅!我…
我痛苦地嘶吼,手指悬在武器发射按钮上,却如同被万钧巨石压着,怎么也按不下去!那是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亲!要我亲手…亲手…
雷恩!没时间了!
薇拉在一旁厉声嘶吼,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后舱漏水的地方又开始发出不祥的嘶嘶声,那幼体的能量读数在飙升!它随时可能破体!一旦它出来,我们全完蛋!而且外面那个大家伙随时会回来!
就在这时,旁边囊泡里的小贝拉,似乎被巨大的噪音和母亲痛苦的嘶喊惊动了。她长长的睫毛颤抖着,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是纯净的湛蓝。瞳孔深处,竟闪烁着两点极其微弱、却冰冷非人的…幽绿光芒!如同黑暗海沟深处的磷火!
爸爸…
一个微弱、飘忽、带着诡异空灵回响的童音,竟然直接在潜艇内部响起!不是通过通讯器,而是直接在我们的脑子里回荡!…好吵…
贝拉的小嘴微微张开,一串极其微弱、不成调、却蕴含着奇异穿透力的音节,如同梦呓般飘了出来。那声音,像风吹过海螺的低鸣,又像某种古老巨鲸的叹息。
嗡——!
随着这诡异的歌声,腔室深处,那面最厚实的惨白内壁,竟无声无息地…裂开了一道缝隙!缝隙后面,是更加深邃、涌动着强烈幽绿光芒的黑暗!那里,就是核心室!
核心室开了!
薇拉惊叫。
但莉娅腹部的蠕动,达到了顶峰!那巨大的阴影几乎要撑破她的皮肤!
雷恩——!动手啊——!!
莉娅的嘶喊带着泣血的绝望和最后的命令,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里面是灼烧一切的爱和决绝的告别。
啊——!!!
巨大的痛苦和愤怒如同火山在我胸腔里爆发!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眼中一片血红,所有的犹豫、恐惧、不舍都被这毁灭性的情绪彻底碾碎!
我的手指,带着万钧之力,狠狠地、决绝地砸在了那个血红的发射按钮上!
嗡——!!!
深渊嚎叫者装置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光芒!一股肉眼可见的、高频扭曲的透明波纹,如同死神的咆哮,被聚焦成一道毁灭性的光束,从发射口狂暴射出!目标,正是莉娅所在的囊泡!
光束无声无息地穿透了粘稠的琥珀色液体,精准地笼罩在莉娅高隆起的腹部!
呃——!!!
莉娅的身体猛地弓起,像一只被扔进沸水的虾!她的眼睛瞬间瞪大到极限,瞳孔在幽蓝的光芒中急剧扩散!喉咙里发出一种极其短促、被瞬间扼断的抽气声!
囊泡内,那个疯狂蠕动的巨大阴影,在被高频声波笼罩的瞬间,如同被投入强酸的虫子,剧烈地、疯狂地扭动、痉挛!然后,在不到半秒的时间内,猛地膨胀到极限——
噗嗤!!!
一声闷响!粘稠的、墨绿色的汁液混合着破碎的、难以名状的组织碎片,在琥珀色的囊泡内猛地爆开!将整个囊泡内部瞬间染成了一片污秽的墨绿!
莉娅弓起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猛地一松。她脸上极致的痛苦瞬间凝固,然后…如同潮水般褪去。她的眼睛还睁着,大大的,空洞地望着潜艇的方向,但里面的光芒…熄灭了。瞳孔深处,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和空洞。
一丝暗红色的血线,缓缓从她的嘴角溢出,在浑浊的液体中晕染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5
我女儿成了人形点唱机
莉…娅
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见。控制台冰冷的幽光照着我僵死的脸,屏幕上,代表莉娅生命信号的波形,在刚刚那毁灭性的脉冲过后,变成了一条笔直、刺眼、宣告终结的直线。
一条冰冷的直线。
她的手,刚才还因为痛苦死死抵着囊泡壁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漂浮在墨绿色的污浊液体里。嘴角那抹刺目的暗红,还在缓缓扩散。
世界失去了声音,失去了颜色。只剩下那囊泡里凝固的死寂,和潜艇内疯狂闪烁的、代表外部威胁再次接近的刺目红光。
雷恩!!
薇拉嘶哑的吼叫如同从遥远的水底传来,带着濒临崩溃的惊骇,外面那个大的!它回来了!信号强度爆表!它疯了!!
她的手指在控制台上疯狂敲击,试图稳定失控的潜艇姿态,后舱漏水的嘶嘶声陡然加剧,如同死神的催促。
被动声纳屏幕上,那个代表深海巨兽的信号源,正以前所未有的狂暴速度,撕裂海水,直扑巢穴!它感受到了幼体的死亡!那是彻底的、不死不休的狂怒!
核心室!贝拉!
薇拉的声音几乎劈裂,只有那里!快!
贝拉!
这个名字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了我被巨大悲痛和麻木冻结的大脑。莉娅用生命换来的通道!她最后的呼喊!
我猛地扭过头。旁边那个稍小的囊泡里,小贝拉似乎被刚才那毁灭性的声波和母亲的死亡彻底惊醒了。她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缠绕她的暗红触须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她那双瞳孔深处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一种…不属于孩童的、混乱的野性!
妈妈…
她的小嘴张开,发出无声的呼唤,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茫然地看着旁边囊泡里漂浮的、一动不动的莉娅。但下一秒,那幽绿的光芒猛地暴涨!她小小的脸上陡然浮现出痛苦和暴戾交织的扭曲表情!
啊——!!!
一声尖锐、刺耳、完全不似人类的嘶鸣,直接在潜艇内部、在我们的大脑深处炸响!伴随着这嘶鸣,她所在的囊泡剧烈地鼓胀起来,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束缚她的暗红触须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挣断!
她在变异!在被幼体死亡和母亲逝去的双重刺激下,体内那作为钥匙的力量在失控暴走!
贝拉!坚持住!
我目眦欲裂,所有的悲痛瞬间化为不顾一切的疯狂。我猛地抓住操纵杆,不顾海豚号尾部撕裂处传来的可怕呻吟和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将推进杆死死推到底!
冲进去!!
潜艇发出垂死的咆哮,一头扎进了贝拉歌声开启的那道幽绿缝隙!
眼前景象剧变!
巢穴核心室。这里没有惨白的囊泡,只有一片巨大的、被幽绿光芒充斥的球形空间。空间的中心,悬浮着一颗巨大无朋、如同心脏般缓缓搏动着的幽绿色晶体!晶体内部,流淌着粘稠的、如同活物般的能量流,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威压!无数粗壮的、闪烁着幽光的暗红色能量脉络从晶体上延伸出来,如同血管般连接着整个巢穴!
这就是深渊恸哭者的能量核心!是它的心脏!是它控制这片死亡海域的中枢!
而在巨大晶体的正下方,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悬浮在幽绿的光芒中。是贝拉!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裸露出的皮肤上,竟覆盖着一层细密的、闪烁着幽冷光泽的暗绿色鳞片!从腰部以下,她的双腿…正被一层惨白色的、如同珊瑚礁般的坚硬物质包裹、侵蚀!那物质还在缓慢地向上蔓延!她的头发无风自动,瞳孔中的幽绿光芒如同燃烧的鬼火,充满了混乱、痛苦和一种非人的冰冷!
爸爸…
贝拉的声音直接在脑中响起,带着孩童的哭腔和一种诡异的金属摩擦质感,…好痛…妈妈…妈妈不动了…坏东西…在里面…好吵…
她的小手痛苦地抓挠着自己被鳞片覆盖的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贝拉!别怕!爸爸来了!
我嘶吼着,操控潜艇试图靠近她。但一股强大的、无形的力场环绕着那颗搏动的核心,将海豚号死死地排斥在外!潜艇剧烈颤抖,仪表盘火花四溅,外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就在这时——
轰!!!!
整个核心室地动山摇!巢穴入口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撞击和撕裂声!伴随着一声穿透海水、直达灵魂深处的、饱含无尽痛苦与暴怒的恐怖尖啸!是那头被激怒的深海巨兽!它回来了!它正在疯狂地撕扯破坏巢穴入口,马上就要冲进来!
它进来了我们都得死!
薇拉尖叫着,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武器!雷恩!用‘嚎叫者’轰那个核心!这是唯一的机会!
不行!贝拉就在核心旁边!!
我断然拒绝,看着悬浮在幽光中痛苦挣扎的小小身影,心如刀绞。莉娅已经…我不能再失去贝拉!绝对不能!
那怎么办!等死吗!
薇拉绝望地捶打着控制台。
贝拉…歌声…钥匙…莉娅的话如同闪电划过脑海!
歌声!贝拉的歌声!
我猛地看向控制台上连接着深渊嚎叫者的复杂调制面板,一个近乎疯狂的想法瞬间成型,薇拉!快!把武器接收器调成音频输入模式!最大灵敏度!接入那个核心的能量场频率!快!!
薇拉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我的意图,眼中爆发出赌徒般的疯狂光芒:你他妈真是个疯子!!
但她手指的动作快如闪电,在控制面板上敲出一片残影。
就在此时!
轰隆——!!!
核心室厚重的入口内壁,如同纸片般被一股蛮横到极致的力量彻底撕开!一个庞大到无法形容的、布满吸盘和骨刺的恐怖头颅,带着毁天灭地的狂怒,猛地探了进来!巨大、冰冷、充满无尽恶意的幽绿竖瞳,瞬间锁定了悬浮在核心下方的贝拉,以及我们这艘渺小的潜艇!
它张开了如同深渊般的巨口!
千钧一发!
贝拉——!!
我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通讯器,对着那片幽绿的光芒,发出了生命中最撕心裂肺的呼唤,唱!唱你最喜欢的歌!像妈妈哄你睡觉那样唱!唱啊——!!!
也许是父亲的声音穿透了混乱,也许是那熟悉的呼唤触及了灵魂深处最本真的记忆。贝拉浑身一震,瞳孔中混乱的幽绿光芒似乎被压制了一瞬,露出了原本属于小女孩的、纯粹的、被巨大恐惧淹没的湛蓝底色。
呜…
她小小的身体颤抖着,小嘴瘪了瘪,眼泪大颗大颗滚落,混入幽绿的光芒中。一个细微的、带着哭腔的、走调的童音,轻轻地、断断续续地哼唱起来: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是莉娅每晚哄她入睡时唱的摇篮曲!
就在这微弱歌声响起的刹那!
嗡——!!!
被薇拉接入核心能量场频率的深渊嚎叫者接收器,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蓝光!整个武器装置剧烈地嗡鸣起来!不再是毁灭性的高频冲击波,而是接收、放大、并完美融入了贝拉那稚嫩、走调却充满纯净情感的歌声频率!
一股奇异、宏大、带着抚慰灵魂般力量的声波,被深渊嚎叫者转化、放大,通过连接核心的能量脉络,如同最温柔的潮汐,瞬间席卷了整个巨大的幽绿核心!也笼罩了那颗刚探进来的、充满毁灭意志的恐怖头颅!
那狂暴冲击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巨大头颅上,那只充满无尽恶意的幽绿竖瞳,在接触到这融合了纯净童声和武器能量的奇异声波时,瞳孔中的暴戾和疯狂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涣散起来!一种深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疲惫和…茫然,在那非人的眼眸中浮现!
核心室内狂暴的能量场,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平,瞬间变得柔和、稳定。那颗搏动的巨大幽绿晶体,光芒也柔和下来,内部流淌的能量变得平缓。
更神奇的是,悬浮在核心下方的贝拉,身上那些疯狂蔓延的惨白色侵蚀物质,在接触到这柔和的声波时,如同骄阳下的冰雪,迅速地消融、剥落!她皮肤上那些细密的幽绿鳞片,也如同退潮般隐去。瞳孔中的冰冷幽绿彻底消失,只剩下孩子清澈见底的湛蓝,充满了疲惫和茫然。
爸爸…
她看着潜艇的方向,虚弱地呢喃了一声,小小的身体缓缓下沉。
贝拉!
我再也顾不得什么力场,什么危险,猛地打开潜艇顶部的紧急出口舱盖,冰冷的深海瞬间涌入!我抓起身旁的潜水服和呼吸器,不顾一切地钻了出去,奋力游向那缓缓下沉的小小身影。
身后,那颗巨大的头颅缓缓地、缓缓地缩了回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疲惫,消失在破碎的入口之外。只留下被彻底破坏的巢穴,和一片渐渐平息的幽绿光芒。
我紧紧抱住怀中失而复得、冰冷而虚弱的小女儿,感受着她微弱却真实的心跳,泪水汹涌而出,混合在无尽的海水里。
6
把灯塔调成女儿的歌
终章
把灯塔调成女儿的歌
黎明。
铅灰色的海平线上,终于挣扎着透出一丝苍白的光。风暴彻底平息了,海面像一块巨大的、微微起伏的墨色丝绸。伤痕累累的海豚号如同一条死去的巨鲸,半搁浅在灯塔下的黑色礁石旁,尾部那个被巨大扳手卡住的撕裂口,像一张狰狞的嘴。
我抱着裹在厚厚毛毯里、依旧昏睡但呼吸平稳的贝拉,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湿滑的礁石。薇拉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跟在后面,她受伤的手被临时包扎过,脸色苍白如纸。老巴克和他儿子划着小艇,默默地将一些还能用的设备拖上岸。
灯塔,沉默地矗立着,塔身上昨夜风暴留下的水痕还未干透。
接下来…怎么办
薇拉靠在一块冰冷的礁石上,喘着气,看着远处海面,那东西…只是被‘哄睡’了。贝拉的歌…能一直有效吗而且,难保不会有别的…
我抬起头,望向灯塔顶端那巨大的透镜。阳光正艰难地穿透云层,在透镜边缘折射出一点微弱的七彩光晕。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亮的火柴,骤然闪现。
歌声…
我低头,看着贝拉沉睡中恬静的小脸,手指轻轻拂过她冰凉的脸颊,…可以一直唱下去。
薇拉和老巴克都疑惑地看向我。
我没有解释,只是抱着贝拉,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灯塔基座的大门。
几天后。
灯塔顶端巨大的旋转透镜机构旁,多了一个丑陋但稳固的金属支架。支架上,固定着经过大幅改造的深渊嚎叫者。它那狰狞的海螺喇叭口被卸掉了,复杂的线圈和晶体阵列被重新布置,连接着灯塔强大的冷聚变核心,最终输出端,接入了灯塔那套古老但强大的雾号广播系统。
我站在控制台前,手指在一个新安装的精密录音播放设备上轻轻操作。旁边的小床上,贝拉裹着毯子,睡得很沉。她的气色恢复了很多,只是偶尔会在睡梦中不安地皱眉。
我按下了播放键。
控制台的小喇叭里,先是一阵沙沙的空白噪音。然后,一个细微的、带着点怯生生鼻音的童音,轻轻地、清晰地流淌出来。是贝拉的声音,唱着她最熟悉的摇篮曲,一遍又一遍: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声音被导入改造后的深渊嚎叫者调制器。仪器上的幽蓝光芒温柔地脉动着,不再是毁灭性的武器,而像一个精密的共鸣腔。
嗡……
灯塔顶端,那巨大的、穿透力极强的雾号,低沉而悠长地鸣响起来。但这鸣响,不再是单调刺耳的警报,而是被完美地调制成了…贝拉那纯净、安宁的摇篮曲旋律!浑厚、悠远、带着抚慰灵魂的力量,随着旋转的透镜光柱,一圈圈地、稳定地扩散开去,覆盖着这片曾经吞噬了无数生命、埋葬了我挚爱的海域。
声波融入海风,融入海浪的低语,沉入幽深的海底。
薇拉靠在门框上,望着塔外平静的海面,紧绷的肩膀第一次真正松弛下来一点。老巴克坐在小凳子上,吧嗒着重新点燃的烟斗,望着那旋转的光柱和回荡的安宁旋律,浑浊的老眼里有着敬畏,也有一种长久恐惧被暂时驱散的释然。
我走到小床边,轻轻坐下,握住贝拉放在被子外的小手。她的手有了一点温度。
妈妈…
贝拉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小脸在枕头上蹭了蹭,眉头舒展开,呼吸变得更加悠长安稳。
窗外的海面,在灯塔柔和的光晕和安宁的摇篮曲笼罩下,显得前所未有的平静。深邃的海水之下,那片永恒的黑暗深渊里,是否真的有一个庞大的存在,在这纯净的歌声中,陷入了更深的沉眠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的灯塔,从此只为守护而亮。它的光芒,是女儿的歌谣;它的长鸣,是安魂的曲调。莉娅用生命守护的,将由我,用这永恒的歌,继续守护下去。直到…直到黑暗彻底沉眠,或是再次苏醒的那一天。但至少此刻,这片海,在贝拉的歌声中,暂时安静了。
我俯下身,在女儿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抬起头,目光越过平静的海面,望向遥远的海平线,那里,天光正一点一点地亮起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