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记忆是富人的盘中餐 > 第一章

我靠贩卖记忆维生,富人购买我们穷人的喜悦、悲伤或爱情体验。
客户陈哲买走了我人生最珍贵的记忆:与亡妻的初遇。
交易后我头痛欲裂,医生说我记忆区域出现异常数据。
追查发现陈哲篡改了我的记忆,妻子并非死于意外。
更可怕的是,我在记忆深处看到妻子留下的求救信号:别信他们,快逃!
霓虹灯永不疲倦地闪烁,将窗外灰蒙蒙的雨夜切割成一片片廉价的、流动的彩色玻璃。我蜷缩在冰冷的金属椅子里,后颈处与椅背连接的神经接口传来一阵阵微弱的、令人作呕的酥麻感。那不是电流,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正从我大脑深处最柔软、最私密的褶皱里,一丝一缕地被精准地抽走。
情绪输出稳定,峰值维持良好。客户体验反馈:A级。准备注入‘生日派对氛围增强包’。一个毫无波澜的电子合成音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廉价营养膏混合的、特有的铁锈味。
我闭上眼,却清晰地看到——不,是被看到。视野里是一个灯火通明得刺眼的巨大宴会厅。水晶吊灯的光芒几乎要灼伤视网膜,空气里是浓郁到发腻的甜香,混合着高级香槟清冽的气泡感。震耳的音乐鼓点一下下砸在我的太阳穴上。无数张模糊的、带着夸张笑容的脸孔在眼前晃动,他们大声说笑、碰杯、跳舞,声音汇成一片毫无意义的喧嚣浪潮。一个衣着华贵、妆容精致的年轻女人站在人群中央,被簇拥着,对着一个插满蜡烛的、造型夸张的蛋糕夸张地拍手尖叫。
喜悦。纯粹的、没有杂质的、属于富人的狂欢喜悦。它正像温热的、粘稠的蜜糖,顺着那根无形的神经管线,从我这里,源源不断地被输送到不知在云端哪个角落的、某个陌生人的感官神经中枢里。
这就是我的工作,编号C-734,俗称情感管道工。我们出售自己的记忆,出售自己的情绪切片。富人购买我们这些底层穷人生命里那些最浓烈的瞬间:一次刻骨铭心的失恋带来的心碎,一场意外横财引发的狂喜,甚至是一次街头斗殴带来的肾上腺素飙升。他们称之为体验,一种无风险的感官冒险,一种精神上的奢侈品。而我们,出售这些体验的源头,得到的不过是勉强维持这具躯壳运转的信用点。
颈后的酥麻感骤然消失,像被掐断的电流。虚拟宴会厅里刺目的灯光、喧嚣的声浪、甜腻的香气瞬间抽离,如同退潮。冰冷的现实猛地灌了回来,带着金属椅的硬度和空气中那挥之不去的消毒水铁锈味。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我下意识地伸手撑住旁边的金属控制台边缘,冰凉的触感刺得掌心一缩。
交易结束。结算信用点:85。账户余额:2137。合成音平板地播报着,像在宣读一份死亡通知单的编号。85点。刚好够买三天的标准营养膏,或者支付这间鸽子笼大小的工作舱一周的租金。胃里一阵熟悉的绞痛,提醒着我它的空虚。
我摸索着,拔掉后颈那个硬币大小的、带着残留耦合液的神经接口。黏糊糊的液体蹭在指尖,带来一阵生理性的厌恶。我扯过旁边一块同样散发着消毒水味的粗布,胡乱擦拭着后颈和手指,动作带着一种被榨干后的麻木。每一次输出后,都像是身体的一部分被永久地剜走了,只剩下一个更轻、更冷的空壳在摇摇欲坠。那场不属于我的、虚假的生日狂欢带来的空洞感,像冰冷的潮水,正一点点漫上来,淹没脚踝。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和空洞感即将把我完全吞噬时,手腕内侧的个人终端猛地一震。不是系统结算的提示音,是短促、尖锐的通讯请求蜂鸣。
我抬起沉重的手腕。屏幕亮起,一个名字跳了出来:陈哲。
心脏毫无预兆地重重一沉,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进胃里。陈哲。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一个我无法触及的世界。他是云端的人,是那些购买我们这些管道工生命碎片的顶级客户之一。他出手阔绰,信用点像流水一样,但也挑剔得令人窒息,只对最独特、最强烈的原始记忆感兴趣。过去几个月,他从我这里买走过很多东西:童年第一次打架时牙齿被打掉混合着血腥味的愤怒,得知父亲在矿难中尸骨无存那一刻的崩塌感,甚至还有一次在垃圾处理区边缘,为争夺一块过期能量棒差点被机械臂碾碎的濒死恐惧。每一次交易都像一次精准的解剖,他冷静地挑选着我灵魂深处最痛的伤疤,然后付钱,离开,留下更深的冰冷。每一次交易后,那种被掏空的眩晕感都格外漫长。
这次,他又想要什么
指尖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划开了通讯。没有全息投影,只有一行冰冷的文字信息悬浮在屏幕上,简洁得像一把手术刀:
C-734,我需要你记忆库里标记为‘红枫’的那段。最高权限收购。报价:5000信用点。确认后立即执行。
红枫。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烫在我的心脏上。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似乎瞬间冻结。我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疼痛,才勉强压下喉咙里几乎要冲出来的嘶吼。
红枫。
那不是一段普通的记忆。那是我灵魂最深处的圣殿,是我在这冰冷泥沼中唯一还能感受到温度的光源。那是关于她的。林薇。
初遇的那个深秋黄昏。大学校园里那排古老的枫树,叶子红得像燃烧的火焰,又像凝固的晚霞。风一吹,无数火红的叶片就打着旋儿飘落下来。她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浅蓝色连衣裙,抱着一摞厚厚的书,就站在那一片绚烂到惊心动魄的红色里。一片枫叶调皮地落在她乌黑的发间。她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飘落的红叶,然后,目光无意中撞上了呆呆站在不远处的我。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她清澈的眼眸里映着漫天飞舞的红叶,也映着同样呆滞的我。她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唇角一点点弯了起来,像初绽的花苞,一个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带着点羞涩又无比温暖的笑容,在她脸上漾开,点亮了整个萧瑟的深秋。
那一刻,世界只剩下她,和漫天燃烧的红叶。
那是我的锚点,是我在这被不断贩卖、不断剥夺的人生里,唯一完整属于自己、不容侵犯的净土。每一次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每一次在输出那些痛苦碎片后感觉自己快要变成一具空壳,我都会躲进这段记忆里。那枫叶燃烧般的红色,她眼中清澈的光,唇角那抹温暖的笑意,是支撑我活下去的最后一点燃料。
而现在,陈哲,那个冰冷的、只对痛苦和激烈感兴趣的买家,竟然点名要买走它用5000信用点一个足以让我暂时摆脱这窒息生活、甚至可能支付昂贵医疗费用的数字
胃里的绞痛消失了,被一种更深的、冰冷的恐惧取代。他要这个做什么像欣赏一幅稀有画作一样,在某个豪华的云端客厅里,独自体验那份他永远无法理解的、属于穷人的、纯净的悸动还是仅仅为了满足他收集癖般的变态好奇
不。绝不。
手指僵硬地悬在拒绝的虚拟按钮上方。指尖冰凉。拒绝他拒绝一个像陈哲这样在云端拥有巨大能量的客户后果是什么被平台列入黑名单被克扣信用点甚至……被那些无处不在的清理者找麻烦在这个世界里,我们这些管道工,连不的权利都是奢侈品。
手腕上的终端屏幕固执地亮着,红枫两个字像两个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5000信用点的数字散发着诱人而冰冷的光泽。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将屋内映照得光怪陆离。冰冷的金属椅紧贴着我的脊背,寒意透过薄薄的衣物丝丝缕缕地渗入骨髓。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后颈拔掉接口的地方,残留的耦合液似乎开始变得粘稠冰冷。空气里的消毒水味混合着营养膏的铁锈味,变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味。
拒绝接受
我的目光死死锁在屏幕上那行字上,每一个字符都像针一样扎进眼里。红枫。她的笑靥,那片燃烧的枫林,初遇时灵魂的震颤……它们在我脑海中无比清晰地翻涌。那是我的!是我仅存的、不可剥夺的珍宝!
可现实的冰冷,像窗外的雨丝,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来。账户里那可怜的2137点余额,胃里持续不断的绞痛,还有下个月可能翻倍的情绪调节税……5000点。它像一块散发着热气的面包,放在一个即将饿死的人面前。它可以买来短暂的喘息,可以买来止痛药,甚至可以……让我有机会去寻找关于林薇最后那段时光的、被尘封的真相这个念头像黑暗中倏然擦亮的火柴,微弱,却灼热。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疯狂缠绕。林薇。她的名字本身就是一把刀。那场该死的意外事故报告,语焉不详的细节,事后公司那令人齿冷的人道主义补偿和迅速的封口处理……疑点像水底的暗礁,冰冷而顽固。我一直在怀疑,在痛苦地猜测,却像困在蛛网里的飞虫,毫无力量去触碰那个云端之上的庞然大物——林薇生前工作的新视界生物神经科技公司。
5000点。它或许能撬开某扇紧闭的门或许能买到某个被遗忘在角落的关键信息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跳痛。出卖灵魂最深处的圣殿,去换取一个渺茫的、探寻另一个灵魂陨落真相的机会多么荒诞而绝望的交易。
指尖悬在虚拟按钮上,微微颤抖。拒绝的念头被冰冷的现实和对真相的渴望撕扯着。最终,那根冰冷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重重按在了闪烁着诱惑光芒的确认按钮上。
交易确认。最高权限记忆提取协议启动。目标:‘红枫’。准备进行深度神经链接。合成音毫无感情地响起,像法官落下的冰冷法槌。
金属椅瞬间变得冰冷刺骨。椅背上的神经接口探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自动精准地吸附在我后颈的端口上。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交易都要强大、都要冰冷的能量流猛地冲了进来!那不是温热的蜜糖,是极地的寒流,是液态的氮气!它蛮横地刺穿我的神经屏障,长驱直入,直捣大脑深处那片被我守护了无数个日夜的、最柔软温暖的区域——那片燃烧着红枫的记忆圣殿!
呃啊——!
剧痛!难以想象的剧痛!像有一把烧红的钢钎,被一只冷酷无情的手,狠狠地捅进我的太阳穴,然后疯狂地搅动!视野瞬间被撕裂成无数血红和漆黑的碎片!身体在椅子上猛地弹起,又被冰冷的束缚带死死勒住,像一条被钉在案板上的鱼,徒劳地抽搐、挣扎。冰冷的能量流在脑髓深处肆虐,强行剥离、切割、抽取着那片火红的枫叶,那个穿着洗白蓝裙的身影,那个点亮了深秋的纯净笑容……
意识在剧痛的狂潮中浮沉、碎裂。我仿佛坠入一片冰冷的、粘稠的黑暗深海,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着下沉。那燃烧的红枫林,林薇温暖的笑靥,如同被投入强酸的画布,色彩在尖叫中扭曲、剥落、溶解……它们被强行抽离,只留下被粗暴撕开的、血肉模糊的创口,暴露在虚无的寒冷中。
提取完成。记忆片段‘红枫’已封存。客户满意度反馈:待定。信用点已划转。合成音再次响起,如同来自地狱的回声。
束缚带咔哒一声松开。我像一袋被抽空了骨头的烂泥,直接从冰冷的金属椅上滑落下来,砰地一声重重砸在同样冰冷的地板上。脸颊贴着粗糙的地面,灰尘和消毒水的味道呛进鼻腔。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只剩下无法抑制的、剧烈的痉挛。每一次抽搐都牵扯着头部那炸裂般的剧痛,太阳穴突突地狂跳,像有两只烧红的铁锤在里面疯狂敲打。
呃…呃……喉咙里只能发出破碎的、不成调的呜咽。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物,冰冷地贴在皮肤上。眼前一片模糊的、跳动的黑影,夹杂着爆炸般的白光。
那5000信用点到账的微弱提示音在手腕终端上响起,此刻听来,如同恶魔的嘲笑。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小时。剧烈的痉挛才稍稍平复了一些,只剩下身体间歇性的、不受控制的抽搐。剧痛并未消失,它从太阳穴蔓延开,像无数冰冷的毒藤,缠绕住整个头颅,深深地扎进每一根神经末梢。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头痛。
我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用颤抖的手臂支撑起上半身。视野还在晃动、模糊。汗水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我扶着冰冷的控制台边缘,指甲在上面刮出刺耳的声响,才勉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头痛随着脚步的震动而加剧。我踉跄着扑到狭小房间角落那个锈迹斑斑的盥洗池边。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哗哗流下。我掬起一捧,狠狠地泼在脸上。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却丝毫无法缓解颅内那燃烧般的剧痛。
抬起头,水珠顺着下巴滴落。我看向镜子里那张湿漉漉的脸。
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像被漂白过无数次。嘴唇是骇人的青紫色,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最可怕的是眼睛。眼白上布满了蛛网般狰狞的血丝,瞳孔深处却空洞得吓人,像两个被掏空的窟窿,里面只剩下无尽的、冰冷的、被掠夺后的虚无和茫然。
data-fanqie-type=pay_tag>
那里面,再也映不出火红的枫叶了。
剧烈的头痛像跗骨之蛆,整整三天,没有一刻放过我。它不再是交易刚结束时那种爆炸般的锐痛,而是变成了另一种更阴险、更令人绝望的形态——一种持续不断的、沉重的钝痛。仿佛有人在我的头骨里灌满了冰冷、粘稠的铅水,沉重地压迫着每一根神经,每一次心跳都让那沉重的铅块在颅腔里震荡,带来一阵阵令人作呕的眩晕和更深沉的闷痛。
止痛药片像廉价的糖果一样被我吞下去,效果却微乎其微,如同石沉大海。睡眠成了最奢侈的折磨,每次闭上眼,意识刚刚模糊,那铅块般的沉重感就骤然加剧,伴随着无数破碎、扭曲的画面碎片在黑暗中尖叫着闪现——不是完整的记忆,只是色彩和光影的噩梦:刺目的血红,冰冷的金属反光,模糊扭曲的人脸,还有……一片刺眼的、象征着无的空白。每一次都被剧痛和惊悸生生拽回现实,冷汗浸透床单。
第四天清晨,当那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沉重感再次将我从短暂的昏沉中压醒时,一种冰冷的恐惧终于彻底攫住了我。这不是普通的交易后遗症。不对劲。非常不对劲。每一次输出记忆,身体和意识都会感到被掏空,但从未像这次一样,仿佛大脑深处有什么核心的结构被硬生生撬动、破坏了。
我挣扎着爬下那张散发着霉味的简易床铺。身体虚弱得像被抽掉了脊梁。头痛依旧顽固地盘踞着。我必须去健康屋,那个为底层管道工提供最基本医疗保障的、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气息的地方。我需要一个答案,哪怕是最坏的答案。
健康屋位于蜂巢大厦负三层,一个终年不见阳光、空气永远混浊的地方。惨白的灯光下,穿着同样惨白制服、表情麻木的医护机器人无声地滑行在拥挤的走廊里。等待区里坐满了人,大多是像我一样的管道工,面色蜡黄,眼神空洞,身上带着长期输出记忆后特有的疲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薄感,仿佛灵魂的厚度被一次次削薄了。压抑的咳嗽声、低低的呻吟和消毒水刺鼻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构成这里永恒的背景音。
等待的时间长得令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加重着头部的闷痛。终于,冰冷的电子音叫到了我的编号。
C-734,3号诊疗仓。
金属门无声滑开。里面是一个仅容转身的狭小空间,中央是一张冰冷的金属躺椅,旁边矗立着一台样式陈旧、外壳布满划痕的便携式神经扫描仪。一个医护机器人已经等在里面,它的光学传感器发出柔和的绿光,扫描着我的身份芯片。
主诉机器人的合成音平板无波。
剧烈头痛…持续…四天…交易后…我艰难地吐出字句,每一个音节都牵扯着太阳穴的钝痛。输出的是…最高权限…记忆片段…
了解。请躺下,进行基础神经扫描。
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衣物传来。躺椅上方一个半球形的扫描头缓缓降下,发出低沉的嗡鸣。几道微弱的蓝光扫过我的头部。机器人沉默着,只有仪器运行的低鸣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嗡鸣声停止,扫描头收回。机器人胸前的显示屏上,复杂的神经图谱和数据流瀑布般滚动着。它的光学传感器依旧闪烁着稳定的绿光,但扫描数据流的速度明显变慢了,像是在反复确认着什么。
又过了令人心焦的几分钟。机器人终于发出了声音,那平板无波的合成音里,似乎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可以被解读为困惑的停顿:
扫描完成。基础神经活动图谱显示异常波动,符合高强度记忆输出后遗症特征,等级:中度。建议:休息,常规镇痛剂。
我心中刚升起一丝失望的麻木,机器人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道冰锥,瞬间刺穿了我所有的准备:
但……它的声音顿了一下,显示屏上滚动的数据流骤然定格,放大了一个区域,深层记忆存储区,海马体及关联皮层边缘……发现未识别的高密度数据包。体积异常。结构…非标准记忆编码。来源不明。警告:该数据包呈现不稳定波动状态,与宿主基础神经活动存在冲突迹象。推测为…持续性头痛及神经功能紊乱的主要诱因。
未识别的数据包非标准记忆编码
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压过了持续不断的头痛!陈哲!那个名字带着血腥味冲进脑海!他买走了红枫,用的是最高权限!除了他,还有谁能、还有谁敢在我的记忆深处植入这种鬼东西!
那是什么!我的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嘶哑变形,能…能分析内容吗能不能移除它!
机器人的光学传感器闪烁了一下,绿光变成了警示性的黄色:深层记忆区数据解析需专用设备及高级权限。健康屋权限不足。强行移除未知结构数据包风险等级:极高。可能导致不可逆记忆损伤、神经功能崩溃或脑死亡。建议:维持现状观察,或前往拥有‘新视界’认证资质的中心医院进行详细诊断。它胸前的屏幕重新亮起,显示出一行冰冷的推荐地点名单,排在第一位的赫然是——新视界联合医疗中心。
新视界!
林薇生前工作的地方!那个庞大、冰冷、掌控着这座都市最尖端神经科技命脉的巨兽!陈哲似乎也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我的心脏。去那里自投罗网还是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任由这个来历不明的数据包在我的大脑里肆虐、引爆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我猛地从冰冷的金属躺椅上弹坐起来,动作快得让本就昏沉的脑袋一阵天旋地转。
不…不用了!谢谢!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离了那个狭小的诊疗仓,撞开滑动的金属门,冲进外面弥漫着消毒水绝望气息的拥挤走廊。周围麻木的面孔和压抑的呻吟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只有机器人最后那句新视界联合医疗中心和脑死亡在耳膜里疯狂回响。
回到我那间如同金属棺材般的工作舱,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坚硬的金属门板滑坐在地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头痛依旧沉重,但此刻被一种更尖锐、更冰冷的恐惧所覆盖。
陈哲…他到底干了什么那个数据包是什么病毒监控程序还是…某种更可怕的东西
林薇的脸庞,她最后那段日子疲惫而忧虑的神情,还有那份语焉不详的意外事故报告…这些尘封的疑点,此刻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烈地搅动起来,混合着对陈哲的恐惧和对大脑里那个异物的惊悚,形成一片致命的漩涡。
不能去新视界!那是送死!
可留在这里,等死
混乱的思绪在剧痛和恐惧中疯狂冲撞。忽然,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像黑暗中的萤火,微弱地闪了一下——老K。
老K是锈带地下街区的一个传奇,一个活在阴影里的记忆修补匠。他原本是新视界顶尖的神经编码工程师,据说因为私自研究某种被禁止的深层记忆映射技术而被扫地出门,甚至遭到追杀。后来他销声匿迹,只在最底层的管道工和黑客圈子里留下一些真假难辨的传说。传说他有一台自己改装的、能绕开新视界安全协议的神经扫描仪,能窥探记忆最深的角落,甚至能修补或删除一些被植入的不速之客。当然,价格昂贵,风险极高,而且行踪诡秘。
找到他,如同大海捞针。但此刻,他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避开新视界触角、窥探大脑里那个致命秘密的人。这念头本身就带着亡命徒的疯狂。
头痛如同沉重的铁砧,一下下砸在意识上。我挣扎着爬到控制台前,手指因为疼痛和虚弱而颤抖不止。冰冷的金属表面映出我惨白扭曲的脸。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喉咙口的腥甜和眩晕感,我启动了个人终端,接入这城市最混乱、最危险的暗网信息流——一个由废弃数据节点、非法通讯协议和亡命徒的呓语构成的、官方力量也难以完全掌控的灰色地带。
屏幕的光在昏暗的舱室里跳跃,映照着我布满血丝的眼睛。无数垃圾信息、诈骗广告、违禁品交易和绝望的求助信息像肮脏的洪流般冲刷而过。关键词:老K、记忆修补、深层映射、锈带…我在信息的泥沼中艰难地筛选、辨别,试图捕捉任何一丝与那个传说相关的蛛马迹。
时间在头痛的煎熬和信息的碎片中流逝。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控制台上。就在绝望感即将再次淹没我时,一条极其简短、没有任何上下文、隐藏在某个废弃公共留言板角落的信息,如同幽灵般跳入眼帘:
锈钉酒吧。后巷。排水口标记。午夜。现金。只看‘硬伤’。
锈钉酒吧是锈带区边缘一个臭名昭著的、三教九流汇聚的黑市情报点。排水口标记…那通常意味着见不得光的交易地点。午夜。现金。只看硬伤——指的是严重、危险的记忆植入或损伤。
心脏猛地一缩。这风格,这地点,这要求…是老K!只有他才会用这种神神秘秘、惜字如金的方式!
希望像冰冷的针,刺穿了绝望的浓雾,带来一阵尖锐的战栗。我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午夜还有不到五个小时。
头痛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目标感压制下去了一些。我咬着牙,扶着控制台站起来,开始准备。现金…我账户里那刚得到的5000点,此刻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和入场券。我将其中的4000点兑换成了不记名的实体信用芯片——这是暗处的规矩。剩下的1000点,留作可能的应急。
换上最不起眼、沾着油污的旧工装,戴上兜帽,尽可能遮住苍白憔悴的脸。镜子里的人影,眼神里混杂着极度的疲惫、病态的亢奋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深吸一口气,推开工作舱冰冷的金属门,踏入外面霓虹闪烁却更显冰冷的雨夜。目标是锈带区,那座城市巨大躯体上最肮脏、最危险的溃疡。
午夜时分的锈带区,是霓虹也无法真正照亮的深渊。迷幻的灯光在油腻潮湿的空气里晕染开,混合着劣质酒精、呕吐物、机油和某种腐败甜腻的复杂气味。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废弃工业管道如同垂死的巨蟒,在低矮拥挤的违章建筑之间扭曲盘绕。震耳欲聋的电子乐从锈钉酒吧破旧的门缝里喷涌而出,混杂着里面醉醺醺的狂笑、叫骂和偶尔的玻璃破碎声。
我像一抹游魂,贴着建筑物湿漉漉的阴影快速移动。兜帽压得很低,警惕着每一个在阴影中晃动的可疑人影。后巷狭窄、肮脏,堆积着散发着恶臭的垃圾袋和废弃零件。唯一的光源是远处一盏频闪的、接触不良的故障路灯,投下摇曳不定、鬼魅般的光影。
根据留言的指示,我找到了那个巨大的、锈蚀的圆形排水口,它像一张沉默的巨口,镶嵌在后巷尽头一堵斑驳的高墙上。周围空无一人,只有远处酒吧传来的隐约噪音和垃圾堆里老鼠窸窣的声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雨丝无声地飘落,浸湿了外套,带来刺骨的寒意。头痛在紧张和寒冷的刺激下又开始隐隐作祟。就在我开始怀疑那只是一个陷阱或自己的幻觉时,一个身影如同从墙壁的阴影里溶解出来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排水口旁边。
他个子不高,裹在一件宽大、看不出原色的旧风衣里,风衣的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下半部:一个线条冷硬、胡子拉碴的下巴,和紧抿着的、显得异常刻薄的薄唇。他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极其沉重、布满划痕的黑色金属手提箱。
没有寒暄,没有确认身份。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低沉嗓音直接刺破雨夜的寂静:
东西。
言简意赅,像机器的指令。
我立刻从内袋里摸出那枚不记名的信用芯片,没有犹豫,直接递了过去。老K伸出戴着黑色露指手套的手,接过芯片,指尖在我手腕上一个不起眼的微型扫描器上快速划过。扫描器发出微弱的绿光,确认了芯片里的4000点。
他随手将芯片塞进风衣口袋,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然后,他蹲下身,咔哒几声轻响,打开了那个沉重的金属手提箱。里面不是武器,而是一台结构极其复杂、布满了各种改装线路和闪烁指示灯的仪器,体积不大,但透着一股精密而危险的气息。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连接着密集线路的、半球形的银色感应头盔。
坐下。靠墙。他命令道,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开始快速连接仪器上的线路。动作精准、高效,带着一种手术刀般的冷酷感。
我依言靠着冰冷潮湿、布满涂鸦的墙壁坐下。老K拿起那个银色的感应头盔,不由分说,直接扣在了我的头上。头盔内侧传来冰冷的金属触感和无数微小的吸盘吸附皮肤的轻微刺痛感。
过程会很…直接。他蹲在我面前,一边快速地在仪器面板上敲击着,一边冷冷地说,帽檐下的阴影里,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我的眼睛。别抵抗。脑子里想什么我不管,但神经波动如果失控,仪器会烧掉你的海马体,或者我的设备。结果一样糟。明白
我用力地点了下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恐惧和未知的压迫感让我几乎窒息。
老K不再废话,按下了仪器上一个醒目的红色按钮。
嗡——
一股强大的、冰冷刺骨的能量流瞬间从头盔灌入!比陈哲那次提取红枫时更猛烈、更霸道!它不再是抽离,而是像一把冰冷的、带着无数细小探针的钢刷,以最粗暴的方式,狠狠地捅进我的大脑深处,开始疯狂地搅动、探查、扫描!
呃——啊!!!
无法抑制的惨叫冲出喉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百倍的痛苦席卷了全身!那不是单纯的物理疼痛,是意识被强行撕裂、灵魂被放在砂轮上摩擦的酷刑!视野瞬间被撕裂,变成一片刺眼的白光和混乱破碎的彩色噪点!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痉挛、弹动,像一条被高压电击中的鱼!
无数混乱的、毫无逻辑的画面碎片在爆炸般的白光中疯狂闪现、旋转、湮灭:扭曲变形的街道,模糊尖叫的人脸,冰冷的金属仪器,飞速滚动的绿色数据流,还有……一片令人心悸的、纯粹的血红色!各种刺耳的、无法分辨来源的噪音在颅内疯狂尖啸!
老K蹲在仪器旁,帽檐下的眼睛死死盯着手提箱屏幕上瀑布般滚动的、常人根本无法理解的复杂数据和快速切换的神经图谱。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速敲击,眉头紧锁,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
突然,他敲击的手指猛地一顿!
屏幕上疯狂滚动的数据流骤然定格!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无数旋转的深紫色几何结构组成的三维模型被强制放大,占据了整个屏幕!它像一颗畸形的、搏动着的毒瘤,深植在代表我海马体的蓝色区域边缘,无数细密的、暗红色的能量线如同剧毒的血管,正从这毒瘤延伸出去,粗暴地刺入周围正常的神经组织!
老K冰冷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他死死盯着那个结构,帽檐阴影下的眼神锐利得能穿透钢铁。
找到了…他低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发现致命猎物般的凝重,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深层记忆伪造模组…‘新视界’内部代号:‘织梦者7型’…军用级…他妈的!
织梦者军用级伪造
这几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意识表层!剧痛似乎都被这巨大的冲击短暂地压了下去!
老K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化作一片残影,屏幕上的三维模型被不断放大、旋转、解析。他似乎在强行破解那毒瘤的外层防御协议。
核心植入点…锁定原始记忆坐标…正在逆向解析覆盖层…他一边飞快操作,一边用极低、极快的声音自语,像是在与一个无形的敌人搏斗。覆盖结构…剥离中…准备映射底层原始数据…三…二…
当他的手指重重敲下最后一个键的瞬间——
嗡!
头盔传来的能量流陡然改变!不再是冰冷的探查,而是变成了一种高频的、带着强烈撕裂感的震动!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冰锥,狠狠凿开了覆盖在真相之上的那层厚重冰壳!
轰!!!
脑海深处,如同引爆了一颗精神炸弹!所有的剧痛、白光、噪音瞬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淹没、冲垮!
视野骤然清晰!
不,那不是眼睛看到的景象!是记忆!被强行从最深处挖掘出来、被篡改掩盖的、最原始的、最残酷的记忆!
画面猛烈地切换、闪现:
场景一:一个冰冷、纯白、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巨大实验室。不是我那破旧的工作舱,而是新视界公司内部那种标志性的、纤尘不染的极简风格。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研究人员如同冰冷的机器人在各种复杂仪器间穿梭。我看到了林薇!她就站在房间中央,被几束惨白的灯光笼罩着。她身上连接着比我工作舱里复杂精密百倍的神经传感线路,线路汇聚到她后颈一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造型奇特的接口上。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疲惫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恐惧!她似乎想挣扎,身体却被无形的力场束缚着,微微颤抖。她的嘴唇在翕动,像是在无声地呐喊!
场景二:画面猛地一转!剧烈的震动!刺耳的金属撕裂声!警报灯疯狂旋转,发出刺目的红光!这不是什么交通事故现场!这是在那个巨大的实验室内部!一台庞大的、结构复杂的圆柱形神经连接舱(比老K那个手提箱设备大上百倍)发生了可怕的爆炸!不是撞击,是内部能量的失控爆发!炽热的电弧如同狂舞的银蛇,从破裂的舱体裂缝中喷射出来!舱体的金属外壳在高温下扭曲、融化!碎片像弹片一样四射!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混乱中,我看到林薇的身影就在那爆炸的核心附近!她被巨大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像一片无力的落叶,重重撞在远处冰冷的合金墙壁上!鲜血,刺目的鲜血,瞬间从她的口鼻和头部涌出,染红了白色的墙壁和地板!她的身体软软地滑落下来…
场景三:画面再次剧烈跳动!视角变得很低,很模糊,像是濒死之际的最后残像。周围是燃烧的火焰、扭曲的金属和呛人的浓烟。剧痛席卷了一切。在逐渐模糊、发黑的视野边缘,一张冷漠的脸庞居高临下地俯视下来,清晰得令人心胆俱裂——是陈哲!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站在一片狼藉的实验室边缘,毫发无伤。他的眼神冰冷得像手术刀,没有丝毫的震惊或怜悯,只有一种…评估实验结果般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他的嘴唇似乎动了一下,无声地说着什么。
不!这不是意外!是谋杀!是实验事故!是掩盖!
呃啊——!!!
源自灵魂深处的悲鸣和愤怒撕裂了我的喉咙,却只发出破碎的嘶吼。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抽搐、弹动,仿佛每一根神经都在被无形的火焰焚烧。被强行撕裂开的记忆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意识最深处——林薇实验室里恐惧的眼神,爆炸时飞溅的鲜血,陈哲那张冷漠评估的脸!这不是车祸!是一场被精心伪装成意外的谋杀!
底层映射完成…核心伪造层已剥离…注意!发现深层加密印记!正在强行破解…
老K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水底传来,带着一种紧绷到极致的嘶哑。他蹲在疯狂闪烁的仪器旁,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得只剩下残影,帽檐下的阴影里,那双眼睛死死盯着手提箱屏幕上不断跳动的复杂数据流和那个被放大的、搏动着的深紫色毒瘤模型。
突然,他敲击的手指猛地一僵!
屏幕上,那个代表织梦者7型的深紫色毒瘤核心,在数据流的猛烈冲击下,如同被剥开的洋葱,最内层一道极其隐蔽、结构异常繁复的黑色加密印记骤然显现!它像一颗不祥的、搏动着的黑色心脏,镶嵌在毒瘤的最深处。
老K的呼吸似乎完全停滞了。他死死盯着那道黑色印记,眼神里第一次爆发出强烈的惊骇,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
见鬼!‘冥河’协议!他们怎么敢…!
他低吼出声,声音干涩嘶哑,充满了某种触及禁忌的惊悚。手指却以更疯狂的速度在键盘上敲击,试图在那道黑色印记完全激活反制程序前,撕开它的最后一层伪装!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最后一个破解指令的瞬间——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剧烈震颤,猛地从我大脑的核心炸开!那不是物理的疼痛,是某种存在被强行唤醒、被彻底激怒时发出的无声尖啸!仿佛沉睡了亿万年的古老凶兽,睁开了冰冷的竖瞳!
老K仪器屏幕上,那个被锁定的黑色印记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芒!数据流瞬间陷入狂暴的乱码!刺耳的警报声如同濒死的哀嚎,从手提箱里疯狂炸响!
反制触发!断开!快断开!
老K目眦欲裂,嘶吼着,手指狠狠砸向一个紧急物理开关!
但,太迟了!
那道被强行撕开最后屏障的黑色印记核心,在被彻底激活毁灭程序的前一刹那,如同一个被打破的潘多拉魔盒,一道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碎片,如同垂死星辰最后的光芒,猛地从最深的黑暗深渊中喷射出来!它并非声音,也非图像,而是直接烙印在我被强行洞开的意识最底层,带着林薇濒死前那刻骨铭心的绝望和拼尽一切的警告:
**别信他们!快逃!**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剧震,如同超新星爆发,瞬间席卷了我所有的意识!不是物理的疼痛,是某种存在被彻底撕裂、被最深沉的绝望和愤怒点燃时发出的无声湮灭!林薇!是林薇!她在生命最后一刻,用尽所有力量,将这道警告,如同烧红的烙印,深埋在了她自己被篡改的记忆底层,也随着那伪造的车祸记忆,被陈哲的织梦者一同植入到了我的大脑里!
**别信他们!快逃!**
这意念碎片带来的冲击,甚至压过了织梦者被强行破解时引发的剧烈神经风暴!我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猛地向后一仰,后脑勺重重撞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眼前彻底被翻滚的黑暗和爆炸般的血色光斑占据。喉咙里涌上一股浓重的铁锈味。
呃…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不受控制地喷溅出来,落在身前肮脏的地面上,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暗红的色泽。耳中充斥着尖锐的、持续不断的蜂鸣,盖过了雨声,盖过了老K仪器发出的疯狂警报。
反制程序过载!神经冲击超限!该死!
老K嘶哑的怒吼仿佛隔着厚厚的毛玻璃传来,充满了焦灼和一丝…罕见的惊惶他布满老茧的手指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在疯狂闪烁、甚至冒出电火花的仪器面板上猛敲。手提箱屏幕上的数据流已经彻底变成了狂乱的、毫无意义的字符瀑布,刺目的红光疯狂闪烁。
滋啦——嘭!
一声刺耳的爆响!老K那台精密改装过的手提箱仪器,侧面猛地炸开一团电火花,一股刺鼻的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屏幕彻底熄灭,冒出一缕青烟。
头盔连接在我头上的吸附感骤然消失,那些微小的吸盘似乎瞬间失去了力量。
老K低低地咒骂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挫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他动作极快,咔哒几声,暴力地扯断了连接在我头盔上的几根主要线路,然后一把掀开了那个已经微微发烫的银色感应头盔。
冰冷的、带着雨丝和垃圾腐臭味的空气猛地灌入鼻腔,刺激得我一阵剧烈的呛咳,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腔和头颅深处撕裂般的疼痛。视野依旧模糊晃动,血色光斑缓缓褪去,露出老K那张近在咫尺、笼罩在风衣帽檐阴影下的脸。他的下巴线条绷得像块岩石,薄唇紧抿,那双隐藏在阴影里的眼睛,此刻锐利如刀锋,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凝重和一种近乎灼热的探究。
你…
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砂轮磨过铁块,…你脑子里,到底被塞进了什么鬼东西那个‘冥河’印记…还有…刚才的意念溢出…那个女人是谁
他显然也感知到了最后那道来自林薇的、非编码的纯粹意念冲击!那超出了他仪器的解析范畴,却瞒不过他这种顶尖匠人的感知!
我靠在冰冷刺骨的墙壁上,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子,混合着冷汗。林薇最后那绝望的警告——别信他们!快逃!——像烧红的铁链,一圈圈缠绕在心脏上,灼痛得几乎无法呼吸。老K的问题像冰冷的针,刺破了笼罩的剧痛和眩晕。
林薇…
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咸腥,我妻子…她不是死于意外…是‘新视界’…是陈哲…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我,身体因痛苦蜷缩起来。
老K的瞳孔在帽檐的阴影下猛地收缩了一下。陈哲云端那个
他低语,声音里的凝重瞬间翻倍,像被浸入了冰水。‘织梦者’…‘冥河’协议…再加上一个被灭口的核心研究员…
他猛地顿住,像是瞬间串联起了一条极其危险的线索,眼神变得无比锐利,甚至带着一丝骇然。妈的…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冥河’是最高级别的记忆封杀令!只用于…彻底抹除存在的痕迹!那个印记本身就是一个追踪器和自毁开关!一旦被强行破解到核心层…
他的话音未落!
呜——呜——呜——
凄厉、高亢、穿透力极强的警笛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锈带区沉闷的雨夜!声音由远及近,速度快得惊人!不是普通的治安巡逻车,是那种代表着最高级别追捕和毁灭的、令人心胆俱裂的尖啸!
清理者!
老K脸色剧变,猛地从地上弹起!动作快如猎豹!他一把抄起旁边冒着青烟、已经报废的手提箱仪器残骸,眼神如电般扫过狭窄、堆满垃圾的后巷。快走!分头!他们锁定了破解爆发的坐标!是冲‘冥河’反制来的!
他语速快得像子弹,记住!别信任何人!尤其是官方和医疗系统!他们无处不在!想活命,就躲进最深的‘锈’里,别露头!也别再找任何人破解你脑子里的东西!除非你想立刻变成白痴或者一具焦尸!
警笛声如同索命的恶鬼,已经近在咫尺!刺目的、旋转的蓝红警光开始在后巷入口处疯狂闪烁,将肮脏的墙壁和堆积的垃圾染上不祥的色彩!
老K最后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警告,有诀别,甚至有一丝…怜悯他不再多说一个字,猛地转身,像一道融入阴影的幽灵,几个起落就消失在排水口旁边一条更加狭窄、黑暗、堆满废弃管道的岔路里,速度快得惊人。
冰冷的绝望和求生的本能如同两只巨手,狠狠攫住了我!头痛欲裂,身体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着抗议,肺部火烧火燎!但林薇最后的警告在脑中轰鸣:快逃!
跑!
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手脚并用地从冰冷潮湿的地上爬起来!顾不上身体的剧痛和虚软,朝着与老K消失方向相反的、后巷更深处的黑暗一头扎了进去!那里堆叠着更高的垃圾山和扭曲的废弃金属构件,散发着更加浓烈的恶臭。
身后的警笛声已经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刺目的探照灯光束如同巨大的白色利剑,猛地刺入后巷,精准地扫过我刚才瘫坐的位置!光束所过之处,垃圾堆里惊慌的老鼠吱吱乱叫着四散奔逃!
发现异常神经波动残留!目标可能刚离开!封锁所有出口!扫描生命体征!
冰冷的、经过扩音器放大的命令声传来,没有丝毫人类的温度。
我像一只被猎犬追捕的受伤野兽,在散发着腐臭的垃圾堆和冰冷的金属废墟间手脚并用地狂奔、躲藏!每一次落脚都踩在滑腻的污物或尖锐的金属碎片上,钻心的疼痛从脚底直冲头顶,混合着颅内那铅块般沉重的钝痛,几乎让我晕厥。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撕扯般的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泼洒下来,浸透单薄的工装,带走本就微弱的体温,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
别信他们!快逃!
林薇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在每一次心跳的间隙尖啸,鞭笞着我早已不堪重负的身体。
那边!垃圾堆有动静!
追捕者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钉,穿透雨幕砸来!
心脏猛地一缩!来不及思考,完全是求生的本能驱使!我猛地扑向旁边一堆散发着恶臭的、由腐烂有机物和废弃塑料构成的垃圾山!身体深深埋入那冰冷、粘稠、令人作呕的腐质之中!腐烂的酸臭和死老鼠的味道瞬间灌满鼻腔,刺激得胃里翻江倒海!我死死屏住呼吸,身体因寒冷和恐惧而剧烈颤抖。
沉重的、踩踏着污水和垃圾的脚步声快速逼近!刺目的探照灯光束如同死神的视线,在我藏身的垃圾堆上方来回扫射!雪亮的光柱穿透稀疏的垃圾缝隙,在我眼前的地面上投下晃动跳跃的光斑。我能清晰地听到他们身上装备的金属摩擦声,还有那冰冷、毫无情绪的电子交流声:
扫描显示微弱生命热源…混杂在有机质分解热中…干扰严重。初步判定为大型啮齿类动物集群。
保持警戒。目标携带‘冥河’印记,极度危险。扩大搜索半径,接入区域监控网络。
脚步声和光束在垃圾堆旁停留了片刻,那冰冷的审视感几乎让我心脏停跳!最终,脚步声开始向巷子另一端移动,探照灯的光束也随之移开。
机会!
我像一根被压到极限的弹簧,猛地从恶臭的垃圾堆里弹射出来!顾不上身上淋漓的污秽和刺骨的寒冷,朝着远离警笛声和光束的方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亡命狂奔!视线因剧痛和雨水而模糊,只凭着本能和巷子深处更浓重的黑暗指引方向。
不知跑了多久,拐了多少个弯,直到身后的警笛声和追捕者的动静彻底被雨幕和迷宫般的锈带建筑吞没。肺部的灼痛已经到了极限,双腿如同灌满了冰冷的铅块,再也抬不动一步。我踉跄着扑倒在一处相对干燥的、堆满巨大废弃工业齿轮的角落里。背靠着冰冷坚硬、布满铁锈的齿轮,身体顺着粗糙的表面滑坐在地。
寒冷深入骨髓,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音,喉咙里满是血腥和垃圾的腐臭味。头痛在剧烈的奔跑和寒冷刺激下,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颅腔里搅动。意识在冰冷的黑暗和剧痛的边缘反复沉浮。
颤抖着,摸索着,我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那枚东西。
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被雨水和冷汗浸透的手套传来。那枚承载着红枫记忆的晶片,陈哲交易后交给我的所谓纪念品。此刻,它静静地躺在我的掌心,在远处故障路灯投来的、微弱摇曳的频闪光线下,折射出一点微弱、冰冷、如同垂死萤火般的幽光。
晶片表面光滑,映照出我此刻的倒影:一张被雨水、冷汗和污秽覆盖的、惨无人色的脸。眼窝深陷,布满狰狞的血丝,瞳孔深处是劫后余生却更深的、凝固的恐惧和茫然。这张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初遇林薇时,那片红枫林下,少年干净纯粹的悸动和温暖。
冰冷的雨滴不断落下,敲打在废弃的金属齿轮上,发出单调而空洞的嗒嗒声。也敲打在我掌心的晶片上,水珠沿着它光滑的表面滚落,像无声的眼泪。
晶片幽冷的微光,映着我空洞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