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扫把星中了头彩 > 第一章

被婆婆指着鼻子骂扫把星那天,我攥着离婚证走出前夫家门,兜里只有一枚钢镚。
雨夜里用最后一块钱买了彩票,便利店热豆浆的塑料杯烫红掌心。
电话接通时,彩票正被雨水泡得字迹模糊:恭喜您中头奖,税后八千四百万。
半年后前夫跪在我别墅门前哭求复婚,西装裤膝盖沾满泥浆:钱都归你管!
我笑着挽住身旁男人的胳膊:介绍一下,这位是蔡主任,我的未婚夫。
前婆婆突然尖叫着扑向拆主任的公文包——
里面掉出的拆迁红线图上,赫然圈着她家祖传的老宅。
雨点子砸在水泥地上,噼啪作响,带着点初夏不该有的狠劲儿。我攥着那个轻飘飘的红色小本子,指节用力到发白。婆婆尖利的声音追着风,穿透雨幕,像淬了毒的针,一下下扎在我后背上:丧门星!扫把星!进门三年连个蛋都下不出来,克得我儿子生意都走了下坡路!滚!带着你的晦气赶紧滚!别脏了我们家的地!
最后那点属于我的东西,胡乱塞在一个半旧的超市购物袋里,被她嫌恶地扔在门槛外。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一个用了好多年的保温杯,孤零零地滚在湿漉漉的地砖上。我弯腰去捡,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领,激得我一哆嗦。指尖触到那个保温杯,金属外壳上残留的余温,是这栋豪华别墅留给我的最后一丝暖意,转瞬即逝。
身后那扇厚重的、镶着铜钉的朱红色大门,砰一声关上了。沉闷的声响,隔绝了我过去三年的全部生活,也把我彻底扔进了这茫茫雨夜。
雨更大了,砸在头上、肩上,透心凉。口袋里空空荡荡,只有一枚硬币,硌着大腿。我拖着那个轻飘飘的购物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积水的路面上。去哪儿不知道。娘家远在千里之外的小城,当初为了嫁给周明,几乎和家里闹翻了脸。朋友这三年来围着周家转,围着婆婆转,像个尽职尽责的保姆和摆设,朋友也渐渐疏远了。
城市的霓虹灯在雨幕里晕染开,光怪陆离,却照不亮我眼前的路。巨大的落地橱窗里,映出一个狼狈的身影: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脸色苍白,眼神空洞,手里还拎着那个寒酸的塑料袋。窗内是温暖明亮的灯光,精致的模特穿着当季的新装。巨大的落差像一记闷棍,敲得我头晕目眩。
胃里空得发慌,一阵阵紧缩。路过街角那家24小时便利店时,明亮的灯光和食物的香气像钩子一样拽住了我的脚步。隔着蒙着水汽的玻璃门,能看到收银台旁边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和蒸包机。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那枚硬币还在。
推开玻璃门,温暖干燥的空气裹挟着食物香气扑面而来。收银台后面是个年轻的女店员,正低头刷着手机。我走到热饮柜前,目光扫过一排排花花绿绿的饮料瓶,最终落在那台豆浆机上。滚烫的豆浆在透明容器里翻滚,散发着浓郁的豆香。
一杯热豆浆。我的声音有点哑,带着雨水的湿气。
店员抬头,看了我一眼,大概是我浑身湿透、形容狼狈的样子让她多看了两眼,但没多问。三块五。她熟练地说。
我的心往下沉了沉。只有一块钱。脸颊有点发烫,我掏出那枚被体温捂得温热的硬币,轻轻放在柜台上。只有…这个了。
她愣了一下,看看那枚硬币,又看看我湿透的衣服和手里那个廉价塑料袋,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恢复了职业性的平静。行吧。她没多说什么,拿起一个纸杯,给我接了满满一大杯热豆浆。滚烫的纸杯塞进我手里,热量瞬间烫红了掌心,那点刺痛感反而让我麻木的神经清醒了一点。
谢谢。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转身要走时,目光瞥见收银台旁边那个小小的即开型彩票售卖机。花花绿绿的刮刮乐,还有一张打印着数字的电脑票,是那种最普通的双色球。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极其荒谬地跳进我的脑海:最后一块钱,买杯豆浆暖暖肚子,还是赌一个亿万分之一、渺茫得如同宇宙尘埃的奇迹
鬼使神差地,我停住了脚步。捏着那杯滚烫豆浆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豆浆的热度透过纸杯,固执地传递到我的掌心,仿佛在提醒我现实的冰冷。口袋里那枚硬币换来的豆浆,是我此刻唯一的、真实的温暖。可那彩票……它像黑暗里一个飘忽的萤火虫,明知抓不住,却本能地被那点微光吸引。
再来一张……那个。我的声音很轻,带着点犹豫,手指指向那叠彩票。
店员似乎没听清,抬头看我:嗯
一张双色球,这次声音稍微清晰了点,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机选。
她又看了我一眼,这次眼神里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也许是怜悯,也许是觉得这女人真是走投无路开始病急乱投医了。她没说什么,在机器上按了几下,一张薄薄的、印着几行数字的纸条吐了出来。
我接过那张纸片,指尖触碰到店员干燥温暖的手指,心头莫名地一颤。这张轻飘飘的纸,花掉了我身上最后一块钱。它换走了那杯能实实在在温暖我胃袋的豆浆。我把彩票小心地对折,塞进牛仔裤后袋里。那张纸片隔着薄薄的布料,贴在皮肤上,带来一种奇异的存在感,像一块小小的、冰冷的烙铁。
推开门,重新扎进冰冷的雨里。手里的豆浆杯依旧滚烫,我把它紧紧贴在脸颊上,试图汲取那一点点可怜的暖意。雨点密集地砸在纸杯上,发出噗噗的闷响。那张彩票,安静地待在我的后袋,和湿透的布料粘在一起。它是什么一个荒诞的念头一根绝望中的稻草还是一场注定要醒的梦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杯用最后一块钱换来的热豆浆,是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漫无目的地走着。雨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天地间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敲打着寂静的街道。不知走了多久,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寒意从湿透的裤脚一点点往上爬,侵蚀着每一寸皮肤。终于,在一座高架桥的桥洞下,我找到了一个勉强能避雨的角落。桥洞下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味和淡淡的尿臊味,地上散落着烟头和废弃的包装袋。我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桥墩滑坐下去,精疲力竭。
购物袋放在脚边,里面的衣服也早已湿透。我把那杯豆浆捧在手里,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短暂地熨贴了冰冷的胃部,但这点热量很快就被四周的寒意吞没。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牙齿轻轻打颤。我把湿透的外套裹紧了些,蜷缩起来,试图保存一点可怜的体温。
桥洞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灯火,车流在雨中拖出长长的光带,像一条条流动的星河。那些光明明灭灭,映在我空洞的眼里。周明此刻在做什么大概是在他那间铺着昂贵地毯的书房里,抽着雪茄,听着婆婆喋喋不休地数落我的罪状,庆幸终于甩掉了我这个晦气的女人吧婆婆刻薄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扫把星、不下蛋的母鸡、克夫败家……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我心头血肉模糊。
眼泪无声地涌出来,混合着脸上的雨水,又咸又涩。三年的委曲求全,像条摇尾乞怜的狗,换来的就是这样一个雨夜,像垃圾一样被扫地出门,蜷缩在桥洞下。巨大的屈辱和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涌上来,几乎要将我溺毙。
我抱紧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身体的颤抖带动了口袋里的东西。那张彩票。我把它掏出来,小小的纸片被雨水和我的体温浸润得有些发软,上面的蓝色印刷字迹边缘有些晕染模糊了。我借着桥洞外透进来的微弱灯光,看着那几组随机的数字:03,15,22,28,33,05
,09。它们排列得如此陌生,如此冰冷,毫无意义。这就是我用最后一块钱换来的东西一个虚无缥缈的安慰剂
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近乎呜咽的抽气。真是疯了。我小心翼翼地把这张被雨水泡得有些变形的纸片再次折好,塞回后袋里。然后,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把头抵在冰冷的桥墩上,闭上眼。身体在寒冷和疲惫中渐渐麻木,意识也开始模糊。桥洞外雨声喧嚣,像一首永不停歇的哀歌。
不知昏沉了多久,一阵尖锐刺耳的铃声猛地撕裂了桥洞下的死寂!
我浑身一激灵,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那铃声是从我湿透的牛仔裤口袋里传出来的!是我那部用了好几年的旧手机!它居然还没被雨水泡坏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幽幽的光,显示着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座机号码。
谁谁会在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周明婆婆他们还想怎么样难道是发现我拿走了什么不值钱的东西,要追讨回去一股混杂着恐惧、愤怒和强烈屈辱的情绪瞬间冲上头顶。我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那滑腻冰冷的手机。冰冷的雨水似乎顺着脊椎往下流,带走了最后一丝暖意。铃声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在这空旷的桥洞里显得格外瘆人。
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刑场。我猛地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死死贴在耳边,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那杯早已冷透、被雨水泡得软塌塌的豆浆纸杯。塑料杯壁被我捏得变了形,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喂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电话那头很安静,只有细微的电流声。这诡异的沉默让我头皮发麻,后背的寒意更重了。
喂我又问了一声,声音拔高了些,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尖锐。
终于,一个清晰、平稳,带着明显职业化腔调的女声从听筒里传来,清晰地穿透雨声,敲打着我的耳膜:您好,请问是林薇女士吗
我是。喉咙发紧。
林女士您好,这里是省福利彩票中心。女声顿了顿,似乎在确认什么,首先恭喜您!您于昨晚购买的彩票,双色球第2023056期,中得一等奖一注!奖金总额为税前一亿元人民币!
时间仿佛凝固了。
桥洞外喧嚣的雨声,桥洞里我粗重的呼吸声,甚至心脏狂跳的咚咚声,一瞬间都消失了。整个世界陷入一片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是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真空罐子,所有的声音、感觉、思维都被瞬间抽空。只有那个女声清晰无比地回荡在真空里:一亿元……一等奖……
林女士您还在听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疑惑。
那声音像一根针,刺破了真空的薄膜。巨大的声浪猛地倒灌回来!雨声、心跳声、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我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水泥桥墩上,钝痛感让我稍微回神。
……您……您说什么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不堪,一等奖一……一亿
是的,林女士,恭喜您!电话那头的女声似乎松了口气,语气更加肯定,奖金总额为税前一亿元人民币。按照相关规定,需要缴纳20%的个人偶然所得税,您实际可获得的奖金为税后八千万元人民币。请您务必保管好中奖彩票原件,这是您兑奖的唯一凭证。请在兑奖有效期内,携带本人有效身份证件和中奖彩票原件,到省中心来办理兑奖手续。具体地址和注意事项,稍后我会以短信形式发送到您这个手机上。
八千……万人民币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炸弹,在我早已一片狼藉的脑海里轰然炸开。我下意识地、几乎是痉挛般地去摸后裤袋。那张彩票!那张被雨水泡得发软、字迹模糊的纸片!我的手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摸索了好几次,才把那团湿漉漉、软塌塌的纸掏出来。
小心地、近乎虔诚地展开。彩票的纸张被雨水浸透,变得脆弱不堪,上面蓝色的印刷字迹果然晕开了,03、15、22、28、33、05
,
09,那几个数字边缘模糊,墨色深浅不一,尤其是那个05和09,几乎糊成了一团。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狂喜瞬间被冰冷的恐惧取代!兑奖的唯一凭证!如果这票废了……
票……票被雨淋湿了!字……字花了!我对着电话尖叫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还能兑奖吗啊还能兑吗
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来,这一次不是因为悲伤,而是源于一种即将得而复失的巨大恐慌。命运刚刚向我掀开天堂的一角,难道就要因为一场该死的雨而再次关闭
电话那头的女声依旧保持着职业性的平稳:林女士,请您不要过度紧张。只要彩票条形码清晰可辨,票面基本信息完整,经过我们中心专业设备验证和人工审核确认无误,即使票面有部分污损,只要不影响关键信息识别,原则上是可以兑奖的。请您务必妥善保管,尽快来中心办理手续。另外,请您注意保密,保护好自身人身和财产安全……
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巨大的眩晕感再次袭来,比刚才更猛烈。我靠着冰冷的桥墩,身体一点点滑坐到湿漉漉的地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张湿透的、字迹模糊的彩票,像攥着全世界最珍贵的、也最易碎的琉璃。手机还贴在耳边,里面传来嘟嘟的忙音,对方早已挂了电话。
桥洞外,雨不知何时小了些,淅淅沥沥。一缕微弱的、泛着鱼肚白的晨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和雨幕,斜斜地照进桥洞深处,恰好落在我脚边那滩浑浊的积水里。积水倒映着灰白的天光,也倒映着我此刻的样子:头发凌乱,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茫然和一种近乎疯狂的、不敢置信的光芒。
一夜之间,地狱天堂。
八千四百万。这个庞大到足以压垮人的数字,此刻像一座无形的山,轰然矗立在我面前。它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可以立刻离开这个冰冷的桥洞,住进最豪华的酒店套房;意味着我可以买下任何我看中的衣服、包包、首饰;意味着我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再也不用忍受婆婆一句刻薄的辱骂……
可狂喜的浪潮退去后,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东西,如同桥洞下渗透的寒气,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周家。周明。婆婆。他们刻薄的脸孔,嫌恶的眼神,最后那句扫把星的谩骂,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我被他们像丢垃圾一样丢掉,仅仅因为三年没有生育。在他们眼里,我毫无价值,甚至是个带来厄运的累赘。
而现在,我拥有了他们一辈子也挣不到的财富。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悄然滋生的藤蔓,带着冰冷的韧性和复仇的尖刺,紧紧缠绕住我剧烈跳动的心脏——他们,不配知道!
一丝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笑意,极其缓慢地,爬上了我僵硬的嘴角。我把那张湿透的彩票,小心翼翼地、反复地折叠好,仿佛那不是一张纸,而是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刃。然后,把它深深地、牢牢地塞进了我贴身衣服最里面的口袋。隔着薄薄的湿衣料,那张纸片紧贴着我的皮肤,冰冷,却像一块滚烫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震颤。
它是我沉默的武器,是我蛰伏的资本。周明,婆婆,你们欠我的,我要你们连本带利,用你们最在乎的东西,百倍、千倍地还回来!
我扶着冰冷粗糙的水泥桥墩,一点点站了起来。双腿因为长时间蜷缩和寒冷而麻木刺痛,但我站得很稳。晨曦微光落在我的脸上,洗去了之前的绝望和苍白,留下一种近乎锋利的平静。我拎起脚边那个同样湿透的、装着几件旧衣物的廉价塑料袋,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收留了我一夜、散发着尿臊味的桥洞。
转身,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中。雨丝落在脸上,带着清晨的凉意,却再也无法让我感到寒冷。那张紧贴着我心口的彩票,正源源不断地散发出一种足以焚烧一切的力量。第一步,是离开这里。找一个安全、隐蔽的地方,把自己收拾干净,然后,像一个幽灵,一个复仇的幽灵,去领取属于我的武器。
一辆空驶的出租车亮着空车灯,在清晨略显空旷的街道上滑行。我伸出手,用力地挥了挥。车子在我身边停下。司机师傅是个中年男人,从后视镜里诧异地打量了我一眼——一个浑身湿透、头发凌乱、拎着个破塑料袋的女人,在清晨的雨里打车,确实有些扎眼。
师傅,去最近最好的酒店。我的声音不高,甚至因为一夜的嘶喊和寒冷而有些沙哑,但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
司机愣了一下,大概在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怀疑我是否神志清醒。他迟疑地问:呃…最近的五星级还是……
最好的。我重复了一遍,目光平静地迎上后视镜里他探究的眼神,要最好的套房。
司机没再多问,大概是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他发动车子,汇入清晨稀疏的车流。暖气开得很足,吹在湿冷的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密的鸡皮疙瘩。我把头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被雨水冲刷得格外干净的街景。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灰白的天光,冰冷而疏离。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来,是彩票中心发来的短信,详细列出了兑奖的地址、时间、所需携带的证件清单,以及最重要的提醒:保密!保护好人身和财产安全!最后是一串兑奖预约电话。
我默默记下那个地址和预约电话,然后删除了短信。指尖划过屏幕,通讯录里那个被我置顶了三年的名字——老公
周明,此刻显得无比刺眼和讽刺。我点开,指尖悬在那个红色的删除键上,停顿了几秒,最终没有按下去。
删掉太便宜他了。
我退出来,找到婆婆的电话号码。备注是妈,一个我小心翼翼、满怀期待地叫了三年,却从未得到过一丝真正温暖的称呼。看着这两个字,胃里一阵翻涌。我也没删。只是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扔回口袋里。
车子停在一栋金碧辉煌的酒店门前。巨大的旋转门,穿着笔挺制服的门童,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我拎着我的破塑料袋下车,湿透的帆布鞋踩在干燥、昂贵的地毯上,留下几个深色的水印。门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立刻迎了上来。
女士您好,欢迎光临帝豪酒店。他的声音礼貌而克制。
开一间套房。最好的。我的声音依旧平静,无视周围投来的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前台的接待小姐同样训练有素,尽管眼神在我湿透廉价的衣着和那个塑料袋上飞快地掠过,脸上依旧挂着标准的微笑。
女士您好,请问有预订吗我们目前最好的套房是帝景总统套房,价格是……
就它。现在入住。我打断她,从贴身口袋里摸出那张被体温烘得半干的彩票。当然,不是用它付钱。我拿出那张绑定了工资卡的银行卡——里面是这三年来,我偷偷攒下的、少得可怜的私房钱。这张卡,曾经是我最后的退路,是我在周家小心翼翼维持的、一点点可怜的尊严。现在,它要支付我复仇之路的第一笔弹药。
好的,女士。帝景总统套房,一晚费用是三万六千八百元,押金五万元。麻烦您出示一下身份证件。前台小姐的声音依旧甜美,但眼神里那份职业化的平静下,多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
我递上身份证和银行卡。刷卡,签字。当POS机吐出那张长长的预授权单时,我签下名字的指尖没有丝毫颤抖。林薇。这个名字,从今天起,不再代表那个任人欺凌、忍气吞声的家庭主妇。
门童恭敬地引领我走向专属电梯。电梯门无声地滑开,里面是璀璨的水晶吊灯和光洁如镜的金属内壁,映出我此刻狼狈的身影:湿透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上,廉价的外套皱巴巴地裹在身上,手里还拎着那个格格不入的破塑料袋。但镜中的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寒星,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
电梯无声而迅速地上升。门童刷了卡,电梯在顶层停下。厚重的雕花双开门被推开,一个难以想象的奢华空间展现在眼前。巨大的落地窗将整个雨中的城市尽收眼底,昂贵的波斯地毯,水晶吊灯折射着柔和的光,真皮沙发,大理石吧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氛气息。
女士,您的套房。有任何需要请随时拨打管家服务。门童微微躬身,退了出去。
厚重的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死一般的寂静瞬间笼罩下来,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隔着厚厚的隔音玻璃,显得遥远而模糊。
我站在玄关,脚下是柔软得能陷进去的地毯。手中的塑料袋终于滑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声响。我一步一步走进去,像踏入一个完全陌生的星球。脚步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悄无声息。巨大的空间空旷得令人心慌,奢华得令人窒息。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雨雾朦胧的城市。那些曾经让我仰望的高楼,如今都在我的脚下,如同微缩的模型。周家的别墅,那个我刚刚被扫地出门的地方,在这片钢铁森林的某个角落,此刻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疲惫感,混合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如同潮水般猛地席卷而来。支撑了我一夜的神经,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崩断。我靠着冰冷的玻璃窗,身体不受控制地滑落,跌坐在昂贵的地毯上。没有哭,没有笑,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起伏而微微颤抖。
八千四百万。
一个冰冷的数字。
一个足以翻天覆地的武器。
一个……刚刚开始的故事。
我蜷缩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昂贵的羊毛地毯吸走了地板的冰冷,却吸不走心底那片被挖空般的茫然。窗外,雨停了,天空洗过一样,透出一种灰蓝色的冷光,照在这间奢华得不像话的套房内。寂静,无边无际的寂静,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不行,不能停在这里。我猛地甩了甩头,像要把那些黏稠的疲惫和茫然甩出去。我撑着冰凉光滑的玻璃站起身,走向浴室。巨大的按摩浴缸,镀金的水龙头,一尘不染。我拧开热水,看着汩汩的热水注入,白色的蒸汽迅速升腾弥漫,模糊了镜面。我剥掉身上湿透冰冷、散发着桥洞气息的衣服,把自己沉进滚烫的水里。
灼热的水包裹上来,烫得皮肤发红,带来一阵刺痛,却也像一把无形的刷子,一点点冲刷掉附着在皮肤上、渗透进骨头缝里的寒意和屈辱。我闭上眼,把头也埋进水里,憋着气。热水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只有水流在耳道里沉闷的轰鸣。肺里的空气一点点耗尽,窒息的恐慌感开始蔓延时,我才猛地抬起头,大口喘息。水珠顺着头发、脸颊滚落。
镜子里映出一张脸。苍白,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嘴唇被热水蒸得有些红肿。但那双眼睛……我凑近了看。那双曾经总是带着点讨好、总是低垂着、不敢直视周明和婆婆的眼睛,此刻深不见底,像两口幽深的寒潭,里面翻涌着一些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东西。
洗完澡,裹上酒店提供的厚实柔软的浴袍。我拿起房间里的电话,拨通了管家服务。声音刻意压得很平,没有一丝波澜:你好,我需要几套衣服。日常穿着,简洁大方,尺码是……我报出了自己的尺寸,内衣也要全套。品牌……随意,尽快送到房间。另外,再帮我联系一个可靠的私人银行顾问,我需要尽快开立账户。时间定在下午两点。
好的女士,马上为您安排。管家的声音恭敬无比。
挂断电话,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雨后的城市清新透亮,阳光刺破云层,在远处林立的高楼玻璃幕墙上跳跃出耀眼的金光。那片金光之下,是无数奔忙的身影,为生计,为梦想,或为生存。而我,林薇,刚刚从他们之中被命运的骰子粗暴地抛离出来,扔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高度。
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城市西面那片被葱郁绿树环绕的区域——富人别墅区。周家那栋带游泳池和花园的三层小楼,就坐落在那里。昨天以前,那里还是我的家,一个华丽的牢笼。现在,它只是一个坐标,一个我复仇版图上的第一个标记点。
下午两点,管家准时将几套搭配好的衣物送进房间。米白色的羊绒衫,剪裁利落的烟灰色阔腿裤,同色系的薄呢大衣,还有低调却质感极好的手袋。内衣是成套的真丝,柔软得像第二层皮肤。尺码分毫不差。
换上衣服,站在巨大的穿衣镜前。镜中的人,身形依旧单薄,但挺直的脊背撑起了崭新的衣装,脸上不再是那种小心翼翼的怯懦,而是一种近乎冷硬的平静。那双眼睛,在镜片的反光下,深黑,锐利,像磨砺过的刀锋。
私人银行顾问是一位姓陈的中年女士,穿着得体的套装,笑容专业而不过分热络。我们在套房的书房里见面。巨大的红木书桌,窗外是开阔的城市景观。
林女士,您好。听说您有重要的资产需要委托管理陈顾问开门见山,语气温和。
我没有寒暄,直接拿出那张依旧带着我体温、但已经小心用纸巾夹好、放入透明文件袋中的彩票。我把它推到书桌中央。
陈顾问,我需要您帮我做几件事。我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第一,我需要一个全新的、私密的银行账户,最高级别的安保。今天下午,我要去省福利彩票中心兑奖。税后八千四百万,这笔钱,必须安全、迅速、不引起任何注意地进入这个新账户。
陈顾问的目光落在那张彩票上,眼神瞬间凝固。饶是她见惯了大客户,此刻脸上的职业化平静也出现了一丝裂痕,震惊之色难以掩饰。她飞快地拿起那张彩票,对着光仔细看了看,又迅速扫了一眼兑奖短信确认信息,深吸一口气,才勉强维持住声音的平稳:……明白了,林女士。这完全没有问题。省中心那边我们有非常顺畅的VIP通道,可以安排专员全程陪同办理,最大程度保障您的隐私和资金安全。新账户的开立和资金接收流程,我亲自跟进,确保万无一失。
很好。我点点头,第二件事,我需要一个可靠的、背景干净的、只听命于我的私人助理。要求:忠诚,专业,嘴巴严。性别不限,但最好是女性。我需要她尽快到位,处理我的日常事务,包括筛选和处理一些……私人信息。
陈顾问立刻领会了我的意思,她收起彩票,神情变得无比郑重:明白。我们银行有合作的顶级猎头资源,可以为您筛选最合适的人选,确保背景绝对干净,忠诚度经得起考验。人选资料会在24小时内送到您手上,供您亲自面试定夺。
第三,我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住她,我需要一个顶尖的、擅长处理复杂民事纠纷和财产分割的律师团队。尤其是……涉及婚姻破裂后的财产隐匿、转移和追索方面,要有足够的经验和手段。
陈顾问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她没有任何多余的询问,只是极其郑重地点头:请放心,林女士。我们合作的律所是业内顶尖,处理过许多高净值客户的复杂家事案件。我会为您联系最资深的合伙人和最精干的团队。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挖掘证据,维护委托人的最大利益。
最后,我靠回宽大舒适的椅背,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我需要关于本市近期几个重点拆迁区域的所有信息。包括规划范围、补偿政策、涉及的主要开发商、居民安置情况,特别是……有没有钉子户钉子户的具体位置、诉求、背后的阻力……越详细越好。我知道你们银行的触角,足够探到这些层面。
陈顾问这次没有立刻回答,她沉吟了几秒,似乎在评估这个要求的边界和风险。最终,她抬起头,眼神坚定:林女士,涉及城市规划和拆迁的具体信息,尤其是敏感部分,银行层面直接获取可能会有难度,也容易留下不必要的痕迹。不过,我们有一些非常可靠的信息渠道,专门处理此类‘商业情报咨询’。他们能提供您需要的、深度且隐蔽的信息,但费用方面……
费用不是问题。我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我只要结果。要快,要准,要密不透风。
明白了!陈顾问再无犹豫,迅速在平板电脑上记录着,我立刻安排,相关信息会在三天内整理好,通过最安全的渠道送到您手上。
很好。我站起身,伸出手,合作愉快,陈顾问。
她立刻起身,双手握住我的手,掌心温热而有力:这是我的荣幸,林女士。一切都会按照您的要求执行。现在,请允许我为您安排车辆和陪同人员,我们即刻前往省彩票中心。
两个小时后,我坐在省福利彩票中心VIP接待室的真皮沙发上。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省城繁华的街景。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纸张油墨混合的味道。接待我的是一位中心副主任和两位工作人员,态度客气甚至带着点恭敬。陈顾问和银行另一位高级经理陪在我身边。
流程繁琐但高效。验证身份,核验那张饱经磨难、字迹模糊的彩票(经过特殊设备读取和人工反复核对,确认有效,那一刻我悬着的心才真正落下),签署一大堆文件,包括那份沉甸甸的捐款协议——象征性地捐了两百万给某个儿童福利项目。然后是缴纳那笔高达一千六百万的税款。当最后一份文件签下林薇两个字,银行经理低声告诉我:林女士,税后八千四百万元人民币,已确认安全转入您的新账户。
没有想象中的狂喜,没有尖叫,没有晕倒。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疲惫,和一种奇异的、冰冷的掌控感。走出那栋大楼时,夕阳的金辉洒在脸上,有些刺眼。门口早已等候着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司机拉开车门,陈顾问低声说:林女士,账户信息、新办理的保密手机、以及您要求的初步人选资料,已经放在您套房的书房保险柜里。密码是您设定的。
我点点头,坐进车里。真皮座椅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隔绝了外面的喧嚣。车子平稳地驶向酒店。
回到那间巨大的总统套房,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将房间染成一片温暖的金红色。我走到书桌前,打开那个小巧却异常沉重的电子保险柜。里面静静地躺着几样东西:一张纯黑色的银行卡,一部崭新的、没有任何多余软件的保密手机,还有一个薄薄的文件夹。
我拿起文件夹,里面是几份简历。陈顾问的效率果然惊人。目光扫过第一页上的照片和名字时,我的指尖顿住了。
照片上的女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短发,干练,眼神清澈锐利,带着一种不卑不亢的沉稳。名字:方晴。简历极其漂亮:名校法律和金融双硕士,顶级投行五年工作经验,后因家庭原因回到本市,曾担任某大型集团董事长高级助理三年。离职原因:前董事长卷入丑闻,她主动请辞,并协助监管机构调查,口碑极佳。
家庭原因我注意到她简历上婚姻状况一栏是离异。无子女。
我拿起那部保密手机,按照陈顾问留下的联系方式,拨通了方晴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一个清晰、冷静,带着点职业疏离感的女声传来:您好,方晴。
方晴女士,你好。我是林薇。我的声音同样平静,陈顾问应该向你介绍过我的情况。我需要一位私人助理,现在,立刻。工作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处理我的日常事务、筛选信息、处理一些私人关系,以及协助我进行一些商业投资。要求绝对的忠诚、保密和高效。可能会面对一些……复杂甚至棘手的人和事。你考虑一下,是否能立刻入职
电话那头沉默了大概三秒钟。这三秒钟里,我仿佛能听到对方大脑高速运转的声音。
林女士,方晴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任何犹豫,语速平稳有力,我接受。我能立刻开始工作。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她的果断让我很满意。第一,我需要一套完全独立、私密、安保级别高的住宅,不要市中心,环境要清幽安静,最好是独栋。今天之内选定,今晚我就要搬进去。第二,帮我查一个人,以及他家族的所有关联企业最近的财务状况,越详细越好。名字:周明。他的家族企业主要是做建材贸易的,‘明达建材’。我要知道他们的资金链、债务情况、最大债主是谁,有没有濒临破产的迹象。
明白。方晴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我让她查的只是一个普通客户,住宅筛选标准收到。周明及其关联企业的财务尽调,最迟明天上午十点前,我会将报告发送到您的保密邮箱。
好。我挂断了电话。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消失在地平线,城市华灯初上。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这片流光溢彩、却又暗流汹涌的钢铁森林。
周明,婆婆,游戏开始了。你们准备好,迎接我这个扫把星的回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