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在古玩街,我摸着赝品青花碗指尖发颤。
>前世它让我倾家荡产,今生却浮现出工匠造假的画面。
>50块捡漏的玉佩转手卖出天价,古玩界哗然。
>仇人捧着稀世青铜器炫耀时,我触碰的瞬间看见它出土时的血祭场景。
>当修复国宝的任务落在头上,指尖触到瓷片的刹那——
>千年前帝王焚城的烈火灼烧着我的神经。
>而黑暗中,竟有双现代的眼睛在火光里注视着我。
---
汗。
黏腻的汗,顺着鬓角滑下来,砸在灰扑扑的水泥地上,洇开一个深色的小点。空气又闷又浊,混杂着劣质烟草、尘土和某种若有若无的陈旧霉味,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淤泥里往外拔。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几千只蝉在同时嘶鸣,震得脑仁一抽一抽地疼。
江枫!醒醒!这破碗你到底要不要不要别挡道!
一声粗粝的呵斥,像砂纸磨过铁皮,硬生生撕开那片混沌的蝉鸣,狠狠砸进我的意识深处。
江枫
这个名字像一根烧红的针,猛地刺穿了浑噩的屏障。我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阳光从头顶塑料棚的破洞里漏下来,晃得眼睛生疼。眼前晃动着一张油腻腻、带着不耐烦褶子的胖脸,汗珠挂在他稀疏的眉毛上。他粗糙的手指正不耐烦地敲着摊位上那个蓝白相间的物件——一只青花碗。
碗
我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只碗上。
胎骨粗劣,釉面贼亮得不自然,那缠枝莲纹画得软塌塌的,毫无神韵,蓝料更是浮在表面,透着股廉价化工颜料的俗艳……明永乐青花压手杯放屁!这分明就是后世拙劣的仿品!连高仿都算不上!
可就是这只碗,这只被我前世当祖宗供起来、耗尽家财买下的永乐重器,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我的心脏。它吸干了我的血汗钱,碾碎了我对古玩的所有热情,更成了压垮父亲的最后一根稻草,最终,也把我自己送上了冰冷的天台边缘,在陈文彬得意又恶毒的狂笑声中,一头栽向永恒的黑暗……
陈文彬!那个名字带着地狱般的寒气,瞬间冻结了我全身的血液。恨意如同岩浆,在冻僵的血管底下疯狂奔涌,烧得我五脏六腑都在扭曲。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痛楚却远不及记忆里那彻骨的绝望。
我还活着不…是重活了回到了这个噩梦开始的地方
发什么愣!摊主老张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他一把抄起那碗,作势要收,五十块!爱要不要!穷鬼就别在这装行家!
五十块前世,我可是花了整整五十万!五十万买了个笑话,买了个家破人亡!巨大的荒谬感和滔天的愤怒几乎让我站立不稳。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几乎是鬼使神差地,我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只递过来的碗!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带着廉价瓷质的釉面——
嗡!
仿佛一道无形的电流,又像是有人在我后脑勺狠狠砸了一闷棍。眼前骤然一黑,随即无数破碎混乱的光影碎片猛地炸开!
不是黑暗,是画面!无比清晰、带着强烈主观视角的画面!
一双粗糙、沾满黄泥的手,正笨拙地捏着粗劣的陶土。场景昏暗,像是某个简陋的作坊角落。旁边摆着几个小瓶,标签模糊,但能认出钴蓝、XX化工的字样。那双手的主人显然毫无章法,对着一个模糊的图样(依稀像是永乐压手杯的纹饰),生硬地模仿着,动作间充满了急功近利的焦躁。最后,画面定格在一个角落——一个粗陋的印章被草草压在了碗底,印文模糊,但仿古二字依稀可辨。
影像骤然消失,快得如同幻觉。
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那是什么工匠造假的过程我…我看见了怎么可能
哟,吓着了老张嗤笑一声,满是鄙夷,摸都不敢摸就这点胆子还玩古董赶紧滚蛋,别耽误老子做生意!
他粗鲁地要把碗塞回他那堆破烂里。
前世蚀骨的悔恨和刚才那诡异画面的冲击,在我脑子里疯狂搅拌。一股邪火猛地冲了上来,烧掉了所有理智。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陌生:等等!谁说我不要!
我猛地从裤兜里掏出那张皱巴巴、汗津津的五十元钞票,狠狠拍在油腻的摊布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钞票被汗水濡湿,边缘有些发软。
五十!碗我要了!
老张愣住了,绿豆小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浓浓的、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占了便宜的窃喜取代。他飞快地一把抓过钱,像是怕我反悔,顺手把那只碗往我怀里一搡:拿走拿走!钱货两清!
粗糙的碗沿硌着我的胸口,那股廉价瓷器的冰冷感透过薄薄的汗衫渗进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前世倾家荡产的绝望和此刻握着赝品的屈辱感交织在一起,像两条毒蛇,死死缠住了我的心脏。
我死死攥着那只破碗,指关节捏得发白。四周摊贩们毫不掩饰的哄笑声像针一样扎在耳朵里。
哈,还真有冤大头!
老张今天开张早啊!
这傻小子,五十块买个垃圾还当宝了
我低着头,咬着后槽牙,把那碗死死按在怀里,像抱着一个耻辱的标记,也像抱着一个疯狂赌注的筹码,跌跌撞撞地挤出人群。汗水和屈辱的泪水混在一起,流进嘴里,又咸又涩。
刚挤出人群没几步,眼角余光似乎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
就在老张那个油腻腻的摊位边缘,紧挨着支撑塑料棚的一根锈迹斑斑的铁管,一堆明显是被人随意丢弃、连摊主都懒得整理的垃圾里,有个不起眼的角落。一块灰扑扑的石头半埋在几张破报纸和几个碎裂的粗陶碗片下面,只露出不规则的一角。
那石头质地似乎有些不同,在棚顶漏下的、被灰尘和塑料布滤过的浑浊光线下,隐隐透出一种温润的、内敛的光泽,像蒙尘的油脂。颜色是极其沉闷的灰褐色,布满泥土和可疑的污渍,毫无美感可言。
前世前世我全部的注意力、所有的贪婪和愚蠢,都被那只该死的赝品青花碗吸引了过去,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根本没注意到旁边这堆真正的垃圾。
是什么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像细微的电流窜过神经末梢。是刚才那诡异的看见带来的后遗症还是重活一世,某些被绝望掩埋的感知力悄然复苏了
我停住脚步,心脏还在为那只赝品碗剧烈地擂鼓,但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转向了那堆破烂。在老张和其他摊贩看好戏的、更加响亮的哄笑声中(看那傻小子,垃圾堆里扒食儿呢!),我蹲了下来,强忍着垃圾堆特有的酸腐气味,伸手拨开那些脏污的碎陶片和湿漉漉的废报纸。
指尖触碰到那块石头冰冷粗糙的表面。
嗡!
又是那熟悉的、仿佛灵魂被强行抽离的眩晕感!眼前猛地一暗,随即光影炸裂!
这一次,画面更清晰,更稳定。视角依旧主观,仿佛附身其上。
我看到了湍急冰冷的河水,鹅卵石在河底滚动。一双布满冻疮和老茧、关节粗大的手,正吃力地在冰冷的河水中摸索。忽然,那双手的动作停住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虔诚,从河床的泥沙砾石中,小心翼翼地捧起了一块沾满淤泥的石头。河水冲刷着石头表面的泥垢,露出底下温润如凝脂、颜色沉静如深潭水的玉质——正是我手中这块!画面最后,那双手的主人似乎是个极其穷苦的河边老渔夫,他将这块璞玉在破旧的衣襟上反复擦拭,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希望的光,然后珍而重之地塞进了怀里最贴身的口袋,仿佛那是他暗淡生命中唯一的光亮。
影像消失。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进肺里,带来一阵刺痛。但心脏,却在胸腔里狂野地跳动起来!不是恐惧,是一种近乎战栗的兴奋!刚才那青花碗的影像,不是错觉!这能力…是真的!
老板,我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指着那块刚被我从垃圾里扒拉出来的灰石头,这个…怎么卖我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犹豫、怯懦,带着点初入行、想捡便宜又怕上当的傻气。
老张正美滋滋地数着那五十块钱,闻言瞥了一眼我指的东西,脸上的肥肉挤出一个极其不耐烦又带着浓浓嘲讽的笑容:哈那块垫桌角的破石头白送都没人要!看你小子可怜,刚从我这当了回冤大头,喏,拿着滚蛋吧!他像是赶苍蝇一样挥挥手,眼神里充满了对一个彻头彻尾蠢货的轻蔑。
谢…谢谢老板。我努力挤出一点感激又卑微的笑容,迅速抓起那块冰冷的石头,紧紧攥在手心。那温润的触感透过表层的污垢传来,像一颗微弱但滚烫的心脏在搏动。
我几乎是跑着离开那个充斥着嘲笑和汗臭的角落,拐进古玩市场深处一条相对僻静、堆满杂物的小巷。背靠着冰凉粗糙的砖墙,我才敢大口喘气,胸腔剧烈起伏。摊开手掌,那块灰扑扑的石头安静地躺在掌心,毫不起眼。
旁边墙角有个积着污水的破瓦盆。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石头浸入那浑浊的水里。冰冷油腻的水包裹着手掌。我用力地搓揉着石头表面那层厚厚的、板结的污垢和泥土。黑色的、褐色的泥浆随着我的动作在水中晕开。
渐渐地,那层丑陋的外壳被剥落。
一抹惊心动魄的绿色,如同沉睡千年的精灵,在污浊的水底悄然苏醒。那绿,不是张扬的翠,而是深沉内敛的墨绿,浓得化不开,却又在深处透出一股子温润如春水的灵动光泽。水波荡漾,光线流转,那绿色仿佛有了生命,在幽暗中蕴藏着澎湃的生机。
和田玉!而且是顶级的墨玉籽料!
前世在拍卖行打杂时积累的知识碎片瞬间在脑海中炸开。这种质地,这种油润度,这种沉静如深潭、内蕴光华的颜色…绝对是顶级籽料!而且看这大小和形状,至少能出一只完美的平安无事牌,甚至可能再切出一两个小件!
data-fanqie-type=pay_tag>
价值五十万不,远远不止!前世我见过一块成色稍逊的墨玉籽料拍出过近百万的高价!而这块…品相完美无瑕!
心脏狂跳的声音在寂静的小巷里震耳欲聋。五十块!一个垃圾堆里捡来的垫脚石!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我,冲垮了刚才赝品碗带来的所有屈辱和恶心。我死死攥着这块冰冷的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仿佛攥着的是自己失而复得的命运!重生…还有这诡异的能力…老天爷,你终于开眼了吗
这块墨玉籽料,就是撬动命运的第一块基石!
我强压下心头的狂澜,小心翼翼地将洗净的墨玉贴身藏好,那块冰冷的触感紧贴着皮肤,像一块定心石。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被汗水浸透的衣领,迈步走出小巷,重新汇入古玩市场喧闹的人流。这一次,脚步不再虚浮踉跄,而是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目标明确的力量感。
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侧林立的店铺。那些装修豪华、摆满重器的大店门庭冷落,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倨傲。我的目标,是那些门脸不大、招牌古旧、老板看起来精明却不失实诚的老字号小铺。前世混迹底层,我知道哪里藏着真正的行家,也明白哪里能最快地、相对稳妥地出手好东西,而不至于被当成肥羊宰杀。
藏玉斋。一块黑底金字的旧匾额映入眼帘。店面不大,窗明几净,博古架上器物摆放错落有致,没有那种暴发户式的炫耀感。老板姓秦,人称秦三爷,前世虽无深交,但风评尚可,尤其对玉器眼力颇毒,也讲究个规矩。
我定了定神,推门而入。门楣上的铜铃发出一声清脆悠长的叮当声。
店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旧书纸混合的味道。一个穿着藏青色对襟褂子的清瘦老者正戴着老花镜,就着窗口的光线,用一把细小的棕刷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一件青铜小件的缝隙。闻声,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锐利而平静地扫了我一眼。那目光像探针,瞬间将我全身的汗湿、廉价衣着和刻意维持的镇定都扫了个通透。
小伙子,看点什么秦三爷的声音不高,带着点京腔特有的韵味,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没有废话,也深知在这种老江湖面前任何虚张声势都是徒劳。我直接走到他柜台前,隔着玻璃,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块墨玉籽料,轻轻放在铺着深蓝色绒布的柜面上。
秦老板,麻烦您…给掌掌眼。我的声音尽量放得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那块墨玉籽料在深蓝色绒布的衬托下,仿佛从幽暗中浮出的翡翠梦境。深沉的墨绿,浓得几乎要滴落下来,却又在深处透出温润如春水的莹莹光泽。未经雕琢的天然皮壳,带着水流冲刷形成的柔美弧度,光滑细腻,如同婴儿的肌肤。
秦三爷的目光在接触到那块玉石的刹那,就再也挪不开了。他脸上那副阅尽千帆的淡然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近乎本能的、属于顶级藏家的专注和激动取代。他放下手中的棕刷和青铜器,动作快得有些失态。迅速从抽屉里摸出一副雪白的手套戴上,又拿起一个放大镜和一个强光手电筒。
他先是隔着绒布,凑近了用肉眼反复端详,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接着,他极其小心地用指尖拈起玉石,动作轻柔得像捧着一捧易碎的晨露,对着窗口透进来的天光,缓缓转动。墨玉在自然光下呈现出变幻的色泽,深绿中隐隐透出青黑,光泽内蕴,沉稳厚重。
然后,他打开了强光手电筒。一束凝聚的光柱打在玉石的侧面。奇迹发生了!那看似深沉的墨色在强光下竟显出一种通透感,光晕在玉质内部温柔地晕染开,如同深潭映月,墨绿的光华流转,美得惊心动魄,毫无杂质和绺裂的阴影。这正是顶级和田墨玉籽料最显著的特征——透光见绿,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秦三爷拿着放大镜,几乎把眼睛贴在了玉石的皮壳上,仔细查看着那些细微的、天然形成的毛孔和撞击痕迹。他的呼吸明显变得有些粗重,捏着放大镜的手指微微颤抖。
时间仿佛凝固了。店里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市集喧嚣,以及秦三爷压抑的呼吸声。我站在柜台前,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敲击着肋骨,手心再次沁出冷汗。这决定性的时刻,比刚才在垃圾堆里捡起它时,更让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秦三爷终于缓缓直起身,摘下了老花镜,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角。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看向我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震惊、欣赏、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灼热。
小伙子,他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沙哑了许多,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好眼力啊!天大的好眼力!他再次拿起那块墨玉,指尖爱惜地摩挲着那温润的皮壳,多少年…没见到过品相这么绝的墨玉籽料了。个头足,形好,皮壳老熟,最难得的是这玉质…通体墨色均匀,强光下绿意盈盈,油润如脂,毫无瑕疵…真正的‘墨玉含翠’,万中无一的宝贝!
他放下玉石,目光如炬地盯着我:开个价
我深吸一口气,前世拍卖行的记忆碎片飞速闪过。类似的顶级籽料,成交价通常在八十万到一百二十万之间浮动。但那是拍卖价,有佣金,有炒作。直接卖给店铺,需要留出足够的利润空间。我伸出右手,食指弯曲,其余四指并拢伸直,做了个七的手势,然后翻转手腕,掌心向上。
七十秦三爷眉头微微一挑,眼神锐利起来,像是在掂量我的底气和底线。
我摇摇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七十,是底价。秦老板您是行家,这东西…值多少,您心里有秤。我没有说具体的数字,但值多少三个字,已经将皮球巧妙地踢了回去,也暗示了我并非完全不懂行情的雏鸟。
秦三爷沉默了几秒,手指无意识地在柜面上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他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在我脸上逡巡,似乎在评估我的深浅。最终,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沉声道:八十。现金。现在就点给你。
八十万!比前世那块稍逊的还高!而且…是现金!这意味着立刻就能拿到真金白银,省去了银行转账的麻烦和可能的后续追踪!
巨大的喜悦如同烟花在脑海中炸开,但我死死咬住了口腔内侧的软肉,硬生生将那股狂喜压了下去,只让眼底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被巨大馅饼砸中的茫然和犹豫。
……行。我缓缓点头,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秦老板爽快。
秦三爷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转身走向里间。很快,他提着一个沉甸甸的、不起眼的黑色旅行包出来,放在柜台上,拉开拉链。
一沓沓崭新的、散发着油墨清香的百元大钞,整齐地码放在里面。粉红色的海洋,散发着令人眩晕的诱惑力。
点点秦三爷示意。
信得过您。我摇摇头,拉上拉链,将那沉甸甸的旅行包拎在手中。八十万现金的重量,压得手臂微微发沉,却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这不仅仅是钱,是我重活一世,亲手夺回命运的第一场胜利!
后生可畏。秦三爷看着我拎起包,忽然低声说了一句,语气意味不明。
我朝他微微颔首,没再多言,转身推开了藏玉斋那扇沉重的木门。铜铃再次发出叮当的脆响,像是为我敲响的战鼓。
门外,古玩市场的喧嚣扑面而来。阳光似乎都比刚才更亮了些。我拎着那个沉重的旅行包,穿过人流,步履沉稳。我知道,刚才交易的一幕,尤其是秦三爷那句评价,很快就会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圈子里荡开一圈涟漪。那个在垃圾堆里捡漏、转眼就提着八十万现金离开的年轻身影,很快会成为一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会落入另一些有心人的眼中。
但这正是我想要的。第一步,站稳了。接下来,该让某些人付出代价了。
有了八十万打底,我并没有立刻离开古玩市场。这笔钱是种子,是撬动更大财富的杠杆,绝不能坐吃山空。我需要一个据点,一个既能积累本金、又能低调观察、收集信息的地方。
我的目标转向了市场边缘那些相对冷清、租金低廉的铺面。最终,在市场一个不起眼的拐角,一个狭窄得仅能容下两人错身、门脸老旧、玻璃蒙尘的小铺面吸引了我。它夹在一家卖旧书和一家卖仿古家具的店铺之间,像个被遗忘的角落。门楣上还残留着模糊不清的集雅轩三个褪色字迹。
租金便宜得惊人,合同签得也异常顺利。前任店主急于脱手,我甚至没怎么还价。拿到钥匙,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灰尘、霉味和淡淡樟脑丸的气息扑面而来。阳光从狭小的窗户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里面空荡荡,只有几张蒙尘的破桌椅和墙角堆积的废纸箱。
这就是我的起点了。
接下来的日子,像上了发条的陀螺。白天,我跑旧货市场,跑拆迁区,跑一切可能有漏可捡的地方。凭借着前世积累的粗浅知识和那愈发熟练的鉴宝能力——指尖触碰,历史影像浮现。这能力并非万能,它更像一个指向性的提示器,让我能在茫茫垃圾中,准确地找出那些被尘埃掩埋的明珠。
一件被当成烟灰缸的清代中期粉彩小笔洗,画面里是清末落魄文人在灯下用它掭笔;一张被随意丢弃在旧书堆里的民国月份牌原稿,画面中是画师在印刷厂监制;一枚锈迹斑斑的开元通宝钱范(铸造铜钱的模具),指尖触碰的刹那,竟看到火光熊熊的铸币作坊和工匠挥汗如雨的身影……这些带着时光烙印的影像,成了我最大的依仗。
晚上,我则蜗居在集雅轩小小的后间里,如饥似渴地啃读着各种古董鉴定的书籍和图录,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汲取水分。前世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在系统知识的浇灌下,渐渐变得清晰、连贯。我强迫自己将每一次看到的画面细节与书本知识对照、印证、消化。每一次指尖的微颤,每一次脑海中的光影闪回,都成为我构建自己鉴定体系的砖石。
集雅轩的货架上,渐渐不再空荡。那些被我以极低价格淘换来的、被尘埃掩盖了光芒的真品,经过简单的清理和考证,被我小心翼翼地摆放上去。价格标得不高,但足够覆盖成本和微利。我的策略很明确:用真品、平价、快速周转积累口碑和资金流,同时,也像一个耐心的猎人,布下诱饵,等待那条大鱼——陈文彬的出现。
日子在忙碌和积累中悄然滑过。我的小店在古玩市场这个庞然大物的角落里,像一株不起眼的野草,顽强地扎下了根。八十万的启动资金在一次次捡漏-卖出-再捡漏的循环中稳健地滚动、增长。小店的玻璃窗擦得透亮,门前的灰尘也被清扫干净。偶尔有懂行的客人进来,看到货架上那些品相不错、价格却异常实在的真家伙,眼中会闪过惊讶,再看向我这个过分年轻的店主时,便多了几分探究。
圈子里关于集雅轩那个年轻老板眼力有点邪门的议论,也渐渐多了起来。
这天下午,阳光懒洋洋地透过集雅轩擦得锃亮的玻璃门,斜斜地洒在刚清理干净、摆放着几件小瓷器和杂项的木地板上,映出温暖的光斑。店里没什么客人,难得的清净。我正拿着软布,仔细擦拭一枚刚收上来的清代白玉平安扣,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润凉意。
叮铃铃——
门口挂着的铜铃发出一阵急促又带着点刻意张扬的脆响。
我抬起头。
门口的光线被几个人影挡住了。为首的那个,穿着剪裁合体的米白色休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油光水滑,脸上挂着一副成功人士惯有的、带着几分矜持和优越感的笑容。正是陈文彬!他身后跟着两个跟班模样的男人,一个拎着个看起来就很沉重的密码箱,另一个则满脸堆笑,一副谄媚相。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骤然攥紧!前世天台边缘那呼啸的风声、陈文彬得意扭曲的面孔、身体急速下坠的失重感…所有被压抑的恨意和冰冷的恐惧瞬间翻涌上来,冲得我眼前一黑,握着平安扣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泛白。
哟,这不是江枫吗陈文彬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惊讶,迈着悠闲的步子走了进来,皮鞋踩在光洁的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轻响。他环视着我这间虽然整洁但依旧显得狭小简陋的店铺,目光扫过货架上那些虽然真但价值有限的物件,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讥诮弧度。
啧啧啧,听说你最近在这小旮旯里混得…还不错他拖长了尾音,像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玩物,还开了个小店不容易啊!看来上次摔那一跤,没把你脑子摔坏,还学会脚踏实地了挺好,挺好。他踱到柜台前,手指随意地拂过柜面,仿佛在拂去不存在的灰尘。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发出几声压抑的嗤笑。
怒火在血管里奔涌,几乎要冲破天灵盖。我死死咬着牙,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脸上却努力挤出一个僵硬到近乎麻木的笑容,声音干涩:陈…陈少。您怎么有空…光临我这小店
嗨,路过,顺便看看老朋友嘛!陈文彬笑得一脸真诚,目光却像毒蛇的信子,在我脸上舔舐,听说你最近捡了几个小漏有点意思。不过嘛…他话锋一转,语气里的轻蔑如同实质,小打小闹,终究上不了台面。
他忽然侧过头,对拎着密码箱的跟班使了个眼色。那跟班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将密码箱平放在我的柜台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郑重。
咔哒,咔哒。
密码锁被打开。
箱盖缓缓掀起。
店里的光线似乎都暗了一下。箱内衬着深黑色的天鹅绒,在绒布的正中央,静静地卧着一件器物。
那是一件青铜器。
造型古拙而狞厉。主体是一只盘踞的兽,似虎非虎,似龙非龙,兽首高昂,怒目圆睁,獠牙外露,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凶煞之气。兽背上驮着一个方形的高台,台上似乎曾立有某物,如今已空。器身遍布繁复的纹饰——蟠虺纹层层叠叠,如同无数纠缠的毒蛇;兽面纹狰狞可怖,双目圆瞪,仿佛能吞噬灵魂;云雷纹作为底纹,更添神秘幽深。器物的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斑驳陆离的铜绿和土锈,呈现出深沉的墨绿、暗蓝和赤褐色,宛如凝固的血与岁月。一股浓重到化不开的、混杂着泥土腥气和金属锈蚀的阴冷气息,随着箱盖的开启,瞬间弥漫开来,让小小的店铺温度骤降。
战国错金银嵌绿松石虎噬鹿铜器座!
虽然前世只在顶级拍卖行的图录上见过模糊的图片和文字描述,但眼前这件器物所散发出的那种跨越千年的狞厉、神秘和磅礴气势,瞬间与我记忆中的描述重合!尤其是那兽背上的方形承托结构,以及纹饰中隐约可见的、被锈蚀掩盖的错金银痕迹,都指向了这个答案!绝对的国宝级重器!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出现在陈文彬手里而且如此堂而皇之!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陈文彬和他两个跟班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得意洋洋、睥睨一切的神色,仿佛在欣赏我即将露出的震惊和卑微。
怎么样,江枫陈文彬的声音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傲慢,打破了沉寂,他微微扬起下巴,用眼角的余光斜睨着我,开开眼吧见过吗战国的东西!刚从一个资深藏家手里‘请’来的宝贝!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就叫…底蕴!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鞭子抽打在我的神经上。
跟你那些…嗯…他轻蔑地扫了一眼我货架上的东西,小玩意儿,不是一个世界的。这才叫真正的古董!才配得上我陈文彬的身份!他伸出手,像是抚摸情人的肌肤一样,极其轻柔地抚过那铜器冰冷的、布满锈蚀的表面,动作带着一种亵渎神圣般的炫耀。
陈少…这…这东西…我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厉害,像是砂纸摩擦。巨大的震惊和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这东西的来历绝对有问题!强烈的直觉告诉我,必须弄清楚!那诡异的鉴宝能力,或许就是唯一的钥匙!
怎么吓傻了陈文彬看着我失态的样子,更加得意,哈哈大笑起来,要不要…摸摸看感受下什么叫真正的千年气运沾沾光机会难得哦!他语气轻佻,充满了戏弄和施舍的意味。他身后的跟班也发出哄笑。
机会!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恨意、愤怒、探究的欲望如同岩浆般翻滚。就是现在!
我…我能…看看吗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眼神死死地盯着那件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青铜器,流露出一种混杂着极度渴望和巨大恐惧的复杂情绪。
陈文彬显然很满意我这种反应,他像逗弄一只陷入绝境的猎物,很大度地挥挥手:看!随便看!让你开开眼界!小心点,别给我碰坏了就行!这可不是你那五十块的地摊货!他语气里的鄙夷毫不掩饰。
得到了许可,我像是被那青铜器蛊惑了一般,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却又无比恐惧的虔诚,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了右手食指。
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一点点靠近那冰冷、布满凸起纹饰和粗糙锈蚀的器身。
距离在毫厘之间缩短。
嗡——!!!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斑驳铜绿表面的刹那!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烈百倍、冰冷刺骨、带着浓重血腥味的阴寒气息,如同实质的黑色潮水,猛地顺着指尖的神经,狂暴地冲入我的脑海!眼前的景象瞬间被撕碎、吞噬!
黑暗!无边无际、粘稠如墨的黑暗!
紧接着,一点摇曳的、昏黄如豆的光晕刺破黑暗。不是火光,更像是某种极其微弱的磷火,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中幽幽浮动。
视角剧烈晃动、旋转,天旋地转!仿佛被绑在某种颠簸前进的物体上,又像是在急速下坠!耳边充斥着压抑到极致的、粗重的喘息声,还有铁器刮擦泥土、碎石滚落的细碎声响,交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背景噪音。
快点!再快点!别磨蹭!一个极其嘶哑、带着浓重口音的低吼在黑暗中响起,充满了焦躁和恐惧。
头儿…这…这地方邪门…我…我腿软…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带着哭腔,牙齿在咯咯打颤。
闭嘴!想死吗!赶紧把这宝贝弄出去!干完这一票,够咱们逍遥几辈子了!嘶哑的声音带着狂热的贪婪,压过了恐惧。
视角猛地向下俯冲!仿佛被强行按向地面。
借着那点幽暗的光(似乎是盗墓贼头顶的矿灯),眼前骤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黢黢的深坑!坑底,那件狰狞的虎噬鹿铜器座正静静地躺在混杂着腐朽木屑和破碎陶片的泥土中!它身上缠绕着粗大的、锈迹斑斑的青铜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深深嵌入坑壁的岩石里!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铜器座周围的泥土里,赫然散落着几具扭曲、朽烂、姿势怪异的白骨!其中一具白骨的头颅,空洞的眼窝正对着俯视下来的我!
嘶——!倒抽冷气的声音。
晦气!妈的,这鬼地方还埋着人!嘶哑的声音骂骂咧咧,但贪婪压过了一切,别管死人!快!撬棍!把这链子弄开!把宝贝弄出来!动作轻点!
视角再次剧烈晃动,伴随着金属撬动岩石的刺耳摩擦声和粗重的喘息。画面飞速闪过:一张布满汗水和泥土、眼神贪婪而凶狠的侧脸;撬棍插入岩石缝隙,碎石簌簌落下;沾满污泥、指甲崩裂的手,粗暴地抓住铜器座兽首的獠牙,用力向外拖拽……
最后定格的画面,是那件青铜器被强行拖离深坑的刹那!坑底那些朽烂的白骨仿佛被惊动,在幽暗的光线下,似乎…动了一下一只森白的手骨,五指张开,像是要抓住被夺走的祭品……
成了!快走!嘶哑的狂喜吼叫。
画面骤然熄灭!如同被掐断电源的屏幕,陷入一片死寂的纯黑。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从我喉咙里撕裂般冲出!那根本不是我的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痛苦!仿佛灵魂被那坑底的白骨之手狠狠攥住、撕扯!
眼前一片漆黑,耳朵里是尖锐的、持续不断的蜂鸣!巨大的精神冲击如同万吨重锤狠狠砸在太阳穴上!头痛欲裂!胃里翻江倒海!我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双腿一软,眼前发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身体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呃…嗬…我蜷缩在地板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痉挛,像一条离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却感觉吸不进一丝氧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全身的衣物,冰冷黏腻。那坑底白骨的森然、盗墓贼贪婪扭曲的面孔、锁链刺耳的刮擦声…所有血腥、阴冷、亵渎的画面碎片还在脑海中疯狂闪回、冲撞!
店里的空气死一般凝固。
陈文彬和他那两个跟班脸上的得意和戏谑瞬间冻结,被一种错愕和惊疑取代。他们大概以为我只是被吓傻了,或者激动得晕过去,绝没想到会是如此剧烈的、仿佛受到巨大精神创伤的反应。
靠!这小子怎么回事拎箱子的跟班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看着在地上痛苦抽搐的我,脸上露出一丝慌乱。
妈的,装神弄鬼碰瓷啊另一个跟班色厉内荏地喝道,但声音也带着点发虚。
陈文彬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最初的惊愕迅速被一种被冒犯的恼怒和鄙夷取代。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冰冷得像在看一条肮脏的蠕虫:废物!碰一下都能吓成这样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就这点出息,还玩古董晦气!
他嫌恶地皱紧眉头,仿佛我身上带着什么致命的瘟疫,迅速后退一步,远离我倒地的位置。他示意拎箱子的跟班:盖上!赶紧走!别沾上这穷鬼的晦气!
密码箱被啪地一声用力合上,锁死。那件散发着血腥与诅咒的青铜器被重新封存。
陈文彬看都没再看地上的我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脏了他的眼睛。他整了整自己那身昂贵的西装,带着两个跟班,像躲避瘟神一样,快步走出了集雅轩。门上的铜铃被粗暴地撞响,发出一连串杂乱刺耳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市场的喧嚣里。
我依旧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冷汗顺着额角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脑海中,那血祭深坑的景象和白骨森然的手,如同烙印般挥之不去,带来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恶心。但在这极致的痛苦和恐惧之下,一股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的恨意,正疯狂滋长。
陈文彬…盗墓…血祭陪葬…国宝…非法交易…
一条清晰的、足以致命的线索,如同黑暗中蜿蜒的毒蛇,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