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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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复极快地掩下眼中的讶色,命人将那人带上来。
男人一袭素白长衫,步伐从容。
待他走近,气度天成,风华绝代。
时逾白怎么是你你叫子明慕容复冷峻的眼神中染上一抹诧异。
太子殿下,哦不,您马上就要登基为帝了,臣小字子明。
霜降眸底浮起几分不屑,扭着腰肢讥笑道：
就是你同太子妃姐姐暗通款曲,看你气度不凡,却想不到也是个不要脸的。
这位是
我是太子侧妃,将来便是宫里的娘娘,见到我还不行礼
霜降一脸得意,趾高气扬道。
时逾白也不恼,轻轻躬身作揖。
慕容复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眸中闪动着择人欲噬的寒光。
慕容复抬掌便朝时逾白的面门而去。
时逾白也不甘示弱,二人打作一团。
几个回合下来,两人脸上都挂了彩。
慕容复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双眼猩红：
自本宫幼时,时妃便纵人欺我辱我,她好不容易归西了,时将军你又来染指本宫的太子妃,你们时家真是好大的胆子！
待本宫登基后,定将你们时家满门抄斩！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慕容复喊我太子妃。
他对我的称呼基本上都是贱人、贱婢......
想到这里,竟然有些想笑。
时逾白抬手慢条斯理地理平胸前的衣襟,掸了掸袖口,淡淡开口：
太子殿下以为先皇为何立你为帝,倒不妨看看这个东西。
时逾白从袖中掏出太子令牌。
慕容木瞳孔骤缩,一脸不可置信：
她竟然将本宫的贴身之物都给你了......
紧攥的拳头也登时泄了力。
时逾白脸上泛出苦涩的笑,非也,江姑娘爱的从来都只有殿下。
此话像惊雷般在慕容复脑中炸开。
时逾白定了定神,又继续道：
江姑娘无意间救过在下的命,为报救命之恩,我答应了她一个条件。
先皇善猜忌,早已存了废太子之心。
江姑娘求我与她联手,救下你。
慕容复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停滞,胸口如同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心跳都似乎漏了一拍。
他的嘴巴微微颤抖,却发不出声音。
江小姐一介妇人,又是缘何能知道先皇存了废太子之心霜降拧眉出声。
在下先前也不解,故而问过江姑娘。
她说她来自另一个世界,我们这个世界的故事她早已看过。
而在这个世界中,太子殿下的结局必死,她想要改变这一结局。
时逾白说完,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慕容复膝盖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嗓音沙哑得不似自己的,甚至带着一丝颤抖的哭腔：......揽月。
随后他像发了疯似的揪着霜降的衣领,你说她去哪里了
霜降从前见过很多次慕容复暴怒的样子,从未见过像今天这般失控。
太子妃姐姐......出宫散心了......
慕容复拔出匕首顺势捅进了霜降肩膀。
你在撒谎。
慕容复刻意压着嗓音,却仍旧压不住惊天的怒。
霜降从未见过如此场面,一时间竟被吓得失了神。
快说！
太子妃姐姐,被我送进青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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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慕容复和时逾白两个人一愣。
随即,慕容复狠狠地将霜降甩至一边。
快步夺门而出。
二人不顾阻拦,粗暴地一间一间踹开房门。
视线快速地扫过每一张脸,看到相似的面容就猛地抓人来看。
可他们翻遍了整座青楼也没有找到我的身影。
慕容复从来没有感觉到时间竟然这样漫长,呼喊声从最初的清晰逐渐变得嘶哑破碎。
他将老鸨擒住,目光森冷焦急：
你见过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穿着鹅黄襦裙,身上很多处都有伤的女子吗
老鸨被这样的场景吓得一怔,却又见二人气度不凡不敢轻易开罪。
二位贵人,小的从没见过这样的姑娘啊。
慕容复不受控制地颤抖,口中喃喃道：
难道是她......不要我了......
时逾白猛地想起,三日前我同他说过我的时间只剩三天。
难不成,她是回家了
慕容复如梦初醒,抬脚就要冲向江府。
却被时逾白拦了下来。
江姑娘三日前曾同我说过,今日便是她回到另一个世界的日子。
若找不到江姑娘,想必她已经回去了。
我的魂体飘在空中,看着这一切。
一个时辰前,我被霜降的人打晕送上马车。
无穷无尽的黑暗里,我觉得自己走了很长一段路。
手中无灯,只看得见一步之遥。
我很累,多少次想停下脚步。
但爸爸妈妈的声音却催促着我走一步,再走一步,终于走进了一片光明里。
这时,系统通知我,期限已到,我可以返回现实世界,并送我七日这个世界的视角体验卡。
慕容复喉咙发紧,歇斯底里地喊道：
她不会的,我要去找她！
随即拨开人群,冲到了街道上。
他近乎疯狂地寻找,逢人就抓住询问。
耳鸣声中夹杂着幻听,总在嘈杂里捕捉到相似的声音。
可当他一次次回头时,却什么也没有。
慕容复突然踢到凸石一个趔趄,任由自己摔在地上。
视线穿过眼前人,望向虚无,仿佛世间万物皆成灰烬。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如今这般绝望。
蓦地,他突然看到街尾那条巷子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鬼使神差般地穿过巷子,打开帘子。
里面的景象让他毕生难忘。
只见我安安静静地躺在马车里。
肚子上的伤口渗出血来,染红了前面的衣襟。
身上各处都有伤痕,像个破旧的娃娃。
只有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诡异极了。
慕容复耳畔嗡鸣,世间声响皆如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模糊不清。
他忽然低低笑起来,笑声嘶哑如鸦啼,笑着笑着,却成了呜咽。
那日,他抱着我早已失去温度的尸体,穿过大街小巷,走进东宫。
又召集了皇宫所有的御医,连同上京所有的大夫都被请了进来。
除了这些,还有佛庙的大师,道观的尊师,还有些装扮奇怪的、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神棍。
大夫一个个进去,又一个个出来。
所有人都在告诉他,我死了,没救了。
他却像没听到似的,走到那群法师前,谁能让她起死回生,本宫便赐你们所有想要的！
可所有人面面相觑,现场一片死寂。
良久,有位大师实在看不下去,出来劝谏道：
生死自有定数,凡人不能左右,还请殿下节哀。
闻言,慕容复瞬间红了眼。
上天给了我第二次机会,可依旧还是一样的结局,是我该死。
慕容复屏退所有医师。
兀自将我的尸体轻轻放入灵柩里。
跪在我前面,手指抚过冰冷的棺木。
忽然俯身将额头抵在上面,仿佛这样就能再靠近一点。
似乎是不满足这样的距离,他将棺木打开,轻轻躺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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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想起三年前,他还是冷宫弃子。
因为生母被时妃所害,他从出生起便被视为凶兆。
他没有得到过爱,亦不知如何去爱别人。
是一个名叫江揽月的姑娘,笑容明媚,治愈了他,弥补了残缺的爱。
他轻柔地摩挲着我的眉眼,轻声对着我的尸体说话：
揽月,上一世,我逼你亲手射杀你母亲,你当场自尽,我也不想活了,便随你而去。
上天给了我第二次机会,我以为只要不伤害你的家人,把你牢牢地绑在我身边,总有一天你会回心转意的。
其实只要你在我身边,你心里爱着谁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说着说着竟然哽咽了起来。
鼻涕眼泪一起流,有些蹭到了我的衣服。
你绣的婚服很好看,其实我不想把它送给其他女人,我只是为了气你,期盼从你眼中看到别样的情绪......
翠玉珠花摔碎后,我悄悄把它粘起来了,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你就不在了......
听时逾白说,你本来可以完成任务就离开,却一次又一次地选择救下我,我真对不起你......
我们的孩子也没了......可你不是说过,你永远不会抛弃我吗
揽月......
慕容复把自己关在灵柩里,不吃不喝三天。
我也跟着听了许多唠叨话。
宫里到处都在寻他,终于有个老太监找到了这里。
殿下！今日可是您的登基大典呐,快随老奴去换身衣服——
退下吧。
慕容复语气淡淡,憔悴的模样竟是让老太监也吓了一跳。
老太监见慕容复油盐不进的样子,摇了摇头退了下去。
此时,霜降穿着我生前的衣服,带着其余二十三个姐妹。
仗着肚子里怀着龙种,走到慕容复面前。
殿下,斯人已逝,臣妾恳请殿下登基,要向前看啊,何况妾肚子里还怀着您的骨肉。
慕容复的眼眸中有了一丝波动。
霜降见状,心下一喜,正要继续。
却被慕容复狠狠地掐住了脖子：
本宫不找你,你倒是主动寻上本宫了,是你害死了我和揽月的孩子,是你害死了揽月！
慕容复的目光冷冽,看着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霜降的脸涨得通红,艰难地开口：
对不起,妾错了,求殿下看在妾怀孕的份上,饶妾一命吧。
慕容复暴怒的样子吓得众人纷纷跪下求情。
可慕容复掐着霜降脖子的力气越来越大。
谁让你穿她衣服的！给我脱下来！
这个步摇谁让你带的
把所有不属于你们的东西！全都给我拿下来！
慕容复的视线短暂地在每个人身上停留,却始终记不住这几张脸。
甚至,连名字,都记不住。
这些姑娘吓得赶紧把身上的东西卸了个干净。
突然,慕容复像是想到什么,松开了霜降,轻笑一声。
却让这些姑娘全都不自觉毛骨悚然。
来人,将她们全都放进兽场。
闻言,哀嚎声、哭号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慕容复却觉得她们打扰了这一刻的宁静,命人迅速将她们拖走。
其中霜降扶着肚子,哭得梨花带雨：
殿下,这可是您的亲骨肉啊！
慕容复玩味地盯着她,来人！
将她肚子里的孩子剖出来,喂狗！
霎那间,霜降脸上的血色褪尽,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摇摇欲坠。
下人拉她行刑的时候,她竟呆滞得忘了喊叫。
一切归于宁静后,慕容复小心翼翼地同我讲话：
揽月,你是不是因为她们生气啊,我已经给了她们惩罚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回来吧揽月,,,,,,
可是,没有人回应他。
慕容复眼前一阵阵发黑,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揽月......
他猛地吐出一口血,轰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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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无奈地叹了口气：
殿下,您这是急火攻心导致的,日后须得注意休息,切不可没日没夜地守着了。
慕容复难得好脾气地让他们退下。
他来到曾经囚禁我的小院。
推开院门,门轴转动发出悠长的吱嘎——,仿佛有人在叹息。
院中连个看门的也没见着,里面也是杂草丛生,一片荒芜景象。
他缓步走进屋内,却见房内还是干干净净的,仿佛还有人居住。
木桌、木凳还是原来的样子,好像那人还坐在那里。
只要他上前,她就会回来。
可哪有这样的好事。
他想,当初他心中的情如同一根倒刺,越是深长,就越先扎穿自己。
所以偏执地想把人留在身边。
越是恨,心里的爱就越强烈；而爱越强烈,心里的恨就越浓重。
他迷陷在这样的矛盾中,辗转不宁,痛不欲生。
情为何物,情为何物
难道不是一个欠了,一个要还
他将自己用铁拷锁住,又用匕首剜开自己的皮肉。
红色的血花在匕首上绽放。
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一块一块地削着自己的肉。
脸上是病态的满足。
我终于,把你受过的苦再受一遍了。
原来,你这么疼......
我爱的人不在了,说爱我的人也不在了,可我却还活着。
如果她当初一直骗我,对我坏一点,我就有足够的理由恨她,不必在爱与不爱之间挣扎煎熬。
原来,恨一个人而不能恨,比爱一个人而不能爱,更叫人心里不痛快。
恍惚间,他的眼神迷离,似乎又回到最初的时光。
明月杏花,我打扮停当站在他面前。
他欲伸手触碰。
一切却都如泡沫般消散。
忽地,他在墙角处发现一叠烧过的痕迹。
小心翼翼地取出。
信笺上的痕迹已经被烧的模糊了,依稀能辨认出：
吾夫慕容复亲启：
慕容复颤抖着将信件展开。
三载前,吾与子相逢相知。
情深意重,历历在目。
然世间聚散无常。
纵使重来,吾心不改,必复救子于危厄。
愿君莫悲,且行前路。
伴君一程,喜不自胜,江海远阔,万望君安。
揽月绝笔。
读到这里,慕容复再也忍不住。
他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地面,哭嚎声闷在胸腔震荡。
后来,慕容复禅位时逾白。
当天,他身着大婚礼服。
为我换上亲手绣制的礼服。
梳起我曾经最爱的飞仙髻,描眉点唇,仿佛我只是睡着了。
慕容复泪水滴在我脸上。
揽月,我与你生同衾死同穴。
随后,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杯和一瓶酒,一饮而尽。
跨入棺木,轻轻躺在我身旁,十指相扣。
揽月,我来陪你了......
毒酒很快发作,他侧头看向我,嘴角浮现满足的微笑。
9
七日时限已到。
我终于彻底回到现实世界。
我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刺眼的白光让我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模糊的视线里,两个熟悉的身影渐渐清晰——
妈妈趴在床边,头发凌乱地散在洁白的床单上,一只手还紧紧攥着我的被角。
爸爸佝偻着背坐在椅子上,下巴冒出青黑的胡渣,眼睛歪歪斜斜地架在鼻梁上。
他们似乎感应到我醒了。
妈妈猛地抬起头,红肿的眼睛还噙着泪,却在看到我的一瞬间亮了起来。
醒了——醒了！
她的声音沙哑颤抖,手指抚上我的脸,温暖又粗糙。
爸爸一下子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我激动地扑到妈妈怀里,忍不住抽噎起来。
爸爸妈妈,我终于回来了！
妈妈却摸摸我的额头,这孩子,说什么呢你车祸昏迷,已经一个月了！
原来是这样。
我挠挠头,我是说,我终于醒啦！我们今天去吃好吃的！
后来,我的生活在慢慢步入正轨,从前穿越的记忆也在慢慢消逝。
我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
每天下班后,爸爸系着碎花围裙,在厨房里哼着歌。
平底锅里煎着的牛排滋滋作响。
妈妈坐在餐桌旁,喋喋不休地和我分享着生活中每天的趣事。
平淡的日子每天都发着光。
直到这一天。
我盯着餐厅墙上的挂钟。
七点整,我的相亲对象还没有出现。
这家米其林餐厅是妈妈精心挑选的——
足够体面,又不显得过于刻意。
正适合我这个即将步入剩女行列的女儿。
再等十分钟。
我小声地嘀咕着,左右也是为了应付妈妈。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绕着水杯边缘打转,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相亲,我早就疲惫不堪。
月月,你都二十八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妈妈怎么放心得下
穿书的一切经历都太深刻,我下意识地认为自己有男朋友。
故而每次都找各种理由推辞,但是仍旧拗不过妈妈的泪水攻势。
妈妈特意替我选了身简约的藏蓝色连衣裙,既不会太过隆重,又足够体面。
七点十分,餐厅的门被推开,一阵冷风卷入。
我抬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匆匆走进来。
不知怎的,我的心莫名地颤了颤。
服务员领着他向我的桌子走来。
我礼貌地站起身,嘴角挂上职业性的微笑。
然后,我看清了他的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距我穿越已经三年了,我又见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慕......慕容复
我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对面的男人也僵在原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眼眶依然泛红,眸中闪过浓重的欣喜：
揽月江揽月
我们二人就这样站着,周围的嘈杂声仿佛都远去了。
我感到一阵眩晕,我从未想过我们竟然会有重逢的一天。
对不起。
他的声音暗哑,神色被落寞替代。
我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
良久。
既然不能回到过去,那我们就重新开始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