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来就胸大屁股圆。
哪怕在物质匮乏的八十年代,我也是一副前凸后翘的身材。
表姐怕我勾住未来的表姐夫,就将我说给了重伤回乡的军人陆湛。
她一脸喜气洋洋的送我出门:你想想,虽然陆湛那方面不行,可你也少了生孩子的苦,多好。
后来,当我被他折腾得不住求饶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真想好好问问我那亲爱的表姐。
她到底是从哪听来的谣言,说陆湛不行的
1
战斗英雄陆湛重伤转业,被血淋淋地抬回大院时,人只剩下半口气。
他是陆家独苗,从小父母双亡,跟着陆奶奶长大。
眼看着孙子快不成了,大院里就有人给出主意,办场喜事冲一冲。
现成的相亲对象就是我表姐文秀。
这消息像是平地惊雷,文秀的脸当场就白了,转头就拽着我进了屋,反手锁上门。
若若,她抓着我的手,指甲掐得我生疼,陆湛这情况……你替我嫁过去。
我寄养在大姑家,吃穿用度全看他们脸色,根本没有说不的资格。
文秀见我迟疑,脸色一沉:你不嫁也行,城西的王麻子,快五十了,死了两任老婆,正想再娶一个,你要是想去,我明天就和我妈说。
我知道她耿耿于怀,想赶紧把我打发出去是为什么。
她看上的供销社主任陈建军,是和我一同下乡的知青。
她认定我和陈建军之间不清不楚,哪怕我对天发誓,我对陈建军没有那样的心思。
发誓有屁用她伸出手指,狠狠戳我脑门,你低头看看你自己的胸,再想想你的腚,哪个男人见了不迷糊
我下意识地含住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为了不招眼,我一年四季都用布条将胸口紧紧缠住,夏天捂出一身的痱子,又痛又痒。
天天顶着两个大面馒头在男人面前晃,是谁看了不想尝尝咸淡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男人。
表姐见我哭了,语气又软下来,掏出手帕擦我的眼角:你想想,陆湛现在就是个活死人,嫁过去你就是享福,不用伺候男人,还少了生孩子的苦。他家底厚,陆奶奶就这么一个孙子,以后不都是你的
表姐,我嗓子眼发紧,带着哭腔,我不想嫁人,大不了你和姐夫结婚后,我出去住…………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脸上就挨了重重一耳光。
大姑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叉着腰站在我面前,眼神凶狠。
林若,我好吃好喝养你这么多年,现在想拍拍屁股走人了让你嫁你就嫁,别在这儿给我拿乔!要不是我们家文秀之前跟陆家相看过,陆老太太能瞧上你这狐媚样子
脸颊火辣辣地疼,嘴里泛起一股铁锈味。
我捂着脸,刚想争辩,我那上小学的表弟就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
妈!姐!大院里的人都说,陆湛……陆湛醒了!
2
大姑攥着我的手腕,几乎是拖着我赶到陆家。
陆家堂屋的门虚掩着,里头时不时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陆老太太眼圈通红,拉着大姑的手:文嫂子,辛苦你为阿湛的事奔走了。现在他醒了,这喜事……我看就没必要再办了,别耽误了孩子。
大姑眼珠子飞快一转,立刻反握住老太太的手,陆姨,这喜事非办不可!
老太太愣住了:这……为啥
您想啊,咱们这刚提冲喜,陆湛不就醒了吗说明法子有用!大姑说得斩钉截铁,要是正经把喜事办了,摆了酒席,陆湛的身体肯定能一天比一天好!
这番话说得陆老太太迟疑起来,她浑浊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恰在此时,里屋的门帘被掀开,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军医走了出来,脸色沉重。
他看看大姑,又看看老太太,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医生,有话就直说。陆老太太的声音都在发颤,这儿没外人。
军医叹了口气,视线垂了下去:老太太,陆湛同志虽然脱离了危险,但他右腿内侧中了一枪,伤到了要害……以后恐怕……
恐怕什么大姑比谁都急,身子都往前探了半步。
恐怕不能人道了。
四个字,像是四颗钉子,把屋里所有人都钉在了原地。
陆老太太身子一晃,直直地就往后倒。
我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才没让她摔在地上。
她反手抓住我,布满红丝的双眼凄楚地望着我:孩子……你……你还愿意嫁给我家阿湛吗你放心,我老婆子说话算话,绝不亏待你。以后,你就当是嫁进来给我当亲孙女……
愿意!怎么不愿意!大姑抢着答道,她一个没家的孤女,有什么可挑的!
大姑的手在我背上狠狠推了一把,示意我赶紧表态。
我被推得一个踉跄,扶着老太太的手臂才站稳。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曾几何时,我也是有家的人。
3
我父亲曾是小有名气的中医,总说女子读书明理,更要有一技傍身。
他教我识草药,教我辨病理,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温暖。
可一场运动,不知谁检举他曾给敌人瞧过病,父亲就此被打倒,没熬过那个冬天。
父亲一走,大姑便卷走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和房契,转头就把我送去下乡,替了表姐的名额。
下乡后,我认识了陈建军。
一次开荒,他被毒蛇咬了,我用父亲教的法子救了他。
他烧得迷迷糊糊时,抓着我的手说要报答我一辈子。
乡下的那几年,他的示好从未断过。
可回城后,他立刻就和我划清了界限,扭头追起了我那条件优越的表姐。
我心里那点隐秘的痛楚,早已被日复一日的磋磨碾得粉碎。
那以后,我偷偷温习课本,想参加高考,却被大姑发现,把我的书撕得粉碎。
读那么多书做什么长得妖里妖气的,早点嫁人给家里换点好处才是正经!
她不让我考学,也不让我工作,就把我死死地困在院子里,榨干最后一丝价值。
反抗我拿什么反抗
思绪回笼,耳边是陆老太太压抑的抽泣声,眼前是大姑那张藏不住得意的脸。
不能人道……
这四个字在别人听来是晴天霹雳,于我,却像一道劈开混沌的光,更是一扇通往自由的门。
我扯了扯被大姑攥得皱巴巴的衣角,第一次抬起头,直视陆老太太,陆奶奶,我愿意。我愿意嫁给陆湛,为他冲喜,也愿意侍奉您终老。
4
陆老太太说到做到,三转一响凑得齐齐整整,用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就把我风风光光地迎进了门。
临出门时,大姑喜滋滋地盘算着陆家送来的彩礼,表姐则拉着我的手,假惺惺地叮嘱:虽然陆湛那方面不行,可你也少了生孩子的苦,多好。
她眼里的幸灾乐祸几乎要溢出来。
我看着她,忽然笑了笑:是啊,往后日子怎么过,都是我自己说了算。不像有些人,想生还得看人脸色。
表姐的笑僵在脸上,悻悻地松开了手。
自行车一路叮当作响,将我载到了陆家。
陆湛还不能下床,婚礼便从简,我给陆奶奶敬了杯茶,她拉着我的手,把一个温润的玉镯子套上我的手腕,好孩子,往后这就是你的家。
这声家字,让我鼻头一酸。
新房里,陆湛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和黑裤子,半靠在床上,床头柜上还放着一本书。
他见我进来,便将书合上。
陆......陆领导。我轻声开口,怕惊扰到他。
他转过头,那张脸俊朗得过分,只是没什么血色,显得有些疏离。
你的情况奶奶都和我说了。他的声音很平静,既然进了门,我们就兄妹相称吧,以后你想离开了,随时和我说。他指了指墙角搭好的一张行军床,今晚先在那儿将就一下,明天我让奶奶给你收拾西屋出来。
他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周到得体。
我心里那块最重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整个人都松快下来:好。
出嫁前,我不是没担心过。
虽说他不能人道,可万一他对女人还有别的念头,提出些古怪的要求,我又该怎么办。
脸怎么这么红屋里热陆湛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我。
我连忙摇头:没,可能是一天下来,有点累。
那你早点洗漱休息吧,我先睡了。他拉过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我。
没一会儿,他那边就传来了平稳悠长的呼吸声,像是真的睡熟了。
我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走到立柜的穿衣镜前,脱下那件簇新的红色的确良外衣,里面只剩下一件跨栏白背心。
镜子里的人,胸脯饱满,腰肢纤细,嘴唇是饱满的红色,一双眼睛因为放松而泛着水光。
表姐总说我长得妖里妖气,让我时刻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我对着镜子,慢慢地舒了一口气,转身想去打水洗脸。
一回头,却撞进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里,里面的光烫得吓人。
本该睡熟的陆湛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来,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他的脸比刚才还要红,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
我吓了一跳,抓起床上的外衣挡在胸前,心都快跳出嗓子眼:陆,陆大哥,你不是睡着了吗
屋里安静得可怕,只听得见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半晌,他才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后的沙哑。
我也可以迟些再睡。
5
我心尖猛地一颤,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撑着床沿,慢慢站起身,颀长的影子投下来,将我完全笼罩。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后背抵住了冰凉的柜门,呼吸都忘了。
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大姑和表姐那些关于男人的污言秽语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心脏怦怦地像是要撞碎我的肋骨。
他一步步走近,混着他身上独有的皂角气,全部涌进我的鼻腔。
就在我几乎要屏不住呼吸时,他却在我不远处停下,喉结滚动,视线从我的脸上移开。
早些睡。
他丢下这三个字,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夜里的凉风灌进来,我打了个激灵,这才发觉自己手心里全是汗。
他头也不回地跨出门槛,身影很快消失在院中的黑暗里。
我靠着柜子,慢慢滑坐到地上,抱着双臂,心里乱糟糟地琢磨。
他刚刚看我的眼神,先是震惊,然后……好像是厌恶。
对,一定是厌恶。
表姐总说我长得妖里妖气,不正经,好人家的男人肯定不喜欢。
临睡前,我躺在行军床上辗转反侧,
往后,我得把自己裹得再严实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我听见房门有轻微的响动。
陆湛回来了。
他动作很轻,几乎没什么声音,但我还是闻到了他发梢上带着的湿气。
原来,他是去院子里冲凉水澡了。
第二天我醒来时,他人不在房里。
院子里,陆奶奶的大嗓门格外清晰。
臭小子!病还没好利索,夜里头冲什么凉水非得再折腾出个好歹来是不是
紧接着,是陆湛压抑着鼻音的回应,伴随着一声接一声的喷嚏。
奶奶,我没事,就是有点热。
热热得染了风寒!赶紧的,把这碗姜茶给我喝了,一滴都不许剩!
我赶紧把门插上,找出我的布条,对着镜子,一圈,又一圈,死死地将胸口缠起来。
布条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胸口闷得发慌。
可镜子里那个曲线不再分明的人,让我莫名地松了口气。
这样,应该就不会再吓到他了。
6
我去厨房时,陆奶奶已经把早饭摆在了桌上,一碗小米粥,一碟咸菜,还有两个白煮蛋。
陆湛坐在小板凳上,端着碗,头埋得很低。
陆奶奶一见我,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可一听见陆湛的咳嗽声,脸色又沉了下去。
快吃,吃完回屋里躺着去。陆奶奶把一个剥好的鸡蛋塞进他碗里,语气透着担心。
陆湛三两口喝完粥,快步进了房,还带上了一声响亮的喷嚏。
陆奶奶叹了口气,拉着我坐到她跟前,把另一个鸡蛋递给我。
若若,快吃。那个臭小子,人高马大的,就是不让人省心。
她握住我的手,那双手干瘦却很温暖,眼眶忽然就红了:我们阿湛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只是他现在这个样子,委屈你了。
陆奶奶脸上的笑意淡去,声音里带着酸楚:部队的医生说,他这叫伤了元气,底子亏空得厉害,往后的日子……说不准。你能嫁进来,我老婆子打心眼里感激。若若,你记着,要是哪天你想走了,咱家绝不拦着你,家里也没那么多规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胸口又酸又胀,不知道是布条勒的,还是心里堵的。
我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先掉了下来。
我这是什么命,被大姑和表姐嫌弃,如今到了一个陌生地方,却有人为我设身处地地着想。
奶奶,该说谢谢的人是我,谢谢您不嫌弃,收留我。
哎哟,瞧我这老婆子,怎么把你也惹哭了。陆奶奶手忙脚乱地替我擦眼泪,自己却又笑又哭,若若,可千万别跟奶奶外道。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知道了,奶奶。我用力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还有件事,想拜托你。陆奶奶忽然压低了声音,我听文嫂子说,你会弄药膳,你看,阿湛这病,光吃药也不见好,我想着能不能从吃食上给他补补。我老婆子是个粗人,不懂这些,以后就辛苦你,帮忙张罗张罗。这是我的一点私心,我就想……想让他活得久一点。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又哽咽了。
奶奶,我会的。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会尽力。
辛苦你了,若若。
7
我去厨房,准备做药膳的食材。
陆奶奶已经从邻居张嫂子家换来了一只老母鸡,又不知从哪儿翻出几根干巴巴的党参和一些黄芪。
东西不多,但对眼下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好东西。
我挽起袖子,烧水,褪毛,清洗内脏,动作一气呵成。
上一次做这个,还是几年前。
那时候在乡下,陈建军脾胃不好,面黄肌瘦,风一吹就倒。
我瞧他可怜,便翻着我爹留下的那本破旧医书,用自己的粮票跟村里大娘换些骨头,再去山上采了些常见的药材,炖了汤偷偷送去给他调理。
我那时只当是行善积德,哪知道这善行,在表姐嘴里就成了伤风败俗的勾当,也是她后来在背后败坏我名声的由头。
我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进了房,陆湛正在收拾他的东西,几件旧军装叠得方方正正。
陆大哥你这是做什么我把碗放到桌上,不是说好我搬去西屋
他没抬头,声音还是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东西少,方便。
那你先喝汤,喝完再收拾。
他这才停下手里的活,在桌边坐下,俊秀的眉眼,看不出喜怒
以后不用费事做这些。他开口,声音冷淡。
奶奶让我做的。我搬出陆奶奶当挡箭牌。
他端碗的动作顿了一下,没再说话,仰头将一碗汤喝得干干净净。
然后拿起那几件叠好的衣服,一言不发地从我身边飞快地走过。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喝得精光的空碗,又看了看那扇紧闭的房门,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他可能,是真的很不想看见我。
8
之后我每日都掐着他不在的时候,将药膳做好,摆在他桌上。
这天,陆奶奶又拉着我,脸上笑开了花。
你这才来几天,我瞅着阿湛的气色都好了不少。若若,这都是你的功劳。
说着,她就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副银镶玉的耳坠子,样式老旧,却看得出是好东西。
这个给你,我年轻时候的嫁妆,留着也是个念想,给你正当时。
我连忙把她的手推回去:奶奶,这太贵重了。这都是对您有特别念想的东西,给我算怎么回事。再说了,以后我肯定是要走的……
我话音刚落,低沉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我一转身,正对上陆湛那双墨黑的眼。
也不知道他站在那儿听了多久。
我下意识地又看了看他的脸,心里咯噔一下。
陆奶奶怕真是老眼昏花了。
这哪里是气色好了,分明比前几天还要惨白。
他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脸上,冷得像冬天的井水。
我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陆大哥,你有事
有东西落在这屋了。他收回视线,指了指新房,声音听不出情绪。
是什么我帮你找。
一本工作簿。
好,大概在什么位置,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
我挽起袖子,开始在屋里翻找,翻遍了木箱,又把桌子底下都看了一遍,都没有。
是不是在床头柜里我问。
他没作声,算是默许。
我打开柜子,在最里侧的角落,果然看到一个深蓝色的硬皮本。
我趴到床沿上,伸长了胳膊往里够,指尖刚要碰到,另一只更宽大的手也伸了过来。
他的手背擦过我的手腕,那一片皮肤瞬间像被火燎过一样,热得发烫。
我第一次这么近地看陆湛的脸。
他长得是真好看,皮肤白,眉毛很浓,眼睛像山里的深潭,望不见底。
我喉咙发紧,下意识想把手缩回来,谁知他好像也想缩手,两人一退一进,我的手肘不偏不倚撞上了他的胸口。
他闷哼一声,身子晃了晃,直直地朝我倒了过来。
我被他整个压在了床上,后背结结实实地贴着他滚烫的前胸。
我能清晰地感到他胸膛剧烈地起伏,心跳得像擂鼓,一下,一下,都砸在我的背上。
我脑子一片空白,手脚并用地想爬起来。
陆湛却先一步撑着床板翻身坐起,满脸通红,连耳朵根都红透了。
他一把抓过那本工作簿,看也不看我,哑着嗓子丢下一句找到了,就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我趴在床上,半天没动弹。
完了。
这下他怕是更不想看见我了。
9
那天以后,我得了看见陆湛就绕道走的毛病。
那床板的硬度,他胸膛的温度,还有他红透的耳根,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
他是病人,得静养,不能再惹他不快了。
可我这边又起了一件麻烦。
陈建军不知道抽什么风,三番五次地来家门口晃悠。
起初我只当没看见,直到这天我去供销社买红糖,他竟跟了我一路。
我进了院门,把他关在外面,过了快十分钟,那人影还在门外徘徊。
我心头火起,再也忍耐不住。
拉开院门时,眼角余光瞥见西屋的窗帘动了一下,一道瘦削的身影一闪而过。
我没多想,走到大门前,一把将门拉开。
陈建军正伸着脖子往里看,被我吓了一跳,随即脸上堆起笑:若若,你总算肯见我了。
我没让他进门,堵在门口:陈建军,我已经结婚了,夫家姓陆。你这么三番五次地堵一个已婚妇女的家门,不合适吧。
我故意加重了已婚妇女四个字。
他脸上的笑僵了僵:林若,我知道。就是想告诉你,我很快就要升职了,而且我还有了新进项,你不是一直想有一个家么,我给你买一处房子,你跟着我,总比跟着那个病秧子好......
我打断他,让我没名没分地跟着你
他急切地往前一步:若若,你听我说,那个陆湛,整个大院谁不知道他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活不了多久。你跟着他守活寡,图什么
他说到激动处,那双不安分的眼睛在我身上上下打量,最后停在了我的胸上:他根本算不上个真正的男人,岂不是委屈了你。
一股混着愤怒的恶心感直冲我的喉咙。
陈建军,我以前真是瞎了眼,还觉得你是个正派人。我救过你的命,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我会安排好的,你给我点时间。他还在做梦。
我气笑了:我好好的正经军属不当,去给你当见不得光的小老婆你是不是觉得我脑子有病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说得清楚。
你别再来骚扰我。我爱人是拿过军功的军人,要是让他知道你三番五次地纠缠他妻子,你猜猜破坏军婚的罪名,够不够让你把牢底坐穿
打蛇打七寸,他最在意的就是他的前程。
这话一出口,陈建军的脸瞬间白了。
他大概是气急败坏,口不择言地吼道:你情愿守着个废人,也不选我
10
我瞪着他:我爱人保家卫国,受得那些伤是他的荣耀。你身为受益者,根本没有资格在这儿对他说三道四。他在我心里是就是真正的男人,和你不一样,身体健全,心却很肮脏。
说完,我嘭地一声将门合上,用门栓死死抵住。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布料摩擦声。
我身子一僵,猛地转身,陆湛就站在那里。
一身草绿色的短袖和同色长裤,长身玉立,离我不到半尺。
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又听到了多少
陆,陆大哥。我心虚得厉害,舌头都有些打结。
他没作声,只是看着我。
屋檐下的阴影落在他脸上,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压迫感。
半晌,他才开口,声音低沉。刚刚不是一口一个爱人吗
我喉咙一哽。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刚刚不是一口一个爱人吗怎么现在又这么生分
陆大哥不要误会。我慌忙低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要我人还在陆家,担着这个名分,我就会恪守本分,绝不会有二心。那个……时辰不早了,我得去准备晚上的药膳……
我语无伦次地找着借口,脚下已经开始挪动,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我手足无措的方寸之地。
就在我与他擦身而过时,手腕忽然一紧,被他抓住了。
我脚下不稳,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怀里。
鼻尖实实在在地撞上了他结实的胸口,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肌肉瞬间的紧绷。
我被迫仰起头,一下就对上了陆湛那双深幽的眼。
空气仿佛凝固了,我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捏着我胳膊的手又紧了些,一字一顿地问:什么叫待在陆家一天你是不是已经在数着日子,想要离开
我脑子嗡的一声,闪过一个大不敬的念头:总不能说等你死了我就走吧。
我挣了挣,小声说:没,没有那个意思。陆大哥,你捏疼我了。
他似乎没听见,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刚才你对那个人说的话,都是真的
我脑子乱成一团麻,下意识地眨眨眼:哪一句
他像是被我问住,怔了一下,松开了手。
我如蒙大赦,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飞快地逃回了自己屋里,一把将门带上。
刚刚,我好像第一次在陆湛没什么血色的脸上,看到了红晕。
他的脸,还有他的耳朵,都很红。
这一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他的那句话,和他通红的耳朵。
好不容易睡着,又做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梦。
梦里不再是那张冷硬的床板,而是柔软的被褥。
陆湛的唇擦过我的脸颊,带着烫人的温度。
他的手不再只是抓着我的胳膊,而是勾住了我的背心,滚烫的胸膛贴着我的后背。
他在我耳边低声诱惑:若若,想不想要
我像是被蛊惑了,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
一个凶狠又浓烈的吻落了下来。
唇齿纠缠间,我惊慌失措地醒来,心口却突突地跳个不停,脸上烧得厉害,唇上似乎还残留着梦里那不容拒绝的触感。
11
下午,陆奶奶让我晚上别提前做饭,大家一起吃。
这些天,为了躲避陆湛,我都一个人在厨房早早吃完。
陆奶奶特地嘱咐,我也不好再推辞。
到了饭点,一进堂屋我就愣住了。
桌上摆着好几样硬菜,油光锃亮,香气扑鼻。糖醋鲤鱼,红烧狮子头,还有一盘炒青菜都泛着肉香。
全是国营饭店的招牌菜,好几个还是我平日里爱吃的。
陆奶奶拉着我坐下,笑得合不拢嘴,阿湛说,今日是你的生日。这些菜也是他排队去买的。
我抬起眼,正好对上一双炽热的眼,脸颊瞬间烫了起来。
陆湛没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将一双干净的筷子摆在我面前。
我捏着筷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娘难产去世,我爹走后,就再也没人记得我的生日了。连我自己都快忘了。
陆大哥怎么知道……今日是我的生辰
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声音很淡,你大姑提过。
正吃着,陆奶奶从柜子里抱出个小酒坛,拍开泥封,一股清甜的桂花香气瞬间溢满整个屋子。
若若,这壶桂花酒是我的珍藏。今日开了为你庆贺。她给我们一人倒了一小杯,你俩可不要贪杯。
说完,陆奶奶打了个哈欠,摆摆手说自己累了,不陪我们年轻人,自顾自回屋了。
她一走,屋里霎时安静下来,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我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只好端起酒杯,闷头一杯接一杯地喝。
这桂花酒闻着香醇,后劲却很大。几杯下肚,我眼前的东西就开始晃,脑子也有些不清醒。
我晃了晃空空如也的酒壶,又仰头去看陆湛,舌头打着卷问:酒呢
他嘴唇动了动,声音比平时要低沉许多,没了。
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胆子,我撑着桌子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他面前,很不高兴地指着他的嘴,谁让你都喝了我的酒!你给我吐出来!
他张开嘴,舌尖若有似无地抵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声音又哑又沉。
好啊。
你自己来拿。
12
我晕乎乎地低头,往他嘴里看去。
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瞧不见。
陆湛的胸膛微微起伏,发出一声低笑,你这样是找不到的。
我抬起头,不服气地晃了晃脑袋,那要怎么找
他脸上那层浅浅的红晕蔓延到了耳根,声音又低又沉,用嘴尝尝,不就知道了。
用嘴……尝尝
我的目光落在他泛着水光的薄唇上,凑了过去,有些笨拙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陆湛的身体猛地一僵,呼吸也停了一瞬。
就在我以为自己做错了事,准备退开时,一只温热的大手忽然扣住了我的后脑,不让我退。
另一只手臂紧紧环住我的腰,将我往他怀里带。
我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都跌进了他怀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他终于松开我时,我浑身发软,连站都站不稳。
眼前一黑,彻底没了知觉。
再次醒来,是被一阵剧烈的头痛给疼醒的。
阳光透过窗格照进来,刺得我睁不开眼。
我这是……在自己的床上
一个激灵,我想起昨天答应了陆奶奶,今天要陪她去十几里外的陆家村。
我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穿衣服,一进堂屋,就见陆奶奶好整以暇地坐在桌边。
若若,醒了别着急,有好几班车呢,到村里赶上吃午饭就好。
她语气里的促狭让我头皮发麻。
我不敢看她,低着头小声问:奶奶,昨晚……是您扶我回来的吗
我可没那么大劲儿。陆奶奶慢悠悠地喝了口水,才说:我也是听见声音出了门,正好看见阿湛抱着你进屋。
我心头一紧。
只听她又继续说:你这丫头,醉得小脸红扑扑的,抓着阿湛的领子,一口一个‘我爱人’,‘我的酒’,我看阿湛脑门上的汗都下来了,抱你的手都在抖。
说完,她自己先捂着嘴笑了起来。
我再也待不下去,转身就往外跑,身后传来陆奶奶乐不可支的笑声。
13
从陆家村二姨奶家出来,太阳已经沉到了山尖尖后头,只剩下满天烧得通红的晚霞。
田埂路不太宽,我和陆奶奶并排走着,要去村口的公交站等车。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全是昨晚的片段。
陆湛僵住的身体,他扣住我后脑的手,还有陆奶奶早上那句一口一个‘我爱人’……
我的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脚下走得飞快,恨不得立刻就到家,把自己关进屋里谁也不见。
若若。陆奶奶在后面喊了我一声。
我一个激灵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差点一脚踩进旁边的水沟里。
她上前几步拉住我,叹了口气,你这丫头,魂儿都飞哪儿去了是不是有心事
我心里一咯噔。
这几日我看你总躲着阿湛,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些探究,你千万别怪奶奶昨天撮合你们。我想着你们俩要是做不成夫妻,当个朋友也行。你要是觉得不自在,或是想走了,跟奶奶说,我们绝不耽误你。
她的话说得坦荡又真诚,我心里却更乱了。
喜欢的人我哪儿有。可要说没有,昨晚那个抓着人家不放,又亲又啃的人又是谁
我张了张嘴,脸憋得通红,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奶奶,不是的……我在想别的事。
啥事能让你这么走神
我正绞尽脑汁地想借口,一阵刺耳的轰鸣声忽然从身后传来,由远及近。
我回头一看,三辆摩托车正卷着尘土,朝着我们这条窄路冲过来,速度快得惊人。
我赶紧把陆奶奶护在身后,尽量靠着路边站定,等着他们开过去。
谁知,那三辆车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直冲着我们就过来了。
第一辆车从我身边擦过时,一只穿着脏兮兮球鞋的脚猛地朝我踹来,我反应快,侧身躲开了。
第二辆紧随其后,又是同样的一脚,带起的风刮得我脸颊生疼。
我还没站稳,第三辆车已经到了眼前。这次我没能躲开,一股巨大的力道踹在我的后腰上。
我闷哼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只能死死抱住身后的陆奶奶,两个人一起朝着路边的深沟里滚了下去。
天旋地转,碎石和干草划过皮肤,生疼。
滚到沟底时,我的后脑勺重重地撞在了一块石头上。
我感觉有温热黏腻的液体顺着头发流了下来。
陆奶奶吓坏了,声音都在发抖,若若!若若!
14
头痛欲裂,像有无数根钢针在脑子里搅动,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绝望中,我仿佛出现了幻觉。
一阵急促的刹车声撕裂了田野的宁静,车门被用力甩上,沉重又慌乱的脚步声正从土坡上滑下来。
林若。
是陆湛的声音,清晰,带着一丝紧绷的沙哑。他第一次这样叫我的全名。
别动,我来了。
下一秒,一双有力的手臂穿过我的膝弯和后背,将我从冰冷的沟底抱了起来。
他动作很稳,却掩不住手臂传来的轻微颤抖。
快!老张,把奶奶扶上去!陆湛对着身后吼了一声。
一个粗壮的汉子也跟着滑了下来,手脚麻利地将还在发抖的陆奶奶搀扶起来。
我们得救了。
不是幻觉,真的是陆湛。
他抱着我往坡上走,脚步又快又稳。他低头看我,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伤到哪儿了怎么流这么多血
若若为了护着我,滚下来的时候把我抱在怀里,我一点事都没有,倒是她……陆奶奶跟在后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像压了两块巨石。
林若,别睡,我带你去医院。他的声音就在我耳边,震得我耳膜发麻。
吉普车里空间不大,他让我靠在他怀里,一手揽着我,一手小心地拨开我粘着血污的头发,想看清伤口又不敢碰。
车子发动,颠簸起来。
陆湛的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
林若,跟我说话,别睡过去。
回去我给你喝桂花酒。
供你读书,好不好
你不用等我死,你想走,随时都可以走。
……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一阵阵地紧缩,酸涩得厉害。
一滴温热的液体忽然砸在我的脸颊上,很快又是一滴。
我艰难地睁开眼,透过车窗看见天边最后一抹斜阳,明明没有下雨。
视线上移,对上他通红的眼眶。
下一瞬,我彻底坠入了黑暗。
15
我再睁开眼,浑身像是被拆了重装,每一处关节都叫嚣着酸痛。
若若,你醒了!医生嘱咐你不能乱动。
身体的疼痛提醒我,我还活着。
陆奶奶端来一杯温热的蜂蜜水,还好没撞出大毛病,就是身上擦伤太多了,要想不留疤,就得老实躺着。
奶奶,陆大哥呢
阿湛他……他忙,去查那几个混账东西了。
我在医院一躺就是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陆湛再没出现过。
今天终于能下床了,办了出院,我正准备回家。
推开房门的一瞬间,却撞上一个清冷挺拔的身影。
陆湛穿着一身笔挺的口袋军装,肩宽腰窄,衬得那张脸越发锋利俊朗。
他将一个牛皮纸袋放在我面前的桌上。
我不解,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房契,还有一张市重点高中的入学通知书。
我的身体猛地僵住,血液好像都凝固了。
陆大哥,你这是要赶我走
陆湛的视线落在我脸上,没有半分温度。你不是一直想走吗处处躲着我,避着我,生怕跟我扯上关系,我成全你。
一口酸气直冲喉咙,我捏紧了手里的纸,指节泛白。所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
他移开视线,声音硬邦邦的。车在楼下等着,现在就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话音落下,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坐车去了他给我准备的房子,房子位置很好,很适合我复习。
没过几天,我正坐在桌前复习,收音机里传来广播。
……近日,我市公安机关在特别行动人员陆湛的协助下,成功锁定一伙情节恶劣的重大倒买倒卖团伙……此案仍在进一步侦办中,望知情群众积极提供线索……
手里的钢笔啪地掉在地上。
那些混混,不是意外。
他把我推开,是怕我卷进去,怕我受伤害。
我锁上门就往陆家跑,到了陆家大门紧锁,奶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就蹲在门口,从下午等到天黑,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巷口,陆湛回来了,满身疲惫。
他看见我,脚步一顿,你怎么在这里
我站起来,腿都麻了,胸口那股又酸又胀的情绪再也压不住,眼泪蒙住了视线。你就为了怕连累我,才那么狠心赶我走,对吗陆湛,你觉得我傻
陆湛看着我,眼里的冰瞬间碎裂,有什么更深沉的东西涌了上来。
下一秒,他长臂一伸,猛地将我拽进怀里,抱得死紧。
若若。
我的心怦怦乱跳,脸颊贴在他粗糙又带着寒气的军装上,闷声闷气地开口:你下次再敢这样,我……我就真的走的远远的。
他抱得更紧,低沉的嗓音在我耳边震颤,带着一丝后怕的沙哑。
若若,我怕。我怕我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你怎么办。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极轻,你在家好好待着,等案子了了,没有危险了,我带你去看日出,把欠你的桂花酒也补上,好吗
16
陆湛的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脸上,有不容置疑的认真。
我的心跳得又重又急,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等你。
转身往回走,却恰好碰见陈建军。
他拦住我,眼睛在我身上不怀好意地打转。
若若,怎么,陆湛不要你了我说过,做我的人,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总比一个人孤零零的强。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
滚开。
他非但没滚,反而笑得更得意了,脾气还挺大。陆湛那种人有什么好一个当兵的,说不定哪天就……
啪!
我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手掌震得发麻。
陈建军捂着脸,懵了一瞬,随即面露凶光,你敢打我
他往前一步想来抓我,被我侧身躲过。
我冷冷地看着他,我劝你最好别碰我,不然我不介意明天去找表姐说道说道,让你鸡飞蛋打。
陈建军的脸瞬间一阵青一阵白。
你……
我趁他发愣,转身大步跑了。
回到陆湛给我准备的房子,一连一周我人都有些恍惚。
周一下午,熟悉的新闻播报声终于传来。
……该团伙为重大跨省交易,涉案金额巨大,案情复杂,市公安局特别表彰了陆湛同志……
原来是这样。
心口的大石轰然落地,紧接着,另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冒了出来。
公安局特别申请的支援
所以这段时间,他根本没事,全是在装病骗我
装病就装病,他为什么要说自己不行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一整晚都没睡好。
天刚蒙蒙亮,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我心里一跳,鞋都来不及穿好,光着脚就冲了出去,什么也顾不上了,一下扑进他怀里。
17
陆湛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有立刻回抱我。
我有些疑惑,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
心猛地一沉。
跑得太急,没裹胸,单薄的背心下,起伏的曲线一览无遗。
热度瞬间从脖子烧到耳根,我猛地推开他,转身就想往屋里躲。
躲什么
我……你不是不喜欢……我把脸埋在他肩上,声音闷闷的,窘迫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不喜欢陆湛的语气里带着明晃晃的笑意。
他没再说话,只是抬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仰起头。
若若,我没有不喜欢,我是太喜欢了。
话音落下,一个带着清晨寒气的吻也跟着落了下来。
他没有深入,只是轻轻地贴着,厮磨着,像是在安抚我刚才一闪而过的慌乱。
这个吻结束时,他打横将我抱了起来,大步朝卧房走去。
我下意识圈住他的脖子,在他怀里小声抗议:不是说好了一起看日出么
陆湛低头看我,嘴角勾着,先看你。
我们一起陷进柔软的床铺里,他俯身撑在我上方,目光灼灼。
别看,不好看。
不,很好看。
他的眼睛里亮得惊人,我感觉自己整颗心都快要跳出去了,手不受控制地贴上他结实的胸膛。
那个医生……怎么说你不行
宝贝,我行不行,你马上就知道了。
下一瞬,陆湛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了下来。
在我快要被这阵热浪吞没的时候,他又停了下来,额头抵着我的。
若若,我梦到过好多次这样对你......
他用一种近乎呢喃的,极其低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复述了梦里的细节。
我彻底说不出话了,脑子里乱成一团,合上眼之前,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必须去投诉那个医生,年纪轻轻的,怎么能昧着良心说话。
陆湛他,真的太行了。
18
第二天我醒来时,浑身酸软,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被碾压过的疲惫。
陆湛已经穿戴整齐,正在床边给我倒水,见我睁眼,他嘴角立刻扬了起来,把水杯递过来。
还觉得我不行吗
我一口水差点喷出来,抓起枕头就朝他丢了过去。
他轻松接住,笑得胸膛都在震动。
当天,我们就去了民政局。
拍照时,工作人员让我们靠近些,笑一笑。陆湛的手臂紧紧圈着我的腰,几乎要把我揉进他身体里。
拿到那两个红本本时,我还有些发懵。
陆湛牵着我的手,把属于我的那本塞进我掌心,陆太太,以后请多指教。
回到陆家大院,陆奶奶一见我,眼圈先红了,一把将我拉过去抱住,若若啊!你可算回来了!奶奶还以为……
她没说下去,只是拍着我的背,不住地念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又转头去捶陆湛的胳膊,你这臭小子,这么大的事瞒着我们,要把奶奶吓死是不是
陆湛任她打,脸上挂着笑,眼睛却一直没离开我。
被陆奶奶这么一抱,我之前强撑着的所有情绪好像都找到了出口,眼眶一热,后怕和委屈一齐涌了上来。
我们在堂屋坐下,陆奶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对了,跟你们说个事。你那个表姐的对象,陈建军,出事了。
我心里一动。
就是阿湛他们办的这个案子,他也是里头的一份子,利用供销社主任的职权给那伙人销赃呢!前两天公安上门抓人,查脏物,动静可大了。
陆奶奶说得绘声绘色,大院里的张嫂子买菜路过,说你大姑和你表姐就坐在家门口,一个拍大腿,一个抹眼泪,把陈建军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哭喊着说被骗婚了。这下,她们家的名声可算彻底臭了,以后谁还敢上门说亲。
我没说话,只是心里觉得无比畅快。
陆湛补充道:他利用职务之便,为整个团伙提供了关键的物资中转和销赃渠道,是重要的一环。证据确凿。
一顿晚饭吃得热热闹闹。
晚上,我和奶奶一起收拾完,推开书房的门,刚进去,身后就贴上来一具温热的身体,腰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环住。
大胆狂徒,竟敢夜闯陆家!我故意压着嗓子。
耳边传来他带着笑意的低沉声音:我觊觎陆家的新媳妇很久了,今晚特来一亲芳泽。
话音刚落,他的唇就贴了上来。
我被他顶在书桌边上,桌上的书本被撞得哗啦一声,散了一地。
我有点慌了,双手抵在他结实的胸前:真的要在这里
嗯。他把我抱起来,放在了宽大的书桌上,就在这里。
你知不知道,我坐在这里想了你多少次。
我想骂他几句,可出口的话却被他揉碎,变得不成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