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求父皇,收回赐婚之命。
胡闹!皇帝的拂尘重重一掷,怒声道:国本为重,岂容儿戏!
我轻声开口:陛下,臣女愿退。
01
早朝尚未开始,金銮殿前的玉阶已然跪了一道身影。
那是太子——萧珩。
身着玄衣金纹,背脊挺得笔直,面色却沉如寒霜。他低着头,声音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响彻在寂静的朝堂上:
儿臣求父皇,收回赐婚之命。
此言一出,百官哗然。
我立在大殿正中,凤钗斜插,衣袂微动,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沈清欢与太子萧珩自幼青梅竹马,年少定亲,乃是圣上钦点的太子妃。他年少聪慧,我稳重端方,所有人都说,我们是天作之合。
可谁能想到,南巡归来,他竟带回一位救命恩人,一位所谓的渔家女,名唤白芷柔。
他不顾礼法、不顾家族、不顾天下人的眼光,跪在朝堂上,只为一句:儿臣心有所属,实难违心与沈家女完婚。
胡闹!皇帝的拂尘重重一掷,怒声道:国本为重,岂容儿戏!
父皇——
你闭嘴!
百官沉默,我却缓缓走出队列,轻声开口:陛下,臣女愿退。
殿中再次一静,宛如冰封。
我抬眸看着皇帝,神色恭敬,语气却平稳无波:萧珩与我相识多年,他既无意,勉强也无益。我沈清欢,不愿强求一段不甘心的婚事。
皇帝怒极反笑:你可知你退得不是婚,而是沈家与太子的结盟
我轻轻一笑,从鬓侧拔下凤钗,屈膝奉上,声音不轻不重,恰好落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我沈清欢,宁做孤峰之雪,不作泥地之莲。此婚,我退。
太子抬起头看我,仿佛一时愣住了,喉头动了动,却终究一个字都没说。
那白芷柔,站在殿外,穿着素雅布裙,脸色苍白,眼中盈着泪,柔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可我分明看到她唇角一抹飞快掠过的笑意。
我没有揭穿她,只是垂眼掩唇轻笑,心道:
很好。接下来,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从云端摔下的滋味。
退婚圣旨下得极快。
回程的马车上,嬷嬷哭成泪人,我却一言不发,只盯着手中那枚凤钗。
这凤钗,是他亲手送我的,十六岁那年,他说:将来我登基,你便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如今,他说:她救了我,我不能负她。
真是可笑。
嬷嬷小心地问:小姐,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勾起一抹笑,声音轻得仿佛夜风拂过竹林:怎么办当然是——登得更高,踩得更狠。
三日后,圣旨再至。
白芷柔被封为顺贵人,住入东宫。
宫门之外,我站在风中,望着那扇为她打开的朱红宫门,嘴角笑意越发深。
沈家的女儿,从来不会低头。
如今,我既然脱了这层太子妃的皮囊,那便不做风中柳,而做山中雪,等风起时,一场覆顶。
而你们——
一个也别想安生。
02
三日后,白芷柔以救驾有功的名义,被封为顺贵人,住入东宫偏殿。
这封诏书刚一颁下,整个宫里沸腾了。
从宫女太监到尚衣局内阁,谁不知她一个渔家女子,不过凭一场意外落水,竟能飞上枝头,住进东宫。
而我,那个太子原配未过门的未婚妻,被赏了清幽殿,说是休养静心,实则明褒暗贬,宫中人尽皆知是被打入冷宫前殿。
我没拒绝,甚至主动接过了圣旨,跪谢恩典,笑得温顺大方。
她想赢我的名,我就把位置让出来;
她想要的荣光,我偏偏让她拿得不安心。
清幽殿远离宫中主路,荒得很,旧墙青苔,月影照墙如鬼画。
嬷嬷替我打扫屋子时心疼得眼红:小姐,咱怎么就落到这地步了那白芷柔,明明是个狐媚子!
我轻笑,将一盆落满灰尘的兰花放回窗台,语气淡淡:落什么只是换了个地方看戏罢了。
嬷嬷愣住了:看、看什么戏
白芷柔入了东宫,想来太子殿下应当日日恩宠、夜夜笙歌了吧。我似笑非笑,这么快就揭开底牌,未免太急。
她是聪明人没错,可惜啊,太想赢,反而露了锋芒。
这种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不出我所料,才进东宫第五日,白芷柔就亲自登门了。
她来得极有礼数,身着雪青色襦裙,头饰简单,素雅得像一株晨露带水的兰花。手中捧着一盒糖渍青梅,说是旧识一场,不忍你我反目。
清欢姐姐。她软声唤我,眼中盈盈含泪,是我打扰了你的姻缘,可我真的没有心机,太子殿下只是……只是可怜我。
她一边说,一边轻轻地咬唇,纤细的手指攥着帕子,指节发白。
我没说话,只是淡淡抬眼,看着她那盒青梅。
她心里怕是得意极了,能站在我面前,用一副我不想赢你但我赢了的姿态笑着示弱,对她而言,就是另一种胜利。
你说得对。我缓缓接过青梅盒,笑道,太子殿下确实心善,连落水女子都愿娶为妻,实属难得。
她眼神微顿,笑容却还挂着:清欢姐姐不怪我,我就放心了。
我顿了顿,忽而笑得更温柔了些:不怪。你救了太子,是好事,只是……我低头剥开一枚青梅,像是不经意地道:
你家祖宅……是在哪个县来着我吩咐人给你备些礼,也好去上香叩谢你祖宗几分德。
她眼底飞快掠过一抹慌乱。
我没逼问,只是笑着咬了一口青梅,唇角弯弯:梅子不错,酸得刚好。
她尴尬地笑了笑,说宫务在身,便告辞离去。
我目送她远去的背影,收回眼神,看向嬷嬷:去,吩咐暗卫,查白家三代族谱。
嬷嬷一怔:小姐怀疑她不是渔女
她的手,太细,连网都没摸过。
可太子不是亲口说,她是救命恩人
他信就够了。我语气清淡,我不信。
夜深,月色如洗。
我独坐窗前,手中握着那枚未吃完的青梅。
太子萧珩啊萧珩,你说她是你的救命恩人,那我便救你一次命试试你是否也会为我跪在金殿之上
我轻轻一笑,望向宫墙深处。
03
东宫灯火通明,笙歌夜夜不歇。
自从白芷柔住进来后,太子像变了一个人,整日笑容温和,眼中带着怜惜,恨不得将天下的好都捧到她面前。
我呢
被冷落在这冷清的清幽殿,昔日太子妃的尊荣成了人人嘴边的笑柄。
宫中流言四起,都说我输给了一个出身低贱的渔女,输得彻底,输得可怜。
可她们不知道,我早就不稀罕做太子妃了。
我只是在等,等一根线,一刀,一局死棋翻盘的好时机。
沈清欢!
太子的怒吼像雷霆一样砸进殿中。
我抬眼望去,只见他大步踏入,身后的宫人低着头,一个字都不敢吭。
你竟敢在她汤药里动手脚!
我神情淡然:我不明白太子殿下的意思。
他扬手将一盏青瓷汤盏砸到我脚边,药汁溅了我一裙角:白芷柔服下你的汤药,当夜腹痛难忍,御医说药中藏有麝香,意图何在
我看着地上的汤盏,轻声笑了。
太子殿下是在怀疑我下毒
不是怀疑,是铁证如山!他指着我,眼中尽是厌恶,你一直不甘心退婚,是不是你嫉妒她得宠,便想害她流产!
流产
我嘴角微扬,看着他眼中的焦急与怒火,仿佛看见了三年前那个说愿意护我一生一世的少年,正亲手把我推下悬崖。
太子殿下可真是深情种,我声音轻得仿佛梦中,白芷柔怀了你的孩子,你可真是急坏了。
他一怔,脸色有瞬间的愧色,却转瞬被怒意掩盖。
你再嘴硬也无用,朕已将你贬为‘庶女’,若再犯,便打入教坊!
我低头,沉默了一瞬。
片刻后,抬起头来,轻轻点头:是。臣女知错。
太子一愣,仿佛没料到我会这般顺从。
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只留下我站在破碎的药盏前,缓缓俯身,将那残瓷一片片拾起,指尖被划破,血珠滴落,映入灯影。
我不恨他,真的。
我只是可惜。
可惜我曾信过他,护过他,赌上沈家三代荣耀托付给他。
结果呢他不但轻信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还将刀子架在我脖子上,只为护那白芷柔周全。
好,那就别怪我不再手软。
当夜,我换了一身男装,悄然离开清幽殿,穿过暗道,进了藏书阁密室。
那里藏着我母亲生前留下的暗卫密卷。
我用印指划开卷轴,一封封密信映入眼帘,那是沈家数十年来在各地布下的耳目——朝中、边疆、商道、江湖、医馆、妓坊……
我母亲是前太师嫡女,一手撑起沈家的家族布局。她临终前把这条密网交给我时说:
阿欢,太子不是你命中之人,等你明白时,就用这些,去夺回该属于你的。
我终于明白了。
如今,他弃我如敝履,那我也不必再心软。
传信给江南沈氏支脉,查‘白芷柔’真名真户,重点查南疆走私与盐引黑市。我冷声吩咐。
是。
再传影卫一队,进东宫查香炉、衣物、饮食,尤查其贴身香囊。
属下领命。
半月后,宫中又起风波。
东宫顺贵人无故晕厥,宫中流言再次四起,说是她胎气不稳,太子震怒,封闭内宫,不准任何人探视。
我倚窗看着窗外烟云翻涌,神色平静如水。
嬷嬷走进来,低声禀道:小姐,南疆那边回信了。白芷柔,真名叫‘柔桑’,并非渔女,而是南疆商贾私生女,早年曾在边境失踪过三年。
我眯起眼:她失踪那三年,是不是刚好对应南疆蛊毒泛滥时段
嬷嬷点头:是。属下还查到,她这次带回京的香囊,确有异香,似是‘曼婆香’,南疆女子常用来……
惑心、安胎、藏毒。我冷笑一声,白芷柔,好大的胆子。
小姐接下来打算
别急。我将香囊藏入袖中,淡声道:
鱼还没到钓钩最深处。
她还在贪着荣宠、沾着香火,那就让她飞高点,摔得才够狠。
04
东宫传出白芷柔小产的消息后,整个后宫陷入一片低气压中。
太子雷霆大怒,连夜杖责数名宫女太监,说是他们照顾不周。白芷柔则闭门不出,整日啼哭,连太后问安都不去。
她越是委屈,越能唤得同情。
我却知道,那孩子,是她亲手不要的。
小姐,白芷柔又病了,这回说是梦中惊悸,怕鬼缠身。嬷嬷进来,边说边撇嘴,我看是心虚。
我轻轻一笑,端起茶盏吹了吹,她不怕死,就怕真。
属下从她屋里搜出来一张南疆镇魂符,藏在床榻之下。画得粗陋,手法却极阴。嬷嬷声音放低,像是……用血画的。
我手中茶盏轻轻一顿,语气平静:她开始慌了。
这说明,我放出去的风声,她已经听到了。
——我让人故意散布,说南疆蛊毒之事将由大理寺重审,凡曾涉入南疆失踪案者,皆有可能传召问讯。
她沉得住气,也藏得好,可惜,她忘了,越是怕什么,就越容易露馅。
夜里,宫中春宴,群妃齐聚。
我却意外地收到一封东宫传来的请帖。
署名人:白芷柔。
她邀请我前去东宫喝茶赏梅,字里行间皆是亲昵——思念清欢姐姐已久,愿再叙姐妹之情。
她想做什么嬷嬷皱眉,不会是设什么套吧
设套我笑了,她还不够格。
我换上一身月白宫装,将头发挽得松松的,脸上擦了一层极淡的脂粉,看起来疲惫又柔弱,像个刚从冷宫出来的落魄千金。
——刚好,能满足她想胜我一次的心理。
东宫偏殿内,香炉袅袅,白芷柔身着一袭浅粉宫装,眉眼低垂,脸色微苍。
清欢姐姐,她站起来,扶我落座,笑意温柔,这些日子委屈你了,都是我的错。
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我没觉得委屈。
她眸光微动,却迅速掩下,倒了杯茶递给我。
听说你最近身子不好,便命人寻了些安神的香来,都是御医特调,保准你一夜好梦。
那可真谢谢你了。我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低声问:这香,可是你常用的那一味
她笑得更深:自然,既然我都用了,自是无害。
我将茶盏放回桌上,轻声一叹:你知道么我其实很羡慕你。
她眼睛亮了一瞬,羡慕我
是啊。我低头看着茶盏,声音轻柔得像是掺着几分自怜,你出身低微,没受过礼教束缚,说话也可以撒娇卖乖,哭一哭就有人心疼。你做错事也没关系,因为你‘不懂规矩’。
我抬头看她,语气忽而一转:
可惜啊,白芷柔。你演得太好了,好到连自己都信了。
她脸色顿时一变,手指微微一颤。
你说什么
我起身,语气平静:南疆的蛊毒,镇魂符,曼婆香,还有你藏得极深的胎毒。你想借孩子上位,又怕真生下那孽种拖累你,索性自己下手——这一招,不错。
你胡说!她尖声打断我。
你若不心虚,又怎会连夜焚烧贴身物件我嗤笑一声,东宫上下,哪个不是我的眼线你知道你每日吃的羹汤,有几味是我下令送去的吗
她脸色死白,猛地想要起身唤人,却发现,殿门早已无声无息地合上,内外被封。
我缓缓走向她,语气轻柔,像是谈家常:别叫了。你身边的宫女,今夜都喝了蜜酒,睡得可香。
你、你想做什么
我不做什么。我转过头看向窗外夜色,我只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那个孩子——你到底是为了避谁而不要
她颤抖着唇,嘴硬到底:我没有孩子!我什么都没做!
我回头看她,淡淡道:
好啊,那我们去见皇后娘娘,请太医院再验一遍脉。
她终于慌了。
沈清欢,你要鱼死网破吗
我轻轻一笑:
你配和我鱼死网破
她扑上来,试图抢我衣袖藏着的香囊,我一把反扣住她的手腕,狠狠扭断。
她痛得瘫倒在地,惨叫一声,汗水涔涔。
你做梦都没想到吧,这香囊,里面不是曼婆香,是我母亲留下的凤隐引。
我看着她惨白的脸,低头贴近她耳边:
这味香,一旦点燃,满宫的猫都会疯——你信不信,太子一旦被咬一口,连圣上都护不了你
你疯了!你疯了——!
我起身抖了抖衣袖,神色澄明:疯的是你,白芷柔。你以为我输了,可你连我什么时候开始动手的都不知道。
我站在她面前,俯视着她如狗般趴倒在地的模样,淡淡道:
想上位可以。但你要先,活着。
我转身离开偏殿,身后传来她疯狂的嘶喊,却无一人应答。
嬷嬷已经候在廊下,轻声问:要不要现在动手
我摇了摇头:不急。
放线太短,鱼挣不疼。
我要她——自己跳进网里。
05
入冬后第一场雪,落在宫墙檐角,染白了整个皇城。
大雪初霁,皇帝为祈岁平安,在长乐宫设宴,群妃百官皆到,场面盛大。
我身着墨红色凤纹宫装,头戴金钗,慢步踏入席间。
自从白芷柔小产、东宫闭门谢客以来,我已有半月未曾公开露面。今日再现,引得不少人频频侧目,窃窃私语。
我毫不在意,只笑着迎上太后,恭恭敬敬请安。太后牵着我手,细看片刻,叹道:瘦了。
我低头一笑:让太后挂心了,臣女无碍。
她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却也没多问。看得出,太后心中已有动摇——一个被太子弃了的女子,竟还能稳坐席前,不卑不亢,她看得入眼。
我落座不久,东宫传来消息:白芷柔病体初愈,愿来赴宴。
席间顿时有了几分骚动。
不多时,一道纤弱的身影缓步踏入殿内。
白芷柔着一身素白纱裙,头插珠钗,面色苍白如雪,扶着宫女缓缓而行。她步履虚浮,唇色无血,倒真像是才从病榻上爬起来。
众人看她一身病容,不少嫔妃已是心软,连连叹息。果然还是那个惯用招数,走哪儿都靠那副我最可怜的脸。
我不动声色,掩唇呷茶。
太子随她一同入席,眉头紧锁,显然对她这次出现并不赞成,却也无可奈何。
皇帝见状,敛眉淡道:你病体未愈,何必强出席。
白芷柔轻咳两声,低低回道:臣妾不能忘恩,更不敢忘礼。臣妾曾被圣上所救,感怀于心,今得见安和盛景,实是荣幸。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皇帝点头称许,赐了她前排软座。
而我,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好啊,今日你主动现身,那我便送你一场好戏。
筵席将至酣时,乐起舞动,歌姬翻袖回旋,连白芷柔都被请至台前助兴。
她起初推辞几句,装得矜持,最终被众人推着起身,端端正正地踏入御前,开始一段曼妙轻舞。
她跳得确实好,一颦一笑皆是风情,身子纤弱,姿态柔软如柳枝,叫人心生怜惜。太子看着她,眼底几乎要化成水。
我轻轻一叹,起身行至一侧,向皇帝行礼:陛下,臣女近日得一物,颇觉异香清神,特献与圣上品鉴。
我命人捧来一个木匣,呈上。
皇帝一看,挑眉:这是
香囊。我笑着解释,臣女从白贵人殿中所得,闻之醒脑。既白贵人心系陛下,那这香,自是该献上御前。
白芷柔舞至一半,忽听此言,动作一滞,脸色陡然煞白。
太子起身,皱眉:沈清欢,你胡闹什么
我仍笑着,转头看他:臣女何错之有太子殿下既宠白贵人如命,她的随身之物,理应是清净之物。陛下若赏之,那是恩典;若不喜……那便是赃物。
话音一落,殿中众人哗然。
皇帝脸色一沉,挥手示意:传御医,验香。
太子脸色青白交错,想再阻拦,却被皇帝冷冷瞥了一眼,咬牙后退一步。
片刻后,御医面露难色:启禀陛下,此香囊中,确实含有‘曼婆香’成分。
满殿寂静。
皇帝厉声:曼婆香那是南疆禁物,惑人心智,藏毒藏蛊,何以出现在东宫
白芷柔惊慌失措,猛地跪地,泪流满面: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从未见过这香囊!
我缓步上前,声音淡淡:可惜,这香囊,是我从你枕边取来,连你的贴身宫女都可作证。
你胡说!你陷害我!她哭得几近歇斯底里,我只是个渔女,怎会懂这些邪门歪道!
我望着她,眼神平静如水:你不是渔女。
你的祖籍不在沿海,而在南疆。你父本为南疆盐贩,私通蛮巫教。你失踪的三年,是在毒谷养蛊,你回京的真正目的,从未是太子。
你要的,是皇宫。
她脸色灰败如纸,双唇发颤,再无分辨之力。
太子却仍站在原地,脸色极其难看:她救过我……
太子殿下,我望着他,轻声道,她救你,是巧合。可她利用你,是蓄谋。
我向皇帝一拜,朗声道:臣女斗胆,请陛下彻查白芷柔身份、来历、过往三年踪迹。如有虚伪,愿连坐沈家。
皇帝盯着白芷柔许久,眼底怒意渐浓,重重一拍龙案:传刑部、大理寺、锦衣卫三方交查!此案,不得有误!
白芷柔顿时瘫倒在地,哭声凄厉,却无人再怜。
我缓缓转头,看着脸色铁青的太子,轻轻一笑:你护了她这么久,可曾想过,她从头到尾,从未爱过你
他猛地望向我,眼神复杂,说不出话来。
而我,笑得更加轻盈:这世上的女人,不是都像她那般楚楚可怜。也有像我一样,拔刀不眨眼,戴凤冠不怕血。
这一场宴,终究换了天。
也彻底终结了白芷柔的春梦。
06
宫宴之后,整个皇宫陷入风暴中心。
白芷柔被押入天牢,大理寺、锦衣卫连夜审讯,供出了南疆密信和几名潜伏在京的线人。她的真实身份、南疆背景,皆被翻了个底朝天。
她不是渔女,她从不是。她是蛮巫教头目遗孤,五年前潜入中原,扮作救命女子,一步步接近太子,只为进入权力的心脏。
而太子,堂堂储君,居然成了她最好的棋子。
丑闻传开,百官震惊,民间动荡,皇帝盛怒不减,直接下令将太子闭门反思,削权三月。
可惜,削权无用。
废与不废,才是关键。
我独坐于清幽殿,手中翻着几页南疆供辞,窗外的风吹得灯火摇曳,我却一丝睡意都无。
嬷嬷送来夜茶,犹豫着说:小姐,白芷柔……怕是撑不久了。她被关在天牢三日,不吃不喝,已经开始胡言乱语。
我淡淡应了一声:她早晚会疯的。
可陛下还未发旨废太子。
嗯。
嬷嬷咬咬牙:那……要不要我们帮她疯得更快些
我抬眸,目光平静如霜:不用。
我想让太子亲眼看着她疯。
那样,他才会信,她从未真心。
夜里,我换了一身藏蓝色夜行衣,悄无声息穿入东宫。
早有暗卫接应,将我引入东宫深处一间密室。
这是太子为白芷柔特地设下的寝阁,雕栏玉砌,香炉犹燃,案几上摆着她未喝完的药盏,甚至还有她未绣完的香囊。
我坐下,将几张密信铺在桌上,慢慢点了盏香。
太子殿下,不出来看看么我轻声道。
半盏茶后,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还穿着太子常服,鬓角凌乱,眼神阴沉。他看着我,嘴角勾起冷笑: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看着他,没有起身,只伸手指向那几张密信。
你若还有一点脑子,就该看看——你枕边人,是如何把你一步步推入深渊。
他迟疑地走近,眼神在信纸上停留不到片刻,脸色便瞬间苍白。
她……她为什么要骗我
因为你蠢。我语气平静,她要的是皇位,你以为她图的是你的人她连孩子都不惜丢掉,她图你什么
他后退一步,满脸的愧色和怒意交织,却最终握拳沉声问:你早就知道
我起身,走到他面前,与他对视:是,从你带她回宫那一刻起,我就在查。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揭发
我轻轻一笑:因为我要你亲自护她、宠她、信她,把你所有的尊贵、骄傲、底牌都押在她身上。
然后——亲眼看她将你送入地狱。
他脸色一僵,眼神剧烈动摇。
沈清欢,你疯了。
你不懂。我轻声低语,我不是疯了,我只是终于学会了,不把感情当筹码。
你想报复我。
错。我盯着他,字字清晰,我只是在还债。你欠我的,沈家欠的,从今日起,我一笔笔讨回来。
他喉头哽住,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
我取出最后一样东西——一块水镜石。
那是南疆的秘器,能储音储影。我早已命人悄悄布阵,将白芷柔在天牢里疯癫时所说的一切记录其中。
你要不要看看,她在疯之前喊的最后一句是什么
我按下石心。
阿珩……你信我……信我……我杀了他,是为你好……
水镜中,她癫狂地喊着,承认了自己杀过人,承认了下蛊,甚至承认了,她从不爱太子,只是将他当成上位的台阶。
声音止。
太子脸色惨白,站立不稳,一步步后退,最后颓然坐下,喃喃道:她……她竟然……从未……
我看着他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无趣。
曾经我愿意为这个人挡风遮雨,如今,他不过是个被女人骗到连命都快搭进去的废人。
我俯下身,低声道:你护着她入东宫,我护着我自己登凤位。从今日起——你我的路,再无交集。
第二日,水镜证据进了御前。
皇帝看得大怒,龙颜震怒,当场掀案,命人撵出太子。
废太子萧珩为庶人,剥夺东宫一切品阶,发配西北,永不返京。
天牢中的白芷柔,在听闻太子被废那一刻,彻底疯了。
她跪在牢门口,撕裂喉咙般地喊着:阿珩!你不是说信我的吗你不是说要娶我的吗!
我站在角落,看着她满身血污、眼神疯狂,轻轻笑了。
她做了那么多梦,到头来,一场空。
我转身离开,步步生风。
这场深宫博弈,我赢了。
但我还不够。
因为这座宫殿,还不在我脚下。
我要的,从来不只是清白。
我要的,是万人之上。
07
太子被废的圣旨一道,掀翻了半个朝堂。
三省六部震动,百官惶然。谁都没想到,那个曾被认为是最稳的继承人,会一夜间沦为庶人,发配西北,永无翻身之地。
而太子之位空悬,皇帝却迟迟未立新储。
满朝文武皆在等。
等一个风向,等一个人出头。
沈家却等不及了。
小姐,这是沈阁老的私信。
嬷嬷将那封印着沈家私章的密信递到我手中,神色凝重。
我拆开信封,看着熟悉的字迹,一行行扫过,眼神渐冷。
沈家要我——联姻五皇子。
他是庶出,战功有余,谋略不足,年纪尚幼,被看作是听话的棋子。
沈阁老说得冠冕堂皇:只要我肯嫁给五皇子,沈家便可掌后宫,重回权力核心。
我笑了。
他们真的……还是不懂我。
从我笑着摘下凤钗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不是沈家的听话姑娘。
夜半,我独自来到御花园西南角的小亭。
不多时,一道青衫身影自林中走出,拱手笑道:
好久不见,阿欢。
我起身,望着来人——三皇子萧煜。
他一身素衣,神色温和,眉目间却有掩不住的锋芒。他不是太子那种被捧大的骄子,也不是五皇子那种被养废的庶子。
他沉得住气,藏得了心,是个真正能坐上龙椅的人。
更重要的是,他听我的。
我当年在沈府时,曾在一场围猎中救过他一命。他对我感恩至今,多年来虽不露声色,却始终与我暗中来往。
我低声问:你真的想坐那个位置
他笑了:没有人会拒绝江山,只是要看,有没有人愿意帮我拿。
我望着他,眸色渐沉:我帮你登基,你封我为后。
他点头,毫不犹豫:从今往后,你说的,就是规矩。
我们之间,从不是情爱。
而是契约,是联盟,是交易——最牢不可破的那一种。
翌日朝堂,沈家联名举荐五皇子继东宫。
一时间朝中掀起波澜,老派与新派斗得不可开交,百官各投所主。
就在这混乱之时,我以清幽殿主人的身份,递上了一封奏折。
短短三百字,却掀翻了整个朝堂格局。
我揭出五皇子母族贪墨、徇私、私通边关之事,连带点出沈家暗中干政的罪证,并附上一沓实证——全来自母亲当年留下的密档。
皇帝大怒,震怒非常,当即下旨,彻查五皇子母族,令沈家暂避风头。
朝堂风向逆转。
而三皇子——以稳重公正清廉无私之名,被推至风口浪尖。
短短十日,风向尽转。
三皇子获封监国摄政王,掌三军兵权,入居东宫。
而我,被赐婚为东宫主母。
不是贵人,不是妃,是主母——帝后之位的预演者。
赐婚圣旨颁下那日,我静静跪在金阶下,耳中听着百官贺声,心中却无波无澜。
众人以为我终于得偿所愿,靠一场翻盘之战,换来了荣宠。
他们哪里知道,我要的,从来不是男人的宠爱。
我要的,是坐在凤鸾之上,与天下共审风雨。
宴散之后,三皇子唤我入殿。他刚换下朝服,神色仍温和:你不高兴
我轻声一笑:我只是不习惯人前低头。
他说:不必低头。你既入凤鸾,我便封你为凤。
夜深,我披着红罗嫁衣立于殿外,望着满天星辰。
嬷嬷轻声说:小姐,终于到这一步了。
我低低应了声,眸光如镜:不,还差最后一步。
等三皇子登基,我要的不止凤鸾主母——我要,凤印正主。
我要的是那道诏书,亲笔写下:
立沈氏清欢为中宫皇后。
我要让所有看不起我的人知道:
我沈清欢,不是被宠上去的。
我是,杀上来的。
08
三个月后,皇帝病重,龙体不起。
朝堂之上,摄政王萧煜以监国之位,主理朝政,调兵整军,清除旧派,权势滔天。
京中人人传言:三皇子得天命眷顾,是下任天子的不二人选。
而我,也从东宫主母之位,顺理成章地,站在了天下最尊贵的位置门前。
这一日,金銮殿上,皇帝传召文武百官,御前颁旨。
声音衰老而嘶哑,却仍清晰响彻殿中:朕年事已高,天命将尽,今册立三皇子萧煜为太子,承嗣大统,择吉登基。
百官山呼万岁,朝服飞扬如浪。
我身披凤色霞衣,站在阶下,看着那柄玉玺被亲手递至萧煜掌中。
那一刻,我没有哭,也没有笑。
只是心中某个角落,缓缓归于平静。
登基大典选在春日,万花齐放,金殿之上钟鼓齐鸣,百官朝贺,万民跪拜。
而我,着正红凤袍、披金丝披帛,步步生莲,一步步踏上金阶,走向属于中宫皇后的那一席。
太常官高声宣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立沈氏清欢为中宫皇后,正位六宫,母仪天下。
玉玺盖下,凤印递至我手中。
我双手接过,抬头望着殿外万民山呼,望着新帝——那个我一手扶上帝位的盟友,眼中终于露出一点柔色。
他低声说:从今往后,天下与你并肩。
我轻轻应声:愿得此身,永镇中宫。
册后第三日,我着凤冠霞帔,独坐于丹凤阁。
嬷嬷前来禀告:太子旧部查封完毕,东宫余党尽清。白芷柔……疯得已经不认人,整日在天牢里嚎哭,抓墙刮地,说是要找你。
我合上书卷,淡淡道:她活着就好。
嬷嬷一愣,随即明白了我的用意。
死,太便宜她了。
疯癫活着,才能让她每一日都记得,自己是怎么从人人怜爱的白月光沦为阶下疯狗。
她曾抢我位置、抢我婚约、抢我尊荣,如今,这一切我都一点点拿了回来。
几日后,我命人将白芷柔押至御前。
她满身污秽,披头散发,仍穿着当年那件浅粉宫装,早已破烂不堪,脸上被自己抓出几道血痕,眼神空洞发疯,却在看到我时忽地愣住。
她踉跄几步扑上来,瘫跪在我凤袍之前,像条死狗般哀嚎:
沈清欢……你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我不争了……不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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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俯身望她,慢慢笑了。
可惜,晚了。
你想守的江山,如今我一言可以赏谁便归谁。
你曾说我是懦弱,是笑话,是不敌你的过气未婚妻。如今,你跪着,我坐着。谁是笑话
我抬手,轻轻一指。
侍卫将她拖走,任她如何哭嚎挣扎,都没人再多看一眼。
黄昏时分,帝王寝殿内,萧煜靠在案前,翻阅折子。
我替他执笔,按下朱砂印戳,他笑问:沈皇后,如今登顶了,觉得如何
我合上朱笔,端茶饮一口,轻声回道:
高处虽寒,但我从未觉得热。
当初你站在台阶下看太子时,心里是不是也想着‘他也不过如此’
他怔了怔,随即失笑:你太了解我。
我也笑。
我们之间,从不是情深意重。
但我们是同类,知道这世上最动人的,不是情爱。
而是权柄在握,众生在下。
夜深了,我一身凤袍立于宫墙之巅,望着万里灯火,繁华璀璨。
风吹起我的发,凤冠微颤,身后的金龙旗随风猎猎作响。
嬷嬷悄声问我:娘娘,您以后……还会孤独吗
我轻轻一笑,望向天边。
我曾孤身一人走过万丈深宫,踩着血与骨登上这凤位。
若要换来孤独,我认。
但现在,天听我言,地服我命,众生拜我为后。
我这一生,从不求温柔乡,只愿为后,万人之上。
我转身,一步步走回宫殿深处,踏上那金座,直到万籁俱寂、星河黯淡。
而我,依旧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