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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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传来爆竹声,原来又是一年春节。
我蹲在后院洗衣服,双手浸泡在冰冷的河水中,眼神微微眯起,看向远方穿着花棉袄,像燕子一样欢脱的小陈述跌跌撞撞向我跑来,手里还抓着热呼呼的窝窝头。
五年前,胭脂虎发现我亲手划烂了自己的脸后,气得甩了我一顿鞭子,但终究不舍得打死我,索性把我丢到了后院当苦力。
胭脂虎不做亏本的买卖,脏活累活我全要做,而且经常没有饭吃。
我饥肠辘辘地趴在井边,但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心疼我。
因为我的脸奇丑无比,又老又粗糙还带着疤。
我没有冻死饿死在这个冬天,还要多亏了小陈淑总是偷偷给我塞吃的。
小陈淑是李书香的女儿。李书香的丈夫曾经是胭脂虎的姘头王有仁的好哥们,为了救王有仁死了。
王有仁接济着李书香孤儿寡母,每个月都会给她娘俩一笔钱。
李家的房子被雪压塌了,无处可去的母女俩就暂住在这里。
小陈淑被母亲保护的天真可爱,小脸红扑扑的,像个小福娃娃,见到我就把窝窝头塞进我的手里。
「姐姐,你吃。」
夕阳的余晖打在河面上,波光粼粼,水光又倒映在她的眼睛里,比那夕阳还要温暖。温暖着我绝望的心,燃烧着我未燃尽的灵魂。
我咽了咽干渴的嗓子,将怀里的小老虎帽戴在了陈淑圆圆的脑袋上,这点布料,我攒了一年多。
李书香怕胭脂虎看到自己的女儿偷偷帮我,连忙冲小陈淑招招手喊她回去。
远处不知是谁走亲戚拜邻居,敞开了嗓子喊了两句吉利话：
「大喜了,解放了！」
「过年大喜,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我的好日子又在什么时候呢
我摇摇头,将不切实际的念想赶出脑袋。抓着窝窝头塞入怀里,收拾好衣服从河边离开,然而刚一起身就是一阵晕眩,脚下一滑一头栽进冰凉的河水里。
冰凉刺骨的河水瞬间淹没了我,骨头缝里都渗着疼,我挣扎了两下,就徒劳的下沉着。河水淹没我头顶的那一刻,我唯一遗憾的就是怀里的窝窝头可惜了。
噗通——
水花四起,一个精壮的男人跳进了河水里,他挥动坚实有力的臂膀三两下游到我身边,揽住我的腰肢将我带上岸。
深冬的河水冰冷,他不着寸缕下水救我,发梢的水珠瞬间凝结成冰,然而他却不管不顾,紧张地看着我：
「姑娘,你没事吧」
我被冻得说不出话,一张脸更是惨白。男人见状闭着眼胡乱扯掉我湿透的衣服,把自己丢在岸边的大袄裹在我身上。
一瞬间被暖意包裹,我微微睁开了眼睛,然而面前陌生的男人让我更加害怕。
我想挣扎,但身体被冻得麻木。男人见衣服没什么用,用手摸了摸我冰凉的手脚。咬了咬牙,抓住我的脚放在自己赤裸的胸脯上。
我张张嘴想要惊叫,我想要告诉他我不是妓女,但我一点力气也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用自己的身体把我捂暖后,轻轻松开了我。
明明我的命都是他救的,但此刻他却像个害羞的男孩,垂着头,耳根微红。
我也知道男人救我是出于好意,想到自己对他的误会,一瞬间红了脸。
冷风吹过,男人赤裸着的上半身,再结实的肌肉也打了个颤。
我连忙将衣服还给他,低垂着头,结结巴巴的表达着自己的感谢：
「谢谢你......」
男人质朴的笑了笑,没有着急接过衣服,看着我的眼睛讷讷地说：
「没事......你真好看。」
我错愕地抬起头,惊异的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疤痕。
男人看出我的疑惑,真诚的笑笑,一脸正色道：
「你真的很好看,我爹说,劳动的妇女是最美的。」
「我家就在附近,我经常能看到你洗衣服......」
男人叫尚才,是国营工业的工人。
聊着聊着,我被他口中的世界吸引了——一个只要肯出力,所有人都能吃上饱饭的世界。
我惊讶的看着他,似乎在问—真的有这样的世界吗
尚才认真地点点头,眼神明亮的看向水面：
夕阳无限美好,他的声音坚定有力,一下下凿开我密闭的心。
『去看一看吧。』
『那里的阳光温暖,树叶会向你招手,风中飘着麦子的香…』
『没有贫贱富贵,没有悲伤疼痛…人人生来平等。』
回去的路上,我捧着沉甸甸的棉衣,心脏剧烈的狂跳着。
不自觉的摸了摸脸上凸起的疤痕,我的眼睛湿润了。
推开门的那一刻,迎接我的不是胭脂虎的鞭子,而是李书香的哭嚎：
「求求你,帮我救救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