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白布下,是她刚刚看了很多次的黑头套。
被送来医院时,医生看到我的惨烈情况,根本来不及摘下,只想着能不能维持住我的生命体征。
医生本以为我是没了双腿,却在掀开白布时,被我空荡的胸膛吓了一跳。
即便如此,他也红着眼眶想要为我取得一线生机。
纪曦晚双手颤抖,终于意识到她从来没有看过我这个下等人的脸。
她双手颤抖得不像话,想要去掀开我的头套。
医生已经走了进来,满脸怒火。
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怎么可以擅自闯进手术室呢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纪曦晚面色惨白的模样,张了张口还是没能说出口。
毕竟,这也是他从医以来,见过的最惨的病人了。
宋南序也冲了进来,一把推开了医生。
这家医院都是骗人的,这里怎么可能是秦修哥呢,秦修哥肯定在给你准备礼物。
对。纪曦晚就像是抓住了什一颗救命稻草。秦修他最爱干净了,平常整个别墅的卫生都是他自己打扫,怎么可能会变成这么脏乱的模样。
宋南序安慰着纪曦晚,眼神里却满是得意。
毕竟,他终于把我弄死了。
甚至,纪曦晚,也是害死我的帮凶。
看着神情有些疯狂的纪曦晚,我很想知道。
如果她知道,是她害死了我,会是什么心情。
助理匆匆赶到,正巧听到纪曦晚自欺欺人的话语。
他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房间,疑惑地开口询问。
不会吧,我查到的,秦先生就是在这个房间啊。诶,为什么还有头套
助理没想太多,上前几步直接掀开了我的头套。
纪曦晚神色愠怒,别开玩笑了,秦修怎么可能......
她抬眼看了过来,正好看见我苍白的脸。
一时间,纪曦晚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助理也才看清我的惨状,他被吓得惊叫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
纪曦晚张了张口,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身影。
她几步并做一步,冲到病床前,用力揉捏我的脸。
绝对不可能,秦修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旁边的护士本来就被我的尸体吓得一脸苍白,现在见到纪曦晚这副模样,到是看不下去了。
她一把拍开纪曦晚的手,他都已经死了,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纪曦晚被她的话刺激到,扬手就像给她一个耳光。
可还没等她打下去,就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
清脆的响声让纪曦晚低头看去,刚一看清,纪曦晚的脸上的血色立刻消失。
6.
那枚银色的,不知到底是什么材质做成的戒指已经被血彻底染成红色。
我的手指早就被人一根根掰断,更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枯瘦得不像样子。
那枚戒指支撑不住,顺着我垂落的手指滑落在地。
哪怕已经不是原来的颜色,可纪曦晚还是能一眼认出。
那就是她亲自网购来,戴在我手指上的,拼刀刀的戒指。
就在刚刚,她还嘲讽我,那是下等人带的戒指。
它一点点滚动着,终于在纪曦晚脚边停下。
纪曦晚浑身僵硬,几乎是下意识地捡起那枚戒指。
还未完全干透的血迹粘在她的手指尖,让她感觉到有些想吐。
这......怎么可能
宋南序见势不妙,急忙想要揽上纪曦晚的肩膀。
可却被纪曦晚一把推开。
随后,纪曦晚像是终于认清现实,踉跄着扑倒在我的床边。
阿修,秦修,怎么......
怎么可能呢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纪曦晚的眼眶通红,就像是下一秒就要承受不住晕倒过去。
我的灵魂飘荡在空中,冷笑一声。
是我不告诉她吗她也有无数次可以认出我。
明明是她不愿意调查,才活活害死了我。
纪曦晚痛苦地抚摸着我的脸颊,试图想要从上面感受到一丝温度。
别离开我,阿修,我求你,醒过来好不好
我知道错了,阿修,我真的知道错了。
纪曦晚反复呢喃着这几句话,痛苦的声音响彻整个手术室。
见她终于知道了真相,我也终于看到了她的反应。
可是我的心里,却没有任何大仇得报的快感。
倒不如说,我难受得想哭。
一直到今天之前,我都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有着爱我的老婆,虽然晚了点,但我仍然有着属于我们俩的孩子。
可今天,一切都成了泡影。
她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呢我再也活不过来了。
那具残破的尸体静静地摆在那里,我看了又看,从未觉得自己的脸原来那么陌生。
宋南序看着纪曦晚痛苦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妒忌。
他上前抓住纪曦晚的手放在胸口,柔声安慰。
他只是一个童养夫,结婚的工具而已,曦晚,我来娶你,我们连孩子都有了,不是吗
如果是往常,宋南序无论说什么,纪曦晚都会无条件地宠爱他。
可现在,纪曦晚竟然扬手给了宋南序一个耳光。
用力之大,让宋南序直接偏过头去。
你怎么配
纪曦晚的眼睛红得吓人,我从未见过她如此可怕的模样。
就连宋南序,看清纪曦晚的脸色时都不自觉瑟缩了一下。
以前是我糊涂,才会和你这种人......明明阿修才是最爱我的......
我纪曦晚,这辈子,只会嫁给秦修。
宋南序大概以为我死了他就可以上位,所以听到纪曦晚这么说的时候,不自觉瞪大了眼睛。
7.
他满眼不可置信地怒吼。
可秦修已经死了,就连尸体都是不完整的,内脏都不在了,难道你要和这么一个尸体过一辈子吗
哪怕你不给我名分也好,只要我陪在你身边就好,我爱你啊,曦晚。
可这番话没有丝毫打动纪曦晚的意思,反而是提醒了纪曦晚。
她踉跄地后退几步。
是的,我还怀着你的孩子,我对不起阿修......
她环视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
助理立刻反应过来,几乎是和她一起动了起来。
纪曦晚拿起旁边的手术刀,就想要对着自己的肚子刺去。
但助理反应更快,在手术刀刺进肚子的前一秒,死死按住了纪曦晚的手。
混账,你放开我,这是我欠阿修的！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纪家人很快得到消息,赶了过来。
纪父不可能允许纪曦晚杀了自己的孩子,更何况那是他们好不容易等来的继承人。
他们从来不会在意孩子的父亲是谁,只要孩子是从纪曦晚的肚子里生出来的就好。
纪曦晚被捆绑着,强制离开了医院。
而我的灵魂,也被牵扯着,跟随纪曦晚而去。
纪曦晚被全方位保护起来,或者说是监视更为准确。
她没有被限制人身自由,但任何会对孩子造成伤害的行动都会被绝对制止。
纪曦晚尝试过绝食,但会被迫张开嘴巴,将流食灌进去。
次数多了,她也变得像是一个木偶娃娃,只会乖巧地吃饭睡觉。
一切都像是已经妥协了。
纪曦晚的肚子一日一日大了起来,怀孕第八个月时,她突然提出想要去寺庙。
纪曦晚站在纪父面前,神色乖巧,浑身散发着母爱。
她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我想通了,这毕竟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会期待她的出现呢
纪父谨慎地询问了她最近的状态,得知好了不少后,才面色缓和了不少。
但是这次出行,纪曦晚依旧需要带着很多保镖一同前往。
纪曦晚的面色如常,答应了。
那座寺庙是我们曾经去过的那个,纪曦晚的肚子大了,几乎已经走不动路。
她跪不下去,只能挺着肚子微微俯身。
突然,她见到有一个僧人悲悯地看着她。
直觉告诉她,这个僧人肯定是认识她的。
我顺着纪曦晚的视线看了过去,这才想起,曾经我们来时,我将手中的祈愿签文给了他。
纪曦晚神色不安,走过去询问他。
僧人对着她双手合十,纪施主,一切都是一场命中注定的因果。
将一切都放下罢,事情总会继续发展下去的。
没等纪曦晚询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僧人便掏出一纸签文递给了她。
随后,便叹息着摇头离去。
命啊,一切都是命。
8.
纪曦晚双手颤抖,打开了那祈愿签文。
上面,是有些熟悉又陌生的字,是早期的我的字迹。
【今天终于和曦晚结婚了,虽然她给我的戒指并不精致,但她说那是手工定制的,那就当它是吧,反正我们在一起就好了,希望曦晚事业一切顺利。】
纪曦晚突然想起来,她将戒指送给我时,我那有些不自然,但难掩喜悦的表情。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向后翻去,纸张的痕迹已经淡了不少,看得出又隔了一段时间。
【来还愿了,曦晚事业真的很好！她又去出差了,虽然我看到了一些不太好的消息,但我相信她,毕竟她真的很忙,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我,这次,就求我们有一个可爱的宝宝吧,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会好好宠爱的。】
顺着字迹看过去,纪曦晚终于想起,那些所谓出差的日子,她都是去找宋南序了。
纪曦晚的心口痛得不像话,但仍然逼迫自己继续看了过去。
最后一张的祈愿签文很短,但透过文字,纪曦晚能够想象出,我是如何虔诚得祈愿的。
【请求让我的孩子平安幸福地长大,健健康康就好。】
这句话里,没有任何纪曦晚的痕迹。
看完最后一行字,纪曦晚将签文小心收好,面色如常。
她带着笑意向着身边的保镖点点头。
我们走吧。
保镖见她的表情真的没有任何异常,才终于放下了心。
谁知,在下山的过程中,纪曦晚突然大呼自己肚子疼。
这一喊,让所有随行人员都慌乱了。
纪曦晚看准时机,突然冲向一旁的树干。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她的肚子狠狠撞了上去。
一瞬间,她痛得跌倒在地。
我沉默地飘在空中,看着纪曦晚扭曲而释然的脸。
9.
纪曦晚送到医院时,孩子没有保住。
那小小的血团被取出来时,纪曦晚看都没有看一眼,直接吩咐将它丢进垃圾桶。
我看着那肉团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感觉到一阵刺痛。
纪父急匆匆赶来,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
毕竟,继承人再重要,也不如自己唯一的女儿重要。
宋南序这段时间一直被纪曦晚吩咐,关在斗兽场。
虽然还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但受伤是常事。
他平常只能和那些鬣狗抢食,时不时就会被咬上一口。
但他比我好得多,无论伤得多重,都会有专业的医生将他的命救回来。
纪曦晚来到斗兽场时,透过监视器看着里面狼狈的宋南序。
宋南序也第一时间发现了纪曦晚的身影,他瑟缩着抬头看向纪曦晚。
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她平坦的肚子上。
宋南序一愣,他知道,纪曦晚根本就没到生产时间。
八个月的时间,在现在科技的带领下,孩子存活的概率也很高。
就像是猜到了宋南序的想法,纪曦晚突然开口。
她满是恨意的声音透过喇叭传到宋南序的耳朵里。
我不会让他活下来的,那坨野种已经死了,我亲手杀的。
宋南序一愣,立刻明白下来,他最后吊着这口气,还能存活的希望没了。
纪曦晚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立刻有人牵着四只鬣狗走了进来。
它们各个骨瘦如柴,大概是饿了很久。
宋南序知道,他活不过今天了。
可他脸上没有任何对于死亡的恐惧神色,反而突然张狂地大笑起来。
纪曦晚,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吗如果没有你的纵容,秦修怎么可能会死
被他的这句话一激,纪曦晚立刻暴怒起来。
我当然也有罪,但是宋南序,你才是最该死的人！
说完,纪曦晚不再废话,直接挥手让人松开鬣狗的绳子。
鬣狗带着口水扑咬过去,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就冲到了宋南序的面前。
宋南序不多不闪,而是大声喊着什么。
纪曦晚,你真的太蠢了！
我根本就没有什么生育能力,你亲手杀死了你和秦修的孩子！
10.
纪曦晚听到这句话,脸色骤变。
她立刻喊出声,让人拦住那几只鬣狗。
可鬣狗速度更快,已经将宋南序活活咬死。
我听到宋南序的声音,同样一愣。
他是什么意思难道那个孩子......真的是我的
想起看到那块血肉时,心脏的抽痛,我竟然对宋南序的说法信了几分。
纪曦晚疯了一样打电话,派人去调查宋南序的身体情况。
等待调查结果的一分一秒,纪曦晚都十分焦躁不安。
助理以最快的时间调查好结果,将宋南序的身体报告发给她。
看着助理发来的文件,纪曦晚连手机都拿不稳,点了好几次才终于点开那个文件。
她滑动几下屏幕,看着上面显示的文字,目眦欲裂。
那上面清楚地写着,宋南序不可生育。
纪曦晚爆发出一阵痛苦的尖叫声,直接昏了过去。
而我,也怔愣在原地。
原来,我的祈愿成真了,我曾经真的拥有过一个孩子。
只是,那孩子是男是女都不曾得知,就被他的母亲亲手杀害了。
纪曦晚再次醒来时,没有想象中的呆滞。
她先是愣了愣,随后温柔地抱起了自己的枕头。
不哭,宝宝不哭,妈妈在。
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随后,纪曦晚像是听到了什么,抬头看去。
她先是聆听了一会,又满是温柔的笑意。
阿修,这可是我们的孩子,当然可爱,你看,像你吧
纪曦晚指着枕头,给空气展示着。
她彻底疯了。
我看着纪曦晚,话打了几个滚,最终化成一声叹息。
突然,纪曦晚手里的枕头滑落在地,她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环视四周。
是你对不对,阿修,你一直在我身边对不对
我惊讶地抬头看去,发现纪曦晚的视线竟然在我的身上徘徊。
......纪曦晚
我试探着再次发声,纪曦晚就像是真的听到了一样,眼泪突然滑落。
我错了,阿修,我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你能不能回来,原谅我好不好,我们永远在一起。
对了,我给你买了新的戒指......
她慌乱地去翻柜子,想要找到我去世那天,她命令助理买下的钻戒。
可已经时隔半年,她自然没找到。
纪曦晚一边流着泪,一边疯狂将手里的东西摔到地上。
怎么会没有呢,有的,你看。
纪曦晚突然将我曾经戴在手指上的戒指拿了出来,递向我。
那枚戒指上满是清理不掉的血污,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纪父反应过来,命令将她压制在床上。
从她手里拿出戒指的时候,纪曦晚还在拼了命地挣扎,要求还给她。
纪父无奈地摇了摇头,将那枚戒指递给身边的仆人。
丢掉吧。
不要！
纪曦晚凄厉地惨叫着,却无济于事。
随着这场闹剧的展开,我突然觉得灵魂一轻。
如果说以前是被什么束缚着,那么现在,那束缚就已经开始消失了。
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逐渐变得更加透明。
纪曦晚似有所察,死死地盯着我的方向。
阿修,别走,再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而我注视着她,没再发出任何声音。
纪曦晚,下辈子,我们不要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