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偷心照片 >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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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陈默有个秘密:
只要看到别人的照片,就能闪回到照片拍摄的瞬间。
直到某天,他闪回救下一个被狂躁症患者袭击的富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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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死亡快门
雨,是城市最廉价的清洁剂,却永远洗不净某些角落沉淀的污垢。
陈默靠在廉价旅馆窗户冰凉的玻璃上,看着外面被霓虹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夜色。
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模糊了对面巨大广告牌上模特空洞的笑容和某个金融产品的诱人收益率。
房间里弥漫着隔夜泡面和劣质烟草混合的颓败气息,一台老式风扇在床头柜上徒劳地嗡嗡作响,搅动着沉闷的空气。
他抬起右手,对着昏黄的台灯光线。
三根手指上,新鲜的纱布裹得严严实实,边缘还沁着一点暗红的血渍。
每一次呼吸,脚踝处被电梯门框狠狠夹过的地方都传来一阵闷痛,提醒着他一周前那场发生在老旧写字楼电梯井里的生死时速。
代价。
每一次修正,都要从他自己身上剜下一块肉来支付。
指尖的伤是救苏晚晴的代价,脚踝的痛是强行改变她坠落轨迹的反噬。
桌上摊着几张打印出来的照片,像素粗糙,像是从某个不起眼的本地论坛角落扒下来的。
一张是某个居民区林荫道的监控截图,一个穿深色外套的身影正低头看手机;
另一张是某个咖啡馆靠窗座位,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老者正端起咖啡杯,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陈默的目光在这两张照片上来回逡巡,如同猎鹰在审视自己的猎物。时间,地点,即将发生的意外。这是他赖以生存,或者说,赖以在生存线上挣扎的工作。
他拿起第一张照片,那个低头看手机的身影。
目标是一个叫张强的小职员,据说是欠了赌债,走投无路。
照片拍摄地点是锦苑小区外那条宁静的林荫道。
陈默闭上眼,摒弃旅馆里所有嘈杂的感官输入——
风扇的嗡鸣、隔壁电视的喧闹、窗外永不停歇的车流声。
他的意识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入照片的像素深处,锁定那个低头的身影,锁定那棵行道树的位置,锁定那张截图右下角标注的时间——
下午3点17分。
黑暗。
冰冷。
然后是足以撕裂灵魂的失重感。
仿佛被无形的巨手从高楼狠狠抛下,所有内脏都在瞬间移位、挤压。
耳畔是尖锐到失真的风声,灌满耳道,几乎要撑破鼓膜。
砰!
没有预想中坚硬的水泥地触感。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松软、湿冷,带着浓重泥土和腐烂落叶气息的触感。
他重重摔在一片绿化带的灌木丛里,尖锐的枝杈狠狠刮过他的手臂和脸颊,火辣辣的疼。
预判落点错误!
照片是监控截图,角度偏低,他误判了目标张强在画面中的实际高度!
嘶——
陈默痛得倒抽一口冷气,眼前金星乱冒。
他挣扎着从湿漉漉的灌木丛里爬起,浑身沾满了泥水和碎叶,狼狈不堪。
视线还有些模糊,但本能已经驱使着他抬起头,看向林荫道的方向。
就在前方不到十米处,张强依旧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滑动着,浑然不觉危险将至。
他的头顶上方,那棵看似粗壮的行道树,一根碗口粗细、早已腐朽不堪的枯枝,在饱吸了雨水之后,正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
呻吟。
树皮的裂缝在雨水的浸润下急剧扩大,如同垂死巨兽张开的伤口。
咔嚓!
断裂声清脆而绝望!
巨大的枯枝带着沉甸甸的雨滴和毁灭性的动能,如同巨神的裁决之槌,撕裂空气,朝着张强的头顶呼啸砸落!阴影瞬间笼罩了他!
来不及了!陈默的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膛。
他离张强还有数米之遥,身体刚从坠落的冲击和剧痛中恢复一点平衡。
呼喊
对方戴着耳机,根本听不见!
跑过去
绝对来不及!
千钧一发!陈默的目光瞬间扫过身边。
绿化带边缘,一块半埋在泥土里、棱角分明的拳头大小的石块映入眼帘!
没有思考,只有本能!
他猛地弯腰,用那只裹着纱布、剧痛钻心的手,一把抠住那块冰冷的石头!
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晕厥,但他硬生生挺住,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将石头朝着张强身侧的空地狠狠砸了过去!
石头在空中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
啪嗒!
石头砸在张强脚边不到半米处的水洼里,泥水猛地溅起,打湿了他的裤脚和鞋子。
操!谁他妈……
张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恼怒地咒骂出声,同时下意识地向旁边跳开一步。
就在他跳开的瞬间!
轰!!!
巨大的枯枝狠狠砸落!
带着沉闷得令人心脏停跳的巨响,精准无比地砸在了他刚才站立的位置!
坚硬的水泥人行道被砸得碎裂开来,泥水、木屑、碎石如同爆炸般向四周飞溅!
断裂的枝干在冲击力下弹跳了一下,如同垂死的巨蟒,狰狞地横亘在路中央。
张强被飞溅的泥点和木屑打中,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恐怖的景象。
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已经被彻底摧毁。如果他还站在那里……
他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惨白如纸,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掉进水洼里,屏幕瞬间碎裂。
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晚风一吹,透骨的凉。
他后知后觉地抬头看向那棵大树断裂的伤口,又茫然地环顾四周。
绿化带里只有被压塌的灌木在风中摇晃,空无一人。刚才那块石头……是谁
陈默已经不在那里了。
剧烈的头痛如同无数钢针在颅内攒刺,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太阳穴的猛烈鼓胀。
恶心感从胃部翻涌上来,让他喉咙发紧。他靠在一栋居民楼冰冷的后墙阴影里,大口喘息着,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也无法缓解身体深处涌出的、仿佛被彻底抽空的虚脱感。
手指的伤口在刚才粗暴的用力下再次崩裂,纱布被血染红,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他摸出裤袋里那个磨得掉漆的银色小药瓶,倒出两片白色的药片,干咽下去。
苦涩的药味在口腔里弥漫开,却压不住喉咙深处那股铁锈般的腥甜。他闭上眼,靠在墙上,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警笛声和人群的骚动。
又一个意外被阻止了。
代价是加倍的疲惫和仿佛要将他灵魂撕裂的头痛。
他需要钱。药钱,房租钱,填饱肚子的钱。
还有……那如同跗骨之蛆的、对下一次闪回的恐惧。
每一次发动能力,都像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
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刺眼。
一条新的加密信息跳了出来,没有署名,只有一串数字——一个加密通讯频道的代码。
信息内容只有冰冷的几个字:
城东快速路出口,早高峰,8:05。目标:赵振业。西装,公文包。
照片随后发。
钱来了。
新的工作。
陈默盯着那行字,眼神空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冰冷的边缘。他需要钱。这个念头像冰冷的铁链,锁住了他所有的犹豫和恐惧。他深吸一口气,巷子里混杂着垃圾和雨水的污浊气息灌入肺腑。
他拖着依旧疼痛的脚踝,一步步走出巷子的阴影,重新汇入街边躲雨的行人之中。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污泥和疲惫,却洗不去眼底深处那沉沉的死寂。他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朝着下一个修正点麻木地移动。
几个小时后,城东快速路出口附近。早高峰的车流如同患了动脉硬化的血管,缓慢而粘稠地向前蠕动。
引擎的轰鸣、刺耳的喇叭声、雨水打在车顶棚上的噼啪声,交织成一首令人烦躁的城市交响曲。
陈默站在一栋写字楼二层的露天观景咖啡厅边缘,这里视野极佳。
他手里端着一杯早已冷掉的廉价咖啡,目光穿透蒙蒙雨幕,精准地锁定在快速路出口闸道附近。
雨水顺着他廉价冲锋衣的帽檐滴落,在他脚边积起一小滩水渍。
手机震动了一下。一张照片传送过来。像素依旧不高,像是行车记录仪的画面截图。
时间戳显示是几分钟前。
照片上,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身材微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正微微皱着眉头,右手紧紧抓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公文包,左手似乎在揉着太阳穴。
他站在出口闸道旁的人行横道边缘,焦急地看着前方拥堵的车流,身体微微前倾,似乎随时准备冲出去。
他叫赵振业。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是8:03分。
还有两分钟。
陈默将冷咖啡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清醒。他闭上眼,再次发动能力。这一次,他精确地锁定了照片中赵振业所站的位置——那块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画着白色斑马线的区域。
黑暗与失重感再次如约而至。这一次的坠落似乎更加漫长,更加痛苦。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反复折叠、拉伸,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落地时,他双膝一软,差点跪倒在湿滑的人行道上,幸好及时用手撑住了旁边冰冷的金属路灯杆。冰凉的触感让他一个激灵。
他就在赵振业身后不到五步的距离!城市的喧嚣瞬间将他淹没。汽车喇叭的嘶鸣、轮胎碾过积水的哗啦声、雨点密集敲打伞面和地面的声音,混杂着潮湿的空气和浓重的汽车尾气味,粗暴地塞满了他的感官。
赵振业依旧站在斑马线边缘,背对着陈默。他的身体绷得很紧,抓着公文包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没有看红绿灯——此刻正是红灯,车流虽然缓慢,但并未完全停止。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马路对面,眼神里充满了陈默无法理解的、混合着巨大焦虑和一丝……恐惧的东西仿佛对面不是目的地,而是某个吞噬人的深渊。
他在犹豫什么为什么如此焦躁不安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8:05分。
就在陈默准备上前一步,强行拉住这个似乎要闯红灯的男人时,赵振业动了!
不是向前冲,而是猛地一咬牙,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了一下,突然转身!他似乎想放弃过马路,想逃离这个地方!他转身的动作极其突兀和剧烈,公文包都差点甩脱手。
就在他转身、视线扫过陈默所在方向的瞬间——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赵振业的眼神!那里面绝不仅仅是一个被堵车搞得心烦意乱的上班族的焦躁。那是……惊骇!一种看到了极其可怕事物的、纯粹的、几乎要冲破眼眶的恐惧!这恐惧的对象,似乎……正是他自己(陈默)所站的方向或者说,是他身后更远处的某个东西
赵振业的目光在陈默身上停留了不到零点一秒,那恐惧瞬间转化为极度的惊愕和茫然。他显然不认识陈默这张脸。但就在这零点一秒的茫然后,那巨大的、仿佛源自骨髓的恐惧再次占据了上风,压倒了一切!他猛地扭回头,不再看陈默,也完全无视了面前依旧是红灯和缓慢移动的车流,像一只被猎枪惊飞的鸟,不管不顾地朝着马路对面冲了出去!
别——
陈默的警告卡在喉咙里。
刺耳的、仿佛要撕裂耳膜的刹车声和轮胎摩擦湿滑地面的尖啸声,从侧面狂暴地炸响!
一辆原本在慢速车流中正常行驶的黑色SUV,驾驶座上的司机不知为何,此刻双眼圆睁,眼神空洞得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机械般的僵硬。他的双手死死握住方向盘,脚下却像失控般,将油门狠狠踩到了底!引擎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沉重的车身在湿滑路面上猛地甩尾、打横,如同一个巨大的、失控的黑色保龄球,带着碾碎一切的死亡气息,朝着刚冲出两步的赵振业拦腰撞去!
太快了!太近了!赵振业冲出的位置,正好是这辆失控SUV横扫的路径!
陈默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的本能再次接管了一切!他根本来不及思考,甚至来不及感受恐惧。在赵振业被那空洞眼神的司机和咆哮的钢铁怪兽彻底吞噬前的最后一瞬,陈默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赵振业猛扑过去!
不是推,而是撞!他用自己裹着纱布、剧痛钻心的肩膀,狠狠撞在赵振业的后腰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同时失去了平衡,像两个沉重的麻袋,朝着斑马线另一侧翻滚出去!
砰!哐当!
陈默的后背重重砸在人行道边缘冰冷坚硬的花岗岩路沿上,剧痛让他眼前一黑,肺里的空气被瞬间挤压出去,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赵振业则被他撞得飞扑出去,狼狈地摔在几米外湿漉漉的地砖上,公文包脱手飞出,里面的文件散落一地。
就在他们倒地的瞬间!
那辆失控的黑色SUV,带着令人心胆俱裂的呼啸,如同失控的钢铁巨兽,狠狠撞在了他们刚刚站立的位置!它撞飞了旁边的金属垃圾桶,擦着翻滚中的陈默和赵振业的衣角,一头狠狠怼在路中央的隔离墩上!车头瞬间扭曲变形,引擎盖高高翘起,刺鼻的焦糊味和白烟瞬间弥漫开来!
巨大的撞击声如同死神的丧钟,震得整个路口仿佛都颤抖了一下。周围瞬间死寂,只有警报器凄厉的呜咽在雨幕中回荡。
陈默躺在冰冷湿滑的地上,浑身散了架般的疼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的剧痛。他侧过头,看到赵振业趴在不远处,正挣扎着抬起头,脸上混杂着泥水、擦伤和劫后余生的巨大惊恐与茫然。他的目光扫过陈默,充满了不解和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恐惧——那恐惧似乎并非完全来自刚才的车祸。
散落的文件被雨水迅速打湿,其中一张纸被风吹得翻动了一下。陈默模糊的视线捕捉到上面几个清晰的黑色印刷体大字:天麟信托
-
关联方交易审计底稿(初核)。
天麟……这个名字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陈默混乱的脑海,激起一丝微澜,但瞬间被更强烈的眩晕和剧痛淹没。
警笛声由远及近,人群开始骚动围拢。
陈默艰难地用手肘撑起上半身,避开周围人伸过来的手和惊疑的目光。他必须离开。每一次干预后的虚弱期,都是他最脆弱的时刻。他忍着剧痛,在混乱和惊叫声中,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踉跄着挤开人群,朝着旁边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子钻去。
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泥泞和冷汗。他靠在巷子深处冰冷潮湿的砖墙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口的闷痛。他摸出那个小药瓶,手抖得厉害,药片撒了几颗在湿漉漉的地上。他顾不上捡,胡乱吞下两片。
刚才赵振业转身时那惊骇欲绝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视网膜上。那眼神看的……真的是他陈默吗还是他身后……某个让这位审计师魂飞魄散的东西那辆SUV司机空洞僵硬的脸,踩死油门的动作……是纯粹的意外还是……
他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些混乱的念头和剧烈的头痛。任务完成了,人救下了。这就够了。他需要钱。他摸索着拿出手机,屏幕被雨水打湿,有些模糊。他点开那个加密通讯软件,准备发送任务完成的确认信息。
就在他低头的瞬间,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变成一面模糊的镜子。
镜子里,映出他身后巷口一闪而过的景象——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正缓缓驶过巷口。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但在车窗玻璃的反光里,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到了自己狼狈不堪的倒影。
而在自己倒影的旁边,车窗玻璃的反光里,似乎……极其模糊地……映出了半张脸。一张戴着墨镜、线条冷硬、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极淡、极冷的……观察者的脸
那画面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
陈默猛地回头!
巷口空空如也。只有雨水如注,冲刷着灰色的街道。那辆黑色的轿车早已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是错觉是头痛和药物作用下的幻视还是……真的有人在看着他
一股寒意,比雨水冰冷百倍,顺着陈默湿透的脊背,悄无声息地爬了上来,缠绕住他的心脏。他靠在墙上,喘息未定,药片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却压不住心底悄然滋生、不断扩散的冰冷疑云。巷外城市的喧嚣依旧,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时速和此刻他心底翻涌的寒意,都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手指的伤口在雨水的浸泡下,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攥紧了手机,屏幕上的水珠折射着巷外模糊的光,像一只只冰冷的眼睛。
3
第二章:深渊之手
雨水没完没了地敲打着城市,像无数冰冷的手指在叩击陈默的神经。巷子深处,他背靠着湿滑冰冷的砖墙,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的钝痛。早高峰那场与钢铁怪兽的搏命撞击,代价正在此刻加倍偿还。药片的苦涩还残留在舌根,却压不住翻涌的眩晕和胃袋里火烧火燎的空虚。
巷口那辆一闪而过的黑色轿车,车窗玻璃反光里模糊的半张墨镜下的脸……是幻觉吗是过度消耗后的精神恍惚还是……
陈默用力甩了甩头,水珠四溅,试图甩掉那如同附骨之疽的窥视感。他需要钱,更需要一个能让他短暂喘息、舔舐伤口的地方。手机在湿透的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微弱的光。不是那个加密频道。是一条陌生的本地论坛私信,内容简单到诡异,像一句谶语:
老城西区,汇鑫大厦,天台。她想飞。
下面附着一张照片。像素极差,噪点严重,像是用最老旧的手机在极暗光线下偷拍的。画面剧烈晃动,构图歪斜。但焦点死死锁在一个人影上——一个女人,穿着洗得发白、略显宽大的实验室大褂,背对着深渊,站在一栋老旧写字楼的天台边缘。夜风吹乱了她的短发,单薄的身影在远处城市霓虹的模糊光晕下,渺小得像一粒随时会被抹去的尘埃。照片右下角,一个几乎看不清的日期水印:2025.07.04
22:43。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今天是7月4号。照片上的时间……是今晚!距离现在,不到三个小时!
她想飞。
这三个字像冰冷的毒蛇,钻进他的耳朵。不是意外是自杀陈默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刚刚在车祸中承受撞击的指关节传来钻心的痛楚。照片传递出的绝望感是如此浓烈,几乎穿透了冰冷的屏幕,灼烧着他的掌心。那背影的决绝,像一柄淬了毒的匕首,抵在他的良知上。
救还是不救
救,意味着再次强行发动能力,意味着在身体状态极差的情况下,去面对一个主动寻求死亡的目标。每一次闪回都是一场豪赌,尤其是这种主观意图强烈的干预,反噬往往更加凶猛。他现在的状态,还能承受一次吗肋骨可能已经骨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感,早高峰那次撞击的眩晕还未完全散去。
不救让那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在不到三小时后,从几十米高的地方坠落,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变成一滩模糊的血肉让她想飞这个冰冷的句子,成为她生命最后的注脚
他靠在墙上,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衣领,激得他打了个寒颤。巷口昏黄的路灯光线,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阴影。疲惫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太累了,累得只想找个最便宜的旅馆,一头栽倒在散发着霉味的床单上,睡到天荒地老,让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撕扯都暂时休眠。
可照片上那个背对深渊的身影,固执地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那件白大褂……让他没来由地想起很久以前,另一个也喜欢穿白大褂的人,一个同样被绝望压垮的人。记忆的碎片带着尖锐的棱角,瞬间刺穿了疲惫的屏障。
陈默猛地睁开眼,眼底的血丝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狰狞。他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从冰冷的墙壁上撑起来。身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他站直了。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那张模糊而绝望的照片,然后用力地、几乎要将屏幕捏碎般,将它锁屏。
汇鑫大厦。老城西区。一个被时代遗忘的角落。
陈默站在汇鑫大厦斜对面一条更狭窄、更肮脏的巷口阴影里。雨水冲刷着这栋八十年代风格的老旧建筑,斑驳的灰色水泥墙面布满污渍和水痕,像一张饱经风霜、布满泪痕的巨脸。几扇窗户黑洞洞的,像盲了的眼睛。整栋楼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与它周围那些闪烁着廉价霓虹招牌的网吧、按摩店、小吃摊格格不入,像一个被遗忘在时光垃圾堆里的幽灵。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指向十点半。陈默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嵌在阴影里,一动不动。他需要观察,需要等待照片上那个精确的时间点。每一次闪回都像在钢丝上跳舞,容错率低得可怕。身体的剧痛和疲惫被他强行压制在意识的底层,只留下高度集中的警觉。
十点四十分。距离照片时间还有三分钟。
不能再等了。陈默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带着霉味和食物腐烂气息的空气灌入肺腑。他闭上眼,意识如同最锋利的钻头,狠狠刺入那张噪点严重的照片!锁定那绝望的背影,锁定那片冰冷的天台边缘,锁定那即将下坠的瞬间!
黑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浓稠、更加粘滞的黑暗!失重感不再是单纯的坠落,而像是被投入了疯狂旋转的离心机!五脏六腑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搅动、挤压、撕扯!耳畔是尖锐到超越人类承受极限的啸叫!仿佛有无数的怨灵在尖叫!剧痛!不仅仅是身体撞击的痛,更是灵魂被强行从躯壳里撕扯出来的剧痛!
砰!
不是预想中天台坚硬的水泥地。身体撞击在冰冷、坚硬、带着明显弧度的金属表面上!巨大的反冲力让陈默眼前彻底一黑,剧痛瞬间炸开!这一次,不再是脚踝或手指,而是全身的骨头仿佛都在刚才那恐怖的闪回旅程中被寸寸碾碎!尤其是一侧肩膀,撞得几乎失去知觉!他无法控制地发出一声闷哼,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
没有风。没有雨声。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陈旧的机油味和灰尘的气息。
他挣扎着抬起头,应急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的光芒,勉强勾勒出狭小空间的轮廓。锈迹斑斑的墙壁,头顶是同样布满锈蚀的金属顶板。这不是天台!是电梯轿厢!照片的拍摄角度误导了他!那个背影,根本不是站在天台边缘,而是站在电梯门故障打开的缝隙前!背景的霓虹是远处其他大楼的光!
巨大的失误!致命的误判!
呃……
一声压抑的、带着巨大痛苦的呻吟从角落传来。
陈默猛地转头。就在他斜前方不到两米的地方,那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苏晚晴,正蜷缩在角落里。她的白大褂沾满了灰尘和油污,一边肩膀的衣服被撕裂,露出大片擦伤的皮肤,正渗着血丝。她的金丝眼镜掉落在脚边,镜片碎裂。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一片死灰般的麻木和巨大的惊惧,身体因为疼痛和寒冷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她的眼神空洞地望着紧闭的、向内凹陷的电梯门,仿佛那里就是她唯一的、绝望的出口。
她不是想跳楼!她是被困在了这部濒临死亡的电梯里!照片里那想飞的绝望,源于这里!
就在这时!
嘎吱——嘣!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从头顶传来!紧接着是如同弓弦崩断的恐怖炸响!陈默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他看到头顶上方,那几根粗壮的、锈蚀严重的钢缆中,其中一根毫无征兆地从中崩断!断裂的缆绳如同一条垂死的巨蟒,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疯狂地甩抽下来!
哐当!!!
沉重的金属缆绳狠狠砸在距离陈默脑袋不足半米的轿厢壁上!火星四溅!扭曲变形的金属擦着他的额角飞过,留下一道火辣辣的伤口!整个轿厢剧烈地摇晃、倾斜,发出垂死的呻吟!灰尘和锈块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
死亡的气息瞬间充斥了这狭小的铁棺材!
走!
陈默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他根本顾不上全身散架般的剧痛,手脚并用地在剧烈摇晃、倾斜的轿厢里向前扑爬!目标直指苏晚晴和那道唯一的生路——电梯门因为轿厢倾斜卡住而错开的一道窄缝!
苏晚晴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景象彻底吓傻了,眼神涣散,身体像被钉在原地,只是本能地往后缩。
走啊!
陈默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像一头濒死的野兽发出咆哮!他一只手铁钳般死死抓住苏晚晴冰冷颤抖的手臂,根本不顾她肩膀的伤口,另一只手狠狠推向电梯那扇布满污渍、向内凹陷的金属门!那道缝隙,窄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巨大的拉扯让苏晚晴痛得惨叫一声,但这剧痛似乎也刺破了她的麻木。求生的本能终于压倒了绝望的恐惧!在陈默的蛮力推送下,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朝着那道缝隙扑了过去!身体狼狈地、不顾一切地挤了出去!
就在苏晚晴的身体滚落到外面相对安全的楼道地面的瞬间——
轰隆——!咔嚓!嘣!
第二根、第三根钢缆同时崩断!
失去了最后的支撑,整个电梯轿厢发出垂死的哀鸣,如同被推倒的巨棺,猛地向下沉坠!巨大的失重感再次攫住陈默,五脏六腑都被狠狠向上提起!轿厢急速下坠的狂风,带着死亡的气息,瞬间灌满整个空间!
完了!念头刚起,身体却比思维更快一步!在轿厢彻底失控下坠的千钧一发之际,陈默用那只推苏晚晴出去的手,不顾一切地抠住了电梯门框边缘粗糙冰冷的金属!
撕拉——!
剧痛!难以想象的剧痛从指尖瞬间炸开,传遍全身!他感觉自己手指的皮肉、甚至指骨,都要被那粗糙坚硬的金属边缘硬生生切断、碾碎!下坠的巨大冲力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他身上,几乎要将他拖入脚下黑洞洞的、深不见底的电梯井深渊!
呃啊——!
他喉咙里爆发出非人的嘶吼,全身肌肉贲张到极限,血管在皮肤下狰狞凸起!另一只手也死死扒住了门框!身体完全悬空,双脚在急速下坠带起的狂乱气流中徒劳地蹬踏着!脚下是轿厢砸落时发出的、沉闷得令人心脏停跳的巨响!
他能感觉到冰冷的金属深深切入手指的皮肉,温热的、粘稠的液体正沿着手臂往下淌,滴入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暗。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肺部的剧痛和喉咙里的血腥味。手臂的肌肉在巨大的拉力下发出即将撕裂的悲鸣。汗水、血水混合着冰冷的灰尘和铁锈味,糊满了他的脸。
坚持!再坚持一秒!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就在他感觉手臂即将彻底脱力、意识开始模糊的边缘——
一只冰冷颤抖的手,突然抓住了他鲜血淋漓的手腕!
是苏晚晴!
她不知何时爬了回来,半个身体探进危险的电梯门洞,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但那只抓住他手腕的手,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抓……抓住!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这一点微弱的助力,如同溺水者最后的稻草!陈默低吼一声,借着这股力量,用尽残存的最后一丝爆发力,猛地向上蹿起!身体狼狈地翻过冰冷的金属门框,重重摔在楼道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
他瘫倒在地,像一条离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的刺痛和血腥味。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奔流的轰鸣。手指钻心的剧痛提醒着他,那几根手指的皮肉可能已经翻卷开来,甚至伤到了骨头。
苏晚晴跌坐在他旁边,双手死死捂住嘴巴,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来。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和恐惧,让她几乎崩溃。
楼道里应急灯的光芒忽明忽灭,映照着满地狼藉和两人狼狈不堪的身影。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铁锈味和死亡的气息。
陈默艰难地侧过头,看向那黑洞洞的电梯井口。下面一片死寂。那部钢铁棺材,已经彻底报废在底层。刚才那千钧一发的坠落,此刻回想起来,每一个细节都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那钢缆的断裂……真的仅仅是年久失修吗那断裂的时机……精准得如同死神掐好了秒表。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牵扯到肩膀和肋骨的剧痛,让他眼前又是一黑。就在这时,楼道下方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还有手电筒的光柱晃动。
上面怎么回事刚才什么声音
好像是电梯掉下去了!
快!快上去看看!有人吗
是保安。陈默看了一眼旁边依旧沉浸在巨大恐惧中、无法言语的苏晚晴。他不能留在这里。每一次干预后的虚弱和可能的追查,都是致命的。
他用那只相对完好的手,撑着冰冷的地面,艰难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鲜血顺着受伤的手指滴落,在地面上留下几滴刺目的暗红。他没有看苏晚晴,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是拖着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身体,踉跄着走向通往更高楼层的、黑暗的消防楼梯。
脚步声和呼喊声越来越近。
陈默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向上蔓延的、更浓重的黑暗里。只留下身后惊魂未定的女人,和地板上几滴迅速被灰尘覆盖的、微不足道的血迹。
一周后,一种近乎奢侈的宁静包裹着静泊轩的包厢。顶级金骏眉的蜜薯甜香在空气中袅娜浮动,清雅悠远,彻底驱散了陈默记忆里那股浓重的铁锈与血腥。窗外,精心打理的庭院里翠竹摇曳,假山流水淙淙,刻意营造的禅意与一周前汇鑫大厦那部垂死电梯的恐怖,形成了两个割裂的世界。
陈默坐在仿古的紫檀木圈椅上,后背挺得有些僵硬。手指上缠着新的纱布,隐隐作痛,脚踝的旧伤在空调的冷气里也泛着酸胀。他微微前倾,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白瓷杯温润的边缘。杯中的茶汤金黄透亮,映着他眼底尚未完全褪去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他需要这笔钱,需要它来支付药费、房租,以及下一次闪回可能需要的……燃料。但对面坐着的男人,让他本能地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
周天麟。这个名字在本地商圈意味着财富、权势和一张无懈可击的温文面具。他看起来五十岁上下,保养得宜的脸上几乎看不到岁月的痕迹。一身深灰色羊绒西装,剪裁精妙得如同第二层皮肤,低调地彰显着不凡的身价。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拢,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他的眼神平和温润,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令人如沐春风的浅笑,仿佛天生就是一位善于倾听和给予的仁厚长者。
陈先生,久仰了。
周天麟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能轻易抚平他人焦虑的磁性,像昂贵音响里流淌出的大提琴独奏。他亲自执起紫砂壶,为陈默续上茶水,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优雅。这次多亏有你,晚晴才能……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饱含了真挚的惋惜与后怕,将一个关心后辈的长者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那孩子太钻牛角尖了,科研压力太大,把自己逼得太紧。要不是你恰好在现场……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他摇摇头,目光落在陈默缠着纱布的手指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感激和关切,你的伤……好些了吗
无碍。
陈默的声音有些干涩。职责所在这四个字像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他的职责,是用命去赌,去填补命运漏洞的亡命徒勾当。周天麟的感谢越是真诚恳切,这份职责就越显得荒谬而刺眼。
陈先生不必过谦。周天麟摆摆手,脸上是温和的不赞同。他放下茶壶,身体也略微前倾,脸上那层温煦的笑意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渐渐被一层深沉的忧虑和困惑取代。说起来,这次冒昧约见,除了表达谢意,还有一件……算是私事吧,让我这些日子寝食难安,想麻烦陈先生帮忙查一查。他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那枚造型古朴大气的铂金戒指,动作带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不经意的压迫感。
包厢里只剩下窗外竹叶被风吹拂的细微沙沙声,以及茶水在紫砂壶里轻微晃荡的声响。空气似乎变得粘稠起来。
请讲。陈默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迎向对方。他知道,戏肉来了。
周天麟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最合适的措辞,营造最恰当的氛围。是这样的,他终于开口,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慎重,大概半年前,我和几位相交多年的老朋友,共同发起成立了一个家族信托基金——‘天麟信托’。初衷是好的,希望能为一些前沿的科研项目,尤其是针对罕见病的治疗研究,提供长期稳定的支持。成立那天,我们几个核心成员都很高兴,就在基金会的会议室里合了张影,留作纪念。他顿了顿,眉头微微蹙起,那抹忧虑和困惑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眼底漾开清晰的涟漪,可就在基金正式启动运作后的这几个月里……照片上的其他三位核心成员,竟接二连三地……遭遇了不幸。
他抬起眼,目光紧紧锁住陈默,仿佛要从他平静无波的面具下挖掘出某种共鸣或答案:都是意外。李伯儒老先生,一位德高望重的退休学者,也是我们信托的法律顾问,上个月在家中的书房,被一个高处突然倒落的沉重书架砸中……当场就……周天麟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痛,赵振业,我的审计部主管,做事最是严谨可靠,一周前,在上班路上……被一辆失控的汽车撞飞……抢救无效……他摇摇头,仿佛不忍再说下去,还有王启明,他负责基金的具体运作操盘,压力一直很大,上个月底……因为长期的抑郁症,选择了……极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周天麟重重叹了口气,眼神里充满了对无常命运的茫然和对故友的深切痛惜,短短几个月,三位老友……我实在是……难以接受。陈先生,你说,这真的……只是该死的巧合吗还是有什么……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在阴影里作祟他的语气充满了寻求真相的迫切和对未知力量的困惑,将一个被连续悲剧打击得心力交瘁、渴望答案的悲悯形象塑造得无懈可击。
那份沉重的信任和悲伤,如同实质般压在陈默肩上。他沉默着,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划过。意外书架倒塌车祸自杀这些意外的受害者名字,像冰冷的子弹,一颗颗击中他记忆的靶心。
照片,陈默的声音依旧低沉平稳,听不出波澜,能给我看看那张合影吗
这是他唯一能提出的要求。
当然。周天麟像是早有准备,立刻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深棕色鳄鱼皮钱夹,动作流畅地从中抽出一张四寸大小的彩色照片。照片显然被精心保存过,边角锐利,色彩饱满。他用两根手指拈着照片的边缘,动作轻柔地放在光滑的紫檀桌面上,推到了陈默面前。就是这张。每次看到,心里都……堵得慌。他的语气带着沉重的怀念。
照片的背景是一个装修极为考究、气派非凡的会议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万家灯火如同撒落的钻石。照片上,四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并肩站着,脸上都带着成功人士特有的、矜持而自信的微笑。中心位置,自然是笑容温煦、目光深邃的周天麟本人。
陈默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照片。
第一眼,周天麟。与眼前人别无二致。
第二眼,移向他右手边。一个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老者。李伯儒!陈默的指尖在杯壁上微微一顿。三天前,那个高档社区林荫道旁,被失控轿车瞄准的老人!他救下他时,对方手里紧攥的金属钥匙扣上,清晰地印着天麟信托成立纪念!
紧接着,目光落在李伯儒身旁。一个身材微胖、笑容略显拘谨的中年男人。赵振业!陈默的呼吸微不可察地滞涩了一瞬。一周前,城东快速路出口,那个被空洞眼神司机驾驶的黑色SUV撞飞的目标!他将他撞开时,散落一地的文件中,那份天麟信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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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联方交易审计底稿(初核)刺眼夺目!
最后,目光落在照片最边缘。一个穿着深色职业套装的女人。她的笑容有些勉强,眼神深处藏着巨大的压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苏晚晴!那个他拼着手指差点被夹断、从地狱边缘的电梯里硬生生塞出去的研究员!
一股冰冷的寒意,毫无预兆地从陈默的尾椎骨炸开!瞬间沿着脊椎疯狂上窜,直冲天灵盖!每一个毛孔都在瞬间收缩,汗毛倒竖!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冻结,又在下一秒被狂暴的心跳冲撞得沸腾!
被书架砸死的李伯儒他救下了!
车祸身亡的赵振业他救下了!
抑郁自杀的苏晚晴他救下了!
就在刚才,周天麟还亲口说,照片上其他三位都已意外身亡!
可他们明明……都还活着!是被他亲手从死神镰刀下抢回来的!
而委托他调查这些死亡的人,此刻就坐在他对面,照片中央,正用那双温润平和、充满忧虑和信任的眼睛看着他!
巧合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如此精准、如此针对、如此……被强行修正的巧合!
周天麟……他知道多少他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具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深渊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感如同两条交缠的毒蛇,瞬间噬咬住陈默的心脏。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胃里翻江倒海。指尖的伤口在纱布下传来尖锐的刺痛,提醒着他每一次修正所付出的惨痛代价。而此刻,这代价背后,似乎盘踞着一个巨大到令人窒息的、冰冷的阴影。
他用了巨大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立刻抬头,没有让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泄露分毫。他死死盯着照片上苏晚晴那张带着忧郁笑容的脸,仿佛要将那层薄薄的相纸看穿,看到背后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孔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深渊。
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又或许只有短短一瞬。
陈默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克制而显得有些僵硬,但眼神已经强行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像暴风雨后强行压下的海面,底下是汹涌的暗流。
周先生,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职业性的沉重,这张照片……信息量很大。他斟酌着字句,目光坦然地迎向周天麟,您刚才提到的三位……确实都遭遇了不幸。但根据我初步的……直觉,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寻找一个更准确的词,……他们的意外,似乎……都过于‘精准’了些,不太符合纯粹的偶然概率。
周天麟脸上的忧虑瞬间加深了,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他身体微微前倾,急切地问:陈先生,你的意思是……有猫腻有人……在针对我们天麟信托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震惊、愤怒,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被点燃的火焰那眼神深处,仿佛有某种东西被唤醒了,幽暗而炽热。
现在还只是推测,缺乏直接证据。陈默谨慎地回答,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周天麟的眼睛,我需要更深入地了解这几位的情况,尤其是……他们出事前的状态、接触过的人、手头正在处理的事情。特别是……他的指尖在照片边缘轻轻点了点,落在了那个笑容拘谨的微胖中年男人身上,这位赵振业先生,审计部主管。据我所知,他生前经手过不少核心账目
周天麟眼底那抹幽暗的光芒似乎亮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重重叹了口气,身体靠回椅背,显得疲惫而沉重:振业啊……他做事一向严谨,就是太较真。出事前,他确实在复核几个关联公司的账目,压力很大,跟我提过几次,说有些数字对不上,需要再仔细查查。我当时还宽慰他,账目的事急不得,慢慢来……他摇摇头,满脸的痛惜和自责,谁能想到……唉!陈先生,你怀疑他的车祸,跟这些账目有关
任何可能性都不能排除。陈默模棱两可地说,同时不动声色地将那张合影照片收进了自己外套的内袋,周先生,这张照片,我需要带走,作为调查的起点。另外,关于赵振业审计的具体项目和涉及的公司名称,以及他出事前最后接触的人员名单,越详细越好。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周天麟立刻应道,脸上重新燃起希望和信任的光芒,仿佛陈默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拿起桌上的便签本和一支昂贵的铂金签字笔,迅速写下几个关键的公司名称和项目代号,字迹沉稳有力。我马上让秘书整理一份详细的清单和相关人员的联系方式发到你预留的邮箱。陈先生,这件事就拜托你了!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为了我那几位枉死的老友,也为了天麟信托的清白!他的语气恳切而迫切,带着沉甸甸的托付。
我会尽力。陈默站起身,拿起桌上那个早已准备好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信封。入手沉甸甸的,是厚厚一沓钞票的重量。这重量,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心发疼。
有劳陈先生了!周天麟也站起来,绕过桌子,亲自为陈默拉开包厢厚重的雕花木门。他伸出手,用力地、带着感激地握了握陈默的手。那只手干燥、温暖、有力,传递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感。有任何进展,随时联系我。务必小心。
陈默微微颔首,转身步入茶室幽静的回廊。身后,那扇雕花木门轻轻合拢,隔绝了包厢内袅袅的茶香和周天麟那张瞬间沉静下来的、如同深潭古井般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的脸。
走出静泊轩,午后灼热的阳光和城市的喧嚣声浪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茶室里的清冷与茶香。陈默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却感觉置身冰窟。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外套内袋里那张微微发硬的合影照片,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照片上那几个人笑容的温度——那属于被他强行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人的温度。
周天麟最后握手时的眼神,像慢镜头一样在他脑海里回放。那眼神深处,绝不仅仅是委托人的信任和悲愤。那是一种……审视一种冰冷的评估像是在确认一件工具是否称手,一条猎犬是否嗅到了正确的血腥味。那句务必小心,此刻听起来,更像是一句意味深长的警告,或者……嘲讽
他低头,看着自己包裹着纱布、依旧隐隐作痛的手指。那是在电梯井里为了救苏晚晴留下的伤痕。
每一次闪回,每一次干预,都像在命运的织锦上强行打下一个突兀的补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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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自己是在修正错误,拯救生命。
可现在,这张诡异的合影,周天麟那深不可测的态度,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猛地插进他认知的锁孔,强行扭开了一道门缝。
门缝后面,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他救下的那些人,是棋子是目标还是……诱饵而他自己,这个自以为游离在命运之外的修正者,是否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某个庞大棋局里……最不自知的那颗棋子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周天麟秘书发来的邮件提示。清单来了。
陈默抬起头,望向城市钢筋水泥森林的深处。阳光刺眼,他却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那张合影上凝固的笑容,像一张巨大的、无声嘲讽的网,正悄然收紧。他攥紧了手中的信封,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游戏,才刚刚开始。而他,似乎已经踏入了猎人的陷阱。口袋里那张合影,正隔着衣料,散发着冰冷的、令人不安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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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车轮下的真相
周天麟的酬金很厚,厚到足以让陈默暂时摆脱那个弥漫着霉味和药味的廉价旅馆。新租下的公寓在旧城区边缘,一栋半新不旧的高层,视野开阔,楼道里装着还算清晰的监控。陈默选择这里,不是因为舒适,而是因为出口多,监控死角少。钱能买到短暂的喘息,却买不来心安。那张合影照片,像一块冰冷的墓碑,贴着他胸口的皮肤,时刻散发着寒意。
他坐在空荡客厅唯一的一把椅子上,面前是房东留下的一张廉价折叠桌。桌上摊开着周天麟秘书发来的邮件打印件,厚厚一叠,标题刺眼:赵振业审计项目及关联方信息清单。旁边,是一台二手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城东快速路出口周边的监控录像片段——那是他通过一些灰色渠道搞到的,记录了赵振业意外发生前后的画面。
手指上的纱布还没拆,每一次敲击键盘都带着细微的刺痛。肋骨的闷痛在深夜会变得格外清晰。身体的代价提醒着他每一次干预的凶险。而现在,他主动踏入了更深的漩涡。
清单上的项目名称冰冷而复杂:地平线生物医药研发专项基金流向复核、深蓝科技设备采购账目交叉审计、关联公司启明星控股资金往来异常排查……每一个名字背后,都牵扯着庞大的资金流和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赵振业,这个照片里笑容拘谨的审计师,生前显然在触碰一个巨大的、可能布满毒刺的马蜂窝。
陈默的目光移回电脑屏幕。他反复播放着那段关键录像:早高峰,雨幕,拥堵的车流。画面里,赵振业的身影出现在快速路出口闸道旁的人行横道边缘。他穿着深灰色西装,紧紧抓着一个黑色公文包,身体微微前倾,焦躁地看着前方。时间戳:8:03。
然后,是那个致命的转身!录像像素不高,但陈默依旧能捕捉到赵振业脸上瞬间掠过的、巨大的惊骇!那绝不是被堵车激怒的烦躁,而是看到了某种极其恐怖事物时的、源自本能的恐惧!他的视线方向……陈默将画面放大、再放大,试图看清赵振业目光的落点。是人群是街角的广告牌还是……录像边缘,一辆停在路边、车窗贴着深色膜的黑色轿车
紧接着,赵振业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猛地转身,不顾红灯和缓慢移动的车流,仓惶地冲向马路对面!就在他冲出的瞬间,那辆黑色SUV如同被唤醒的钢铁凶兽,驾驶座上的司机眼神空洞,脸上没有任何人类应有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种近乎机械的僵硬。油门被瞬间踩死,引擎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车身在湿滑路面打横、甩尾,精准地朝着赵振业拦腰撞去!
千钧一发!画面边缘,一个穿着廉价冲锋衣的身影(陈默自己)如同炮弹般扑出,狠狠撞在赵振业后腰,两人翻滚着摔向安全地带。失控的SUV擦着他们衣角,狠狠撞上隔离墩,车头瞬间扭曲变形。
录像到此结束。陈默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SUV撞毁的瞬间,浓烟弥漫。每一次回看,那司机空洞的眼神都让陈默脊背发凉。那不是意外失神,更像是一种被操控的、执行杀戮指令的状态。太精准了!精准得像设定好的程序。
他需要更近的距离,更清晰的视角。需要回到那个瞬间,看清那司机空洞眼神背后的真相,看清那辆黑色轿车里是否坐着那个让赵振业魂飞魄散的存在。
陈默深吸一口气,从打印件中抽出一张照片。这是他从交通部门事故档案里复制的现场照片之一,聚焦在那辆撞毁的SUV上。照片清晰度尚可,能看清扭曲变形的车头,碎裂的挡风玻璃,以及驾驶座上那个被安全气囊挤压着、依旧保持着僵硬姿态的司机侧脸。那空洞的眼神,即使在静态照片里,也散发着非人的寒意。
就是它了。回到那个决定性的瞬间。
陈默闭上眼,将所有的意念集中,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照片中那个司机空洞的眼瞳!目标锁定:车祸发生前0.5秒,驾驶座内部视角!
黑暗!冰冷!撕裂般的失重感再次席卷而来!这一次,仿佛有无数冰锥刺入大脑,搅动着脆弱的神经!剧痛伴随着强烈的恶心感瞬间将他淹没!强行在身体和精神双重受损的情况下发动能力,代价被成倍放大!
砰!
没有落地的撞击感。陈默感觉自己像是被硬生生塞进了一个狭窄、冰冷、弥漫着皮革和廉价香薰味道的铁罐子里!身体被安全带死死勒住,眼前是SUV那宽阔但此刻因剧烈动作而模糊的前挡风玻璃,雨刷器徒劳地左右摇摆,刮开一片片水幕,映出外面混乱扭曲的车流和那个正仓惶冲向马路中央的身影——赵振业!
视角!他成功进入了驾驶座!他正通过那个司机空洞的眼睛看着外面的世界!
然而,预想中的看并未发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诡异、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体验!
他的感官被强行塞入了另一个躯壳!但这躯壳内部,是空的!没有情绪波动,没有思维涟漪,只有一种冰冷的、被设定好的程序感!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
陈默试图转动自己的眼球,看向后视镜或者侧窗,寻找那辆可疑的黑色轿车,寻找赵振业恐惧的来源。但做不到!这具身体的控制权不属于他!他只是一个被囚禁在躯壳内的、痛苦的旁观者!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司机的)双手,正死死握住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右脚,正沉重地、毫无迟疑地、狠狠踩向油门踏板的最底端!引擎的咆哮声浪瞬间灌满耳膜!
不!不是他在踩!是某种力量在强制驱动这具身体!在强制执行这个杀戮指令!
就在油门被踩死的瞬间,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异样感,顺着这具身体的神经末梢,传递到了陈默被困的意识中!
不是操控者的意识!而是这具身体本身的异常反馈!一种……化学物质残留带来的微弱灼烧感和麻木感源头……在右脚踝附近
陈默的意识如同被闪电劈中!药物!某种能短暂剥夺意志、强化服从性、甚至可能诱发肌肉僵硬和条件反射的神经性药物!
这个念头刚闪过,更强烈的冲击接踵而至!就在油门踩到底的刹那,陈默的感知被强行拉向了这具身体(司机)的脚下!不是踩油门的动作,而是更深层的东西——刹车!
一种强烈的、被阻断的感觉!仿佛踩下的力量传递到某个节点,就被硬生生截断了!不是液压失效的软绵,而是一种清晰的、物理性的切断感!像一把无形的剪刀,剪断了传递力量的绳索!
刹车!有人动过刹车!不是简单的失灵!是精准的破坏!让这辆车在关键时刻,无法停止,只能疯狂加速!
人为!赤裸裸的谋杀!通过药物操控执行者,通过物理破坏确保结果!
陈默的意识在冰冷的躯壳内疯狂呐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司机)驾驶着这辆被剥夺了刹车的凶器,在湿滑的路面上打横、甩尾,带着碾碎一切的死亡气息,朝着赵振业拦腰撞去!视角的扭曲和速度的冲击,让陈默被困的意识感到天旋地转,强烈的呕吐感和精神撕裂感几乎要将他彻底摧毁!
就在钢铁即将吞噬血肉的最后一帧——
轰!!!
意识被巨大的撞击声浪和失控的眩晕感猛地炸回现实!
呃——噗!
陈默身体剧烈地前倾,一口带着腥甜的铁锈味的液体猛地从喉咙里呛咳出来,喷溅在面前的廉价折叠桌上。不是血,是胃液混合着胆汁。他双手死死抓住桌沿,指关节因用力而惨白,全身如同刚从冰水里捞出来,被冷汗浸透,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头痛得像要炸开,无数钢针在颅内疯狂攒刺!视网膜上残留着车辆失控旋转的残影和赵振业那张惊骇欲绝的脸。
代价!巨大的代价!强行窥探真相的代价几乎抽空了他残存的生命力。他瘫在椅子上,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的剧痛和喉咙的灼烧感。过了许久,眩晕和剧痛才稍稍平息,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后怕。
药物操控!刹车破坏!周天麟口中的意外车祸,是一场精心策划、双重保险的谋杀!目标直指正在审计关键账目的赵振业!
陈默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子,缓缓移回桌上那份厚厚的清单。周天麟秘书发来的清单。赵振业生前在查什么
他的手指颤抖着,沾着冷汗和呕吐物的污渍,翻动着打印纸。目光跳过那些冠冕堂皇的项目名称,最终死死钉在其中一个不起眼的条目上:
项目代号:地平线
(Horizon)
审计重点:专项资金(生物医药研发)流向复核
关联方:深蓝科技(设备供应商)、启明星控股(资金托管)
疑点:深蓝科技采购订单(订单号:DL-SW2025007)设备型号与实际交付不符,价格虚高约37%;启明星控股托管资金流向存在不明第三方账户(账户尾号:****7843),金额累计约RMB
85,000,000.00。
审计员批注(赵振业):需重点核查深蓝科技资质及设备实际使用情况;追踪7843账户最终受益人,疑涉关联交易及利益输送。高度敏感,建议专项彻查。
八千五百万!流向不明账户!深蓝科技的天价采购订单!赵振业的批注触目惊心——高度敏感,建议专项彻查!
这就是赵振业的催命符!地平线项目,就是那个布满毒刺的马蜂窝!周天麟让他查赵振业的死因,却主动提供了指向核心罪证的清单是自信他查不到还是……故意引导
陈默的心脏狂跳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扑到电脑前,手指颤抖着在键盘上敲击,试图追踪那个7843的账户信息。屏幕的光映着他苍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追踪需要时间,需要侵入更深的网络层,需要绕过层层防火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屏幕上的代码飞快滚动,进度条缓慢地向前爬行。陈默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头痛和恶心感并未完全消退。就在他全神贯注于屏幕时,一种极其细微的、被窥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蛛丝,悄无声息地缠上了他的后颈。
公寓的隔音并不好,楼道里偶尔传来邻居开关门的声音。但此刻,似乎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停在了他公寓门外非常轻微,几乎被心跳声掩盖。
陈默的身体瞬间僵住。所有的感官被提升到极致。他猛地屏住呼吸,手指悬在键盘上方,一动不敢动。眼角的余光死死盯住房门下方那道狭窄的门缝。
门外没有任何声音。没有敲门,没有门锁转动。一片死寂。
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正透过厚重的门板,死死地锁定着他!
是错觉是闪回后的精神紧张还是……周天麟的人已经找上门了这么快!
冷汗顺着陈默的鬓角滑落。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目光投向客厅窗户的方向。厚重的窗帘拉着,隔绝了外面的光线。他租的是高层,对面没有建筑,按理说不可能被窥视……
就在这时!
电脑屏幕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监控软件图标突然闪烁起刺眼的红光!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嘀声警报!
陈默瞳孔骤缩!他公寓门口安装的微型隐蔽摄像头,被触发了!有人在他门外!
他猛地扑向电脑,点开监控画面!
屏幕上弹出一个实时窗口。画面显示的是他公寓门外的楼道。光线有些昏暗。一个穿着深色连帽衫、戴着口罩和墨镜的高大身影,正侧身站在他的门外,身体微微前倾,耳朵似乎贴在门板上,像是在凝听里面的动静!那人帽檐压得很低,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墨镜更是隔绝了所有眼神。
但陈默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了那人抬起、正按在门板上的右手!深色连帽衫的袖口处,随着他前倾的动作,向上缩起了一小截,露出了手腕内侧靠近袖口边缘的一小块皮肤。
在那块皮肤上,赫然残留着几点极其细微的、暗黄色的……化学试剂污渍!那颜色和质感,与他闪回中感知到的、司机右脚踝附近残留的药物灼烧感,在陈默的脑海里瞬间产生了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联系!
是他!那个可能给司机下药的人!周天麟的清道夫!
墨镜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或许是监控摄像头极其微弱的运行声),猛地抬起头,墨镜镜片精准地看向隐藏摄像头的位置!虽然隔着墨镜,陈默依旧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充满威胁的视线穿透屏幕,直刺而来!
墨镜男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动作迅捷得像一道融入阴影的鬼魅,消失在楼道监控的死角!
屏幕上,只剩下空荡荡的楼道,和那残留的、令人窒息的冰冷。
警报的红光依旧在屏幕上闪烁,像一颗急促跳动的心脏。陈默僵在电脑前,手指冰冷。刚才追踪7843账户的进度条,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尽头,屏幕上弹出了一个查询结果窗口。
窗口里,没有复杂的资金流向图,没有层层嵌套的空壳公司。只有一行简洁到令人心头发冷的信息:
账户尾号:7843
账户名称:安泰精神康复中心
(Antai
Psychiatric
Rehabilitation
Center)
账户类型:机构捐赠接收专户
安泰精神康复中心捐赠账户周天麟信托的资金,流向了……一家精神病院这和地平线生物医药研发有什么关系
陈默盯着屏幕上那行字,又想起周天麟提到王启明时的描述:因为长期的抑郁症,选择了……极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王启明……也在那张死亡合影上!
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顺着脊椎缓缓爬上。药物……精神病院……被操控的司机……被自杀的信托操盘手……
口袋里的手机,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尖锐的铃声在死寂的公寓里显得格外刺耳,屏幕上跳动着那个没有存储名字、却让陈默心头一沉的号码——周天麟!
5
第四章:崩塌的伪装
安泰精神康复中心。那行冰冷的账户名称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陈默的神经末梢。周天麟的电话来得如此及时,在他刚查到账户、墨镜男堵门的瞬间响起,精准得像排练好的剧本。
陈默没有接。任由那尖锐的铃声在死寂的公寓里疯狂嘶鸣,如同催命的丧钟,最终不甘地归于沉寂。屏幕上,墨镜男消失在监控死角的画面,与安泰精神康复中心的账户信息并列,构成一幅令人窒息的拼图。药物操控司机,资金流向精神病院,周天麟的清道夫如影随形……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冰冷的核心——天麟信托的地平线项目,绝不仅仅是账目上的猫腻那么简单。
他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屏幕熄灭,将7843账户和墨镜男的影像暂时锁入黑暗。周天麟的电话是试探,也是警告。他不能再待在这个刚刚暴露的据点。身体深处传来的撕裂般的疲惫和头痛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强行发动能力后的反噬都如同刮骨疗毒。他需要时间恢复,更需要一个更安全的、能暂时避开那双无处不在的冰冷眼睛的角落。
他抓起那个装着周天麟酬金的信封,塞进背包,动作利落地清理掉桌上所有可能留下痕迹的物品,包括沾着呕吐物的打印件。最后,他拆下那个微型监控摄像头的主板,用力掰断,扔进马桶冲走。做完这一切,他背起包,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间短暂的避难所。
三天后。陈默蜷缩在城郊结合部一家通宵营业、烟雾缭绕的破旧网吧最深处卡座里。劣质烟草和泡面混合的浓重气味几乎令人窒息,键盘油腻粘手。他戴着兜帽,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紧抿的嘴角和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屏幕上不再是追踪账户的代码,而是李伯儒的相关信息——周天麟秘书发来的清单中,关于这位意外被书架砸死的信托法律顾问的部分。
资料显示,李伯儒退休前是法学界泰斗,尤其精通信托法和商业合规。退休后担任多家大型机构的荣誉顾问,生活优渥,住在城西一片安保森严的高档别墅区翠湖苑。死亡地点,是他那间据说藏书万卷、如同小型图书馆的书房。官方结论:高处书架年久失修,固定装置锈蚀断裂,导致整排书架连同上面沉重的古籍轰然倒塌,避无可避。
巧合又一个精准到秒的意外陈默的指尖在油腻的键盘上无意识地敲击着。李伯儒的死,发生在赵振业车祸和苏晚晴电梯事故之前。他是名单上的第一个。他手里握着什么作为天麟信托的初创法律顾问,他是否掌握着比赵振业的审计底稿更致命的秘密
周天麟秘书提供的清单里,关于李伯儒的部分相对简略,只提到他负责审阅信托设立初期的法律框架文件,并提供宝贵建议。但一个细节引起了陈默的注意:李伯儒出事前一周,曾以个人名义,向一家名为博闻的私人小型律师事务所,支付了一笔数额不大不小的咨询费。博闻律师事务所,名字陌生,不在天麟信托的常规合作律所名单上。
私人咨询在信托运作的关键时期李伯儒在咨询什么又为何选择这样一家不起眼的小律所
陈默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绕过常规搜索路径,潜入更深层的网络信息库。目标:博闻律师事务所的法人代表。几经周折,一个名字跳了出来:林雪峰。再关联下去,另一个信息浮现——林雪峰,是李伯儒早年的得意门生之一,后来因理念不合,离开了李伯儒任职的顶尖律所,自己创办了博闻,专接一些冷门、边缘的法律咨询。
师生关系私下咨询这绝不是简单的法律咨询!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李伯儒很可能在死前,将他发现的关键秘密,或者某些无法通过常规渠道处理的证据,转移给了这位他最信任的学生!
必须找到林雪峰!这是撬开李伯儒死亡真相,可能也是撕开整个天麟信托黑幕的关键钥匙!
陈默关掉网页,清空浏览记录。身体依旧虚弱,但一股冰冷的决绝压倒了疲惫。他需要回到现场,回到李伯儒书房那个书架倒塌的瞬间!他需要亲眼看看,那场意外是如何被精心伪装的!
他再次打开加密文件夹,调取了一张警方现场勘查的高清照片。照片聚焦在倒塌的书架残骸上,沉重的实木书架支离破碎,大量古籍散落一地,如同经历了一场小型地震。照片一角,能看到深色的地毯上,溅射着大片已经凝固发黑的……血迹。
陈默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照片中一处细节——书架背板与墙壁连接处,几个扭曲断裂的金属固定件。官方结论是锈蚀断裂。但陈默要看的,是断裂发生前的那一刻!
他闭上眼,深深吸入一口网吧污浊的空气。头痛依旧在颅内隐隐跳动,像有根血管在抽搐。但他别无选择。意念如同即将崩断的弓弦,狠狠绷紧,刺向照片中那断裂的金属固定件!目标锁定:书架倒塌前0.1秒!
轰!
这一次的闪回,不再是坠落或嵌入躯壳。陈默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投入熔炉的石子!极致的灼热伴随着撕裂灵魂的剧痛瞬间将他吞噬!眼前不是黑暗,而是刺目的白光和无数混乱的碎片!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反复锤打、挤压!强行在短时间内连续发动能力的代价,如同滚雪球般累积到了恐怖的境地!
砰!咔嚓!哗啦——!
巨大的、令人牙酸的木头断裂声和沉重的物体撞击声,混杂着纸张漫天飞舞的哗啦声,如同海啸般灌入陈默的感官!他被这巨大的声浪冲击得几乎魂飞魄散!
视觉恢复!他发现自己正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悬浮在书房靠近天花板的位置!俯瞰着下方即将发生的惨剧!
李伯儒!照片里那位儒雅的老者,此刻正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戴着老花镜,低头专注地翻阅着一份厚厚的、装订古旧的文件。他的侧脸在台灯柔和的光线下显得平静而安详,丝毫不知死亡已在头顶降临!
陈默的视角疯狂地扫视!目标——书架顶层的固定件!
就在他目光触及的瞬间!
嘎吱——嘣!
一声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呻吟声传来!紧接着,是如同弓弦崩断般的脆响!不是一根!是书架顶层承重关键位置的几个固定件,几乎在同一毫秒间,毫无征兆地从中崩断!
陈默的感知被强行拉向断裂点!不是锈蚀!金属断裂面呈现出一种异常新鲜的、锐利的断口!没有锈迹斑斑的痕迹!更像是被某种巨大的、瞬间爆发的力量硬生生撕裂!而且,就在断裂发生的刹那,陈默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刺激性的化学溶剂气味!那气味……与他闪回赵振业车祸时,感知到的司机脚踝附近的药物残留气味,如出一辙!但更淡,更隐蔽!
是它!又是那种化学物质!它被涂抹在固定件的关键受力点上用以弱化金属结构,使其在特定时间点、在书籍重量的压力下,如同被精确计算的爆破点一样,瞬间失效!
人为!双重保险!化学弱化加物理破坏!确保书架在精确的时刻,以无法阻挡的姿态,砸向下方毫无防备的老人!
呃!
下方传来李伯儒一声短促的惊呼。他似乎察觉到了头顶的异响,惊愕地抬起头。
太晚了!
失去了关键支撑点的巨大书架,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的巨兽,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带着上面堆积如山的沉重古籍,朝着下方的李伯儒,轰然倾覆!阴影瞬间笼罩了老人惊愕的脸庞!
不——!
陈默在精神层面发出无声的嘶吼,意识如同被巨锤砸中,剧痛和强烈的眩晕感瞬间将他从闪回状态狠狠拽出!
噗!
他猛地趴在油腻的电脑桌上,又是一口带着腥味的液体呛咳出来,这次混杂着明显的血丝!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网吧嘈杂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像一件被反复撕扯的破布,随时可能彻底碎裂。
他趴在桌上,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里层的衣服。过了许久,眩晕才稍稍退去,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愤怒。李伯儒的意外,是比赵振业车祸更精密的谋杀!同样是化学物质残留!同样是周天麟的清道夫的手笔!目标,就是这位掌握着信托法律核心秘密的老人!
林雪峰!必须找到林雪峰!李伯儒死前最后的希望!
陈默强撑着抬起头,抹掉嘴角的血迹,手指颤抖着在键盘上敲击,搜寻博闻律师事务所的地址和联系方式。屏幕的光映着他惨白如鬼、布满血丝的脸。
地址很快查到:城北老城区,一条名为文华巷的僻静小街,一座不起眼的二层老楼。
陈默记下地址,立刻关机。他不能在这里停留。每一次闪回后的虚弱,都是最危险的时刻。他抓起背包,压低帽檐,像一道融入阴影的幽灵,迅速离开了烟雾弥漫的网吧。
文华巷。狭窄,陈旧,两侧是低矮的砖混老房,墙面斑驳,爬满了枯萎的藤蔓。空气中弥漫着老城区特有的、混合着煤烟、潮湿和淡淡食物香气的味道。博闻律师事务所的招牌很小,一块褪色的木牌挂在二楼一扇不起眼的旧木门旁。
陈默没有直接上去。他像一只警惕的夜行动物,在巷子对面的阴影里观察了很久。二楼窗户拉着厚厚的窗帘,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巷子里行人稀少,只有几个老人坐在自家门口晒太阳。
确认没有明显的盯梢后,陈默才快步穿过巷子,踏上通往二楼的、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楼梯间昏暗,堆放着一些杂物。他停在挂着博闻律师事务所木牌的门前,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门内一片寂静。
他又敲了敲,力道加重。
依旧没有回应。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试着拧动门把手。
咔哒。
门……没锁被拧开了!
陈默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猛地侧身,用肩膀顶开一条门缝,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视屋内!
光线昏暗。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如同被飓风席卷过!文件柜被撬开,里面的卷宗被粗暴地扯出来,散落一地,纸张如同被撕碎的蝴蝶翅膀,铺满了整个地面。办公桌被掀翻,电脑显示器屏幕碎裂,椅子歪倒。书架上的法律书籍被扫落,七零八落。
这里被人暴力搜查过!而且就在不久之前!
陈默的心跳如擂鼓。他小心翼翼地踏入屋内,避开满地的狼藉,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灰尘味和……某种化学清洁剂的味道很淡,但很熟悉!和他闪回中两次感知到的化学物质残留气味,隐隐相似!
林雪峰呢他在哪里是被带走了还是……遭遇了不测
陈默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唯一没有被掀翻的物件上——一张靠着墙角、还算完好的旧式实木办公桌。桌面上同样堆满了散乱的文件,但在桌角,一个被文件半压着的、不起眼的黄铜镇纸,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镇纸造型古朴,是一只卧着的麒麟。在麒麟微微抬起的爪下,似乎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泛黄的纸条
陈默的心猛地一跳!他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在上面的文件碎片,拿起那个黄铜麒麟镇纸。果然,在它沉重的爪子下面,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便签纸。纸张很旧,边缘有些毛糙。
他展开纸条。上面是几行用蓝色钢笔水写下的、略显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字迹:
雪峰:
若见此笺,我已不在。信托非善地,契约藏诡谲。初始版文件,夹层暗格存。证据在‘启明’,勿信‘地平线’。安泰非善堂,病者皆傀儡。切记!阅后即焚!
师:伯儒
绝笔
字迹有些颤抖,显然是在极度紧迫和压力下写就。落款日期,正是李伯儒出事前三天!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初始版文件,夹层暗格存!
李伯儒果然留下了原始证据!就在他的书房!
证据在‘启明’,勿信‘地平线’!
启明是启明星控股!赵振业审计报告中那个出现不明资金流动的关联方!周天麟让他查的,恰恰是地平线项目!这是警告,证据在启明,不要被地平线误导!
安泰非善堂,病者皆傀儡!
安泰精神康复中心!病者皆傀儡!这与赵振业车祸中那个被药物操控的司机,完美印证!安泰,就是周天麟制造傀儡、执行肮脏任务的源头!
这纸条,是李伯儒留给林雪峰的最后警告和托付!也是指向周天麟罪证核心的关键线索!林雪峰在事务所被洗劫前看到了吗他是否来得及转移或隐藏证据
就在这时!
陈默背后,那扇被他虚掩着的旧木门,突然被一股大力猛地撞开!
砰!
木门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一个穿着深色连帽衫、戴着口罩和墨镜的高大身影,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堵在了门口!正是那个在他公寓门外出现过的墨镜男!他手里没有武器,但那双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拳头,此刻正紧紧握着,指节捏得咯咯作响!墨镜镜片反射着屋内昏暗的光线,冰冷的目光穿透镜片,如同实质般锁死在陈默身上,充满了赤裸裸的杀意!
空气中,那股淡淡的、令人心悸的化学溶剂气味,似乎……更浓了!
6
第五章:第四张面孔
深色连帽衫的阴影堵死了门口,墨镜镜片反射着博闻律师事务所内狼藉的微光,像两片凝固的深渊。那股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化学溶剂气味,如同冰冷的蛇信,瞬间舔舐过陈默的神经末梢。是他!那个公寓门外的清道夫!周天麟的猎犬!
时间仿佛在墨镜男撞开门的刹那被冻结。陈默的血液几乎在血管里凝固,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冰手攥紧。但他没有动,没有后退。身体深处,刚刚闪回李伯儒死亡现场带来的撕裂般的剧痛和虚弱,被一股更冰冷、更暴烈的决绝强行压下。李伯儒绝笔笺上的字句在脑海里燃烧——安泰非善堂,病者皆傀儡!眼前这个散发着化学毒物气息的杀手,就是活生生的证明!
墨镜男显然也没料到陈默会出现在这被洗劫一空的律所。他堵在门口,身形微微一顿,似乎在评估。但杀意随即暴涨!那双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拳头瞬间握紧,指节发出瘆人的咯咯声,没有任何废话,如同捕食的猎豹,猛地朝陈默扑来!动作迅猛狠辣,带起一股腥风!
就是现在!
陈默的身体在千钧一发之际做出了反应!不是硬抗,而是利用狭小空间和满地的狼藉!他猛地矮身,抓起手边一个被掀翻在地的金属文件筐,狠狠朝着墨镜男的下盘扫去!
哐当!
文件筐撞在墨镜男的小腿上,虽然未能造成实质伤害,却成功阻滞了他前冲的势头,让他一个趔趄!
陈默抓住这零点几秒的空隙,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不是冲向门口(那里已被堵死),而是扑向房间另一侧那扇拉着厚重窗帘的窗户!他根本不去看窗锁,用尽全身力气,合身狠狠撞了上去!
哗啦——!!!
老旧的木框玻璃窗应声而碎!玻璃碎片如同冰雹般四溅!陈默裹挟着碎木和玻璃渣,从二楼窗口狼狈地翻滚而下!
砰!
他重重摔在楼下狭窄的后巷堆积的垃圾袋上,缓冲了部分冲击力,但碎玻璃划破了他的手臂和脸颊,火辣辣的疼,落地的反震力更是让他眼前一黑,喉咙腥甜。他顾不得疼痛,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冲入后巷更深的阴影里。
身后,二楼破碎的窗口传来墨镜男愤怒的低吼,但对方显然没有立刻跳窗追击——从二楼跳下需要准备,也容易暴露行踪。这给了陈默宝贵的几秒钟!
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迷宫般的城北老巷里亡命奔逃。汗水、血水混合着垃圾的腐臭气息,刺激着他的感官。每一次拐弯,每一次钻入更黑暗的角落,他都感觉背后那道冰冷的视线如影随形。墨镜男就像最老练的猎手,绝不会轻易放弃猎物。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部火辣辣地灼烧,双腿如同灌了铅,陈默才在一个堆满废弃建材的、散发着浓重霉味和尿臊气的死胡同尽头停下。他背靠着冰冷的、布满苔藓的砖墙,大口喘息,耳朵警惕地捕捉着巷子外的任何风吹草动。暂时……似乎甩掉了。
他摊开一直死死攥在手里的东西——那张从黄铜麒麟镇纸下夺来的、李伯儒的绝笔笺!纸条边缘沾上了他掌心的血迹,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证据在‘启明’,勿信‘地平线’!
安泰非善堂,病者皆傀儡!
启明——启明星控股!那个在赵振业审计报告中,接收了天麟信托巨额不明资金的关键关联方!周天麟让他查的是地平线,是烟雾弹!真正的罪证核心在启明!
而安泰——安泰精神康复中心!周天麟制造和操控傀儡的巢穴!墨镜男身上的化学气味,就是铁证!
名单上最后一人——王启明!周天麟口中因长期抑郁症而自杀的信托操盘手!他负责基金的运作,是资金流动的直接经手人!他掌握着启明和安泰之间最肮脏的通道!他的自杀,绝不可能是真的!
陈默的呼吸渐渐平复,但眼神却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必须查清王启明的死!那是撕开周天麟伪善面具、直击核心的最后机会!他需要回到王启明自杀的现场!需要亲眼看看,那场所谓的抑郁症爆发背后,隐藏着怎样血淋淋的真相!
他拿出手机,手指依旧有些颤抖,在加密网络里艰难地搜寻。目标:王启明自杀案的警方内部现场照片。这比获取交通事故照片困难得多,需要更深层的入侵。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汗水顺着陈默的鬓角滑落,滴在破碎的手机屏幕上。终于,几张高分辨率照片被下载下来。
照片拍摄于王启明位于市中心顶级公寓的顶层复式内。地点是奢华的书房。画面中心,一个穿着高档丝绸睡衣的中年男人倒伏在宽大的红木书桌上,脸埋在臂弯里。他的右手垂落在桌边,手腕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的割裂伤,鲜血染红了昂贵的波斯地毯,形成一滩巨大、暗红、已经干涸的血泊。一把沾满血迹的、造型精美的古董拆信刀,掉落在血泊边缘。现场布置得……近乎完美,符合一个饱受抑郁症折磨、最终崩溃的金融精英的结局。
但陈默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锐利,扫过每一个细节。王启明的左手,在照片边缘,似乎紧攥着什么书桌一角,一个水晶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但旁边放着一个半空的、品牌昂贵的威士忌酒瓶和一只酒杯。窗户紧闭,厚重的窗帘拉着。一切都指向绝望自杀。
陈默的目光最终定格在王启明倒伏的侧脸上方——书桌正对着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抽象画。画框边缘,一个极其隐蔽的、伪装成烟雾报警器的微型监控摄像头,镜头正对着书桌方向!这是顶级安保系统的一部分!
就是它!这个摄像头的视角!它可能记录下了一切!
陈默的心脏狂跳起来。他需要进入那个摄像头!回到王启明死亡前的最后时刻!他死死盯着其中一张聚焦在微型摄像头上的照片,将全部意志力凝聚成一点,如同即将崩断的钢丝,狠狠刺向照片中那个微小的镜头!目标锁定:王启明手腕被割开前的最后一分钟!摄像头视角!
嗡——!!!
这一次的闪回,不再是坠落或嵌入躯壳的剧痛。陈默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粘稠的力量,硬生生塞进了一个狭窄、坚硬、毫无生命气息的金属外壳里!那是摄像头的内部视角!
眼前的世界瞬间变成了冰冷的、高分辨率的电子画面!没有色彩,只有明暗交织的灰阶。视野是固定的,俯视着下方奢华却压抑的书房全景。巨大的红木书桌如同黑色的棺盖,王启明穿着深色的丝绸睡衣,背对着镜头(摄像头)的方向,正烦躁地在书桌后来回踱步!他的头发凌乱,脚步虚浮,手里紧紧攥着一份文件,时不时用力地摔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的肩膀在剧烈地颤抖,似乎在无声地哭泣,又像是在压抑着火山般的愤怒。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味和威士忌的辛辣气息。
陈默的意识被困在这冰冷的电子牢笼里,像一个被剥夺了所有感官的囚徒,只能被动地看着下方上演的悲剧前奏。没有声音,只有无声的画面,却更显压抑和绝望。
就在这时!
书房厚重的实木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人影大步走了进来!
陈默的视线(摄像头)瞬间聚焦在那个闯入者身上!即使隔着冰冷的电子灰阶,即使只有背影,陈默也瞬间认出了那身标志性的、剪裁完美的深灰色羊绒西装,那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轮廓!
周天麟!
画面中的周天麟,与静泊轩里那个温文尔雅、忧心忡忡的委托人判若两人!他的步伐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径直走向烦躁踱步的王启明!
王启明猛地转过身!灰阶画面中,他的脸因极度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他挥舞着手中的文件,似乎在对着周天麟声嘶力竭地咆哮!文件上的标题在摄像头高分辨率下依稀可辨:启明星控股
-
安泰康复中心资金转移指令(最终确认版)!
周天麟停在书桌前,面对王启明的咆哮,没有丝毫动容。他的姿态依旧挺拔,却透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漠然。他缓缓抬起手,似乎说了句什么。
王启明的咆哮戛然而止!他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晃,脸上只剩下巨大的、无法置信的惊骇和绝望!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书桌边缘,手中的文件无力地滑落在地。
周天麟向前逼近一步。他的动作依旧优雅,却带着致命的威胁。他从西装内袋里,缓缓掏出了一个小巧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物件——不是枪,而是一个比钢笔略粗的、带有细长针头的金属注射器!针管里,是某种无色的液体!
王启明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身体拼命后缩,想要逃离!但周天麟的速度更快!他如同鬼魅般欺身而上,左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了王启明的肩膀!巨大的力量让王启明无法挣脱!
紧接着!周天麟右手持着那冰冷的注射器,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朝着王启明暴露的脖颈侧方大动脉位置,狠狠扎了下去!动作狠辣、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滋——!
注射器内的液体被瞬间推入!
王启明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他双眼瞬间瞪大到极致,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脸上所有的表情在刹那间凝固,只剩下纯粹的、无法言喻的极致痛苦!他想嘶吼,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漏气声!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肌肉扭曲痉挛,四肢诡异地僵直又弹动!那不是挣扎,而是神经被剧毒药物摧毁时的本能反应!他的瞳孔在灰阶画面中迅速放大、涣散!
周天麟松开了手,冷漠地看着王启明像一滩烂泥般滑倒在地,身体还在神经性地剧烈抽搐。他面无表情,眼神如同看着一件报废的垃圾。他弯腰,捡起地上那份散落的文件,随手扔在书桌上。然后,他走到书桌另一边,拿起那把作为自杀凶器的古董拆信刀。
他走到还在抽搐的王启明身边,蹲下身。他的动作冷静得令人发指。他抓起王启明瘫软的右手,用那把拆信刀,在王启明的手腕上,精准而冷酷地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的伤口!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做完这一切,周天麟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拆信刀上沾染的血迹,然后将刀轻轻丢在王启明手边的血泊边缘。他又看了一眼地上已经停止抽搐、瞳孔彻底涣散的王启明,确认死亡。最后,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没有丝毫凌乱的西装,转身,迈着从容的步伐,离开了书房,轻轻带上了门。
整个谋杀过程,从闯入到离开,不到三分钟。冷酷,高效,如同精密的手术。最后留下的现场,完美契合抑郁症患者酗酒后崩溃自杀。
冰冷的电子画面,无声地记录着这令人发指的一切!
呃……啊!!!
现实世界,蜷缩在废弃建材堆里的陈默,猛地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嘶吼!他的身体剧烈地痉挛!这一次,不仅仅是头痛欲裂!他的眼睛、鼻孔、耳朵,都开始渗出细密的血丝!强行在极短时间内连续发动高负荷闪回,尤其是窥探如此血腥的真相,巨大的反噬如同海啸般彻底摧毁了他的精神防线!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无数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视野被猩红和黑暗交替占据!
王启明被注射毒药后剧烈抽搐、瞳孔涣散的画面!
周天麟冷漠地割开死者手腕的画面!
李伯儒被书架阴影笼罩的惊愕!
赵振业面对失控SUV的绝望!
苏晚晴在电梯里死灰般的麻木!
还有……照片上那四张对着他微笑的脸!
所有被他救下的目标的脸孔,所有周天麟口中已死的人的面孔,连同周天麟那张温文尔雅面具下狰狞的恶魔脸孔,如同走马灯般在他混乱、剧痛的意识里疯狂旋转、撕裂、重叠!
真相!血淋淋的、令人作呕的真相!
天麟信托!根本不是什么慈善基金!它是周天麟用来洗钱、转移巨额资产的工具!地平线是烟雾弹,启明是通道,安泰是制造和操控傀儡的兵工厂!李伯儒、赵振业、王启明、苏晚晴……所有合影上的核心成员,都是他需要清除的知情人或障碍!那些意外,全都是精心策划、双重甚至三重保险的谋杀!而他陈默,这个自以为是的修正者,不过是周天麟用来确认目标是否真正死亡、甚至可能被反向利用来清理幸存者的工具!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玩弄的愤怒,如同岩浆般在陈默的血管里奔涌!他蜷缩在垃圾堆里,身体因剧痛和强烈的精神冲击而无法控制地颤抖,七窍渗出的血丝在脏污的脸上划出诡异的痕迹。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尖锐的铃声在死寂的废弃胡同里显得格外刺耳!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刺眼的光,来电显示赫然是——
周天麟!
陈默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跳动的名字,如同盯着一条吐信的毒蛇。他没有去接。铃声执着地响着,如同催命的符咒。
就在这时!
胡同口的方向,传来了清晰的、毫不掩饰的脚步声!
不止一个!
沉稳、有力、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节奏感,正快速朝着他藏身的死胡同深处逼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陈默紧绷的神经上!
被找到了!周天麟的人!墨镜男的同伙还是更专业的清理小组
陈默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唤回一丝清醒。他艰难地转动剧痛欲裂的头颅,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死胡同尽头的环境——堆叠的废弃建材、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布满苔藓的高墙……没有退路!
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死亡的节奏。
手机铃声还在疯狂嘶鸣,屏幕上周天麟的名字如同恶魔的嘲笑。
陈默背靠着冰冷湿滑的墙壁,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支撑着自己残破不堪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鲜血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脚下的泥泞里绽开小小的暗红色花朵。他抹了一把脸,血污混合着汗水,让他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狰狞而绝望。
他最后看了一眼手机上那个不断跳动的名字,眼底翻涌着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疯狂。
然后,他猛地将还在嘶鸣的手机,狠狠砸向旁边坚硬的砖墙!
啪嚓!
手机屏幕瞬间碎裂,零件四溅!周天麟的名字和刺耳的铃声,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两道穿着黑色作战服、脸上戴着只露出冰冷双眼的黑色面罩的高大身影,如同地狱的使者,出现在了胡同口!他们手中,赫然端着安装了消音器的黑色手枪!枪口在昏暗中闪烁着致命的幽光,精准地锁定了胡同尽头,那个摇摇欲坠、浑身浴血的身影!
死寂。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垃圾堆里老鼠惊慌逃窜的窸窣声。
陈默站在绝对的死地,面对两支随时可以夺走他生命的枪口。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重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最后的意识防线。但他没有倒下。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脸上的血污,死死地、毫不退缩地迎向那两双冰冷的、充满杀意的眼睛。
空气凝固了。废弃胡同里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和浓重的血腥味。
7
第六章:丝线相连
两支消音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如同深渊之眼,死死锁在陈默的眉心。废弃胡同的恶臭和血腥味凝固在空气里,死亡的气息浓稠得令人窒息。陈默背靠着冰冷湿滑、布满苔藓的砖墙,身体因剧痛和反噬而无法控制地微颤,七窍渗出的血丝在脏污的脸上蜿蜒,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冷的火焰,毫不退缩地迎向那两双面罩后毫无人性的眼睛。
时间被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黑衣枪手的食指,稳稳搭在冰冷的扳机上,肌肉微微绷紧,只需轻轻一扣……
噗!噗!
两声极其轻微、如同气球被刺破般的闷响,毫无征兆地在狭窄的胡同口响起!
不是来自对准陈默的枪口!
只见堵在胡同口的两名黑衣枪手,身体猛地一震!后心位置,深色的作战服上瞬间洇开两团迅速扩大的暗红!他们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向自己胸前突然出现的、穿透了身体的致命血洞,然后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麻袋,无声无息地向前扑倒,重重砸在污秽的泥地上!手中的枪械掉落,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死寂被打破,又被更深的死寂取代。
陈默瞳孔骤缩!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他猛地抬头,视线越过倒毙的枪手尸体,死死盯向胡同口光线稍亮的地方!
一个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站在那里。
深色连帽衫,口罩,墨镜。正是那个在博闻律师事务所对他痛下杀手、又在城北老巷里穷追不舍的墨镜男!
他右手下垂,握着一把同样安装了消音器的黑色手枪,枪口还残留着淡淡的硝烟痕迹。左手……正死死地、颤抖地捂着自己的左颈侧!指缝间,暗红色的血液正汩汩涌出,浸透了深色的衣料!
他杀了自己的同伙!他……受伤了谁伤的他!
墨镜男的身体晃了晃,似乎失血和剧痛让他站立不稳。但他没有倒下。他那双隐藏在墨镜后的眼睛,穿透昏暗的光线,如同受伤但依旧危险的孤狼,死死地、复杂地锁定了胡同尽头浑身浴血的陈默。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赤裸杀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急迫挣扎甚至……一丝绝望的求助
他踉跄着,一步,又一步,拖着沉重的步伐,朝着陈默的方向艰难地挪动。每一步都在泥泞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暗红的血脚印。浓重的血腥味和那股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化学溶剂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恐怖的气息。
陈默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极致!他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是重伤后的最后一搏还是……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身体微微弓起,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尽管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状态,在对方枪口下绝无胜算。
墨镜男在距离陈默不到三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显然颈部的伤势严重影响了呼吸。他捂着脖颈的左手颤抖得更厉害了,鲜血顺着手臂不断滴落。他死死地盯着陈默,那眼神仿佛穿透了墨镜,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然后,在陈默极度戒备和惊疑的目光中,墨镜男做了一个让陈默完全无法理解的举动!
他艰难地抬起那只没受伤的右手,没有举起枪,而是颤抖着,伸向了自己脸上那副从不离身的墨镜!他的动作极其缓慢,仿佛每一个细微的移动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摘下了墨镜。
一张苍白、年轻、却因失血和剧痛而扭曲的脸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汗水、血污和灰尘糊在上面,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了空洞和杀意,只剩下巨大的痛苦、一种药物强行压制后又剧烈反弹的混乱,以及……一种近乎燃烧的、急切的清明!
呃……啊……
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哑音节,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颈部的贯穿伤而无法清晰发声。他死死盯着陈默,眼神里的急迫几乎要溢出来。
紧接着,更让陈默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墨镜男(现在或许该叫他年轻人)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将右手伸进自己深色连帽衫的内袋!他的动作牵扯到颈部的伤口,鲜血涌得更凶了。他掏出了一个东西——不是武器,而是一个小小的、沾满了他自己鲜血的、边缘有些磨损的深蓝色U盘!
他颤抖着,用染血的手,将这个U盘,朝着陈默的方向,极其艰难地递了过来!眼神里充满了托付、绝望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陈默彻底僵住了!大脑在剧痛和震惊中一片空白!这个追杀他、散发着化学毒物气息的清道夫,在重伤垂死之际,反杀了自己的同伴,然后……向他递出了一个染血的U盘这U盘里……是什么!
就在陈默惊疑不定、犹豫着是否要伸手的瞬间——
噗!噗!噗!
一连串更加轻微、更加急促的消音枪声,如同死神的低语,骤然从胡同口更远处的阴影里响起!
年轻人的身体如同触电般剧烈地抖动起来!胸口、腹部瞬间爆开数朵刺目的血花!他递出U盘的手臂僵在半空,眼中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瞬间熄灭!最后,他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力,猛地将那个染血的U盘朝着陈默的方向奋力一掷!
U盘在空中划过一道带着血线的弧线,落在陈默脚边不远处的泥泞里。
年轻人的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重重地向前扑倒,砸在冰冷的地面上,鲜血迅速在身下蔓延开来,再无生息。他最后的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陈默的方向,充满了不甘和未尽的警示。
新的威胁!更远处的狙击手!周天麟的清理还在继续!他们连重伤的清道夫也要灭口!
死亡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陈默从巨大的震惊和混乱中浇醒!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疑惑!他来不及多想,甚至来不及去捡那个近在咫尺的U盘!他猛地转身,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扑向身后那堵看似绝路的、布满苔藓的高墙!
墙头!只有翻过去才有一线生机!
他的手指抠进冰冷湿滑的砖缝,脚蹬着墙根堆积的废弃建材,身体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碎玻璃划破手掌的剧痛,肋骨仿佛要刺穿肺腑的闷痛,精神反噬带来的撕裂感……所有痛苦都被求生的意志强行压下!
哗啦!
他双手终于扒住了湿滑的墙头!身体如同沉重的沙袋,狼狈地翻了过去,重重摔落在墙的另一侧——一条更狭窄、更肮脏的后巷。他顾不上浑身散架般的剧痛,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入迷宫般的老城巷道深处,将死亡胡同和那两具(现在是三具)温热的尸体远远甩在身后。
……
几小时后。城市另一端,一个废弃的、散发着浓重机油和铁锈味的地下汽修厂角落。陈默蜷缩在一辆被拆空了内脏的破旧卡车驾驶室里,身体依旧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伤口被草草处理过,用撕下的衣服布条包扎,但疼痛和虚弱如同跗骨之蛆。他摊开一直死死攥在手里的东西——那个沾着墨镜男鲜血的深蓝色U盘。
冰冷的金属外壳上,血迹已经半干,呈现出暗红色。这是那个清道夫用命换来的东西。里面是什么陷阱还是……指向真相的钥匙
他拿出那台摔裂了屏幕但还能勉强开机的笔记本电脑,连接上U盘。手指因为紧张和虚弱而微微发抖。
U盘里只有一个文件。一个加密的压缩包。文件名是几个冰冷的数字:20241015_Final。
2024年10月15日。陈默的心猛地一跳!那是……天麟信托正式成立的日子!也是那张死亡合影拍摄的日子!
他深吸一口气,输入了墨镜男临死前挣扎着试图告诉他的、唯一可能关联的线索:安泰精神康复中心的缩写——ATRK。
密码正确!
压缩包解压。里面是一个视频文件和一个PDF文档。
陈默点开视频文件。
画面晃动,角度隐蔽,像是在某个高档办公室的书架后偷拍。画面中心,是周天麟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但他此刻的脸上没有任何平日的温和,只有一种冰冷的、掌控一切的漠然。他对面,站着的正是那个刚刚死去的年轻墨镜男(视频里的他穿着便服,眼神麻木空洞,脸上没有血迹和痛苦)。
周天麟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目标:汇鑫大厦,顶层电梯。时间:今晚十点四十五分。确保苏晚晴进入那部电梯,然后让它彻底消失。事故报告会处理好。记住,你是安泰最完美的‘工具’,清除障碍是你的使命。完成后,你会得到‘安宁’。
视频结束。
陈默的血液瞬间冰凉!苏晚晴的电梯事故!是周天麟直接下令!这个墨镜男,就是执行者!他口中的安宁,显然是指定期注射药物维持麻木状态,或者……彻底的处理!
他颤抖着点开那个PDF文档。
标题:《天麟信托设立原始契约(最终修订版)》。
这不是周天麟后来对外公布的、经过粉饰的版本!这是李伯儒在绝笔笺中提到的、藏在书房暗格里的初始版!墨镜男竟然拿到了它!
陈默的目光如同扫描仪,飞速掠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法律条款。他的心脏随着阅读而越沉越深!
陷阱!一个精心设计的、包裹着慈善糖衣的庞氏骗局!
信托的核心条款里,埋藏着致命的补充协议和不可抗力条款。条款规定,当信托投资的特定项目(如地平线)因不可抗力或关键人员意外导致重大损失或停滞时,作为主要发起人的周天麟,有权启动紧急处置预案——将信托剩余资产的大部分,以止损补偿名义,直接转移至他个人控制的离岸账户!而关键人员意外的定义……模糊而宽泛!
李伯儒、赵振业、王启明、苏晚晴……这些所谓的意外身亡的核心成员,就是触发紧急处置预案的钥匙!他们的死亡,是周天麟掠夺信托巨额资产的完美借口!
而苏晚晴负责的地平线生物医药项目,正是信托前期投入巨大的特定项目!她的自杀和电梯事故,不仅能除掉知情人,更能完美地制造项目因核心研究员意外导致重大停滞的假象,为周天麟启动资产掠夺提供最合理的理由!
一环扣一环!每一步都精准计算!
陈默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他明白了!完全明白了!
周天麟委托他调查这些意外死亡,根本不是为了查明真相!这是一个恶毒的双重陷阱!
第一重:利用他诡异的修正能力,去确认那些被他救下的目标(李伯儒、赵振业、苏晚晴)是否真的还活着,躲在哪里!他的调查过程,就是为周天麟的清道夫提供精准的定位信息!所以墨镜男才会出现在他的公寓外,出现在博闻律师事务所!周天麟是在借他的手,把幸存者一个个重新挖出来,进行彻底的清理!
第二重:更深层、更险恶的试探和利用!周天麟可能已经怀疑甚至确认了他那不合常理的能力!他故意抛出地平线这个烟雾弹,引导他去查赵振业,就是想看看,这个能预见或改变意外的工具,能否被反向利用,去制造新的意外,彻底清除掉那些被陈默错误救下的幸存者!或者,至少让他这个不可控的变量,在调查过程中被其他势力(比如被触怒的利益集团)或意外清除掉!
从头到尾,他陈默,都只是周天麟庞大棋局里一枚被精心算计的棋子!一颗用来定位、试探、甚至可能被牺牲掉的棋子!他每一次闪回救人,每一次接受委托调查,都是在帮周天麟完成灭口和掠夺的计划!他以为自己是在对抗命运,实际上却成了恶魔最不自知的帮凶!
巨大的荒谬感、被彻底玩弄的愤怒、以及深入骨髓的寒意,如同三股交织的毒藤,瞬间缠紧了陈默的心脏!他猛地一拳砸在破卡车的方向盘上!喇叭发出刺耳而短促的悲鸣!
呃啊——!
喉咙里压抑的嘶吼带着血腥味。头痛再次剧烈袭来,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这时!
叮咚!
一个清脆的提示音,从他摔裂的手机屏幕上响起!屏幕自动亮起(虽然碎裂严重,但基本功能还在)——一条新的短信!
发件人:未知号码。
内容只有一句话,冰冷得像手术刀:
李伯儒故居,暗格已开。物归原主静候君临。
8
第七章:困兽之斗
短信的冷光,像淬毒的针尖,刺破了地下汽修厂浑浊的黑暗,也刺穿了陈默残存的侥幸。李伯儒故居,暗格已开。物归原主静候君临。
每一个字都浸透着周天麟冰冷的嘲讽和掌控一切的傲慢。他知道陈默拿到了U盘,知道陈默洞悉了真相。他甚至知道李伯儒留下的原始契约藏在故居暗格!那句物归原主,是赤裸裸的挑衅,是邀请陈默踏入他精心布置的、最后的屠宰场!而静候君临……等待他的,绝不会是茶室里的金骏眉,而是致命的枪口!
陈默攥着那个染血的U盘,指关节因用力而惨白。头痛如同无数细小的电钻在颅内肆虐,身体的每一处伤口都在发出尖锐的抗议。但他眼底翻涌的怒火和冰冷的决绝,压倒了所有生理上的痛苦。他明白了周天麟的全盘计划——利用他的能力定位幸存者,借刀杀人,最终掠夺信托资产。而他陈默,不过是这血腥棋盘上一颗用后即弃的棋子。
现在,棋子要掀翻棋盘了!
李伯儒、赵振业、苏晚晴!这三个被他从地狱边缘拉回来的人,是周天麟必须抹除的错误,也是陈默手中仅有的、能撕开伪善面具的活证据!他们此刻,就是周天麟屠刀下待宰的羔羊!必须在猎犬找到他们之前,把他们藏起来,或者……带他们离开这个城市!
时间!分秒必争!周天麟的清道夫可能已经在路上了!
陈默猛地从破卡车驾驶座上弹起,动作牵扯到肋骨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他扶住冰冷的方向盘,强行稳住身体,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摔裂的手机屏幕。他需要信息!幸存者最后可能藏身的地点!
李伯儒的翠湖苑别墅那里是死亡现场,警方可能封锁,李伯儒本人绝不可能回去!赵振业的公寓车祸后他必然惊弓之鸟,常规住处太危险!苏晚晴……汇鑫大厦事件后,她被周天麟安排了心理干预团队,那团队在哪里
陈默的手指在破碎的屏幕上艰难地滑动、敲击。汗水混着血污滴落在屏幕上。他侵入通信公司的数据库(代价是剧烈的头痛和鼻腔再次涌出的温热液体),追踪李伯儒生前最后几天的通话记录。一个频繁出现的、非亲属的号码跳了出来——属于城西一家低调的私立疗养院静心苑!李伯儒在出事前,曾多次联系那里!
赵振业……陈默调取了他车祸前一周的信用卡消费记录。一个不起眼的、位于城南老工业区边缘的连锁快捷酒店,有他连续几天的入住记录!车祸后,这张卡再无消费,但那个区域鱼龙混杂,是藏身的理想地点!
苏晚晴……陈默的心沉了一下。周天麟秘书提供的资料里,提到她被安排在康宁心理康复中心,一家周天麟有注资的高端机构。那里是周天麟的地盘!是牢笼!
三个地点,三个人,分布在城市三个方向!他只有一个人,一具濒临崩溃的身体!而周天麟的猎犬,可能已经扑向了每一个目标!
陈默没有丝毫犹豫。他抓起背包,将染血的U盘和手机死死塞进最里层。他冲出废弃的汽修厂,融入城市冰冷的夜色。他必须赌!赌时间差!赌周天麟的清道夫需要时间集结和定位!他选择了最危险、但也可能是最核心的一环——苏晚晴!她不仅是目标,更是地平线项目的关键知情人,她的证词和可能掌握的数据,是扳倒周天麟的核弹!
第一站:康宁心理康复中心。
夜色中的康宁中心,像一座灯火通明的豪华监狱。高大的围墙,森严的门禁,绿化带修剪得一丝不苟。陈默没有走正门。他绕到建筑后方,那里是员工通道和垃圾处理区,相对僻静。他忍着肋骨的剧痛,避开几个稀疏的监控探头,像壁虎一样攀爬上二楼一处没有关严的、供设备通风的百叶窗缝隙,悄无声息地滑了进去。
内部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脚步声。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香薰的混合气味,安静得令人心慌。陈默根据建筑结构图(提前黑入安保系统获取),迅速摸向VIP特护区。苏晚晴的房间在走廊尽头。
就在他转过一个拐角,即将接近目标房门时——
前方VIP休息区的阴影里,突然闪出两个穿着深色保安制服的男人!但他们行走的姿态、警惕扫视的眼神,绝非普通保安!他们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家伙!其中一人手里,还拿着一个类似平板探测仪的装置,正对着苏晚晴的房门方向扫描!
周天麟的人!已经来了!在定位苏晚晴的准确房间!
陈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缩回拐角,背贴着冰冷的墙壁,屏住呼吸。怎么办硬闯他现在的状态,面对两个武装人员,无异于自杀!
他目光急速扫视四周。旁边是一间开着门的清洁工具间!里面堆放着水桶、拖把和一台正在充电的洗地机!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瞬间在陈默脑中成型!他需要制造混乱!需要引开注意力!
他悄无声息地闪入工具间,拔掉洗地机的充电插头,然后猛地按下启动键,同时将旁边一桶脏水狠狠踢翻在地!
嗡——哗啦!
洗地机突然启动的轰鸣声和水桶倾倒的巨大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如同炸雷般响起!
谁!那边!
走廊尽头的两个保安瞬间被惊动,厉喝一声,拔枪就朝着工具间方向冲来!
就在他们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陈默如同离弦之箭,从工具间另一侧(与苏晚晴房门同侧)猛地扑出!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苏晚晴的房门!
砰!
门锁应声而断!陈默撞开房门,翻滚进去!
房间内灯光柔和。穿着病号服的苏晚晴正惊恐地蜷缩在沙发角落,脸色惨白如纸,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水杯,显然被外面的巨响吓坏了。当她看清撞进来的是陈默——电梯里那个将她从钢铁棺材里塞出来的血人时,她的瞳孔猛地收缩,震惊和恐惧交织!
走!
陈默喉咙里挤出一个嘶哑的音节,根本来不及解释,一把抓住她冰冷颤抖的手腕,将她从沙发上拽起来!
啊!你…你干什么!
苏晚晴惊叫。
想活命就闭嘴!跟我走!
陈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凶狠,眼神如同濒死的野兽,瞬间震慑住了她。他拉着她,冲向房间连通的小阳台!
走廊里,被引开的保安已经反应过来,脚步声和怒吼声迅速逼近房门!
陈默推开阳台门,夜风灌入。这里是二楼,不算高,但下方是硬质地面。他没有丝毫犹豫,将还在挣扎的苏晚晴拦腰抱起(不顾她的惊呼和肋骨的剧痛),用尽最后的爆发力,将她朝着阳台下方一片茂密的景观冬青树丛抛了过去!
啊——!
苏晚晴的尖叫划破夜空。
与此同时!房门被猛地踹开!两个持枪的保安冲了进来!枪口瞬间锁定了阳台上的陈默!
陈默在抛出苏晚晴的瞬间,身体已经借力向后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第一颗擦着耳边飞过的子弹!子弹打在阳台栏杆上,火星四溅!
噗!噗!
又是两声沉闷的枪响!子弹打在陈默翻滚过的地面!他狼狈地滚回房间,抓起刚才苏晚晴坐的沙发,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门口砸去!
沉重的沙发暂时阻滞了追兵!陈默没有丝毫停留,转身冲向房间自带的卫生间,锁死门!他迅速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冲了一把脸,冰冷的刺激让他混乱剧痛的头脑获得一丝短暂清醒。他拿出手机,手指颤抖着,快速编辑了两条信息,分别发送给两个不同的加密号码。
第一条,发给李伯儒的学生林雪峰(号码是他从博闻律所残留文件中找到的):
‘启明’致命!李老故居陷阱!速带李老转移!地点:西郊‘顺风’货运站,3号废弃集装箱!找疤脸老吴!提‘麒麟’!
第二条,发给赵振业(号码来自周天麟提供的清单,希望他还没换):
车祸非意外!杀手在途!速离酒店!目的地:西郊‘顺风’货运站,3号废弃集装箱!找疤脸老吴!提‘麒麟’!静默!
发送完毕,他立刻拔出手机卡,掰断,扔进马桶冲走!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卫生间那扇狭小的、装着磨砂玻璃的透气窗。这是唯一的生路!
他用肩膀狠狠撞向玻璃!
哗啦!
玻璃碎裂!陈默顾不上被碎玻璃划破的手臂,手脚并用地从狭窄的窗口钻了出去!外面是建筑侧面的狭窄天井,堆满杂物。他刚落地,就听到卫生间的门被暴力撞开的巨响!
他没有任何停留,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借着杂物的掩护,迅速消失在康宁中心后方的黑暗之中。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咒骂和混乱的脚步声。
第二站:西郊顺风货运站。
陈默像一条脱水的鱼,喘着粗气,终于抵达约定地点时,已是深夜。巨大的货运站废弃已久,锈迹斑斑的集装箱如同巨兽的尸骸,杂乱地堆叠在荒草丛生的空地上。夜风穿过缝隙,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他按照信息,找到了3号集装箱。集装箱门虚掩着一条缝。陈默警惕地靠近,压低声音:疤脸老吴
麒麟爪子硬不硬
一个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从集装箱内传来。
李伯儒的麒麟镇纸,爪子下面是催命符!
陈默沉声回应。这是他和林雪峰约定的、基于李伯儒遗物的暗号。
集装箱门被从里面拉开一条更大的缝隙。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人(疤脸老吴)探出头,警惕地扫视四周,然后示意陈默进去。
集装箱内弥漫着铁锈和灰尘的味道,点着一盏昏暗的应急灯。灯光下,三个惊魂未定的人影挤在一起。
李伯儒!老人裹着一件不合身的旧大衣,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充满了疲惫和深深的忧虑,但看到陈默时,闪过一丝复杂的感激和了然。显然,林雪峰(他站在李伯儒身边,一个戴着眼镜、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已经将部分真相告诉了他。
赵振业!这位审计师缩在角落,西装皱巴巴的,脸上还带着早高峰车祸留下的擦伤痕迹,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巨大的惊恐。他看到陈默,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显然对陈默这个灾星心有余悸。
苏晚晴!她抱着膝盖坐在一个破旧的垫子上,病号服外面套了件宽大的外套,脸色依旧苍白,眼神空洞,似乎还未从被强行带离康宁中心的惊吓中恢复过来。她看向陈默的目光,充满了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都…都齐了疤脸老吴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外面不太平,刚才有车灯在远处晃悠。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这么快!周天麟的人嗅觉太灵敏了!
这里不能久留!陈默语速极快,目光扫过三人,周天麟要你们死!车祸、书架、电梯……全是谋杀!你们的‘意外’,是他掠夺信托资产的借口!现在,他的人已经追来了!
他的话如同惊雷,炸得三人脸色剧变!李伯儒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赵振业吓得浑身发抖,苏晚晴则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燃起了愤怒的火苗。
证据!我们需要证据!林雪峰急切地低吼,扬了扬手里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老师的原始契约副本!还有他收集的一些‘启明星’和‘安泰’的转账记录!但这不够!需要更直接的、无法抵赖的东西!
陈默的目光落在苏晚晴身上,带着最后的希望:苏晚晴!‘地平线’项目!你负责的研究!周天麟利用它洗钱,更利用它制造操控人的药物!那些用在安泰‘病人’身上、用在制造‘意外’杀手身上的神经药剂!项目核心数据在哪里原始记录!能证明它被非法利用的证据!
苏晚晴浑身一颤!提到地平线项目,她眼中闪过巨大的痛苦和挣扎。电梯事故的阴影、被监视的压力、对研究被扭曲利用的恐惧……瞬间涌上心头。她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又极度抗拒。
晚晴!李伯儒睁开眼,声音低沉而有力,说出来!为了那些被当成傀儡的人!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不让伯儒他们的血白流!
老人的话像一把钥匙。苏晚晴眼中的挣扎渐渐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清晰:数据…核心数据不在实验室!实验室的服务器…上传的都是处理过的假数据!真正的原始数据…包括药剂的所有实验记录、配方、效果报告…我…我存了离线备份!在一个…加密的私人云盘里!密钥…是我母亲的名字拼音加我的出生日期…她飞快地报出一串复杂的密码。
给我!陈默立刻拿出那台破旧的笔记本电脑,现在下载!立刻!
苏晚晴接过电脑,手指颤抖着,但在求生的本能和愤怒的驱使下,操作异常迅速。屏幕的光映着她苍白的脸和专注的眼神。
集装箱内一片死寂,只有苏晚晴敲击键盘的声音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疤脸老吴紧张地守在门缝处,警惕着外面的动静。
突然!疤脸老吴的身体猛地绷紧!他低吼道:有动静!车!不止一辆!朝这边来了!快!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轰!轰!
两声巨大的爆炸声在货运站入口方向炸响!火光瞬间映红了半边夜空!显然,追兵在用爆炸开路,或者制造混乱!
紧接着,密集的、如同爆豆般的枪声从多个方向响起!子弹打在集装箱外壳上,发出密集的砰砰声,如同死神的敲门声!曳光弹划破黑暗的夜空,交织成致命的火网!
走!从后面!快!疤脸老吴怒吼一声,猛地拉开集装箱的后门(他提前做了手脚),外面是更深邃的黑暗和堆叠的废弃集装箱形成的迷宫!
枪林弹雨瞬间覆盖了3号集装箱!流弹在狭小的空间内乱飞,打在金属内壁上,火星四溅!
啊!赵振业吓得抱头蹲下尖叫!
保护数据!陈默一把将正在拷贝数据的笔记本电脑塞给林雪峰,同时将李伯儒和苏晚晴猛地推向疤脸老吴打开的逃生后门!带他们走!按计划路线!快!
林雪峰反应极快,抱起电脑,护住李伯儒。疤脸老吴则一把拽住还在发抖的苏晚晴,掩护着三人,如同灵活的狸猫,瞬间钻出后门,消失在集装箱堆叠的阴影里!
陈默没有立刻跟出去。他抓起地上一根生锈的铁管,猛地将集装箱的前门死死别住!他需要为他们争取哪怕几秒钟的逃生时间!
砰!砰!砰!
前门被外面猛烈的火力撞击得剧烈变形!门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陈默背靠着剧烈震动的集装箱壁,剧烈地喘息着。外面是致命的火网,体内是翻江倒海的剧痛和眩晕。他看了一眼后门的方向,确认林雪峰他们已经消失在黑暗中。他必须走了!
他转身,准备扑向后门——
就在这一刹那!
一道刺眼的白光,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猛地从集装箱顶部一个隐蔽的破口处照射下来!精准地笼罩住了陈默!
高功率的战术手电!他被锁定了!
紧接着!
一股浓烈到刺鼻的、带着奇异甜腥气味的白色烟雾,如同毒蛇般,从那破口处猛地喷涌而入!瞬间弥漫了整个集装箱内部!
陈默猝不及防,吸入了一大口!
那气味……那甜腥的气味……
与他闪回中感知到的、墨镜男身上的化学溶剂气味,与王启明被注射毒药前空气中弥漫的威士忌气味掩盖下的东西……如出一辙!
是安泰中心制造的神经毒气!
是操控傀儡的药剂!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如同重锤般狠狠砸中陈默的太阳穴!
眼前的景象瞬间开始扭曲、旋转!四肢百骸传来强烈的麻木感,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
他试图抬起手中的铁管,手臂却沉重得像灌了铅!
集装箱前门在一声巨响中被暴力撞开!
两个戴着防毒面具、穿着黑色作战服的身影,端着安装了战术手电和消音器的冲锋枪,如同地狱的使者,出现在门口!
枪口冰冷的白光,穿透弥漫的白雾,死死锁定了摇摇欲坠的陈默!
防毒面具后,是两双毫无感情的、冰冷的眼睛。
陈默的身体晃了晃,铁管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眼前最后的景象,是那两束刺眼的白光,和越来越近的、黑洞洞的枪口。安泰的毒气侵蚀着他的意识,将他拖入无边的黑暗。
他最后的念头,不是恐惧,而是苏晚晴报出的那串密码……数据……下载完了吗
9
第八章:定格终局
冰冷,坚硬,带着浓重消毒水味道的金属触感紧贴着脸颊。
意识如同沉在深海的巨石,被粘稠的黑暗包裹着,艰难地向上挣扎。
每一次试图呼吸,肺腑都像被粗糙的砂纸摩擦,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和强烈的窒息感。
安泰的神经毒气,那甜腥的恶魔,依旧在血管里游弋,麻痹着神经,撕扯着意志。
陈默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惨白刺眼的天花板灯管,发出令人烦躁的嗡鸣。
他躺在一张冰冷的金属床上,手腕和脚踝被厚重的皮质束缚带死死地勒住,深深陷入皮肉。
身上那件沾满血污的夹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粗糙的、散发着霉味的蓝色条纹病号服。
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化不开,混合着一股更淡、却更令人心悸的、属于安泰的独特化学气息。
这里是……安泰精神康复中心!周天麟的傀儡工厂!他的最终囚笼!
呃……
喉咙干涩灼痛,他试图挣扎,束缚带纹丝不动,只换来肌肉撕裂般的抗议和一阵剧烈的咳嗽。
头痛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颅内攒刺,视野边缘阵阵发黑。
毒气的后遗症和连续闪回的反噬,几乎将他的身体和灵魂同时碾碎。
沉重的铁门滑开声响起。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医生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铝制病历夹,脸上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却毫无温度的审视表情。
他身后,跟着两名身材异常高大、穿着深蓝色护工制服的男人。
他们的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如同两尊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身上散发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化学溶剂气味——
安泰的产品,活体傀儡!
陈默先生,或者,该称呼你为‘意外修正者’
医生走到床边,声音平板无波,像在宣读实验报告,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安泰中心的主任医师,刘博文。
很高兴你能成为我们最新的‘特殊研究对象’。
周先生对你非常感兴趣,尤其是你那……不合常理的能力。
刘博文翻开病历夹,语调毫无起伏:
初步检测显示,你的神经突触活跃度异常,存在强烈的精神损伤和严重的生理透支。
不过没关系,安泰最擅长的,就是抚平创伤,重塑秩序。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冰冷而贪婪,
我们会帮助你……‘安静’下来。
然后,再仔细研究,你那神奇的能力是如何运作的。
或许,我们可以复制它
或者……更好地利用它
他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两名傀儡护工。
其中一人面无表情地上前一步,手里拿着一个闪着寒光的金属注射器,针管里是某种粘稠的、泛着诡异幽蓝色泽的液体。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那绝不是普通的镇静剂!
那是安泰用来制造绝对服从傀儡的核心药剂!
一旦注入,他将彻底失去自我,成为周天麟掌中一件真正的、没有思想的工具!
不……
喉咙里挤出嘶哑的抗拒,身体在束缚带下徒劳地绷紧。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紧心脏,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滔天的怒火!苏晚晴呢李伯儒他们呢数据呢周天麟的罪证呢!
就在那闪烁着幽蓝光泽的针尖即将刺破他手臂皮肤的刹那——
一个微弱的、几乎被心跳掩盖的震动感,突然从他紧缚在身下的右手掌心传来!
是那个摔裂的手机!它竟然没被搜走!
被藏在了病号服里侧靠近腰腹的位置!
屏幕紧贴着他的皮肤!
刚才那震动……是闹钟
还是……有人触发了某个预设的紧急信号!
这个微小的震动,像一道电流瞬间贯穿了陈默几乎被绝望冻结的神经!林雪峰!疤脸老吴!他们逃出去了!他们在尝试联系他!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火星,瞬间点燃了陈默濒临熄灭的意志!
他需要信息!需要知道外面的情况!
他需要一个画面!
一个能让他发动闪回、定位信息源的画面!
他的目光如同濒死的野兽,死死盯住刘博文胸前白大褂口袋里插着的那支……昂贵的镀金钢笔!
笔帽上,镶嵌着一小块光洁如镜的黑色装饰片!
镜面!微小的镜面!
陈默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力,将全部意念凝聚成一根无形的、燃烧着生命之火的钢针,狠狠刺向那钢笔笔帽上微小的镜面反射!目标锁定:手机震动发生的瞬间!手机屏幕的反射画面!
这一次的闪回发动,不再是撕裂空间的痛苦,而是灵魂被投入焚化炉般的极致灼烧!
剧痛瞬间超越了身体承受的极限!仿佛有无数烧红的烙铁直接按在了他的大脑皮层上!
七窍瞬间涌出温热的液体!
束缚带下的身体剧烈痉挛,如同被高压电击中!
嗡——!
意识没有进入黑暗或某个空间,而是被强行塞入了一个冰冷的、不断闪烁跳动着乱码和微弱光点的电子洪流中!
那是手机内部芯片在震动瞬间的信号接收与处理过程!
在无数混乱的数据流和电子噪音中,陈默的意识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挣扎的溺水者
!剧痛几乎要将他彻底撕碎!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瞬间,他终于在混乱的数据洪流中,捕捉到了一缕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图像信号!
那信号来自手机前置摄像头被意外激活时捕捉到的、极其短暂的一帧画面!画面极其模糊,角度诡异(手机被压在身下),但陈默瞬间认出了画面边缘的背景——是西郊顺风货运站那标志性的、锈迹斑斑的巨大龙门吊轮廓!
而在画面中心,极其模糊地映出了半张脸——是林雪峰!
他脸上带着焦急和决绝,嘴唇似乎在快速开合!他手里拿着……那台破旧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上,正显示着一个传输完成100%的进度条!
数据传输完成了!苏晚晴的核心证据!发送出去了!发给谁了!
这个念头如同强心剂注入!
就在陈默的意识即将被闪回反噬彻底摧毁的瞬间,一股更诡异、更难以言喻的连接感,顺着那神经毒气残留的通道,如同逆流的电流,猛地反馈回来!
他感知到了!不是视觉,而是一种冰冷的、被设定好的指令波动!那波动正清晰地传递到拿着注射器、针尖几乎触碰到他皮肤的傀儡护工身上!指令只有一个——注射!
是刘博文!是他通过某种装置(可能是藏在病历夹里的控制器)发出的指令!他在直接操控这个傀儡!
陈默的求生本能和滔天怒火在这一刻被激发到极致!他放弃了对自身痛苦的所有抵抗,将残存的、被闪回和毒气双重摧残的意识,如同狂怒的野牛,狠狠撞向那股流向傀儡护工的冰冷指令流!
滋啦——!
仿佛有无形的电流在空中碰撞!陈默的意识感受到强烈的冲击和灼烧感!但那股冰冷的指令流……被他干扰了!扭曲了!
拿着注射器的傀儡护工,动作猛地一僵!他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混乱的电火花!原本精准刺向陈默手臂的针尖,在指令被干扰的瞬间,轨迹发生了微不可察的偏转!
噗嗤!
针尖没有刺入陈默的手臂,而是狠狠扎进了……旁边另一个傀儡护工按着陈默肩膀的手臂!
幽蓝色的粘稠液体被瞬间推入!
呃啊——!
那个被误注射的傀儡护工,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高压电击中!紧接着,是比王启明死亡时更剧烈、更失控的全身痉挛!他的双眼瞬间翻白,口中发出非人的嗬嗬声,肌肉诡异地隆起、扭曲!他猛地挣脱了同伴(那个拿注射器的)的控制,像一头彻底疯狂的野兽,朝着距离他最近的刘博文扑了过去!
不!停下!指令错误!停下!
刘博文脸上的职业性冷漠瞬间被极致的惊恐取代!他手忙脚乱地按着病历夹里的控制器,但毫无作用!那药剂似乎引发了傀儡体内更深层的、失控的狂暴!
砰!咔嚓!
失控的傀儡如同人形凶器,一拳狠狠砸在刘博文的脸上!金丝眼镜瞬间碎裂!鼻梁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刘博文惨叫着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瘫软在地,人事不省。
而那个拿着空注射器的傀儡,似乎因为指令源的混乱和同伴的失控,陷入了短暂的逻辑停滞,僵在原地。
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陈默用尽被束缚带勒住的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侧头,狠狠一口咬在离他最近、束缚着右手的皮质带子上!牙齿深深嵌入坚韧的皮革,牙龈瞬间崩裂出血!他像一头疯狂的困兽,用尽生命的力量撕扯!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坚韧的束缚带,竟然被他硬生生咬断了一部分!右手腕获得了极其有限、但至关重要的活动空间!
他顾不上满嘴的血腥味和几乎脱臼的下颌,右手如同闪电般探入病号服内侧,抓住了那个屏幕碎裂的手机!他凭着记忆和本能,手指在破碎的屏幕上飞快地、不顾一切地滑动、点击!目标——那个存储着王启明死亡视频的加密文件夹!发送对象——他之前预设好的、唯一能想到的、可能还有一线生机的求救渠道——本地最大的新闻调查机构真相前线的爆料加密邮箱!还有……他入侵了安泰中心的内部广播系统,将发送目标同时设定为中心所有公共广播频道!
发送!
屏幕上,代表上传的进度条艰难地、缓慢地开始移动!1%……2%……
呃!
那个僵直的傀儡护工似乎接收到了新的指令(可能来自更高层),空洞的眼神再次锁定陈默!他丢掉空注射器,伸出铁钳般的大手,狠狠抓向陈默握着手机的右手!
陈默绝望地看着缓慢蠕动的进度条(15%…),又看向那只抓来的、带着化学毒物气息的巨手!时间!没有时间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哇——呜哇——呜哇——!!!
凄厉刺耳、足以撕裂耳膜的警笛声,如同海啸般由远及近,瞬间淹没了安泰中心死寂的走廊!红蓝闪烁的警灯光芒,穿透厚重的防弹玻璃窗,将房间内映照得光怪陆离!
紧接着!安泰中心内部所有的公共广播喇叭,同时爆发出巨大的、失真的电流噪音!然后,一个冰冷而清晰的视频播放声,被强行切入,响彻整个中心的每一个角落!
那是王启明奢华书房里无声的死亡画面!
是周天麟冷漠地掏出注射器的画面!
是他将毒药注入王启明脖颈的画面!
是王启明剧烈抽搐、瞳孔涣散的特写!
是周天麟拿起拆信刀、精准割开死者手腕的画面!
是他擦拭血迹、从容离开的画面!
最后,画面定格在周天麟关上书房门的、那冷漠无情的背影上!
所有广播喇叭里,同步播放着这无声却比任何控诉都更有力的死亡录像!同时,一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开始循环播放:
警告!警告!安泰精神康复中心涉及非法人体实验、谋杀及重大金融犯罪!中心负责人周天麟为直接主谋!证据确凿!所有人立即放下武器,原地等待警方处理!重复!立即放下武器!原地等待警方处理!
不——!!!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充满了惊怒和绝望的咆哮,从走廊尽头某个加固的指挥室里传来!是周天麟的声音!他完美的计划,他掌控的一切,在这一刻被彻底撕碎,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那个抓向陈默的傀儡护工,动作瞬间僵住!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程序无法处理的混乱波动!广播里那冰冷的指控和循环播放的谋杀画面,像病毒般冲击着他被药物固化的神经!
陈默抓住这瞬间的混乱!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终于跳到100%的发送进度条!发送成功!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被束缚带勒住的左手手腕,狠狠撞向金属床沿一个尖锐的凸起!
咔嚓!
一声轻微的骨裂声!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但手腕获得了扭曲的角度!他染血的食指,终于触碰到了手机屏幕上那个预设好的、最后的图标——一个骷髅头标记的紧急删除程序!
滴!数据粉碎中……
手机屏幕上所有的文件图标瞬间变成乱码,然后彻底消失。物理芯片上的数据正在被不可逆地覆写、清除。他不能留下任何可能被周天麟残党利用的东西,尤其是关于他自身能力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陈默如同被彻底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冰冷的金属床上。束缚带深深勒入皮肉,但他感觉不到疼痛了。视野被猩红和黑暗交替吞噬,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向着无底的深渊飘落。
他听到外面传来震耳欲聋的破门声!特警的怒吼!零星的抵抗枪声迅速被压制!听到周天麟那充满不甘和疯狂的咆哮被强行打断、戴上手铐的金属撞击声!听到广播里那冰冷的电子音依旧在无情地循环……
结束了。
代价是什么是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是那如同跗骨之蛆、随时可能彻底吞噬他神智的剧痛与反噬还是……那扇被强行打开、再也无法关闭的、窥探死亡真相的门
他不知道。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他似乎看到病房的门被暴力撞开,全副武装的特警冲了进来。
刺眼的战术手电光晃过他的眼睛。
一个身影扑到床边,焦急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声音有些熟悉……
是林雪峰
还是苏晚晴
他看不清了。
黑暗彻底降临。
10
尾声:无限复活
审判周天麟的过程,像一场席卷整个城市的飓风。电视屏幕上,那个曾经温文尔雅、悲天悯人的商业巨子,此刻被剃了寸头,穿着囚服,站在被告席上,面如死灰。公诉人的声音冰冷而有力,如同重锤,一下下敲打着所有观看者的神经:
被告人周天麟,为非法侵吞‘天麟信托’巨额资产,精心策划并组织实施了一系列针对信托核心成员的谋杀,伪装成意外事故或自杀。经查证,其犯罪事实如下:指使他人破坏电梯钢缆及使用神经毒气,蓄意制造汇鑫大厦电梯事故谋杀苏晚晴未遂;指使他人使用药物操控司机、破坏刹车系统,制造城东快速路车祸谋杀赵振业未遂;指使他人使用化学药剂弱化固定装置,制造书架倒塌事故谋杀李伯儒未遂;亲自使用剧毒药剂注射并伪造割腕现场,谋杀王启明既遂……
一桩桩,一件件,血淋淋的真相被剥开。王启明死亡录像那无声的残酷画面,在法庭上再次播放,引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愤怒的低吼。苏晚晴站在证人席上,她的脸依旧苍白,但眼神不再空洞,而是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她详细描述了地平线项目核心研究被非法用于开发神经控制药剂的过程,展示了被陈默冒死带出的原始数据备份,铁证如山。
周天麟,法官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天之上的裁决,犯故意杀人罪(既遂、未遂)、非法经营罪(洗钱)、非法进行人体实验罪、金融诈骗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法槌落下,发出沉重而清晰的回响,为这场由贪婪和谋杀编织的噩梦画上了句号。安泰精神康复中心被彻底查封,刘博文等核心人员锒铛入狱,这座制造傀儡的魔窟在阳光下轰然倒塌。天麟信托被政府接管清算,那些被转移、被觊觎的巨额资产,终将回到它们该去的地方。
风暴过后,城市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喧嚣,但有些痕迹,永远无法抹去。
滨海小城。风里带着咸腥的气息和海浪永不停歇的絮语。时间在这里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
陈默坐在海边一家简陋渔家乐二楼的露台上。视野所及,是灰蓝色的辽阔海面,几艘渔船如同静止的斑点。阳光很好,暖洋洋地洒在身上,驱散着骨头缝里似乎永远残留的阴冷湿气。
代价是沉重的。
他抬起手,伸向小木桌上那杯冒着热气的粗茶。动作有些迟缓,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僵硬。手指上的旧伤早已愈合,只留下几道浅白的疤痕,但手腕处那次为了挣脱束缚带故意撞向金属床沿留下的骨裂,在阴雨天依旧会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安泰中心那最后的疯狂。
更深的伤,在看不见的地方。
头痛并未消失。它们不再是那种撕裂灵魂的剧痛,而是变成了一种低沉的、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像遥远海岸线的潮汐,时强时弱,顽固地盘踞在意识的深处。每一次强行发动能力的透支,每一次神经毒气的侵蚀,都在他的精神上刻下了不可磨灭的裂痕。他需要定期服用特定药物,才能勉强压制那随时可能爆发的、能将世界扭曲成地狱图景的幻痛和眩晕。药瓶成了他随身携带的必需品,如同跗骨之蛆。
他端起粗陶茶杯,凑到嘴边。阳光有些晃眼。他微微侧过头,避开直射的光线。这个细微的动作,暴露了他视野边缘那片挥之不去的、如同墨迹洇染开来的……永久性暗区。那是强行在安泰中心发动最后一次闪回、干扰傀儡指令时,视觉神经被反噬灼伤的印记。世界在他眼中,永远缺失了一角,带着无法弥补的朦胧。
脚步声从楼下传来,木楼梯发出熟悉的嘎吱声。一个身影出现在露台入口。
是苏晚晴。
她变了很多。剪短了头发,穿着简单的棉麻衬衫和长裤,晒黑了一些,脸上少了那种实验室里不见天日的苍白和惊惶,多了几分沉静和坚韧。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
陈哥。她轻声招呼,把保温桶放在小桌上,婶子熬的鱼汤,趁热喝点。
陈默点点头,嘴角牵动了一下,算是回应。他的声音比以前更加低沉沙哑,说话似乎也耗费更多力气:谢谢。
苏晚晴在他对面坐下,自己倒了杯茶。海风吹拂着她的短发。沉默了片刻,她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力量:李老回大学了,带研究生,顺便整理他那些古籍。他让我带话,说谢谢你,他的命,还有那些被周天麟玷污了的法律公义,都是你抢回来的。
陈默默默地喝着鱼汤,鲜香温热,熨帖着肠胃。
赵振业,苏晚晴继续说,在城南开了个小书店,专卖旧书。他说算账算怕了,现在只想闻闻书页的味道,安安静静的。他……他还挺怕见你的,说看到你就想起那辆撞过来的车。她无奈地笑了笑,不过,他托我把这个给你。
她拿出一个信封,没有封口。陈默接过来,里面是一张银行卡和一封简短的信。字迹工整拘谨:
陈先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书店微利,心意微薄,望能解你药石之需。此生铭记,唯愿君安。赵振业
叩首
陈默捏着那张薄薄的卡片和信纸,没有说话。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林雪峰接了老师的担子,联合其他受害者家属,在跟政府清算组对接,盯着每一笔资产的归还。苏晚晴看着陈默,还有……疤脸老吴,他离开前也留了句话。她顿了顿,模仿着那沙哑的嗓音,‘麒麟爪子断了还能挠人,别窝着发霉。’
陈默嘴角似乎又动了一下,这次弧度清晰了些,像是被这粗粝的关心触动。
你呢陈默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沙哑,目光落在苏晚晴脸上,数据给了警方,‘地平线’项目彻底封存。有什么打算
苏晚晴望向大海,眼神复杂:那些数据……那些被扭曲的研究成果……像枷锁。我申请加入了国际医疗援助组织无国界医生(MSF),下周出发,去战乱地区。那里的伤痛是真实的,需要真实的帮助。她转过头,看着陈默,眼神清澈而坚定,我想用这双手,去救该救的人,去弥补……过去的无知和伤害。
陈默看着她,在那双眼睛里,再也找不到汇鑫大厦电梯里那种死灰般的麻木。那里有创伤,但更多的是被淬炼过的光。他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好。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海风带着咸味吹过露台。苏晚晴起身告辞:陈哥,保重。
陈默没有起身相送,只是微微颔首:你也保重。
苏晚晴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露台上只剩下陈默,海风,和永不停歇的涛声。
他靠在旧藤椅里,闭上眼睛。阳光的温度透过眼皮,带来一片暖红。头部的潮汐在药物作用下还算平稳。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右手,摸索着伸向旧夹克的内袋。
指尖触碰到一张硬质的、带着体温的方片。
他把它抽了出来,放在掌心。
那是一张照片。海边小镇的清晨,金色的阳光洒在小小的渔港上,波光粼粼。几个模糊的渔民身影正在整理渔网,几只海鸥在桅杆间盘旋。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风景照,是他搬来这里第一天随手拍的。
陈默没有睁眼。他只是用指尖,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力度,摩挲着照片光滑的表面。他能感觉到那冰冷的钢缆崩断的尖啸,能感觉到失控汽车轮胎摩擦地面的焦糊味,能感觉到书架倒塌前灰尘簌簌落下的阴影,能感觉到注射器针尖刺破皮肤的冰冷……那些被他强行干预、被他从死神镰刀下拖拽回来的瞬间,那些代价和痛苦,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的感官记忆里。
照片在他指尖微微发烫。
只要他想。只要他集中那早已千疮百孔、却依旧顽强燃烧的意志力,刺入这张照片。他就能再次闪回到那个渔港的清晨。他能闻到更浓烈的海腥味,感受到更强烈的阳光热度,甚至能看清那几个渔民被海风刻蚀的脸上的皱纹,听到海鸥翅膀划过空气的声音……
一种强烈的、源自本能的悸动,如同细微的电流,瞬间窜过他的神经末梢,牵引着他残存的意识,想要投入那熟悉的、改变时空的漩涡。
陈默的指尖猛地顿住!
眉头紧紧锁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刻痕。太阳穴的血管突突地跳动起来,那低沉的潮汐声瞬间拔高,变成尖锐的耳鸣!鼻腔深处,一股熟悉的温热液体似乎又要蠢蠢欲动!
代价!每一次发动,无论大小,都是对自身存在根基的又一次残酷透支!是沉沦,还是毁灭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海风咸腥的气息灌入肺腑,带着生机的味道。他强迫自己放松紧锁的眉头,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将指尖从照片上移开。那悸动的漩涡失去了牵引,不甘地消散在意识的边缘。
他慢慢睁开眼睛。视野边缘的暗区依旧存在,像一幅画被永久地撕去了一角。但眼前的大海是真实的,辽阔,蔚蓝,生生不息。阳光是真实的,温暖地包裹着他伤痕累累的身体。
他低头,看着掌心里那张定格了平凡清晨的照片。阳光透过照片的边角,在他掌心投下一小片光斑。
陈默没有再试图去看照片背后的时间。他只是安静地、长久地凝视着它。粗糙的指腹,一遍又一遍,无比珍惜地、无比轻柔地摩挲着照片上那模糊的渔船、盘旋的海鸥、金色的阳光。仿佛在抚摸一个易碎的梦,一个用巨大代价换来的、平凡却真实的清晨。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珍而重之地,将这张承载着平静时光的照片,重新放回了贴近心口的内袋。
海风吹拂着他额前过早出现的几缕灰白发丝。他靠在藤椅上,闭上了眼睛,任由阳光洒满全身。紧蹙的眉头彻底舒展开,嘴角甚至牵起一丝微不可察的、近乎释然的弧度。
鼻腔里那股温热,终究没有涌出来。
世界很安静。只有风声,涛声,和他自己平稳而悠长的呼吸声。
那张照片静静地躺在心口的位置,带着阳光的温度。它不再是一个通往过去的入口,不再是一个需要修正的错误节点。它只是一个瞬间,一个被他选择留在此刻、不再去触碰的,平凡而珍贵的瞬间。
默行者的路还在脚下,只是不再需要闪回的光。他付清了代价,赎回了属于自己的、布满裂痕却依旧完整的——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