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思琪推开诊室的玻璃门,空调的冷风迎面扑来。她下意识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这已经是本周第三个做恶狗追赶梦的来访者了。
零医生,我又做那个梦了。黄小米局促地坐在沙发上,手指不停绞着衣角,这次是在公司的走廊里,那只黑狗直接从电梯里冲出来...
零思琪在笔记本上记下黑色公司走廊等关键词。她注意到黄小米眼下浓重的黑眼圈,最近工作压力很大
季度考核快到了,我负责的项目出了点问题。黄小米的指甲陷入掌心,经理昨天说再解决不了就换人。
诊室里的绿植微微晃动。零思琪起身调高空调温度,这个动作让黄小米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些。被追赶时,你最后是怎么逃脱的
我...我跑进了消防通道。黄小米突然抬头,奇怪的是,这次梦里我按了报警按钮,然后狗就不见了。
零思琪嘴角微微上扬。上周的治疗中,她曾建议黄小米尝试在梦中改变结局。看来清醒梦训练初见成效。
李总监,您的咖啡。陈小军把马克杯轻轻放在办公桌上。市场部总监李雪芯正盯着电脑屏幕,眉头紧锁。自从公司空降新CEO项庄河,整个市场部都笼罩在低气压中。
茶水间里,陈小军碰了碰黄小米的手肘:听说新官要烧三把火,第一批裁员名单下周公布。
黄小米手一抖,咖啡洒在衬衫上。当晚的梦境里,黑狗变成了三只,她被困在打印机和碎纸机组成的迷宫里。
这次狗的数目增加了。零思琪的笔尖在纸上轻点,三这个数字对你有什么特殊意义
黄小米突然捂住脸:项总要求我们组三天内交出整改方案...
第二天晨会上,李雪芯把文件夹重重摔在桌上:项庄河要把我们组的项目转给二部!会议室玻璃映出她扭曲的脸,黄小米,你负责的客户数据为什么会出现重大纰漏
黄小米的耳朵嗡嗡作响。她想起昨晚梦里,那些追她的恶狗都戴着印有公司logo的项圈。
有时候,梦里的狗代表被压抑的愤怒。零思琪的声音很轻,你最近有没有想表达却没能说出口的话
诊疗室的挂钟指向六点。黄小米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忽然说:零医生,其实那些数据错误不是我造成的。
她攥紧拳头:是陈小军调换了报表,他想顶替我的晋升名额。但我...我不敢揭发他,怕被当成推卸责任。
零思琪递过纸巾。黄小米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汗水浸透了后背。
下周一就是最后期限了。黄小米盯着自己的倒影,要么背黑锅走人,要么...她的声音低下去,但我手里有他篡改邮件的证据。
诊室的灯光突然闪烁了几下。零思琪若有所思:梦里你找到报警按钮后,恶狗就消失了是吗
季度汇报当天,项庄河翻看着黄小米提交的补充材料,目光在某个段落停留许久。会议室鸦雀无声,陈小军不断擦拭着汗湿的额头。
很有意思的发现。项庄河合上文件,李总监,请你解释下为什么原始数据会出现系统性偏差
李雪芯的脸色变得煞白。黄小米深吸一口气,这次她没有低头。
那晚的梦境变了。黄小米站在空旷的草地上,远处有只小狗在晒太阳。当她走近时,小狗友好地摇了摇尾巴。
压力源消除后,梦境意象往往会转化。零思琪翻看治疗笔记,现在这只狗代表什么,可能需要新的解读。
黄小米望着诊疗室窗外的阳光,第一次注意到窗台上那盆绿萝抽出了新芽。她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人事部来电。
有时候,我们梦见被追赶...零思琪轻轻合上档案,只是因为还没准备好面对自己真正的力量。
黄小米按下接听键时,发现自己的手很稳。
电话那头传来人事总监温和的声音:黄小姐,关于晋升主管的面试安排在下周三上午十点,请准时参加。
黄小米挂断电话,指尖微微发麻。她抬头看向零思琪,嘴角不自觉扬起:零医生,我好像......不再害怕那只狗了。
零思琪微笑:梦境的变化往往反映了内心的转变。当你能直面恐惧时,它就不再以威胁的形式出现。
离开诊所时,黄小米的脚步比来时轻快许多。她站在写字楼前的广场上,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过去几个月里,她总是低着头匆匆走过这里,生怕被谁叫住质问工作进度。而现在,她第一次注意到广场中央的喷泉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点。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项庄河发来的邮件:关于市场部重组方案,请于今日下班前提交你的建议。
黄小米深吸一口气,走进公司大楼。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她恍惚又看到梦里那只黑狗龇牙咧嘴的模样。但这次,她没有退缩,而是平静地按下楼层按钮。
办公室里,李雪芯的座位空着。陈小军见到她时立刻别过脸,桌上的纸箱显示他正在收拾个人物品。黄小米没有理会那些窃窃私语,径直打开电脑开始撰写方案。
屏幕上的光标闪烁着,她突然想起零思琪说过的话:梦里的恶狗有时是我们自己创造出来的看守,它阻止你越过那条你不敢跨越的界限。
下班前,黄小米将一份详尽的部门改革方案发送给项庄河,同时抄送了CEO办公室。鼠标点击发送的那一刻,她感到一种奇异的轻松,仿佛长久以来压在心口的重量突然消失了。
当晚,她做了一个全新的梦。梦里她站在一片广阔的草原上,远处有一只小狗欢快地朝她跑来。当她蹲下身时,小狗亲昵地舔了舔她的手指。醒来时,窗外正下着细雨,但黄小米心里却是一片晴朗。
三天后的晋升面试上,项庄河看着她的眼睛问道:如果接手这个职位,你准备如何应对部门目前的困境
黄小米的回答流畅而自信:首先,我会建立一个透明的数据核查机制...她侃侃而谈,那些曾经让她夜不能寐的问题,此刻都变成了可以逐步解决的挑战。
当她走出会议室时,手机收到零思琪发来的消息:今晚的诊疗需要改期吗
黄小米回复:暂时不需要了,医生。我想我已经学会了如何解读自己的梦境。
她站在公司落地窗前,望着雨后清澈的天空。远处,一道彩虹若隐若现。那些被恶狗追赶的夜晚,那些充满焦虑的梦境,如今都化作了前进路上的标记。她终于明白,有时候我们最需要逃离的,不是外界的压力,而是自我设限的恐惧。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零思琪合上黄小米的病历档案,在最后一页写下:治疗目标达成。患者已建立健康的压力应对机制。她望向窗外,一只流浪狗正悠闲地走过诊所门前。零思琪微微一笑,按下呼叫铃准备接待下一位来访者。
零思琪整理着桌上的文件,指尖轻轻掠过黄小米的病例。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办公桌上投下细密的光影。这时,诊所的门铃响了。
请进。零思琪抬起头,却看到项庄河站在门口。他西装笔挺,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眉头微蹙。
零医生,我想预约一次咨询。项庄河的声音低沉,与在公司雷厉风行的形象判若两人。
零思琪示意他坐下:关于哪方面的咨询
项庄河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沙发扶手:最近总是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狗。他停顿了一下,一条被铁链锁住的杜宾犬。
零思琪的笔尖在纸上顿住。她想起黄小米描述的梦境里那些戴着公司logo项圈的恶狗。
能具体说说这个梦吗零思琪调整了一下坐姿。
项庄河松了松领带:我梦见自己被拴在办公室里,每当想挣脱锁链,就会听见员工的尖叫声。他的目光落在零思琪桌上的绿植上,最奇怪的是,昨天梦里出现了黄小米,她手里拿着钥匙...
诊所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零思琪注意到项庄河右手无名指上有一圈淡淡的戒痕。
你最近做出过什么重大决定吗比如...婚姻或工作上的
项庄河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上个月我刚离婚,同时接手了这家濒临破产的公司。他苦笑道,董事会期望我在六个月内让公司起死回生,否则就要全员裁员。
零思琪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时,她的手机屏幕亮起,是黄小米发来的消息:零医生,我升职了。
窗外的云层渐渐聚拢,天色暗了下来。零思琪看着眼前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却因为一个梦境而显得如此疲惫。
项先生,你知道杜宾犬在梦境解析中代表什么吗
项庄河摇头。
它象征着被压抑的控制欲和保护欲的矛盾。零思琪轻声说,铁链代表着你自己设定的规则,而钥匙...
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雷声打断。暴雨倾盆而下,敲打着诊所的玻璃窗。项庄河的手机亮起,是公司发来的紧急邮件:市场部集体提交辞呈。
零思琪看着项庄河瞬间紧绷的下颌线,递过一杯温水:有时候,我们梦见被束缚,是因为忘记了谁才是真正握着钥匙的人。
雨声中,项庄河的手机又亮了一下。这次是黄小米发来的短信:项总,我想和您谈谈市场部的事。
零思琪望向窗外,雨幕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撑着伞向诊所走来。伞沿抬起时,露出黄小米坚定的面容。她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在雨中走得稳健而从容。
data-fanqie-type=pay_tag>
看来,零思琪微笑着说,你的钥匙来了。
雨滴敲击着玻璃窗,黄小米收起雨伞站在诊所门口。她看到项庄河时明显愣了一下,手中的文件袋差点滑落。
项总您也在这里...
项庄河迅速恢复了平日的沉稳:黄主管,真巧。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文件上,那是市场部的改革方案
零思琪默默退到一旁,给两人倒了杯热茶。茶水氤氲的热气中,黄小米深吸一口气:其实我是来找零医生复诊的,顺便...她将文件递给项庄河,这是我对公司现状的一些想法。
项庄河翻开文件,眉头渐渐舒展。零思琪注意到其中一页上画着组织结构图,最上方不再是传统的金字塔,而是一个环形网络。
很有意思的构想。项庄河的声音里带着惊讶,扁平化管理,项目责任制...
雨声渐小,阳光重新透过云层。黄小米的指尖轻轻颤抖:其实这些想法,都来自我的梦境。
零思琪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想起黄小米最后一次诊疗时提到的草原和小狗。
在最近的梦里,我不再被追赶。黄小米直视项庄河的眼睛,而是和一群狗一起奔跑,它们...它们其实很友好。
项庄河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他放下文件,转向零思琪:医生,我好像明白了那个梦的意思。
零思琪微笑点头:有时候,我们以为的枷锁,可能只是忘了钥匙就在自己口袋里。
黄小米困惑地看着两人。项庄河突然站起身:黄主管,明天上午十点,能请你向董事会阐述这个方案吗
我黄小米睁大眼睛。
既然是你的构想,就该由你亲自说明。项庄河的语气不容置疑,却又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和,对了,以后每周三的例会取消,改成部门间的自由交流会。
零思琪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轻轻合上笔记本。窗外,一只流浪狗正抖落身上的雨水,欢快地奔向远处。
当天晚上,零思琪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站在一片开满野花的山坡上,远处有许多人和狗在嬉戏。当她走近时,发现其中有黄小米和项庄河,他们正笑着将一根骨头形状的钥匙埋进土里。
醒来时,晨光正好。零思琪的手机收到两条消息:
零医生,董事会通过了改革方案。公司决定试行三个月。——黄小米
谢谢您的帮助。昨晚没再做那个梦了。——项庄河
零思琪走到窗前,看见楼下公园里,一个上班族正蹲着抚摸流浪狗。她想起导师说过的话:最好的治疗,是让来访者成为自己的解梦人。
诊所的门铃又响了。新来的访客是个年轻女孩,手里紧攥着一张画满怪兽的梦境记录。
零思琪微笑着迎上去:请坐,能跟我说说你的梦吗
阳光透过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窗外,城市的喧嚣依旧,但在某个角落,有人终于学会了与内心的恶狗和平共处。
零思琪注视着眼前这个年轻女孩——她叫林小雨,是附近大学的研究生。女孩的黑眼圈很重,手指不停地绞着衣角。
我梦见一只巨大的蜘蛛,林小雨的声音发颤,它织了一张网,把我所有的课本都粘住了...
零思琪的笔尖在纸上轻轻滑动。她注意到女孩书包上别着心理系的徽章,手腕上还有几道浅浅的划痕。
这个梦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上周导师说我论文选题不合格后。林小雨突然抬头,零医生,您相信梦能预测未来吗
诊室里的加湿器喷出一缕白雾。零思琪想起黄小米最后一次来时说的话:梦境不是预言,而是内心的回声。
我更相信梦是我们潜意识的信使。零思琪递过一杯温水,那只蜘蛛长什么样
林小雨的描述让零思琪的笔顿住了——八只眼睛排列成沙漏形状,这正是林小雨导师发表在国际期刊上的研究图案。
你导师最近给你很大压力
林小雨的眼泪突然砸在茶几上:她说我如果再写不出像样的论文,就取消我的保研资格。她撸起袖子,露出手腕上新添的伤痕,我试过所有方法...就是写不出她想要的东西。
零思琪轻轻按住女孩颤抖的手。这时,她的手机屏幕亮起,是黄小米发来的照片:公司新成立的创新小组正在开会,项庄河穿着休闲装坐在角落,认真记着笔记。
林同学,零思琪指着照片,你知道这些人里谁是负责人吗
林小雨茫然摇头。
是那个穿蓝衬衫的实习生。零思琪放大照片,因为最好的想法往往来自最没有包袱的人。
窗外的梧桐树上,一只蜘蛛正在结网。零思琪突然问:如果让你抛开所有学术要求,最想研究什么
林小雨的眼睛亮了一下:我想研究...校园流浪猫的行为语言。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但这太不学术了...
零思琪从书架上取下一本装订粗糙的论文:这是你学姐十年前写的,《城市公园松鼠的社会结构》,现在她是中科院动物所最年轻的课题组组长。
林小雨小心翼翼地接过论文,扉页上写着一行字:真正的学术始于对常识的质疑。
下周这个时候,零思琪说,带着你的新选题来见我。记得记录这期间的梦境。
送走林小雨后,零思琪站在窗前。暮色中,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项庄河穿着运动服,正在公园里慢跑,身后跟着几只流浪狗。这与三个月前那个被噩梦困扰的CEO判若两人。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黄小米:零医生,我们公司要赞助一个大学生创新计划,您有合适的人选推荐吗
零思琪回复完消息,翻开新的病例本。第一页上写着林小雨的名字,旁边画着一只小小的蜘蛛,蛛网上挂着颗星星。
夜幕降临,诊室的灯依然亮着。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又有人开始学习聆听梦境的语言。而远处的高楼上,黄小米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脚下璀璨的灯火——那里曾经是她梦中被恶狗追赶的迷宫,如今却成了她施展抱负的舞台。
零思琪合上窗帘,关掉台灯。她知道,明天又会有新的故事等待解读。在这个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每个人心中都豢养着不同的野兽,而她的工作,就是帮助人们找到与它们和平共处的方式。
夜深了,零思琪收拾好诊疗室的资料,正准备离开时,门铃突然响起。透过玻璃门,她看到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站在门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破旧的布包。
请进。零思琪重新打开灯,暖黄的灯光照亮了老人布满皱纹的脸。
老人迟疑地走进来,布包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我...我听说您能解梦。他的声音沙哑,我做了六十年的同一个梦。
零思琪扶老人坐下,注意到他右手少了三根手指。能跟我说说这个梦吗
老人颤抖着从布包里掏出一个生锈的铁皮盒子,里面装满了泛黄的纸片,每张纸上都画着同样的图案:一个旋转的黑色漩涡。
每次都是这个漩涡,老人干枯的手指摩挲着纸片,它要把我吸进去,我就拼命抓住边缘...
零思琪给老人倒了杯热茶,茶香在诊室里弥漫开来。她注意到老人脖子上挂着一枚褪色的工厂工牌。
您以前在化工厂工作
老人的瞳孔猛地收缩:三十年前那场事故...我是唯一活下来的。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摸着残缺的右手,后来我改行扫大街,可这梦从没停过。
零思琪轻轻握住老人颤抖的手:您试过在梦里松手吗
老人愣住了,茶杯在手中微微倾斜,茶水洒在那些泛黄的纸片上。墨迹晕染开来,漩涡图案渐渐变成了一朵花的形状。
我...我不敢...老人的声音哽咽了,掉下去会死...
诊室里的挂钟发出轻微的咔嗒声。零思琪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相册,翻到其中一页——那是化工厂旧址现在的照片,废墟上开满了野花。
有时候,零思琪轻声说,我们害怕的不是坠落,而是着陆后的重生。
老人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他颤抖着拿起笔,在新的一张纸上慢慢画着——这一次,漩涡中心多了一个小小的光点。
离开时,老人把铁皮盒子留在了诊室。零思琪站在窗前,看着老人挺直了些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她打开盒子,最底下压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工人们站在化工厂门口,笑容灿烂。
第二天清晨,零思琪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昨晚我松手了。梦里开满了花。
阳光透过窗帘照进诊室,那个铁皮盒子静静躺在书架上,盒盖微微反射着温暖的光。零思琪的手机又响了,是林小雨发来的消息:零医生,我决定研究流浪猫了!昨晚梦见蜘蛛网上挂满了星星...
零思琪微笑着回复消息,窗外的梧桐树上,一只蜘蛛正在晨光中修补被夜风吹破的网。新的一天开始了,在这个城市里,又有人学会了与自己的梦境和解。而她,将继续守在这间小小的诊疗室里,做那个聆听梦境密码的人。
零思琪刚放下手机,诊所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约莫十岁的小男孩站在门口,怀里紧紧抱着一只破旧的泰迪熊。他怯生生地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零思琪身上。
请问...这里是能让人不做噩梦的地方吗
零思琪蹲下身,与男孩平视:能告诉我你做了什么梦吗
男孩咬着下唇,把泰迪熊抱得更紧了:我梦见妈妈变成了一只大鸟,飞走了再也不回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爸爸说妈妈只是出差了,可是...她已经一个月没打电话了...
零思琪注意到男孩的校服袖口已经磨得起毛,泰迪熊的一只眼睛也不见了。她轻轻接过泰迪熊:它叫什么名字
守护者。男孩终于露出一丝微笑,妈妈说它会保护我做美梦。
诊室里的加湿器喷出细密的水雾。零思琪从抽屉里取出一颗玻璃珠,放进泰迪熊空荡荡的眼窝里:现在它看得更清楚了。
男孩惊喜地接过泰迪熊,玻璃珠在灯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这时,零思琪的手机震动起来,是老人发来的照片——他站在一片野花丛中,手里举着一张画:黑色漩涡变成了绽放的向日葵。
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零思琪拿出彩笔和纸,把你梦里的大鸟画出来。
男孩认真地画起来,零思琪注意到他给大鸟加上了夸张的彩虹羽毛。画完后,男孩突然说:其实...妈妈的衣服上总是有彩虹别针。
你很想她对吗
男孩点点头,眼泪滴在画纸上,晕染开一片水彩的蓝。零思琪帮他擦掉眼泪:有时候,梦里的人离开,是因为我们太想念他们了。
她拿出手机,打开视频通话界面:要不要试试看也许妈妈正在等你的电话。
男孩犹豫了很久,终于按下拨号键。当屏幕里出现一个戴着彩虹别针的憔悴女人时,他哇地哭了出来:妈妈!我梦见你不要我了!
零思琪悄悄退出诊室,轻轻带上门。走廊里,她看到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正焦急地踱步——是男孩的父亲。
医生,谢谢您。男人红着眼眶,我妻子在海外医院...她不想让孩子知道她在接受治疗...
零思琪望向诊室门缝里透出的暖光,男孩的笑声隐约传来:妈妈!我的守护者有了新眼睛!
傍晚时分,父子俩手牵手离开诊所。男孩兴奋地举着手机,里面存满了妈妈发来的彩虹照片。零思琪站在窗前,看着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夜幕降临,零思琪整理着今天的病例记录。手机屏幕亮起,是黄小米发来的消息:零医生,公司准备资助一个儿童心理健康项目,您愿意当顾问吗
零思琪望向书架上那个铁皮盒子,老人留下的漩涡图画旁,现在多了一张男孩画的彩虹大鸟。她回复道:荣幸之至。
窗外,第一颗星星亮了起来。在这个不眠的城市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黑夜要穿越。而她,将继续守护这些在梦境迷宫中徘徊的灵魂,直到他们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束光。
零思琪刚放下手机,诊所的门铃突然急促地响了三下。她抬头看见一个浑身湿透的年轻女孩站在门口,长发滴着水,怀里抱着一个被雨水浸湿的笔记本。
对不起,我...我没有预约。女孩的声音在发抖,但我必须现在见到您。
零思琪递过一条干毛巾,注意到女孩手腕上缠着绷带,边缘已经泛黄。先擦干头发,慢慢说。
女孩机械地擦拭着头发,眼神空洞:我梦见自己在照镜子,但镜子里的人...不是我。她突然抓住零思琪的手,医生,您相信灵魂会分裂吗
诊室的灯光闪烁了一下。零思琪看到女孩的笔记本里夹着一张精神病院的出院证明,日期是三天前。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苏晚。女孩松开手,绷带下渗出一点血迹,至少病历上是这么写的。
零思琪轻轻翻开笔记本,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对话记录,像是两个人在争论。每一页的页脚都画着一面破碎的镜子。
这些是...
我和她的对话。苏晚的指甲抠进掌心,那个占据我身体的冒牌货。
窗外的雨声渐大,零思琪注意到苏晚的左右手写字风格截然不同。她不动声色地泡了杯洋甘菊茶:跟我说说镜子里的人长什么样
苏晚突然激动起来:她和我一模一样!但她笑的样子...那么假...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盯着零思琪身后的书架,那本书...那本《镜像自我》...她最喜欢读这个...
零思琪取下书递给她。当苏晚翻开扉页时,一张照片滑落出来——上面的女孩对着镜头灿烂地笑着,和苏晚一模一样。
这是...苏晚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去年你来做心理咨询时落下的。零思琪轻声说,那时候你刚考上医学院,说想专攻精神科。
苏晚的瞳孔猛地收缩。她突然撕开手腕上的绷带,露出下面尚未愈合的伤口——不是自残的割伤,而是用指甲深深抓出的两个字:骗子。
那不是我的梦想!是她...她偷走了我的人生!苏晚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打翻了茶杯。
零思琪按住她颤抖的肩膀:苏晚,看着我。镜子里的人穿什么衣服
白...白大褂...苏晚突然僵住了,等等...那是医学院的...
诊室陷入沉默,只有雨滴敲打窗户的声音。零思琪慢慢拿起那张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送给零医生,感谢您帮我找到真正的自己——苏晚,2023.9.15。
有时候,零思琪的声音轻柔却坚定,我们最害怕面对的,恰恰是最真实的自己。
苏晚的呼吸渐渐平稳。她茫然地摸着照片上自己的笑脸:所以...没有另一个我
有。零思琪指向她的心脏,但她在等你接纳她。
雨停了。苏晚离开时带走了那本湿漉漉的笔记本,但把撕碎的绷带留在了垃圾桶里。零思琪站在窗前,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孩走进夜色中,脚步比来时稳了许多。
手机震动起来,是黄小米发来的消息:儿童心理健康项目的启动仪式定在下周三,您能来吗
零思琪回复完消息,目光落在桌上那面小镜子上。镜中的自己疲惫却坚定。她知道,明天又会有新的迷途灵魂叩响这扇门,带着他们支离破碎的梦境而来。
而她要做的,就是帮他们在一片片梦境碎片中,拼凑出那个被遗忘已久的真实自己。
零思琪刚放下手机,诊所的门突然被重重撞开。一个穿着外卖制服的年轻人踉跄着冲进来,头盔都来不及摘,满脸惊恐。
医生!救救我!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我梦见...梦见自己在送永远送不到的外卖!
零思琪扶住这个浑身发抖的年轻人,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味和汗味。头盔下的脸不超过二十五岁,但眼角的皱纹却深得像是四十岁的人。
先坐下,慢慢说。她递过一杯温水,注意到年轻人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新鲜的烫伤。
年轻人叫王大力,来这座城市打工三年了。他颤抖着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今天的送单量:78单。
这个月我已经梦见十二次了...每次都是要送最后一单,但地址永远在变...他的指甲缝里满是油污,昨天梦里那个小区...根本不存在!
零思琪翻看着他手机里的导航记录,最近一个月平均每天工作18小时。在某个深夜的送餐路线上,有个地址被反复标记又删除。
这个阳光花园200栋,是你梦里出现的地址吗
王大力突然捂住脸:那是我老家...我答应妹妹考上重点高中就回去看她...他的声音哽咽了,结果她都要高考了,我连车票钱都攒不出来...
诊室的时钟指向午夜十二点。零思琪的手机亮起,是黄小米发来的儿童项目进度报告。她突然有了主意。
王先生,我们儿童项目正缺一位后勤主管,工作时间固定,薪资比你现在高30%。她顿了顿,唯一的要求是...每周必须完整休息两天。
王大力猛地抬头,头盔撞在茶几上发出闷响:可...可我只是个送外卖的...
我们需要熟悉城市每个角落的人。零思琪指着他的手机导航,你比GPS更了解这座城市的毛细血管。
窗外,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过。零思琪注意到王大力听到警笛声时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这是外卖员对交警巡逻的本能反应。
考虑一下她递过名片,项目下周启动,你可以先来参观。
王大力离开时,把那张被汗水浸湿的名片紧紧攥在手心。零思琪站在窗前,看着他骑上电动车,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抢黄灯,而是停在路口耐心等待。
三天后的清晨,零思琪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零医生,我昨晚梦见自己回家了。妹妹说等我吃饭。我接受了那份工作。——王大力
诊室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零思琪翻开新的病例本,在第一页写下日期。她知道,在这个城市钢筋铁骨的缝隙里,还有无数个王大力在奔跑,在迷失,在等待一个停下来的理由。
而她,将继续守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做那个为迷途者点亮灯塔的人。
零思琪合上病例本,窗外的梧桐树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这时,诊所的门铃响起一阵急促的铃声。
站在门口的是个意想不到的人——李雪芯。这位曾经的市场部总监此刻素面朝天,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离职证明。她的目光不再锐利,反而透着一种迷茫。
零医生,我需要您的帮助。李雪芯的声音沙哑,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台复印机,不断吐出空白纸张。
零思琪注意到她无名指上的婚戒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明显的白痕。她引导李雪芯坐下,给她倒了杯热茶。
离职后过得怎么样
李雪芯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三个月了,我投了87份简历,收到6个面试,全部失败。她突然抬头,您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项庄河给我的推荐信写得天花乱坠,可所有HR都说我...缺乏团队协作精神。
诊室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零思琪想起黄小米曾经描述的那个噩梦——被戴着公司logo项圈的恶狗追赶。
能说说复印机的梦吗具体是什么场景
李雪芯的讲述让零思琪的笔尖顿住了:那台复印机被放在一个空旷的办公室里,每当她试图更换墨盒,就会有警报响起。而最令她恐惧的是,复印机侧面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效率至上。
那四个字...李雪芯的指甲掐进掌心,是我当年亲手贴在部门公告板上的。
零思琪的手机屏幕亮起,是黄小米发来的消息:零医生,我们想邀请李总监来指导新人项目,但她好像换了所有联系方式...
窗外,一片梧桐叶飘落在窗台上。零思琪轻轻放下手机:李总监,如果有人现在给你一个指导新人的机会,你会怎么设计培训内容
李雪芯愣住了。她的目光落在零思琪书架上的合影——那是公司去年团建的照片,照片里她站在最前排中央,而黄小米被挤在角落。
我...我会先教他们学会倾听。她的声音突然哽咽,而不是像我当年那样,把所有人都当成...
复印纸零思琪轻声接道。
李雪芯的眼泪终于落下来。零思琪递过纸巾,同时把手机推到她面前。屏幕上显示着黄小米发来的完整消息,末尾附着一个项目顾问的薪资数字,比李雪芯原来的工资高出20%。
有时候,零思琪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我们梦见变成机器,是因为忘记了怎么做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李雪芯离开时,带走了那张离职证明,但留下了她精心准备的87份简历模板。零思琪站在窗前,看着这个曾经雷厉风行的女人在夕阳下慢慢走远,脚步比来时轻盈了许多。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王大力发来的照片:他穿着崭新的工作服,和一群孩子一起在社区花园里种向日葵。照片角落,隐约能看到黄小米和项庄河正在给孩子们分发工具。
零思琪微笑着关上灯。她知道,在这个城市里,每个人都有迷失的时候,但重要的是终能找到回家的路。而她,将继续守在这间小小的诊疗室里,做那个为迷途者指引方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