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不算越权留档？”
“若把这事拿到御史台去打折——就说政绩司暗设私档、蓄意藏卷不报——不管成不成，最起码能让他焦头烂额。”
屋里顿时一静。
所有人都看着孔卿白。
老宰相摸了摸胡子，缓缓道：“这主意，不错。”
“但不是我们出手。”
“让刑部林钧去做。”
“他不是一直惦记御史台的空缺么？”
“给他个机会。”
第三日一早。
刑部尚书林钧亲笔拟折，递入内阁：
【奏请御史台查实政绩司后堂账目设置之合规性，是否存在私设档案室、私存政务卷宗之越权行为】
这道折子不重不轻，却直接打到了李洵玉“越权”的软肋上。
政绩司才刚挂牌不到五日，突然就有人挑刺——账目为什么不报内阁、不走三审程序？
内阁不动，御史台不动，倒是姬姒意直接拍了案。
她手指一点案前奏章，冷冷道：“查。”
“朕倒要看看，谁真在藏账。”
“但若查明无误，那这折子——该折谁的骨头，朕亲自来！”
御史台顿时出动，两名御使连夜赶赴政绩司查账。
杜世清差点没急哭：“大人，这……要真翻起来，副账那套可真有些不合规……”
“按制度说，是得报中枢的。”
李洵玉却不慌。
他坐在屋里，写了一封密函，封好交给贴身内侍：
“送到昭阳殿。”
杜世清吓一跳：“您疯了？查账还找皇帝？”
李洵玉淡淡笑：“这叫——借剑。”
昭阳殿内，姬姒意拆开密函，只见短短一行字：
【臣不藏账，只藏人。账在人在，账死人死。】
她看完，竟轻轻笑了一声。
“这小子……”
“——真当我不会被吓？”
三日后，宫门外忽传旨下。
李洵玉被任命为“大理寺御史巡查使”，即刻启程，前往青州查账。
青州？
政绩司刚挂牌五日，他前脚才扯出礼部尚书的裙角，后脚就被调出京城？
整个朝堂一片哗然。
杜世清当场急的脸都白了：“大人，这是……明升实降啊！”
“御史巡查使是正五品，可政绩司是皇命特设机构，你要是被调走了，谁还扛的住这摊子？”
李洵玉没说话，只是拿着调令瞧了半晌，然后笑了。
“这不是贬我。”
“是试我。”
杜世清还想说话，却被他摆手拦下：“你记住，政绩司不散，账还在，我就还在。”
“我走之前，把你该办的事全办清楚。自赎名单往后三日内彻查一遍，有问题的，造两份卷宗，一份递内阁，一份送昭阳殿。”
“还有，户部、礼部、兵部三家还没吐干净，你不要动刀，把锅架在他们自己人身上。”
“看他们怎么吵，吵起来，咱再回来接戏。”
杜世清一愣：“那您……真就走青州了？”
“走啊。”李洵玉眯了眯眼，“有人请我去吃饭，我怎么能不去？”
昭阳殿。
姬姒意看着那封任命调令，一语不发。
内侍小声道：“是孔卿白那边递的建议，由兵部尚书连署。”
“理由是：政绩司成立后，朝中对其是否能落地仍有疑问，故请李洵玉以‘御史身份’出京，实地查察‘青州三年赋税去向’，以验其实政。”
“口气听着中听，实则……”
姬姒意冷冷一笑：“实则想把他‘调虎离山’，是吗？”
内侍不敢接话。
“查账？”姬姒意声音发冷，“查账你们自己不会？”
“非得我亲自送人去？”
“还是说，你们等着他出门，路上出点‘意外’？”
内侍吓的跪下。
“传朕口谕——”姬姒意声音淡淡，“调令照办，但加派内卫三十人，暗中随行。”
“另外，给他一道腰牌，调令之外，一应调兵查人，先行一步。”
“他若出事，朕要你们满朝人给我陪葬。”
出发当日，京郊驿站外风雪微起。
李洵玉一袭青袍，策马缓行，身后带着五辆马车，十数名随从，还有那一块金纹腰牌，格外扎眼。
他轻抚腰间，一边走一边感慨：“我这官职，做的可真是……一步步从嘴里骂出来的。”
“刚升就调，刚立就试，刚刚能打牌了，就被人收走了椅子。”
“啧。”
这时候，副使随从凑过来低声说：“大人，前方青州驻节，有一人前来迎接。”
“他自称是……通判，名叫沈砚。”
李洵玉一怔，猛然想起前世大学班里那个沉默寡言、成绩拔尖、却从不参加聚会的怪胎。
“沈砚？他怎么也穿来了？”
随从不解：“大人可认识？”
李洵玉点点头，眼神深了：“认识……这家伙以前考试都不复习，照样第一。”
“只不过——”
“那是前世。”
“这辈子嘛，咱倒要看看——你这个前‘青州通判’，来迎我，是打算喝酒，还是下毒。”
青州府署，书房。
沈砚正缓缓将一副地图展开。
他身边的幕僚低声问：“大人，那李洵玉真要来了？”
沈砚点头：“嗯。”
“他这人……不好对付。”
幕僚迟疑一下：“那咱要不要……”
“不急。”
沈砚声音温和：“他不是冲我来的。”
“他是来查三年前的那宗‘军粮账’的。”
“那件事，本就没人敢翻。”
“可现在嘛——”他顿了顿，嘴角微微一挑，“我倒想看看，他敢不敢翻到底。”
青州驿馆，夜。
灯未熄，雪未停。
李洵玉一行才刚安顿下人马，门外便有人来通报：“大人，青州通判沈砚，已在外候见。”
李洵玉放下茶盏，语气淡淡：“请。”
不多时，沈砚踏雪而入。身着一身灰青色官袍，整洁利落，步子不快，却带着股从容劲。
两人四目相对，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
“还真是你。”
“你也来了。”
李洵玉忍不住笑了：“我以为你这种人，怎么也得穿去个仙侠世界，当个剑修。”
沈砚轻轻挑眉：“你倒更适合当骗子。”
两人对视一会，忽然同时一笑，气氛倒缓和不少。
李洵玉抬手示意：“坐吧，沈大通判。”
沈砚落座，自顾倒了杯茶：“你是奉命来查账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