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静!
冰冷的法槌敲下,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被告人林晚,对于你蓄意谋杀父母林福全、王桂珍,胞弟林家成及弟媳周丽丽一家四口的罪名,是否认罪
我穿着一身刺眼的橙色囚服,手腕上的镣铐沉重而冰冷。我平静地抬起头,环视着这座庄严肃穆的法庭。我的目光精准地划过旁听席上那些扭曲的脸孔。
特别是弟媳周丽丽的娘家人,他们哭天抢地,捶胸顿足,仿佛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魔鬼。我看到了那个哭得最凶、几近昏厥的女人,周丽丽的母亲。
我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法庭后方那个冰冷的、闪着红点的摄像头上。我知道,镜头之外,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我这个震惊了全国的灭门案凶手。
我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苦笑,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甚至带着几分快意的笑。
我认罪,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法庭里,但不认错。
瞬间,整个法庭的空气都凝固了。哭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钉子一样钉在我身上。
我缓缓转向那个刚刚还在号啕大哭的女人,我前弟媳的母亲,一字一顿地问:
你哭什么你女儿周丽丽,和我那个畜生弟弟林家成,联手把我爱人的命当成你们家那二十万彩礼的垫脚石时,你怎么不哭
她脸上的悲痛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惊恐和错愕。
法官大人,我转回头,面对着高高在上的审判席,慢慢抬起我那双戴着手铐的双手,像是在托举一顶无形的、染血的王冠,他们,不是我的家人。
他们是趴在我身上敲骨吸髓二十多年的恶鬼,是把我从人间拖入地狱的锁链。而我……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震惊的脸,最后定格在法官的眼底深处,用一种近乎咏叹的语调,说出了我为自己撰写的墓志铭:
……是那个忍无可忍,亲手送他们下地狱的——钟馗。
在成为钟馗之前,我是业界小有名气的城市景观设计师林晚。我的作品拿过国际大奖,我设计的公园、广场,是这座繁华都市里一道道温柔的风景线。我亲手构建着一个又一个美好世界,仿佛这样就能将我身后那个名为林招娣的泥潭彻底掩埋。
林招娣,这才是我的真名。一个光听名字,就能闻到陈腐、愚昧和重男轻女气息的名字。我是父母为了给他们那个宝贝儿子招来好运的工具,是他们在大山深处那个破败院子里,种下的一棵可以无限收割的摇钱树。
我的手机相册里,没有一张自拍,没有和朋友的合影,甚至没有我引以为傲的作品。打开它,铺天盖地全是弟弟林家成发来的各种奢侈品购物清单截图,和他耀武扬威的自拍。剩下的,就是父亲林福全用他那油腻的语气发来的催款短信。
林招娣!你弟弟看中一辆车,首付还差五万,三天内打过来!
下个月你弟要订婚了,彩礼钱你准备好。养你这么大,该你报答家里了!
再不打钱,我们就去你公司拉横排,去网上曝光你!说你这个风光的设计师不孝不义,连亲爹亲妈都不养!
这些文字,像一条条蛆虫,日复一日地啃食着我的灵魂。
但今天,我准备彻底埋葬林招娣,连同林晚一起。
因为我的爱人,那个我生命中唯一的光,那个说要带我真正活一次的男人,苏哲,已经不在了。
他是个外科医生,温润如玉,双手治愈过无数伤痛。他曾握着我的手,看着我眼中的自卑与恐惧,无比珍重地说:晚晚,你的过去不是你的错。你的名字不叫林招娣,你是林晚,我的爱人。
他向我求婚的那天,阳光正好。他单膝跪地,举着那枚闪亮的钻戒,眼里的光比钻石还要璀璨。他说:嫁给我,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养你,你只需要为自己,为我,设计一个我们共同的家。
我哭着点头,以为幸福的彼岸就在眼前。
我以为,只要我跑得够快,就能挣脱那条名为家的锁链。
我天真地以为,拉黑所有联系方式,换掉手机号码,就能和过去一刀两断。
可我错了。我低估了那些恶鬼的无耻,更高估了命运的仁慈。
在我拉黑他们的第三天,一条来自老家邻居的短信,像一把淬毒的尖刀,精准地刺穿了我所有的防御。
招娣,你快回来吧!你妈心脏病犯了,快不行了!
那一刻,我浑身冰冷。
2
理智告诉我,这百分之九十九是一个谎言,一个诱我回巢的卑劣陷阱。我那个母亲王桂珍,身体壮得能一拳打死一头牛,心脏比谁都强大,否则怎么能对我二十多年的苦难视而不见
可苏哲不这么想。他握着我冰冷的手,眉头紧锁:晚晚,我知道你恨他们。但……万一是真的呢如果因为我们耽搁了,你会后悔一辈子的。我陪你回去,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他的善良,是我生命中的光,却也成了刺向他自己的利刃。
我看着他担忧的眼神,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像毒藤一样缠住了我的心脏。我怕,我怕万一那是真的,苏哲会因为我的固执而对我失望。我更怕,这件事会成为我们未来生活中一根拔不掉的刺。
于是,我同意了。我们买了最早一班的高铁,风尘仆仆地赶回那个我发誓永不踏足的家。
火车疾驰,窗外的景物从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逐渐变为低矮破败的平房。空气里属于城市特有的那种干净、清冽的味道,也被一种混杂着泥土、牲畜粪便和腐烂植物的潮湿气味所取代。
我的心,随着火车的每一次颠簸,不断下沉。
当我推开那扇熟悉的、掉了漆的木门时,我所有的侥幸心理都被击得粉碎。
所谓的病危母亲王桂珍,正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下,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和几个邻居唾沫横飞地聊着天。看到我,她只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虚伪的笑,把瓜子皮往地上一吐:哟,招娣回来啦还带了朋友
父亲林福全和弟弟林家成从屋里走出来,他们的眼神像两把探照灯,毫不掩饰地在我身边的苏哲身上来回扫视,那目光里充满了贪婪的估价和算计。
一场精心布置的鸿门宴,早已摆好。
这就是你那个在城里当医生的对象父亲林福全上下打量着苏哲,语气轻蔑,仿佛在审视一件商品,看着人模狗样的,不知道有没有真本事。
弟弟林家成则直接得多,他吊儿郎当地走到苏哲面前,用下巴指了指停在院子外苏哲那辆价值不菲的SUV:姐夫,混得不错嘛。听说你在大医院当主任一个月得挣不少吧
苏哲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受过良好的教育,家境优渥,从未见过如此赤裸裸的嘴脸。但他还是保持着风度,将我护在身后,不卑不亢地说:叔叔,阿姨,我是真心想和晚晚在一起。这次回来,想和你们商量一下我们的婚事。
商量父亲冷笑一声,从兜里掏出一包劣质香烟,点上一根,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将烟雾全喷在苏哲的脸上,没什么好商量的。我们家就一个条件。
他伸出两个布满老茧和污垢的手指头,在空中晃了晃。
二十万。
苏哲愣住了:叔叔,您是说彩礼吗我和晚晚商量过,按照我们那边的习俗……
什么习俗林家成不耐烦地打断他,我姐是我们家养大的,供她读书,让她去大城市享福,现在她要嫁人了,不得回报一下家里我马上也要结婚了,我女朋友家就要二十万彩礼,一分不能少。这钱,就该你们出!
父亲林福全弹了弹烟灰,慢悠悠地补充道:这二十万,不是给我们的,是给你小舅子的。你要是不给也行,我们也没什么文化,就会点实在的。明天我们就去你那个医院,拉个横幅,跟你们领导、同事、病人好好说道说道,你这个金龟婿,是怎么把我女儿肚子搞大了又不想负责的。我看到时候,你这医生的饭碗还端不端得稳!
无耻,卑劣。
我浑身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这些年来,我寄回家的钱,恐怕不止七十万,可他们的胃口就像一个无底洞,永远填不满。
苏哲的脸色变得铁青,他震惊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心痛。他大概无法想象,世界上竟有如此对待亲生女儿的父母。
他看向我,希望我能说点什么,反驳、争辩,或者哪怕只是哭泣。
但我没有。
我选择了沉默。
那是一种死一般的寂静,是暴风雨来临前,天地间最后一丝平静。苏哲不知道,这沉默不是懦弱,不是顺从。
这是我在心里,为他们敲响的丧钟。
我看着他们丑恶的嘴脸,听着他们肮脏的算计,我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苏哲是我的光,谁想熄灭他,我就让谁坠入永恒的黑暗。
3
苏哲挡在了我的身前。
他是一个医生,习惯了用理性和沟通去解决问题。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用他一贯的温和与逻辑,去说服眼前这群早已丧失人性的家人。
叔叔,阿姨,钱的事情我们可以再商量。但用威胁的手段,甚至不惜毁掉晚晚和我的名誉,这绝对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晚晚这些年为家里付出了多少,你们心里应该有数。她不是一件商品,不能这样被标价出售。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正气。但在林福全和林家成的耳朵里,这无疑是一种挑衅。
哟呵一个外人,还敢管起我们家的事了弟弟林家成怪笑一声,上前一步,几乎要戳到苏哲的胸口,我告诉你,今天这二十万,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不然你们俩谁也别想走出这个门!
父亲林福全则掐灭了烟头,狠狠地啐了一口:少跟老子讲什么大道理!老子生她养她,她就得听老子的!今天你要是能把她带走,我林字倒过来写!
母亲王桂珍也终于放下了瓜子,走过来拽住我的胳膊,指甲深深地掐进我的肉里,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招娣,你别犯傻!这么好的金龟婿,错过了就没了!二十万对他家来说算什么你弟弟的终身大事可就靠你了!
我看着他们一张张扭曲的脸,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荒诞的噩梦。而苏哲,是这个噩梦里唯一的光。他紧紧握住我的手,掌心的温度,是我最后的慰藉。
你们这是勒索,是犯法的!苏哲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怒意。
犯法林家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狂笑起来,指着苏哲的鼻子骂道,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王法!你个小白脸,算个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他猛地伸出粗壮的手臂,狠狠地推向苏哲的胸口。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苏哲完全没有防备,他被那股巨大的力量推得向后踉跄了几步。
我的心跳在那一刻骤然停止。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向后倒去,身体失去平衡,后脑勺直直地撞向了院子里那个用来磨豆腐的老石磨。
咚——
那一声沉闷的巨响,像是死神的鼓点,敲碎了我整个世界。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我看到苏哲的身体软软地滑倒在地,后脑勺的位置,鲜红的血液像打开的水龙头一样,汩汩地涌了出来,迅速在青灰色的石磨上晕染开一朵刺眼的、死亡之花。
他的眼睛还睁着,看向我的方向,那里面充满了惊愕、痛苦,以及一丝来不及消散的、对我深深的爱意。然后,他眼里的光,就那么一点一点地,熄灭了。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院子的死寂。
但那不是我发出的。
我发不出任何声音。我的喉咙像是被水泥堵住了,整个身体僵在原地,血液冻结,四肢冰冷。我只是死死地盯着苏一哲,世界在我眼中褪去了所有颜色,只剩下那片触目惊心的红。
第一个转折发生了。
我以为,失手杀了人,我的家人会惊慌失措,会恐惧,会尖叫着报警。
但他们没有。
尖叫的是隔壁闻声探头来看的邻居。
而我的父亲林福全,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查看苏哲的伤势,而是以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敏捷,冲过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院门,并冲着墙外吼道:看什么看!他自己不小心摔倒了!关你们屁事!
我的母亲王桂珍,则像一头母兽,扑过来死死地捂住了我即将冲口而出的尖叫,她的手掌带着一股汗臭和油腻的味道,让我几欲作呕。
毁灭性的转折,接踵而至。
弟弟林家成,那个杀人凶手,在最初的惊恐之后,眼神里一闪而过的,竟然不是悔恨,而是贪婪。他蹲下身,用发抖的手探了探苏哲的鼻息,确认他已经死透了之后,他抬起头,眼睛放光地看着我:
姐……姐!他……他死了!
他不是在说一个悲剧,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对他有利的事实。
他死了,那他的钱……他家里的钱……是不是……就是你的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我混沌的脑海。
我猛地挣脱母亲的桎梏,发疯一样地扑向苏哲。
苏哲!苏哲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抱着他逐渐冰冷的身体,泪水终于决堤而下。他的血,温热而黏稠,沾满了我的双手和衣服。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连同苏哲的体温一起,彻底冷了。
而我的家人们,已经迅速地统一了口径。
不能报警!父亲林福全斩钉截铁地说,他的眼神阴鸷而狠毒,要是报警,家成就完了!我们就说是他自己不小心滑倒摔死的!
对对对!母亲王桂珍连连点头,她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晃着,招娣,你听到没有!就这么说!他是自己摔死的!跟你弟弟没关系!
林家成也反应过来,他恶狠狠地瞪着我,威胁道:林招娣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报警,我就反咬一口,说是我亲眼看见你跟这个小白脸吵架,是你失手把他推倒的!到时候我们全家都给你作证,看警察信谁!
他们扣下了我的身份证,抢走了苏哲的手机和车钥匙,将我软禁在了这个充满血腥味的院子里。
苏哲的死,成了套在我脖子上新的、更血腥的枷锁。
他们甚至不允许我为他流泪。
哭什么哭!晦气!母亲一边用抹布擦拭着石磨上的血迹,一边咒骂着,人死都死了,赶紧想办法处理后事才是正经!他家里不是有钱吗抚恤金肯定少不了!
我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像一群在尸体上狂欢的秃鹫。
我没有再哭,也没有再闹。
我只是静静地抱着苏哲,任由他的身体一点点变冷,变硬。
我知道,那个叫林晚的城市景观设计师,那个对未来还抱有幻想的女人,已经跟着苏哲一起,死在了这个肮脏的院子里。
活下来的,是一个复仇的恶鬼。
一个,索命修罗。
4
接下来的日子,我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一个被他们操控的木偶。
他们用苏哲的手机,以我的口吻,给苏哲的父母发去了信息。信息的内容是他们商量好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凌迟着我的灵魂。
爸,妈,对不起。我和苏哲在老家发生了点意外,他……他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下去了,头撞到了石头,人……没了。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苏哲父母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电话是父亲林福全接的,他对着电话那头撕心裂肺的哭喊,表现出了一个准亲家应有的悲痛。
哎呀,亲家母,你们别太伤心了!我们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啊!都是意外,都是意外啊!晚晚这孩子,已经哭得晕过去好几次了,你们快来吧,商量下怎么处理后事。
他的演技是如此精湛,以至于我几乎要以为,苏哲的死,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苏哲的父母连夜赶了过来。那是一对体面而儒雅的老人,他们的脸上写满了丧子之痛和巨大的茫然。当苏哲的母亲看到我,看到我身上干涸的血迹时,她再也支撑不住,哭倒在丈夫的怀里。
晚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我们的哲哲……他那么好的一个人……
我张了张嘴,想要说出真相。但当我看到我弟弟林家成站在不远处,用一种警告和威胁的眼神死死盯着我时,我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我不能说。
我一旦说了,他们会立刻反咬我一口。到时候,我不仅无法为苏哲报仇,自己也会身陷囹圄。苏哲的死,就会变成一桩说不清道不明的悬案。
我只能低下头,用沉默和眼泪,默认了那套意外的说辞。
我的顺从,让我的家人们非常满意。
他们在我面前不再掩饰。父亲和苏哲的父亲商量着后事,句句不离赔偿和抚恤金。母亲则假惺惺地安慰着苏哲的母亲,实际上眼睛却在打量她身上的名牌衣服和首饰。
弟弟林家成,更是像个没事人一样,开着苏哲那辆他觊觎已久的SUV,载着他的未婚妻周丽丽在镇上兜风炫耀。
我被他们逼着,处理苏哲的意外后事。
我麻木地为苏哲挑选骨灰盒,麻木地参加他的追悼会,麻木地看着他被推进火化炉,最终变成一捧冰冷的灰烬。
在追悼会上,苏哲的父亲老泪纵横,他拉着我的手,哽咽着说:晚晚,哲哲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以后,你就是我们的亲女儿。我们会照顾你的。
我看着他真诚而悲伤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我辜负了他的信任。我用谎言,掩盖了他儿子惨死的真相。
最终,在我的配合下,苏哲的死被定性为意外。苏哲的单位和保险公司赔付了一大笔抚恤金。这笔钱,本该是给苏哲父母养老的,是留给我这个未亡人的。
但它一分不差地,落入了林福全一家的口袋。
拿到钱的那天,我们家举办了一场小型的庆功宴。饭桌上,父亲林福全喝得满脸通红,他拍着林家成的肩膀,大声说:家成,这下你结婚的钱有了!多亏了你姐!
林家成得意洋洋地搂着周丽丽,把一张银行卡塞到她手里:丽丽,这里面是二十万,你的彩礼。剩下的钱,我们去买辆新车,就买上次你看中的那款宝马!
周丽丽笑得花枝乱颤,她端起酒杯,假惺惺地对我说:姐,这次真是谢谢你了。你放心,以后我们会好好孝顺爸妈的。
母亲王桂珍则往我碗里夹了一块肥肉,用一种施舍的语气说:招娣,你也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苏哲死了,你还能给家里换来这么多钱,也算是他的福气了。你以后就安心在家待着,好好赚钱,帮你弟弟把日子过好。
他们用苏哲的命换来的钱,吃着喝着,笑着闹着。
我坐在他们中间,像一个被抽离了灵魂的幽灵。我看着他们一张张因为贪婪和喜悦而扭曲的脸,听着他们刺耳的笑声。
我的世界,一片死寂。
我没有动筷子,只是静静地喝着面前那杯冰冷的白开水。
水很凉,一直凉到我的心里,将那最后一丝温情也彻底浇灭。
从那天起,我不再是林晚,也不再是林招娣。
我只是一个复仇的符号。我开始顺从,成了那个最听话的女儿,最体贴的姐姐。我麻木地赚钱,应付着他们所有的要求,像一头被驯服的牲畜。
他们对我放松了警惕,以为我已经彻底认命。
他们不知道,在每一个无人察觉的深夜,我都在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那把从苏哲遗物中偷偷藏起来的手术刀。
刀锋冰冷,映着我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睛。
我在等待一个时机。
等待一个,将他们所有人,拖入地狱的时机。
5
时间是一条沉默的河流,冲刷着一切,也酝酿着一切。
转眼间,一年过去了。
在这一年里,我活成了他们最想要的样子。我回到了城市,重新做回了那个光鲜亮丽的景观设计师林晚。我疯狂地接项目,熬夜画图,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将赚来的钱源源不断地汇入那个名为家的黑洞。
林家成用苏哲的抚恤金,加上我后续给的钱,买了车,在镇上最好的小区买了房。他和周丽丽的婚礼,也定在了年底,一个他们精挑细选的黄道吉日。
他们以为我已经被彻底磨平了棱角,成了一个合格的、逆来顺受的扶弟魔。他们会在电话里炫耀新买的家具,会把周丽丽最新款的包包照片发给我,暗示我该表示表示。
我一一照做,甚至比他们期望的做得更好。
我给林家成的新房,免费设计了全套的装修图纸,风格是周丽丽最喜欢的轻奢风。我给周丽丽买的结婚礼物,是她念叨了很久的奢侈品牌项链。我甚至在他们婚礼前一个月,就请好了长假,提前回到老家,尽心尽力地为我唯一的弟弟张罗婚事。
我的顺从和懂事,让他们对我彻底放下了戒心。
母亲王桂珍逢人就夸:还是女儿贴心,比儿子强多了。
父亲林福全也对我露出了难得的笑脸,他觉得,女儿这棵摇钱树,总算是被彻底攥在了手心里。
只有林家成,偶尔会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我,似乎在确认我是否真的已经忘记了过去。但每当我用那种空洞而麻木的眼神回望他时,他便会放下心来,转而投入到对新婚生活的无限憧憬中。
他们都不知道,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我复仇蓝图上的一部分。
我是一个景观设计师。我的工作,就是规划和构建。我擅长在看似杂乱无章的土地上,规划出最合理的动线,配置最合适的植物,设计出最精妙的结构。
而这一次,我为他们设计的,是一个通往地狱的单向迷宫。
我利用帮他们装修新房的机会,熟悉了每一个房间的布局,每一扇门窗的结构。我借口网络不好,在主卧的床头柜、客厅的电视机后,安装了几个针孔摄像头和录音设备。
在帮他们布置婚礼现场时,我以为了灯光效果更好为由,说服他们在宴会厅的几个关键出口,加装了可以从内部反锁的插销。
我甚至和负责婚宴的酒店厨师成了朋友,以新人想给宾客一个惊喜为名,了解了他们后厨的运作流程,以及……煤气总阀的位置。
我的复仇计划,就像我画过的任何一张设计图纸一样,精准、细致,充满了冷静到可怕的逻辑。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步骤,都在我的脑海里演练了千百遍。
而我的武器,不是那把冰冷的手术刀。那太快了,不足以宣泄我心中积压了一年的恨意。
我的武器,是我最熟悉,也最钟爱的工具——一把德国进口的,全金属打造的,沉重而锋利的比例尺。
它曾陪我画过无数张美好的蓝图,丈量过无数个充满希望的未来。它的每一个刻度,都曾代表着精准和秩序。
而现在,它将用来丈量罪恶,裁决生命。
我把这把比例尺藏在我的画图筒里,每天带在身边。我一遍遍地感受着它冰冷的金属质感,想象着它划破皮肉,敲碎骨骼的触感。
我的内心,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有一片死寂的、等待执行的平静。
苏哲,再等等我。
很快,我就会带上这些害死你的恶鬼,去向你请罪。
很快,天就要亮了。
6
林家成婚礼当天,天色阴沉,像是要下雨。
我起得很早,亲手为母亲王桂珍梳了头,为她戴上了我特意买的金耳环。她看着镜子里容光焕发的自己,满意地笑了:还是我女儿有眼光。
我为父亲林福全换上了崭新的西装,为他打上领带。他拍了拍我的手,难得温和地说:招娣,辛苦你了。
我走进弟弟林家成的新房,他正和周丽丽浓情蜜意。我亲手为他整理好胸前的红花,又把一个厚厚的红包塞到周丽丽手里,笑着说:祝你们,百年好合。
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和满足的笑容。他们沉浸在甩掉我这个包袱,又攀上高枝,即将走上人生巅峰的双喜临门之中。
我看着他们,也笑了。笑得温婉而顺从,像过去二十多年里,任何一个他们所习惯的瞬间。
婚宴设在镇上最高档的酒店,宴会厅里宾客满堂,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作为新郎的姐姐,我端着酒杯,游走在宾客之间,微笑着接受每一个人的祝福。我看起来是那么的得体,那么的为弟弟感到高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父亲林福全喝得满面红光,拉着几个老伙计吹嘘自己儿子多有出息,女儿多有孝心。
母亲王桂珍则和周丽丽的母亲坐在一起,炫耀着手上的金镯子,盘算着以后如何更好地从我这个大城市的金领身上榨取价值。
林家成和周丽丽,这对新人,则被灌得晕晕乎乎,满脸通红地接受着亲朋好友的祝福和调侃。
一切都显得那么喜庆,那么圆满。
时机到了。
我借口去洗手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宴会厅。我没有去洗手间,而是走向了宴会厅的几个出口。
我冷静地,一个一个地,将那些我提前让人装好的插销,从内部反锁。
咔哒。
咔哒。
咔哒。
每一声轻响,都像是我为他们敲响的倒计时。
然后,我走进了后厨。厨师们正忙得热火朝天,没有人注意到我这个新郎姐姐的到来。我熟门熟路地绕到后厨的角落,找到了那个红色的煤气总阀。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它旋转了九十度。
做完这一切,我回到宴会厅。
我走到舞台中央,拿起司仪的话筒。
各位来宾,各位亲朋好友,大家好。我的声音通过音响,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好奇地看着我。
今天,是我弟弟林家成和弟媳周丽丽大喜的日子。作为姐姐,我有一份特殊的礼物,要送给他们,也送给我的父母。
我从随身的画图筒里,缓缓抽出了那把冰冷的,闪着金属寒光的德制比例尺。
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家成的酒醒了一半,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安:姐,你干什么
我没有理他,而是走下舞台,一步一步地,走向主桌,走向我的家人们。
我的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哒、哒、哒声,像死神的脚步。
这份礼物,我走到他们面前,脸上依然带着微笑,但那笑容里,却再也没有一丝温度,是我为你们精心准备了一年的……葬礼。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动了。
我手中的金属比例尺,带着复仇的呼啸,第一个砸向了离我最近的周丽丽。她甚至来不及尖叫,沉重的金属尺就精准地砸在了她的太阳穴上。
血,瞬间喷涌而出,溅在我白色的礼服上,像一朵盛开的、妖艳的红梅。
宾客们发出了惊恐的尖叫,整个宴会厅瞬间乱作一团。有人想跑,却发现门早已被反锁。
屠杀,是冷静而高效的。
我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执行着早已设定好的程序。
第二个是我的弟弟,林家成。他惊恐地看着我,嘴里语无伦次地喊着:疯了!你疯了!他想反抗,但在我积压了一整年的仇恨和力量面前,他那被酒色掏空的身体不堪一击。我用比例尺的尖角,狠狠地刺穿了他的喉咙。他捂着脖子,发出嗬嗬的声响,倒在了血泊中,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然后是我的母亲,王桂珍。她吓得瘫软在椅子上,指着我,嘴唇哆嗦着:你……你这个畜生!我是你妈啊!
妈我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在我被你们当成商品交易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是我妈在苏哲被你们害死,你们瓜分他抚恤金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是我妈
我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比例尺重重落下。
最后,是我的父亲,林福全。他大概是唯一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他抓起一个酒瓶,想向我砸来。但我比他更快。我躲过酒瓶,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他惨叫着跪倒在地。
你这个不孝女!你会遭天谴的!他恶毒地诅咒着。
天谴我笑了,眼泪却流了下来,苏哲死的时候,天谴在哪里我告诉你,我就是你们的天谴!
我举起沾满鲜血的比例尺,用尽全身的力气,砸向了他那颗充满了算计和恶毒的头颅。
整个世界,终于安静了。
我把他们四个人的尸体,拖到一起,摆成一排。
我走到宴会厅那面洁白的墙壁前,伸出沾满他们鲜血的手指,在墙上,一笔一划地写下:
苏哲,我带他们来陪你了。
做完这一切,我扔掉了手中的比例尺,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打火机。我点燃了桌上那条喜庆的红色桌布。
火苗,迅速地舔舐着酒精和布料,轰然燃起。
我站在熊熊燃烧的火光前,火光映红了我的脸,也映红了我眼中的泪水。
我拿出手机,找到了那个我倒背如流,却再也不会响起的号码,发去了最后一条信息。
晚安,我的爱人。天亮了。
然后,我平静地坐在地上,等待着警察的到来,等待着审判的降临。
7
火光、浓烟、刺耳的警笛声、人们惊恐的尖叫……这一切最终都化为了法庭上冰冷的灯光和死一般的寂静。
我的案子,因为其情节的恶劣和戏剧性,引起了全国性的关注。网络上,报纸上,到处都是关于我的报道。
有人骂我是冷血无情的女魔头,有人称我是现代版的武松,为爱复仇的女侠。各种各样的标签贴在我的身上,但我一个也不在乎。
我的世界,在苏哲死去的那一刻,就已经崩塌。在点燃那场大火的时候,就已经焚烧殆尽。
庭审的过程,对我来说,不过是一场冗长的仪式。
检方出示了大量的证据:宴会厅的监控录像(虽然在我动手后就被浓烟覆盖了),数十位目击者的证词,法医的鉴定报告……每一项证据,都指向一个事实:我,林晚,蓄意、残忍地杀害了四名直系亲属。
我的辩护律师,是法院指派的。他是一个看起来很正直的中年男人,他一次又一次地试图从原生家庭压迫、长期精神虐待、激情杀人等角度为我辩护,希望能够为我争取一丝生机。
但我拒绝了。
在法官问我,是否还有什么要为自己辩护的时候,我站了起来。
法官大人,我不需要辩护。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只想,在这里,公布一些东西。
我看向我的律师,对他点了点头。
他叹了口气,将一个U盘递交给了法庭。
这里面,是我在过去一年里,收集到的所有证据。
U-盘里的内容被投放在法庭的大屏幕上。
首先是一段段的录音。
那是我在林家成新房里安装的录音设备,记录下的一段段对话。
……那个林招娣,真是个贱骨头,苏哲死了,她屁都不敢放一个,还乖乖给钱我们花……这是周丽丽和她母亲的通话。
……爸,你说那丫头会不会还记恨着不会哪天报警吧这是林家成不安的询问。
怕什么!她敢她要是敢报警,我们就说人是她杀的!她现在就是我们家的狗,让她干嘛她就干嘛!这是我父亲林福全嚣张的回应。
旁听席上,一片哗然。
那些之前还哭天抢地、义愤填膺的周丽丽的娘家人,此刻都面如死灰,羞愧地低下了头。
整个法庭,陷入了比之前更加彻底的死寂。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睁开时,眼中只剩下无尽的冰冷。
法官大人,我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决绝,我承认,我杀了他们。我用了最残忍的方式,结束了他们的生命。从法律上讲,我罪无可赦。
但我想问,当苏哲,一个无辜的、善良的、本该拥有光明未来的医生,被他们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害死的时候,法律在哪里
当他们用我爱人的命,换来金钱,在我面前狂欢庆祝的时候,正义又在哪里
他们不是我的家人,他们是魔鬼。我不是在杀人,我是在……替天行道。
我做完了我该做的事,现在,我愿意接受法律对我的一切审判。我只有一个请求。
我看向审判席,一字一顿地说:
请判我死刑。我想去见他。
我想去告诉苏哲,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
但我为你,报了仇。
8
最终的判决,毫无悬念。
我,林晚,因犯故意杀人罪,手段极其残忍,社会影响极其恶劣,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当法官宣布判决结果时,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对我来说,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是通往与苏哲重逢的,唯一的门。
我的故事,在网络上引发了山呼海啸般的讨论。舆论几乎一边倒地开始同情我,甚至为我请愿。无数人写信给最高法院,希望能够对我从轻判决。
他们称我为复仇女神,称我的行为是以暴制暴的终极正义。
但这都与我无关了。
在看守所等待死刑复核的日子里,我过得异常安宁。我不再做噩梦,不再被仇恨和痛苦折磨。我每天只是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那一小方天空,想着我和苏哲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我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我时,那双温润的眼睛。
我想起他在手术室外脱下白大褂,疲惫地靠在墙上,看到我时,脸上绽放的笑容。
我想起他为我种下的那满阳台的向日葵,他说,希望我的生活,永远面向阳光。
我想起他单膝跪地,对我说:嫁给我,我带你真正地活一次。
眼泪会不自觉地流下来,但我的心里,却是温暖的。
苏哲的父母来看过我一次。
两位老人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二十岁。他们隔着厚厚的玻璃,看着我,眼神复杂。
最终,是苏哲的父亲先开了口,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晚晚,我们……都看到了。法庭上的那些证据……我们都知道了。
苏哲的母亲已经泣不成声:苦了你了,孩子……是我们……是我们没有保护好你,也没有保护好哲哲……
我摇了摇头,隔着玻璃,对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叔叔,阿姨,对不起。请你们……好好保重身体。
这是我唯一能说的。
我们都没有再提仇恨,也没有再提原谅。在巨大的悲剧面前,这些词汇都显得过于苍白无力。
死刑复核的结果很快下来了,维持原判。
我将被押送至最高监狱,在那里,走完我人生的最后一程。
押送的那天,天气和我为家人送葬那天一样,阴沉得可怕。囚车行驶在盘山公路上,窗外是连绵不绝的群山。
我看着窗外的景色,心里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走出这座大山,是不是就不会遇到苏哲,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一切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我不后悔遇见苏哲。他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哪怕这光如此短暂,也足以照亮我所有的黑暗。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大地突然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地震!是地震!车里的押送人员发出了惊恐的喊叫。
囚车像一片风中的叶子,在剧烈颠簸的公路上失去了控制。我只听到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和金属扭曲的巨响,随即整个人便随着翻滚的车厢,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我仿佛看到了苏哲的笑脸。
他朝我伸出手,轻声说:晚晚,我来接你了。
我笑着闭上了眼睛。
苏哲,我来了。
9
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
在那场7.8级的特大地震中,我所乘坐的囚车,连同车上的所有人,都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山崖。搜救队在数月后才在崖底找到了扭曲变形的车辆残骸,但里面,尸骨无存。
官方的报告里,我被列入了死亡名单。林晚这个名字,连同她那桩震惊全国的灭门案,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被人们淡忘,最终化为尘埃。
但我活了下来。
当我在黑暗和剧痛中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而简陋的山洞里。一个采药的老人发现了我,他用草药和山泉水,将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我的身体多处骨折,面部也因为撞击而留下了无法消除的疤痕。但我活下来了。
在山里养伤的那段日子,我想了很多。
我曾想过,就这样死去,去另一个世界追寻苏哲。但每当我闭上眼睛,总会想起苏哲对我说过的话。
晚晚,你要好好活着。
你让我看到了世界上最美的风景,不是你设计的那些公园,而是你努力生活的样子。
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活下去。
是啊,苏哲想看到的,不是一个与仇人同归于尽的复仇者,而是一个能够挣脱过去,在阳光下好好生活的林晚。
我的仇已经报了,那些附着在我身上的恶鬼,已经被我亲手埋葬。
那么,林招娣这个名字所代表的苦难,林晚这个名字所承载的仇恨,也应该随着那场地震,一同被埋葬。
我需要一个新的开始。为了苏哲,也为了我自己。
一年后。
在遥远的、与世隔绝的边境小城,一家小小的花店悄然开业。
花店没有招牌,店主是一个脸上带着一道浅疤,总是微笑着的安静女人。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只知道她叫苏晚。
苏是苏哲的苏,晚是林晚的晚。
我的花店里,只种一种花——勿忘我。
蓝紫色的小花,开满了整个小店,像一片温柔的海洋。它们的花语是:永恒的爱,永不变的心,永远的回忆。
小城的生活,宁静而缓慢。我每天种花、浇水、修剪枝叶,和来买花的客人聊聊天。我不再画那些宏伟的城市蓝图,而是开始在画本上,画下每一朵花的姿态,画下小城里每一个温暖的瞬间。
我不再用手机,也不再看新闻。过去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我学会了为自己做饭,学会了在午后的阳光下看书,学会了在下雨天听着雨声发呆。我开始在我的相册里,存下第一张自拍,存下花店门口那只懒洋洋的猫,存下小城美丽的晚霞。
我从不摘下无名指上那枚戒指。那是苏哲送我的,戒圈内侧,刻着我们的名字:S.Z
&
L.W。
有时候,我会坐在花丛中,轻轻抚摸着那枚戒指,仿佛还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我会对着空气,轻声说:
苏哲,你看,我做到了。
我亲手埋葬了我的恶鬼,也埋葬了林招娣和林晚。
这一次,我真的活下来了。
你让我好好活,我做到了。在没有你的世界里,我带着我们两个人的爱,努力地,认真地,活在阳光下。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我身上,也洒在那一片蓝紫色的花海上。
勿忘我。
请不要,忘记我。
而我,将永远,怀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