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年后。
西班牙晨光穿透落地窗,为画室镀上金色。
颜芷汐画笔在画布上轻点,钴蓝色颜料晕开如深邃的地中海。
她左手无名指上一道浅白疤痕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那是硫酸留下的印记,如今已不再疼痛。
李勋抱着鼓囊囊的牛皮纸袋进来,口袋斜插一支新鲜柠檬枝。
奶奶怎么样了他问。
颜芷汐转头。一年地中海阳光将这位年轻医生的皮肤晒成小麦色,笑容显得比实际年纪更青春。
他正是当初被裴砚沉赶走的实习医生,李勋。
今日他未穿白大褂,亚麻衬衫袖口卷至肘部,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奶奶念叨你一上午了。颜芷汐放下画笔,手指在围裙上擦拭,说你再不来,她腌的柠檬就错过最佳品尝期了。
李勋放下纸袋,露出里面几本画册与药瓶。
路上瞧见这个,觉得适合你。
他抽出那本《地中海光影集》,书页间还夹着一片干柠檬片,店主说是当地一位隐士画家的作品,风格与你相近。
颜芷汐翻开画册,海风混合柠檬清香扑面而来。
她忽地忆起某个久远午后,也曾有人这样递给她画册。
记忆中那双手修长苍白,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与眼前这双带着医用酒精气息的手截然不同。
我去看看奶奶。李勋的声音打断她的晃神。
他走到院中柠檬树下,轮椅上的老人正阖眼小憩。
小勋来得正好。奶奶睁眼,皱纹里盛满笑意。
她披着颜芷汐上周新买的羊绒披肩,枯瘦手指指向树梢,最高的那几个,给我乖孙女做柠檬鸡翅。
李勋踮脚摘下一颗金黄柠檬,阳光下果皮晶莹透亮。
您今天气色好多了。他蹲下身,熟练检查老人腕上监测手环,心率比上周平稳。
见到你当然好。奶奶拍拍他手背,目光飘向画室,啥时候,你能做我孙女婿就好了。
李勋动作一顿,脸颊泛红。
奶奶,我去做饭,您先在院里坐会儿。
厨房很快响起利落剁肉声。
李勋刀工极好,柠檬片切得薄如蝉翼。
奶奶坐在轮椅上指点,不时发出爽朗笑声。
颜芷汐倚在门边,望着这温馨一幕微微出神。
曾几何时,她亦幻想这般平淡烟火,未曾想如今竟成真。
发什么呆
李勋不知何时立于身侧,手中端着刚出锅的柠檬鸡翅。
镜片后的笑意温煦,尝尝,按奶奶秘方做的。
颜芷汐夹起一块。酸甜酱汁在舌尖炸开,熟悉滋味令她眼眶发热。
好吃吗李勋凑近问。他身上有柠檬与迷迭香的清新气息,混合阳光晒过的棉布味道,干净得令人安心。
餐桌上,奶奶望着两人之间流淌的氛围,眼睛笑成月牙。
小勋啊,老人忽然开口,我家汐汐要是嫁了你,这辈子可就享福喽。
奶奶！颜芷汐耳尖瞬间通红。瓷勺撞上碗沿,叮当作响。
李勋耳根也泛起红晕,他低头扒饭,筷子夹了个空。
我去拿柠檬水。颜芷汐匆匆起身,逃也似地钻进厨房。
李勋跟进来,狭小空间顿时拥挤。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还做噩梦吗他轻声问,指尖无意识转动水杯。
颜芷汐望向窗外。
地中海的日光明亮刺眼,却驱不散记忆深处的寒意。
那些耳光、地下室、硫酸......以及裴砚沉最后冰冷的眼神。
很少了。她最终回答,手指不自觉抚上腹部。
那里一道手术疤痕,是摘除肾脏的印记。
李勋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干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在这里,没人能再伤害你。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保证。
你们两个,躲这儿说什么悄悄话呢奶奶的声音带着笑从外面传来,菜可要凉了！
李勋红着脸松开手。
颜芷汐凝望他侧脸,忽而觉得,原来阳光的温度,真能驱散心底幽暗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