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晶晶的传奇人生 > 第一章

那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风雨交加之夜。狂风不再是呜咽,就在这片狂暴的混沌之中,在昔日富丽堂皇、此刻却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宅邸别院里。
一个瘦小的身影,一个年仅四岁的女孩——晶晶,用那双本该握着糖果或玩具的小手,紧紧攥住了一把冰冷沉重的手枪。
枪口硝烟未散,一个意图斩草除根、面目狰狞的仇家,已在她面前轰然倒地,额头上那个刺目的血洞,是命运给予这个懵懂幼童最残酷的成人礼。
1
晶晶的降生,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边。父母是这片动荡土地上屈指可数的显赫人物,坐拥令人咋舌的财富与权势。
在这座如堡垒般坚固的宅邸里,她是唯一的明珠。父母倾注了无尽的宠爱与资源,雕琢着这颗珍宝。
她三岁便能识谱,四岁已在名家指导下抚弄琴键,更难得的是,她眼中闪烁的聪慧光芒与超越年龄的沉静胆识,让所有见过她的人都暗暗称奇。
事发当天的下午,宁静如常。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书房光洁的地板上。
晶晶穿着一件缀满亮片的五彩公主裙,坐在比她人还高的三角钢琴前。
稚嫩却异常精准的琴音流淌出来,是贝多芬一首简单的练习曲。
母亲坐在一旁的丝绒沙发里,闭目聆听,嘴角噙着温柔满足的笑意。那一刻,时光仿佛凝固,美好得不真实。
夜色温柔地笼罩下来。
精致的餐厅里,水晶吊灯折射出温暖的光晕。
一家三口享用着丰盛的晚餐,餐桌上其乐融融,父亲讲述着趣闻,母亲为晶晶擦去嘴角的酱汁。
晚餐后,裹着柔软睡衣的晶晶赖在妈妈怀里撒娇:妈妈,我要听故事!要听最最恐怖的那种!她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满是期待的天真。
母亲笑着轻点她的鼻尖:傻孩子,夜晚可不适合讲恐怖故事,会做噩梦的。妈妈给你讲个美丽的童话,好不好
好!晶晶乖巧地依偎着,听着妈妈轻柔的声音描绘着王子和公主的世界。故事讲到一半,她忽然扭过头,惊喜地指着窗外:妈妈!下雪了!好大的雪!窗外,鹅毛般的雪片正无声地飘落,瞬间将庭院染白。
我想去院子里看雪!好吗晶晶的眼睛像落入了星星,眨巴着望向母亲。
去吧,小心别冻着,母亲替她裹紧小外套,妈妈怕冷,就不陪你了。
嗯!我自己去!小小的身影立刻像只欢快的小鹿,蹦跳着冲出了温暖的房间。
2
庭院里已是银装素裹。晶晶兴奋地哈着白气,小手冻得通红也不在意,认真地堆起一个小小的雪人。她小心翼翼地为雪人塑形,最后,对着这个洁白的伙伴,虔诚地许下心愿:雪人雪人,请保佑我和爸爸妈妈,永远永远在一起。纯真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
堆完雪人,她仍觉不够完美,跑回门口对着守夜的女佣说:阿姨,我想去外面给雪人买顶漂亮的帽子,可以吗
好的小姐,我陪您去吧女佣立刻回应。
不用啦,很近,我自己去!话音未落,小小的身影已消失在茫茫雪幕中。
最近的便利店亮着温暖的灯光。晶晶挑了一顶天蓝色的绒线帽,心满意足地付了钱,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然而,就在她捧着帽子准备回家时,一声沉闷的巨响撕裂了宁静的雪夜!紧接着,是几声更加急促、令人心悸的爆鸣!
晶晶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那声音……分明是从家的方向传来的!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恐惧攫住了她,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膛。她顾不上掉落的帽子,迈开短小的双腿,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家的方向狂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3
推开沉重的大门,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扑面而来。昔日温馨明亮的大厅,此刻如同地狱的屠宰场。
猩红的液体在地毯上肆意流淌、蔓延,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出诡异的光泽。
佣人们以各种扭曲的姿势倒在血泊中,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爸爸……妈妈……微弱的呼唤带着哭腔,在空旷血腥的大厅里显得无比渺小。巨大的惊恐让晶晶浑身发抖,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跌跌撞撞地跑上楼,推开父母的卧室门——空无一人!书房、起居室……所有熟悉的角落都只有死亡的气息。巨大的绝望像冰水浇头而下,她明白了,家,没了。
唯一的希望是别院!那里有父亲的书房和小会客厅!她必须去确认!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她踉跄着冲向连接主宅与别院的回廊。
刚踏入别院的门厅,一个粗嘎刺耳、充满恶意的声音响起:哟呵!看看我发现了什么一只漏网的小老鼠!哈,肯定是那对狗眼看人低的杂种留下的孽种!
阴影里,一个满脸横肉、眼露凶光的男人狞笑着走出来,手中沾血的砍刀闪烁着寒光。他根本没把这个哭花了脸、瑟瑟发抖的小不点放在眼里,随意地踢开脚边的尸体,一步步逼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晶晶的目光被男人脚边一具尸体下露出的金属反光吸引——那是一把掉落的手枪!
恐惧在瞬间被一种更原始、更强烈的本能取代!求生的意志像电流般贯穿全身!
说时迟那时快,她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速度,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猛地扑倒在地,小手精准地抓住了那把冰冷沉重的凶器!
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时间瞄准,她凭着身体的本能和对那逼近恶意的直觉,用尽全身力气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在密闭的空间里震耳欲聋。男人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被难以置信的惊愕取代,额心赫然绽开一朵刺目的血花。他庞大的身躯晃了晃,像一截被砍倒的朽木,沉重地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别院里死寂一片,只有晶晶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声音。她颤抖着,看着地上新添的尸体,又环顾四周——除了更多的尸体,再无活物。父母,依旧不见踪影。
4
巨大的麻木感席卷而来,淹没了哭泣。她甚至来不及害怕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活下去!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占据了脑海。她紧紧握着那把对她来说过于沉重的手枪,仿佛它是唯一能带来安全感的依凭,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屋外狂暴的风雪中。
寒冷刺骨,饥饿噬心。小小的身影在无边的黑暗和风雪中跋涉,不知方向,只凭本能远离那片血腥之地。单薄的衣衫很快被雪水浸透,寒风像刀子般割在脸上。
她摔倒,爬起,再摔倒……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和寒冷中逐渐模糊。
终于,在天边泛起一丝微弱鱼肚白时,她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软软地倒在一个破旧电话亭的角落里,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几乎被风雪掩埋。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有人声靠近。
诶哥纶,快看!这里怎么躺着个小姑娘一个带着惊诧和担忧的年轻男声响起。
小姑娘醒醒!快醒醒!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颊。晶晶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两个少年的轮廓。
我……饿……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发出微弱如蚊蚋的声音。
九林,我们也是偷跑出来的,自身难保!兜里那点钱还不够咱俩塞牙缝的!另一个声音(哥纶)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警惕。
可她这么小!你看她都快冻僵饿死了!叫九林的少年语气坚决,哥纶,你看着她一会儿,我去给她买点吃的!他不顾同伴的阻拦,转身冲进了风雪中。
哥纶无奈地守在电话亭边,看着地上气息奄奄的女孩,眉头紧锁,仿佛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麻烦。
很快,九林带着一个热乎乎的面包回来了。他小心地把面包撕成小块,喂到晶晶嘴边:慢点吃,别噎着。看着女孩狼吞虎咽的样子,他轻声问:你……也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吗小妹妹
不是……不是……面包的温热似乎唤醒了巨大的悲伤和委屈,晶晶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这突如其来的崩溃让两个少年手足无措。
唉,妹妹,别哭了……九林笨拙地拍着她的背,脸上写满为难,我们……我们也是逃出来的,身上真没多少钱了。这……这十块钱你拿着吧。他把身上仅有的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塞进晶晶冰冷的小手里,然后就被一脸烦躁的哥纶硬拽着离开了。
5
哥哥……晶晶望着他们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刚刚感受到的一丝温暖瞬间被更深的寒冷和绝望取代。她蜷缩回冰冷的电话亭角落,抱着那仅剩的半个面包和十块钱,在无边的恐惧和孤独中,再次沉沉睡去,泪水在冻得发紫的小脸上结成了冰晶。
第二天,风雪奇迹般地停了,久违的阳光洒在银白的世界。晶晶用那十块钱,在街角的面包店买了两个最大的面包,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刚走出店门,她的眼睛猛地一亮——昨天那两个哥哥,正站在不远处商量着什么!
哥哥!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带着一丝希冀和欢喜,快步朝他们走去。
九林闻声回头,看到是她,脸上掠过明显的尴尬和窘迫,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哥纶则像见了瘟神,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把拽住九林的胳膊就往旁边巷子里拖:快走!九林!别惹麻烦!
九林哥……晶晶的呼唤被他们急匆匆的背影打断。她怔在原地,小小的心里充满了失落,但随即升起一股倔强。活下去!跟着他们!这个念头无比强烈。她不再犹豫,抱着两个大面包,迈开小短腿,坚定地跟了上去。
两个少年穿街走巷,走走停停,丝毫没有察觉身后那个小小的尾巴。最终,他们钻进了一条破败的小巷,在一栋摇摇欲坠的老楼前停下,打开了通往顶层阁楼的门。就在哥纶准备关门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站在楼梯口、抱着面包、仰着小脸望着他们的晶晶。
我的天!你怎么还跟着!哥纶又惊又怒,声音拔高,跟你说了别跟着我们!我们养不起你!自己都吃了上顿没下顿!
晶晶抿紧了嘴唇,不说话,只是用那双清澈却异常执拗的眼睛,紧紧盯着九林,仿佛在无声地祈求一个承诺。
6
九林看着那双眼睛,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了昏暗的阁楼。哥纶狠狠瞪了晶晶一眼,也跟了进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晶晶没有离开。她抱着面包,像一尊小小的雕像,固执地站在门外。阁楼里隐隐传来争吵声。
……说好了一起出来闯,钱就剩几百块,现在又多个拖油瓶!九林,你是不是疯了!哥纶的声音气急败坏。
可她那么小,外面冰天雪地……
小小就能当饭吃九林,我告诉你,今天有她没我,有我没她!哥纶的声音充满了决绝。接着是哐当一声巨响,似乎什么东西被砸碎了。
好!好!九林!我看你也被这小丫头灌了迷魂汤!我受够了!当初离家出走是想自由自在干大事,不是来当保姆的!我他妈还不如回去当我的大少爷!再见!伴随着愤怒的脚步声和重重的摔门声,哥纶气冲冲地冲了出来,看都没看门口的晶晶一眼,大步流星地冲下了楼梯,消失在巷口。
7
阁楼里陷入一片死寂。过了好一会儿,门才被轻轻拉开。九林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疲惫和无奈,他四处张望:你……还在吗
晶晶小小的身影从楼梯拐角的阴影里走出来。
别卖了我……求求你……别卖了我……她声音颤抖,带着巨大的恐惧,刚才哥纶在屋里那句要不把这丫头卖了换点启动资金的话,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耳朵。
九林这才发现她躲在那里,心一下子揪紧了。他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不怕,小妹妹。哥哥答应你,绝对不会卖了你。哥哥……哥哥自己想办法。他伸出手,轻轻擦去女孩脸上的泪痕和灰尘。
听到这句承诺,晶晶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破涕为笑,用力地点了点头。这是她失去一切后,露出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阁楼狭小而破旧,但总算有了一个遮风挡雨的角落。晚上,两人分吃了晶晶买的面包。九林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他走进阁楼里唯一一个带门的房间,特意叮嘱晶晶:哥哥在里面有点事,你自己在外面玩会儿,别进来打扰我,好吗
晶晶乖巧地点头。但孩子的好奇心终究占了上风。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里看。眼前的景象让她微微张大了嘴——在布满灰尘的杂物中,赫然立着一架虽然蒙尘却依然能看出不凡气质的三角钢琴!钢琴旁边架着一个旧手机,屏幕亮着。九林坐在琴凳上,深吸一口气,修长的手指落在黑白琴键上。
悠扬的琴声顿时流淌出来,充满了整个狭小的空间,也透过门缝钻入晶晶的耳朵。是《秋日私语》。晶晶倚着门框,静静地听着。九林的技巧无疑是娴熟的,旋律优美流畅。但晶晶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丝异样——在第三段的一个关键转折处,他弹错了一个音(原曲的Re音,他弹成了Do)。一曲终了,九林似乎对自己的表现并不满意,皱着眉又弹了一遍,结果在同一个地方,又错了!他懊恼地一拳砸在琴键上,发出刺耳的噪音,然后双手插进头发里,沮丧地低下了头。
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晶晶怯生生地探进小脑袋:哥哥……怎么了
九林吓了一跳,连忙抹了把脸,强笑道:没……没事,就是这首曲子总弹不好。
是刚刚的《秋日私语》吗晶晶小声问,其实……其实弹得特别好听,就是……第三段那里,‘叮咚’一下,好像……不太对
嗯九林愣住了,惊讶地看向这个还没钢琴高的小女孩,你……你懂音乐
晶晶点点头:那个音……应该是‘Do’,哥哥弹成‘Re’了。她用小手指了指琴键上中央C的位置。
九林半信半疑。他从未想过一个四岁孩子能听出如此细微的差别。但他还是决定试试。他重新调整坐姿,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始演奏。这一次,当那个关键的乐句到来时,他刻意按照晶晶说的,弹了那个Do。
奇迹发生了!那个一直困扰他的阻塞感消失了!旋律如同被疏通的溪流,瞬间变得无比顺畅自然,情感表达也陡然升华!一曲终了,余音绕梁,连他自己都感到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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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晶晶!你……你真是个小天才!巨大的惊喜让九林忘乎所以,他一把抱起晶晶,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脸上是连日阴霾后第一次绽放的、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哥哥太喜欢你了!
那一晚,阁楼里不再冰冷。晶晶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九林身边,小小的身影依偎着他。九林一遍遍弹奏着修正后的《秋日私语》,美妙的琴音如同温暖的泉水,洗涤着两人心中的创伤和寒冷。晶晶听着听着,小脑袋一点一点,终于靠在九林的腿上沉沉睡去,嘴角还带着一丝安心的微笑。这是她失去家人后,第一个真正感到安全的夜晚。
8
时光在清贫却相依为命的琴声中悄然流逝。两年过去,晶晶六岁了。阁楼依旧破旧,但充满了生活的气息。晶晶早已将九林视为唯一的亲人。她学会了用小小的手费力地搓洗两人的衣服,会踮着脚在简陋的炉灶上煮简单的饭菜。更多的时候,她安静地坐在九林身边,听着他直播弹琴,偶尔在间奏时,用清脆的童音和直播间的观众打招呼。她成了九林直播间里最受欢迎的小吉祥物。九林的琴艺在晶晶那近乎天赋异禀的耳朵帮助下也日益精进,吸引了一些忠实的听众,但微薄的打赏收入,依然只够勉强维持两人最基本的温饱。
一个异常寒冷的冬日傍晚,面包又吃完了。
晶晶,你在家乖乖的,哥哥去买点吃的回来。九林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叮嘱道。
嗯!哥哥早点回来,注意安全!晶晶像个小大人一样回应。
九林裹紧单薄的外套,走进刺骨的寒风里。他来到常去的那家面包店,在橱窗前徘徊了许久。看着里面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麦香的面包,再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对晶晶饥饿的担忧撕扯着他。最终,一个可怕的念头在绝望中滋生。他趁着店主转身招呼其他顾客的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敞开的橱窗里抓起两个最大的面包,转身拔腿就跑!
心脏狂跳得像要炸开,冰冷的空气刮得脸颊生疼,但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有面包了!晶晶不会挨饿了!他拼命朝着那个破旧却温暖的小阁楼跑去,仿佛那里是唯一的救赎。
眼看就要跑到巷口,那熟悉的阁楼轮廓已隐约可见。然而,就在此时,九林的脚步猛地顿住了,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阁楼门口,赫然站着几个身着黑色大衣、身形魁梧、面无表情的男人!他们像冰冷的石像,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糟了!是爸爸的人!九林瞬间脸色惨白。他猛地转身想跑,但为时已晚。其中两个黑衣人如同猎豹般扑了上来,轻而易举地扭住了他的胳膊。面包掉落在地上,沾满了肮脏的雪泥。
少爷,老爷请您回去。为首的黑衣人声音冰冷,不容置疑。无论九林如何挣扎咒骂,都如同蚍蜉撼树。他被粗暴地塞进一辆停在阴影里的黑色轿车。车门关闭的闷响,隔绝了他投向阁楼窗口的最后一眼。
天色渐暗。晶晶在阁楼里坐立不安。哥哥怎么还没回来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她。她推开吱呀作响的窗户,发现外面又飘起了鹅毛大雪。
哥哥是不是冻着了她越想越怕,顾不上穿外套(只有一件九林给她改小的旧棉袄),抓起那件棉袄裹在身上,就冲进了风雪中。
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没跑出多远,她就在巷口的雪泥地里,看到了两个被踩踏得不成样子、沾满污渍的面包——正是她最喜欢吃的那种!九林每次都会给她带这个!
哥哥!哥哥——!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晶晶。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声音在空旷的雪巷里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小小的身影在风雪中像个无头苍蝇,从阁楼跑向巷口,又从巷口跑回阁楼,来来回回,一遍又一遍,徒劳地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天完全黑了。风雪越来越大。晶晶的小脸冻得青紫,单薄的棉袄早已湿透,冰冷地贴在身上。力气一点点耗尽,视线开始模糊。最终,在距离阁楼几条街外的一条僻静小路上,她再也支撑不住,小小的身体软软地倒在了厚厚的积雪中,失去了意识。风雪很快在她身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
小妹妹小妹妹……醒醒!一个带着惊讶和焦急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晶晶感觉自己被轻轻摇晃,但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
天哪,冻僵了!女人(春琴)探了探她的额头和脉搏,立刻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厚实的白色呢子大衣,严严实实地裹在晶晶身上,然后费力地将这个冰冷的小身体背了起来。挺住啊,小家伙!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积雪,朝着自己租住的公寓走去。
……长时间受冻,饥饿,加上惊吓,导致高烧和昏迷。需要马上输液补充营养和电解质。赶来的家庭医生检查后,语气凝重地对春琴说。
麻烦您了医生!请一定要救救她!春琴看着床上小脸烧得通红、呼吸微弱的女孩,心中充满了怜悯。
放心吧,你及时把她带回来,就是她最大的运气了。医生手脚麻利地给晶晶挂上点滴,烧退了就没事了,好好照顾。
送走医生,春琴坐在床边,望着女孩即使在病中也难掩精致轮廓的小脸。一种奇异的、仿佛命中注定的感觉在她心底蔓延。这个在风雪中捡到的小生命,会和自己这个同样在世间漂泊的孤雁产生怎样的羁绊呢
她起身去厨房熬了一小锅温热的糖粥。当她端着碗回到床边时,惊喜地发现晶晶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大眼睛里充满了迷茫、脆弱和深不见底的悲伤。
你醒啦太好了!春琴欣喜地凑近,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递到晶晶嘴边,饿坏了吧吃点东西
晶晶的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小小的嘴唇抿得紧紧的,摇了摇头,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呵,小丫头还挺倔!春琴没有生气,反而觉得这孩子的沉默和眼泪里藏着巨大的伤痛。她放下勺子,用更温柔的声音说:吃点东西,暖和暖和身子。等你好了,姐姐带你去找你哥哥,好不好
也许是哥哥这个词触动了什么,也许是春琴眼中那份真挚的关切融化了一丝心防。晶晶终于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看向春琴。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无助的依赖。
春琴再次递上勺子。这一次,晶晶没有再拒绝。她张开嘴,小口小口地吞咽着温热的糖粥。眼泪混着粥水一起咽下,无声地流淌。
9
几天后,晶晶的烧退了。在春琴的再三询问下,她终于断断续续地说出了阁楼和哥哥。
姐姐,就是这里了。晶晶指着那栋破旧的老楼,声音带着哽咽,我和哥哥……住在这里……他不见了……
别怕,晶晶!姐姐陪你上去找!春琴牵起她冰凉的小手,给予她力量。
两人爬上吱呀作响的楼梯,推开那扇熟悉的、布满灰尘的门。阁楼里一片狼藉,比晶晶离开时更加破败。她们翻遍了每一个角落,打开每一个柜门,呼唤着九林的名字——回应她们的只有死寂和尘埃。
哥哥……哥哥真的不要我了……最后的希望破灭,巨大的悲伤如同海啸般将晶晶淹没。她瘫坐在地上,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仿佛要将这两年多积攒的所有委屈、恐惧和再次被抛弃的痛苦都哭出来。
春琴的心被这哭声狠狠揪痛。她蹲下身,毫不犹豫地将这个颤抖的小身体紧紧拥入怀中,用尽全身力气去温暖她,抚慰她。
不哭,晶晶,不哭……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异常坚定,你还有姐姐!从今以后,姐姐养你!姐姐的家就是你的家!姐姐……就是你的亲人!
这个承诺,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穿透了晶晶心中绝望的迷雾。她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看着春琴眼中闪烁的泪光和不容置疑的真诚,仿佛抓住了狂风巨浪中唯一的浮木。她伸出小小的手臂,紧紧环住了春琴的脖子,将脸深深埋进这个陌生却温暖的怀抱里,仿佛要将自己融入这份迟来的守护之中。
10
十五年光阴,足以让一个在血与雪中挣扎求生的小女孩,蜕变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在春琴——这位酒吧DJ姐姐倾尽全力的抚养和培育下,晶晶不仅健康长大,更将她与生俱来的音乐天赋发挥到了极致。她考入了顶尖的音乐学府,主修钢琴和声乐,是教授们交口称赞的天才。
然而,生活的压力从未远离。这天晚上,春琴拖着疲惫的身体下班回家,点燃一支烟,看着正在灯下看乐谱的晶晶,有些歉意地开口:晶晶,这个月的零花钱……可能得省着点花了。场子最近生意不太好,姐这个月业绩有点惨淡。
晶晶从乐谱中抬起头,灯光在她年轻姣好的面容上投下温柔的阴影。她放下乐谱,走到春琴身边坐下,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声音清亮而自信:姐姐,别担心!我马上就毕业了!以后该轮到我养你了!她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让我去你酒吧里实习吧当驻唱!我的歌,你听过,肯定行的!好不好嘛姐姐她摇晃着春琴的手臂,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春琴愣了一下,看着妹妹眼中那份自信和期待,又想到自己确实能在场子里照应她,犹豫片刻,终于笑着点了点头:行!姐给你搭台子!不过酒吧鱼龙混杂,你得听姐的话!
遵命!姐姐大人!晶晶开心地跳了起来。
一个月后,夜莺酒吧的舞台迎来了一位新的驻唱歌手。当聚光灯打在那个抱着吉他(或坐在钢琴前)的年轻女孩身上时,她开口的瞬间,喧嚣的酒吧便安静了下来。她的嗓音清澈空灵又带着故事感,对音乐的驾驭浑然天成。很快,晶晶姐的名号就在常客中传开了,她的时段成了酒吧最受欢迎的黄金时间。
10
这天晚上,晶晶结束演出回到家,发现春琴闷闷不乐地坐在沙发上,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姐姐,我回来啦!快尝尝我给你带的提拉米苏!晶晶把精致的蛋糕盒放在茶几上,敏锐地察觉到姐姐的低气压,怎么啦失恋啦这么不开心她凑过去调侃。
去!小孩子别瞎说!姐姐说过不碰那些的!春琴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但眉宇间的愁绪更浓了。
那……是钱的事酒吧生意又不好了晶晶追问。
春琴重重叹了口气,掐灭了烟:别提了!这几天手气背到家了!跟几个姐妹打牌,连着输!都快输出去一万了!这个月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啊晶晶惊讶地睁大眼睛,姐姐你牌技不是一直很好吗以前跟王姐她们打,不都是你赢得多
谁说不是呢!春琴一脸晦气,邪门就邪门在,牌桌上新来了个叫阿炜的男人!那手气!简直邪了门了!把把好牌,专胡大的!我这点家底都快被他掏空了!
看着姐姐愁云惨淡、唉声叹气的模样,晶晶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幼年时,父亲书房里那些复杂的图表,母亲偶尔提到父亲在谈判桌上如何洞悉对手……还有她自己,似乎总能轻易看穿别人藏牌的小动作,甚至能大致猜出对方手里可能有什么牌。这种近乎直觉的猜牌能力,她从未在意,也从未显露过。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悄然升起。
她坐到春琴身边,挽住她的胳膊,脸上露出一个狡黠又自信的笑容,凑到姐姐耳边,压低声音说:
姐姐,别愁了!下个星期他们再组局,你带我去。我帮你,保证连本带利,全赢回来!
春琴猛地转头,看着妹妹亮晶晶的眼睛里那份笃定和跃跃欲试,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在风雪中握紧手枪、眼神决绝的小女孩的影子。时光流转,那份深藏的、被命运磨砺出的敏锐与果决,似乎从未消失,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一个新的战场,在霓虹闪烁的都市夜色下,悄然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