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巨大的压力眨眼间笼罩向榆。
她感觉后背忽而被冷汗浸湿。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悬在头顶,答不好,便是死路一条。
她噗通一声重新跪下,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谦卑,“陛下息怒,奴婢惶恐。奴婢乃卑贱之身,怎敢妄言能平息圣怒?那荷包里,真的只是奴婢家乡常见的安神草。”
“或许是因为陛下乃真龙天子,圣心自有感应,偶感烦躁,恰巧奴婢在侧,亦或许那草味正好符合陛下的喜好,一时心神稍定也未可知,此乃陛下洪福齐天,绝非奴婢之功啊!”
她一口气说完,心跳如鼓,几乎要冲破胸膛。
她把功劳全推给皇帝自身,和虚无的“洪福”,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态度卑微到了尘埃里。
萧彻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她,那目光像是要穿透她的皮肉,看清她心底的想法。
殿内静得可怕,向榆能听到自己吞咽唾沫的声音。
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落。
过了许久,久到向榆几乎要支撑不住跪姿,萧彻才缓缓靠回椅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呵。洪福齐天?巧得很?”
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那一下下的声音仿佛敲在向榆心上。
“你这张嘴,倒是会说话。”
他语气依旧冰冷,但那股逼人的压迫感似乎散去了一点。
气氛刚刚轻松片刻。
萧彻猛地站起身,一步跨到向榆面前。
向榆还跪着,没反应过来,就被他铁钳般的大手一把拽住了胳膊。
“啊!”
向榆吓得惊叫出声,整个人被他硬生生从地上提了起来。
胸口的伤被狠狠一扯,疼得她眼前发黑。
萧彻根本没管她痛不痛,手臂用力一收,向榆就像片叶子一样被他拽到身前,两人距离瞬间近在咫尺。
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冷淡的龙涎香,还有一丝未散的血腥气。
“朕倒是没想到,云家竟出了个这么能说会道的医者。”
萧彻低下头,冰冷的呼吸喷在向榆惨白的脸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像要看穿她的灵魂。
“云向榆,你日日出现在朕面前,用你那破荷包,是不是早就存了别的心思?嗯?”
他捏着她胳膊的手愈发用力,声音压得又低又危险,“你是不是觉得,靠这点小把戏,就能勾引朕?让朕对你另眼相看?”
向榆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雷劈中。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倏地淹没了她。
“陛下,奴婢不敢。奴婢绝无此意。”
向榆吓得魂飞魄散,声音却努力保持镇定。
她顾不上胳膊快被捏断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后一挣。
萧彻没想到她会反抗,手竟然松了一下。
向榆抓住这瞬间的机会,像被烫到一样,踉跄着连连后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背“咚”地一声撞上冰冷的殿柱才停下。
她惊魂未定,胸口剧烈起伏,看着萧彻的眼神充满了毫不作伪的惊恐和抗拒,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奴婢卑贱之躯,只知尽心服侍贵妃娘娘,治好娘娘的病,便是奴婢天大的福分。奴婢只求陛下恩典,待娘娘痊愈,能尊圣旨承诺,允奴婢出宫。奴婢绝不敢有半分非分之想。求陛下明鉴!”
她语速飞快,声音发颤,每一个字都透着急于撇清的惶恐。
萧彻站在原地,看着她这副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的模样,原本冰冷审视的目光,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一丝惊讶划过他的心头,然后迅速转成一种更深沉,更难以捉摸的兴味。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猎物,紧紧锁住惊魂未定的向榆。
“出宫?”他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字,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原来云大夫存了这等心思。”
他向前逼近一步。
向榆紧紧贴着柱子,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去,“奴婢只是恪守本分。绝不敢对陛下有丝毫亵渎之心。”
萧彻盯着她看了半息,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他不再逼近,但那眼神却让向榆感觉更冷了。
“滚吧。”他挥挥手,像赶走一只碍眼的虫子。
向榆如蒙大赦,稳住身形,后退着快步走出了紫宸殿。
向榆像只被猛虎利爪挠过,又侥幸逃脱的兔子,几乎是软着腿,奔向自己的小屋。
她抖着手推开那扇薄薄的门板,反手死死闩上。
她大口喘息,试图把紫宸殿里那令人胆寒的龙涎香从肺里彻底呼出去。
“咚咚咚”,轻轻的敲门声响。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向榆?你在吗?是我,小蝶。”
一听到是小蝶的声音,向榆紧绷的神经一下松开了大半。
她赶紧爬起来,打开门。
门口站着小蝶,圆圆的脸蛋上带着诚意的笑容,手里宝贝似的捧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青花瓷盖盅。
“快,快拿着!”
小蝶不由分说就把那暖乎乎的盅子塞到向榆手里,“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
向榆解开盖子,浓郁的肉香和药材特有的醇厚气息蒸腾而起,白蒙蒙的热气扑在脸上。
“这是?”向榆有点懵。
“丽嫔娘娘赏我的!”
小蝶眼睛亮晶晶的,压低了声音,但掩不住那份替向榆高兴的劲儿,“我想着你刚取了心头血,伤得重,最需要大补,这可是上好的老参炖的乌鸡,娘娘那儿的好东西,我一口都没舍得喝,全给你端来了。”
小蝶凑得更近一点,脸上全是兴奋的红晕,“我还听说蓉贵妃娘娘再喝三天你的心头血就能痊愈,向榆,你的苦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真为你高兴。”
小蝶叽叽喳喳地说着,每一个字都透着真心实意的关心。
向榆捧着手里沉甸甸的汤盅,那暖意好像顺着手指头流到心里。
看着小蝶那张因为替她高兴而显得格外生动的脸,向榆的鼻子突然有点发酸。
她低下头,看着盅里诱人的鸡汤,小声地说,“小蝶,谢谢你。”
小蝶握住向榆的手,“向榆,当初我病得奄奄一息,差点就被管事嬷嬷扔到乱葬岗,是你医治了我。我得谢谢你才是。”
向榆淡淡一笑,被小蝶扶着躺下。
小蝶口中絮絮,“向榆,快躺好。这汤可香了,你快趁热喝掉,身子才能好得快。等你出了宫,可得给我写信啊,告诉我外面多好玩儿。”
向榆被小蝶的开心劲儿感染,心里也暖洋洋的。
刚想点头答应,门外突然响起一个严肃的声音,“云向榆在吗?贵妃娘娘传召,即刻随我去玉芙宫。”
向榆一怔。
小蝶看看窗外,“天还没黑透呢,离取血的时辰还早?娘娘找你做什么?”
向榆心里也咯噔一沉。
蓉贵妃单独让她去,想来又想出什么折磨人的新法子。
她心里那点暖意一下又凉了半截。
向榆强压下不安,对小蝶说,“娘娘叫我,我得赶紧去。小蝶,谢谢你来看我,汤我回来再喝。”
她挣扎着起身。
小蝶扶了她一把,脸上也露出担忧之色。
向榆深吸一口气,跟着那个板着脸的宫女快步走向贵妃娘娘住的玉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