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宫阙,夜凉如水。
向榆刚剜完心头血,疼得眼前发黑,冷汗浸透了单衣。
两名宫女搀扶着向榆回到她的小屋,其中一个心生不忍,“向榆姑姑,你再忍耐一下,夏太医说,蓉贵妃脉象明显好转,再吃一月你的心头血便能痊愈。”
另一个也附和,“没错,等蓉贵妃治愈,你就不必再做她的药人了。”
“皇上还下了旨,你若将蓉贵妃治愈,你便能剔除奴籍,得到自由出宫去了。”
听到“剔除奴籍”,向榆心口愈发疼痛,云家世代医者,却因云父误诊太后病症,成为罪臣,云家男丁流放宁古塔,女眷沦为官奴。
唯有她云向榆,尚习得云家医术,被召入宫中,成为皇上心尖之人的药奴,日日剜下心头血,给蓉贵妃医治怪病。
向榆已经不知道被剜了多少刀,心口疼得麻木。
她唯一渴望的,便是不再为奴,她云家,世代悬壶济世。
轮到她这一辈,无论如何,也不能成为奴仆。
再坚持一下。
向榆对自己说,她马上就能恢复自由,她要去寻找她的兄长,还有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想到此,向榆向来淡然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然而,笑意未达眼底。
“砰!”
门被撞开,冷风灌进来。
御前宫女阿箩冲进来,脸色惨白,“向榆姑姑,快!皇上又在紫宸殿发作了,德公公都要拦不住了!”
向榆心一沉,倏地站起身。
她顾不上疼,跌跌撞撞地跟着阿箩冲向紫宸殿。
殿内灯火通明,血腥味浓得呛人。
两个小太监倒在御案前,没了声息。
地上碎瓷片混着血水,一片狼藉。
皇帝萧彻穿着明黄寝衣,提着滴血的长剑。
他面前,最后一个递茶的小太监瘫在地上,抖得不成样子,裤子一片潮湿。
“茶太烫了。”
萧彻的声音冷得像冰,剑尖随意指向小太监,“该死。”
话音未落,剑锋寒光一闪,直刺小太监心口。
“陛下住手!”
向榆拼尽全力扑过去,死死抱住萧彻提剑的胳膊,用全身的重量往下坠。
剑锋一偏,“锵”地一声狠狠扎进小太监腿边的金砖里,碎石飞溅。
巨大的冲力让虚弱的向榆差点晕过去,喉咙一阵腥甜。
萧彻猛地转头,猩红的眼睛里全是暴戾的杀意,震得她手臂发麻,几乎脱手。
向榆慌了,一只手还抱着萧彻,另一只手哆嗦着伸进衣襟,摸出贴身藏着的一个旧荷包,猛地举到萧彻鼻子下,“陛下,您闻闻这个。”
那是个褪了色的粗布荷包,边都磨毛了。
荷包绣着几朵歪扭的木槿花,里面是几片干枯的草叶。
萧彻看着向榆漂亮的眸光,眼底翻腾的猩红,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了下去。
那股毁天灭地的戾气,奇异地消散了一些。
他紧握剑柄的手,骨节处的青白缓缓褪去。
他竟然真的低下头,凑近那粗糙的荷包,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里面只剩下一点点几乎闻不到的陈旧味道。
死寂笼罩大殿。
地上的小太监吓傻了,阿箩在门口死死捂住嘴。
只有向榆粗重的喘息声。
萧彻慢慢抬起头,眼中的赤红退了大半,却覆上了一层更冷的寒霜。
他突然反手,铁钳般的大手狠狠攥住了向榆想抽回的手腕。
“呃!”
剧痛让向榆闷哼出声,冷汗直流,感觉骨头都要碎了。
萧彻另一只手像铁钳,死死掐住向榆的脖子。
“说!给朕闻的什么毒?”他眼底刺骨冰寒。
向榆无法呼吸,脸憋得青紫,胸前刚剜过血的地方撕裂般剧痛,血迅速染红衣襟。
“安……安神草而已。”她艰难挤出声音。
“仅仅普通草药?”
萧彻手指收紧,骨头咯咯响,“那为什么只有你能让朕安静?嗯?”
向榆眼前发黑,濒临窒息。
谢福海赶忙上前,“陛下,向榆姑姑她……她刚刚剜过心口,此刻不可……不可如此啊。”
萧彻置若罔闻,眼中冰冷丝毫不减。
他冷道,“朕的狂躁之症,只有见到她才能冷静,说是云家医女,朕看,是居心叵测的恶徒。杀了也罢。”
说完,他手劲骤然收紧。
向榆只觉得空气愈发稀薄,绝望席卷脑海。
她双手垂败地放下。
伴君如伴虎,三年来的剜心之痛,和走在刀尖上的每时每刻,都令她厌烦极了。
原想着蓉贵妃马上就能被她医治好,能去除奴籍,恢复自由。
看来,这样美好的希翼不过是奢望罢了。
向榆闭上眼,眼角两行清泪划过。
“彻哥哥!”一声娇呼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