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拉纤的!这一路上你没看到,长江边,悬崖峭壁上,十几个光着身子的男子,拉着一条满载货物的船,一步一步地逆水而行?”
楚子:“看到了,可以说是世上最悲惨的行业!”
三哥:“不管是烈日当头,还是刮风下雪,纤夫全身只有额头上捆了根草绳,防止流下的汗水糊住眼睛------有时遇到在江边洗衣服的大姑娘,小媳妇,从她们身边走过时,她们不但不躲避,还从捂住眼睛的指缝中看我们!惨是惨了点儿,也有快乐的时候。”
楚子:“什么时候?”
三哥:“听过纤夫吼的号子没有?”
楚子:“没有。”
三哥:“我哼给你听------”三哥吸了口气,然后轻声唱着:“哎------嘿嗬,-嘿嗬,-嘿嗬------”
分散坐在一边的人围了上来,他们有的做过纤夫,或是熟悉号子,当需要伴唱时,便合着三哥的歌声,轻声伴合着。
三哥脸上洋溢着坚毅的神情,轻声唱着:
“嘿唑嘿,我们穿恶浪哦嘿唑嘿唑嘿,
迎激流嘿唑嘿唑嘿,
大家齐心协力嘿唑嘿唑嘿,
我们爬险滩哦嘿唑,
我们战恶浪哦嘿唑,
为了亲人的眼泪,
为了故人的墓碑,
为了爱人的沉睡,
为了朋友的安慰,
为了脚下的花蕾,
为了稻田的香味,
为了明天更美我们决不后退------”
楚子震撼了,他认为这是世上最美的旋律,最美的声音!他敬仰地着着三哥,他相信了一句话,美,是由劳动产生的。
三哥的号子,余音在空中缭绕。
突然,林中响起一声胡哨。
众人背靠的大树上,枝叶乱动,闪现出一个个黑影。
三哥喊了声“不好”,跳起身去拿枪。
众人也就地来了个鹞子翻身,想抓住放在一边的枪。
一张巨大的网从天而降,将九个人罩在网中。
从树上跳下来十几个蒙面人,从不同的方向拉着绳子,将网牢牢扎紧。
三哥挣扎着站了起来,厉声喝问:“你们什么人?”
蒙面人也不答谢,用枪托赶着倒地的人站起来。
三哥仰天长叹:“悔不该忘了军师的话,不能在林中空地扎营,更不能背靠大树!”
楚子也被这突入其来的情况吓住,但他还是轻声问三哥:“何故?”
三哥:“林中空地,没有可以隐蔽之处,敌人在空地四周设下埋伏,你只有束手就擒;背靠大树,树大枝多叶茂,很难发现隐藏在树上的人------我大意失荆州!”
蒙面人隔着网,将所有人反绑,然后将众人从网中拉出来。
几个蒙面人拾起散落在地上的枪,背在背上,押着众人向林中走去。
林中小路。
小七悄悄走近三哥:“三哥,会不会是日本人?”
三哥:“虽然他们不说话,我看不像!”
小七:“土匪??”
三哥:“有几分,但也不像!”
小七:“不对呵,来接我们的人不是说,他已经向几个山寨打了招呼?”
三哥:“我也奇怪!”
小七:“幸好他们没有搜身,我藏的刀还在。我已经割断了绑绳,马上给你割开,你带着这位先生跑,我掩护你们!”
三哥:“不,这些人非常精明,我们跑不过子弹,地形也不熟悉------不能一错再错!土匪一般劫财,拿了我们的东西就会放人。既来之,则安之!不要轻举妄动!”
果然,几个蒙面人每走上一段路,就会检查每个人的手。
小七紧紧抓住断了的绳子,才没被人发现。
山寨。
两个木头搭成的哨楼,雄踞两边。
山寨上到处插着火把。
手握长枪,身背大刀的人,排成一条人巷。
三哥带头,从大呼小叫的人巷中走去。
众人被关进一间黑屋,门从外面上了锁。
三哥叫来小七,要他把每个人手上的绳子割断,但不要扔掉,做出仍被子反绑的样子。他吩咐众人,一会听他的命令行事,并叫其中两人保护楚子,其余的人看到刀枪就抢,就夺。
不一会儿,门打开了。
有人在外面高声叫着:“都给我出来!”
所有人在外面空地上站成一排,然后跟着那人走进大厅。
山寨大厅。
正中吊着一支有着二十一个火头的大灯。靠墙的地方有一个木头搭成的平台,一把虎皮铺成的太师椅放在上面。
太师椅下方有一长条木案,放满各种吃食和酒。
进入大厅的左边,一长溜木桶冒出被蒸汽蒸出的酒香。
右边有几口开着的大锅,里面煮着整只的鸡羊。
看这架势,山寨在庆祝什么,楚子暗想,不会是为了庆祝抓获我们吧。
众人奔波了一天,早已饿了,渴了,一闻到酒香肉味,肚子里开始叫了。
一阵磨刀声引起楚子的注意。
平台边,有几个人在磨着几把鬼头大刀,还时不时诡谲看着在长案前站成一排的人。
楚子用眼向站在他身边的三哥示意,要他看磨刀人。
三哥笑笑:“这些人打起来,不是我们的对手!”
一声锣响,从巷道里拥出一群人。
为首的是个身穿皮衣,头戴皮帽,腰里插着两支二十响盒子枪,身材高大肥胖的中年男子。他跳上平台,在太师椅上坐下。他审视着众人,当他的目光与三哥相遇时,他惊讶了。
三哥左眉上有道伤疤,非常明显。
胖子一直盯着三哥在看。
三哥上前一步,来到长案前,将身子俯向桌子,用嘴将两只酒碗一只向着胖子,一只向着自己。在洪门,三哥摆出的是仁义阵,江湖通用。
三哥见胖子没有反应,他示意解开他的双手,然后两手向前平伸,两只拇指向上,食指弯曲,另外三只手指平伸,随即两掌由下向上合拢,贴在胸前。他试着用江湖中话试探,对胖子说:“双龙戏水喜洋洋,好比韩信访张良,今日兄弟来相会,先饮此茶作商量。”
奇怪地是,胖子也没有任何反应,两眼一直盯着三哥在看,仿佛在思量什么。
三哥换了一种方式,左手掌压着右手腕,右手拇指向上。这是袍哥相见,尊重对方的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