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周言之耗尽心血找到我时,我正在南法的孤儿院给一群小孩讲童话故事。
我曾经想过随父母一同去,但我知道,如果真的这样做了,他们一定会非常难过。
毕竟所有父母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一辈子平安喜乐。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宽大的西装显得身形更加消瘦。
若不是望向我的眼神还泛起光亮,我都快认不出周言之了。
我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还是周言之先打破沉默,他声音沙哑。
婉婉,我终于找到你了,过去的那些真相我都知道了,我知道你可能短时间无法放下,但我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留在你身边好么。
还没等我回答,周言之再也压抑不住积压已久的情绪,一把将我拉进怀里,有种失而复得的庆幸,恨不得将我揉进骨子里。
婉婉,我再也不想经历一次失去你的痛苦,我真的后悔了,对不起......
我僵在原地,一颗心不断下坠。
事到如今,我分不清到底是谁的错,只知道我和他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间隙已经生下,就算强行绑在一起,也只会想刺猬一样把彼此伤得遍体鳞伤。
我们总会在午夜梦回时,怨恨对方害死了自己的至亲之人。
周言之,我累了,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妈妈的事情我不怨你,医生说,妈妈在你来之前就已经无力回天了,即使那时候你选择帮我,也无济于事。
但是,这也改变不了,一切因你而起的事实。
周言之怔怔地望着我,心像是破开了一个大口子,血肉模糊,呼呼往里灌着凉风。
他一颗一颗解开上衣的纽扣,直到布满伤痕的上半身赤裸在我眼前。
刀伤,鞭痕,重击伤......
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块好肉,这些年他对我做过的伤害,都成倍付诸自己身上。
我指尖轻轻滑过那些伤疤,扯出一抹凄凉的笑意。
你看,伤害已经铸成,不是回头就能抹平这一切,它们会像无数根尖刺扎根在心里,在漫长的余生里,时不时就刺得人生疼。
周言之,如果你真的爱我,就不要再用过去那些痛苦反复折磨我。
他沉默很久,双眼越来越红,捂着钝痛的心口缓缓蹲下。
即使我走出去很远,也能听见风中夹杂着他细碎的呜咽声,是野兽的悲鸣。
后来,无论我去哪里,周言之就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默默守护着。
他从来不上前打扰我,但也不愿意放弃,偶尔与我四目相对,他就像当年在舞蹈室偷看我跳舞一眼落荒而逃。
周言之还出资建造了很多孤儿院,改善了很多流离失所的孩子的生活,只要能让我露出笑颜的事情,他总会不计一切代价去做。
即使看着我开始接纳别的男人,看着我牵着另一个男人的手走进婚礼殿堂,看着我推着婴儿在夕阳下散步,他熬白了头,也不曾离去。
多年以后,女儿拽了拽我的衣袖,仰起小脸奶声奶气地问道。
妈妈,那个老爷爷是谁呀,他为什么总偷看我们,他看起来好可怜的样子,我们过去帮帮他好吗。
我已经习惯了周言之长时间的注视,很多时候他在我眼中与其他路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女儿这句话才让我惊觉,还未到40岁,他竟然已经满头华发,眼神憔悴。
就好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刻。
可此刻的我内心已经没有一丝波澜,牵着女儿头也不回地离开。
囡囡,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错的事情付出代价,我们不必介入他人的因果。
女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张开双手扑进不远处男人的怀中。
我微微一笑,爸爸妈妈如果能看见我现在幸福美满的生活,一定会很开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