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比窗外终于远去的警笛声更加沉重的死寂,沉甸甸地压在狭小的里屋。
林墨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背靠着墙壁,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左臂撕裂般的剧痛。
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左手掌心,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一种冰冷的愤怒。
掌心那团黑色的毛球——那团刚刚还展露出吞噬毒雾威能的“小黑”——此刻蜷缩成一团,覆盖体表的绒毛和那些刚刚崭露头角的暗色鳞片,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蒙着一层死气沉沉的灰败。
一股深沉的、源自灵魂链接的虚弱感和冰冷刺痛,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从掌心传来。
那不是肉体的痛,更像是一种生命本源被强行撕裂、被污秽玷污后的哀鸣与沉寂。
“呃……”床上的林国栋再次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呻吟。
他灰败的脸上,眉头痛苦地紧紧锁着,嘴唇嗫嚅着,似乎在说着什么。
林墨的心猛地一揪,强忍着左臂的剧痛和掌心的冰冷虚弱感,挣扎着挪到床边。
父亲依旧昏迷,但那只死死捂着肋下的手,因为刚才的剧痛挣扎,无力地垂落下来,露出汗衫被揉搓得皱巴巴的下摆。
林墨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探针,死死钉在父亲右侧肋下的位置。
那里,汗衫的布料被汗水和某种不知名的粘液浸透,紧贴着皮肤,显露出一个模糊的、不规则的轮廓。
不是肌肉的线条,更像是什么东西……嵌在了皮肉之下。
形状扭曲,边缘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模糊不清。
那股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腐败内脏和阴冷蛇腥的恶臭气息,正从那轮廓的深处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即使隔着布料,也让他掌心那虚弱的“小黑”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带着本能恐惧的悸动。
他强行压下那股悸动带来的反胃感,目光缓缓上移,落在父亲那只垂落的手上。
那只手,骨节粗大,布满老茧和细碎的伤痕,是多年劳碌和战斗留下的印记。
此刻,这只手无力地摊开着,掌心朝上。
林墨的瞳孔骤然收缩!
借着窗外城市边缘最后一点微弱的天光,他清楚地看到,父亲那布满老茧和污垢的掌心中央,赫然有几个歪歪扭扭、如同用指甲硬生生抠刻出来的暗红色字迹!
那颜色,像是凝固了很久的、氧化变黑的血痂,深深地嵌在掌纹里,与汗水污垢混合在一起,极难辨认。
字迹很小,只有两个,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和绝望:
蚀骨
蚀骨?!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墨的视网膜上,也烫进了他的脑海深处!
苏晚晴冰凰核心上,那些蛛网般狰狞的黑色裂纹深处,翻涌的、如同凝固污血般的暗红……
巷子里,他转述“小黑”的感知时,说出的那句如同诅咒般的话语:“…是蛇的味道。”
蚀骨!
蛇毒!
线索如同冰冷的锁链,瞬间在他混乱的思绪中扣紧!
父亲的旧伤,那嵌入肋下的异物,散发出的阴寒腐败气息……苏晚晴冰凰灵脉深处那跗骨之蛆般的暗红裂痕……都指向同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这绝不是巧合!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急速攀升,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他感觉自己像是无意中撕开了现实帷幕的一角,窥见了其下涌动的、粘稠冰冷的黑暗。
“呃……”床上的林国栋喉咙里再次发出破碎的音节,嘴唇嗫嚅着,似乎在说着什么。
林墨立刻屏住呼吸,凑近了些。
“……蚀……骨……”父亲破碎的音节如同风中残烛,断断续续,却清晰地重复着掌心的血字。“……秦……家……别……碰……盒子……”
秦家?!
盒子?!
林墨的心脏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蚀骨……秦家……
那“盒子”又是什么?
他猛地想起苏晚晴丢给他的那袋廉价水果糖!
她喂给濒临崩溃的冰凰的,也是这种糖!
当时他只是觉得荒谬可笑,可现在……父亲在昏迷中喊出“别碰盒子”,而苏晚晴却在用糖维系冰凰……
一个极其荒谬、却又带着冰冷逻辑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林墨的脑海:难道,那廉价的、充满工业香精味的糖果……竟然能克制或者……安抚这种名为“蚀骨”的诡异蛇毒?!
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用还能活动的右手,从校服口袋里掏出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透明糖袋。
花花绿绿的糖果隔着塑料袋,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廉价而诱人的光泽。
他粗暴地撕开密封口,一股浓烈的草莓香精味混合着甜腻的气息瞬间冲淡了房间里腐败血腥的味道。
林墨没有任何犹豫,飞快地从袋子里捻出一颗粉红色的、草莓味的硬糖。
他剥开糖纸,看也没看,直接捏开父亲紧闭的、干裂的嘴唇,试图将那颗糖塞进去。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脆响,从外间的门口传来。
像是……门锁的弹簧被轻轻拨动的声音。
林墨的动作瞬间僵住!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了!
他不是锁门了吗?!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和汗臭的恶意气息,如同实质的毒雾,顺着门缝,悄无声息地弥漫了进来!
那气息……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腥臊味!
与巷子里那几个混混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但更加浓烈、更加凶戾!
毒蛇帮!
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林墨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里屋那扇虚掩的、通向外面客厅的木门。
门缝外,一片死寂的黑暗。
但那股冰冷的、带着杀意的窥伺感,如同跗骨之蛆,牢牢地锁定了他!
掌心里,那团被他死死掐住的黑色毛球,似乎也感应到了门外迫近的威胁和浓烈的恶意,原本沉寂的搏动骤然变得急促起来!
那些倒竖的绒毛尖端,幽蓝色的光点再次若隐若现地闪烁起来,一股微弱却极其危险的、带着毁灭本能的躁动,如同即将苏醒的火山,从冰冷的鳞片深处传递出来!
它渴望……吞噬门外的恶意和生命!
林墨低头,看了看掌中躁动的黑色毛球,又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口中还含着那颗未及咽下的草莓硬糖的父亲,最后,目光落回那扇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冲垮的木门。
灭口清单上那条墨迹未干的“毒蛇帮——灭口!”,此刻不再是纸上的文字,而是化作了门外黑暗中冰冷的獠牙,正无声地向他噬来!
而他的依仗,是掌中这个刚刚遭受重创、随时可能失控反噬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