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砸在废弃训练馆的铁皮屋顶上，擂鼓似的响，砸得人心烦意乱。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皮革、汗水和廉价营养液混合的酸馊气味，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林墨的喉咙。
高二（7）班五十多号人挤在这片通铺般的空间里，汗津津的胳膊肘彼此摩擦，嗡嗡的低语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背景噪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焦灼地聚焦在训练馆中央那块微微下陷的合金擂台上。
今天，是“灵启日”，决定命运的日子。
觉醒仪式后的余温尚在，少年们胸膛里鼓胀着尚未冷却的热血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他们刚刚触摸到名为“武道之灵”的神奇领域，那潜藏于血脉深处的力量投影，形态各异，却无一不散发着新鲜而强大的气息。
“下一个，林墨！”班主任老周的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砸进水里，瞬间压下了所有杂音。
林墨深吸一口气，那股混合着汗臭和铁锈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他分开人群，走向擂台中央。脚下的合金板冰冷坚硬，每一步都清晰地回响在骤然安静的空气里。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目光的份量，好奇的、探究的、幸灾乐祸的……像无数细小的针。
他站定，闭上眼，沉入识海深处那片新开辟的、混沌初开般的空间。
意识凝聚，呼唤着那份与自己性命相连的存在。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近乎虚幻的嗡鸣，仿佛来自极其遥远的虚空深处。
一点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乌光，在他摊开的掌心上方，艰难地挣扎、凝聚。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一秒，两秒……擂台周围开始响起压抑不住的嗤笑，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迅速荡漾开细碎的涟漪。
“搞什么？便秘吗？”
“噗……这光，跟萤火虫似的，怕不是个废灵？”
“我就说嘛，F级根骨，还能指望开出什么花来？”
嘲讽的低语毒蛇般钻进耳朵。
终于，那点乌光停止了挣扎，彻底稳定下来。它显露出了形态。
那是一团……东西。
大约只有婴儿拳头大小，通体覆盖着一层黯淡无光的、仿佛刚褪下来不久还带着粘液的黑色绒毛，显得湿漉漉、脏兮兮。
它蜷缩着，微微蠕动，像一颗刚从泥地里滚出来的、发育不良的毛栗子，又像某种不知名昆虫的幼虫。
丑。
小。
弱。
三个字，精准地刻在了所有围观者眼中。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加汹涌的爆笑。
“噗哈哈哈！我看到了什么？一条毛毛虫？”
“黑不溜秋的，林墨，你这武道之灵……挺别致啊！”
“废灵！绝对是废灵中的废灵！这玩意儿能打架？给对手笑死吗？”
哄笑声浪几乎要掀翻铁皮屋顶。有人笑得直捶大腿，有人夸张地抹着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
林墨站在那里，掌心托着那团微微蠕动、对周遭恶意毫无所觉的黑色毛球，像一座孤岛，承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毫不掩饰的恶意浪潮。
脸颊火烧火燎，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屈辱的钝痛。
他死死盯着掌心那团丑陋的小东西，指尖冰凉。
“安静！”老周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不易察觉的叹息，压下了哄笑，“形态不代表一切！潜力还需时间验证！林墨，先下去吧。”
林墨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下擂台，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
他低着头，避开所有目光，沉默地挤回人群最边缘的阴影里，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周围的议论声并没有停止，只是变成了更低的、带着优越感的窃窃私语，像细密的针，持续不断地扎在他身上。
“下一位，苏晚晴！”老周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明显的期待。
整个训练馆的气氛瞬间被点燃。
所有的窃笑和议论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屏息凝神的寂静和灼热的目光。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
一个穿着天青市一中纯白色校服的身影，缓步走出。
她身姿挺拔，步伐从容，一头鸦羽般的乌黑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一段天鹅般白皙优美的脖颈。
五官精致得如同冰雪雕琢，眉眼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疏离感，仿佛雪山之巅的孤莲，只可远观。
她正是天青一中的天之骄女，校花兼首席——苏晚晴。
S级根骨，家世煊赫，是整个天青市都瞩目的天才。
苏晚晴走到擂台中央，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静静地闭上那双清冷的眸子。
一股无形的寒意以她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训练馆里闷热的空气仿佛瞬间被冻结。
下一秒，一声清越嘹亮、穿透力极强的鸣叫响彻整个空间！
“唳——！”
刺目的冰蓝色光芒在她身后猛然爆发！光芒之中，一只神骏非凡的巨鸟虚影迅速凝实。
它翼展近三米，每一片翎羽都仿佛由最纯净的万年玄冰雕琢而成，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锐利的鸟喙，冰冷高傲的眼神，周身缭绕着肉眼可见的冰霜寒气，让靠近擂台边缘的几个学生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冰凰！
传说中的顶级武道之灵形态之一！
那股源自生命层次的高贵与凛冽威压，让训练馆里所有刚刚觉醒、还显得稚嫩弱小的武道之灵都本能地感到了恐惧和臣服。
不少学生自己的灵体在精神链接中传递来不安的躁动。
惊叹声、抽气声此起彼伏。
“冰凰！真的是冰凰！”
“S级根骨……太强了！”
“这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啊！跟某些人比，啧……”
“某些人”三个字咬得格外清晰，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角落里的林墨。
苏晚晴睁开眼，冰蓝色的瞳孔里无悲无喜，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甚至没有多看任何人一眼，包括角落里那个掌心还托着黑毛球的少年，便收回了那令人生畏的冰凰之灵，在万众瞩目中平静地走下擂台，回到了属于她的、众星捧月的位置。
林墨依旧低着头，看着掌心那团因为冰凰威压而蜷缩得更紧、几乎要缩成一个黑色小球的毛虫。
冰寒的气息似乎也蔓延到了他身上，手指关节有些僵硬。
差距，如同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