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4
电子音回响在医院的走廊里。
系统故障,请及时维修——
系统故障,请及时维修——
可盛南成却置若罔闻,盛西玦更是上去给了医生一拳,咬牙切齿地道。
庸医,她天天跟我们待在一起,怎么可能是机器人
你要是治不好她,你们医院就别开了！
医生抹了抹唇角的血迹,苦笑着后退了两步。
盛大少,盛二少,是我医术有限,我真的治不了她。
你们自己好好看看吧,冷静一点......
说着,他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盛南成瘫坐在地,往日里云淡风轻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机械地拨通了打给父亲和母亲的电话。
爸,妈,小禾出事了,你们回来一趟吧。
而盛西玦用力捶打着墙壁,双手出血也浑然未觉。
过了半晌,他终于想起了什么,抓住想要溜走的盛雪儿,怒吼道：
盛雪儿,是不是你把她做成机器人了！我不是警告过你吗！
盛南成闻言,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眼中有些不可置信。
盛西玦,你说什么
他看向瑟缩着身子的盛雪儿。
是你把你姐姐做成机器人的
他冷着脸,重重一巴掌甩了下去,盛雪儿的脸立刻红了。
她捂着脸,哭着辩解。
我没有,我只是随口乱说的！
她惊慌地拉着盛南成的手。
大哥,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可能,可能是实验出了什么意外,那个实验风险这么高,发生什么都有可能呀。
盛西玦闻言,怒气消了几分。
他深吸了两口气,把盛雪儿搂在怀里。
大哥,先别冲动,现在真相还不清楚,你别伤了雪儿的心。
盛南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甩开盛雪儿的手。
蠢货。
他自嘲一笑,眼底满是苦涩。
我也是蠢货。
说完,他定了定神,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盛雪儿,眼神冷得像冰。
真相如何,我很快就会命人调查清楚的。
如果真是你做的,盛西玦也帮不了你。
5
三天后,一张机器人改造同意书放在了盛南成的办公桌上。
为首的黑衣保镖毕恭毕敬。
大少爷,这是我们从雪儿小姐的实验室取来的原件。
盛南成拿起那张薄薄的纸,只是扫了一眼。
本人申请将盛嘉禾改造为机器人,本人与盛嘉禾对一切后果均已知情,无异议。
申请人：盛雪儿。
他轻轻笑了一声,用力捏紧了手,将那张纸揉成了一团。
接着大力一挥,将办公桌上所有东西都扫到了地上,咆哮道：
都给我滚！
他扶着办公桌,颤抖着慢慢滑到了地上。
看着办公室里我一动不动的机器人身躯,盛南成落下了一滴泪。
小禾,是大哥对不起你。
盛父推开门走了进来,身后是双眼红肿的盛母。
短短几天,他们满头花白,像是老了十岁。
盛母捡起被盛南成扔在地上的那张同意书,匆匆一看,便已泣不成声。
真是报应啊,我们给别人养女儿这么多年,却养出个白眼狼,把自己的女儿害了。
盛父颤抖着手,用尽全力给了盛南成一巴掌。
你还有脸在你妹妹面前哭,不把你妹妹救回来,你是要看着我和你妈去死吗
他闭了闭眼,声音沉痛。
把盛雪儿......不,林雪儿,逐出盛家,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见她！
是。
盛南成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转身退了出去。
盛家别墅门口。
盛西玦扔出一包行李,眼神冷漠。
你走吧,爸妈他们都不想再见到你,我和大哥也一样。
盛雪儿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二哥,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这样,我没想过害死姐姐,我不是有意的啊。
她仓皇地抓着盛西玦的裤子。
再说,你不是也很讨厌她吗我只是想让她听话点,我没想过会这样啊！
盛西玦被气笑了。
他俯下身,逼视着盛雪儿。
你不知道
他翻开手机。
你亲笔签名的同意书都送到大哥的办公桌上了！
本人申请将盛嘉禾改造为机器人......你说你不知道
盛雪儿跌坐在地,说不出一句话。
当初你怎么跟我说的,你说,是个无伤大雅的小实验,你说风险率90是正常的,对她不会有任何影响。结果呢小禾她也是我妹妹啊,是我爸妈的亲女儿。你让我帮着你骗了所有人,你有想过我吗
盛西玦的眼底泛起一丝沉痛。
盛雪儿......哦不,林雪儿,这十几年,我对你够好了吧！我是真的把你当亲妹,可你呢你怎么能这样骗我！
他飞起一脚,把盛雪儿踹了出去。
滚开,你要是再缠着我,别怪我不念往日的情分。
6
盛南成带着我奔波在各大实验室之间四处求医,很快就走漏了风声。
我的真实身份也被人曝光。
A国媒体抓住这一点大写头条：
【豪门盛家纵容无知养女害死科学家亲女,禽兽不如】
【一流科学家远赴重洋寻亲,竟被做成机器人！】
舆论愈演愈烈,社会各界纷纷要求审判盛雪儿,并对盛家人唾弃至极。
一时间,盛氏股价大跌,濒临破产。
盛父和盛母也因此住进了医院。
盛雪儿搬离盛家后的住址也被人扒出,日日有人上门泼油漆。
她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认出,别人一看见她,就面露嫌恶,当街唾骂。
她顶不住压力,又腆着脸求回了盛家。
可这一次,她再也不是盛家的大小姐了,她连别墅的门也没能迈进。
她于是又溜进了盛南成的公司。
大哥,求你了,求你给我一点钱,我在这里待不下去了我要出国,我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出现在你们眼前的。
盛南成抱着我冰冷的机器人躯壳,声音淡淡的。
别来打扰小禾。
保安呢,叫保安进来把这个女人拉走。
盛西玦推门走了进来。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盛雪儿,满脸厌恶。
你有完没完
盛雪儿却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抱住他的腿就开始哀求起来。
二哥,求求你了,给我一点钱吧。
我们怎么说也有十几年的兄妹情,你要看着我去死吗二哥,我知道你不想认我,但是在我心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是我永远的哥哥。
她抬起头,泪流满面。
如果不是为了不让别人抢走你,我也不会这样。
盛西玦皱了皱眉。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像块狗皮膏药。
他骂了一声,从兜里掏出一张卡扔到地上。
快滚吧！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别怪我让保安把你腿都打折。
盛雪儿感激涕零地退了出去。
盛西玦和盛南成的对话还在继续。
大哥,有消息了,说是C国那边可能有办法......
是真的吗
盛南成激动地站了起来,遍布血丝的眼里露出了一丝欣喜。
他们都没注意到,门口的盛雪儿并没有离开。
晚上,盛雪儿又溜回了盛南成的办公室。
这段时间盛家遭逢大变,盛南成忙着为我求医,忘了把盛雪儿在公司的权限一并清除。
盛雪儿拿着剪刀,一刀又一刀扎在我的身上,仿真鲜血流了一地。
想让你做回真人是吧
我把你通通剪烂,我倒要看一个报废的机器人,还怎么让那么多人喜欢！
她疯狂地咒骂着,又扛起我,想把我从窗户上推出去。
可机器人的躯壳既僵硬又笨重,她推了半天,反倒把窗户边上的古董花瓶给碰碎了。
警报声疯狂地响了起来。
盛南成和盛西玦狂奔着推门而入。
盛雪儿愣住原地,双手一松,我的躯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盛西玦愤怒至极,重重一脚踹上了盛雪儿的肚子。
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女人,我以前真是瞎了眼了！
盛雪儿被他踹倒在地,吐出一口血,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二哥,她有什么好的,半死不活的还让那么多人惦记。
她怎么不去死啊！
盛雪儿发疯般大喊起来。
我才是你们的妹妹啊,她死了,我就是你们唯一的妹妹了！
你！
盛西玦冲上前去还想踹两脚,却被盛南成拦下。
我已经报警了,先把她移交警方。
盛西玦握紧拳头。
大哥,这也太便宜她了,她可是想害死小禾。
盛西玦将我打横抱起。
我们先去C国救小禾要紧,回来再料理她。
7
盛南成联系到的,是沈慕泽的实验室。
我和沈慕泽共同研发AI领域,成果享誉全球。
盛南成为了救治机器人找到沈慕泽,也不足为奇。
我授意沈慕泽拒绝,可盛南成却在实验室外长跪不起。
沈先生,我求求你,救救我妹妹吧。
您是AI领域的大拿,您不出手的话,我妹妹他就没有希望了......
盛南成从来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冷脸,此刻却弯下膝盖,卑微至极。
盛西玦也低下头颅。
我知道你们实验室还缺志愿者。只要你们能救活我妹妹,我愿意做你们实验室的永久志愿者,并让盛氏年年都向这边输送资金。
沈慕泽冷笑一声。
你以为我是你们这种无耻之徒吗罔顾亲妹意愿,送她去做活体实验的人渣！像你这么肮脏的人,根本不配加入我们实验团队。
我劝你你们还是早点离开吧,我是不会答应的。
盛南成却不管不顾,直接冲进了实验室。
老师们,我求求你们救救我妹妹——
话没说完,他看见了实验室里坐在计算机前的我。
他与我四目相对,颤抖着唇。
小禾,你......你还活着,我是在做梦吗
我扯了扯唇角。
盛大少,你家的小禾妹妹早就死了,在你面前的,是C国的顾嘉禾博士。
他红着眼睛倒退半步。
不,我知道是你,小禾,你为什么不回家,你在惩罚我们吗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
我们知道错了......
盛西玦听到声音,也冲了进来。
他看着我,激动得红了眼眶。
小禾,原来你没事,太好了！
你知道这段时间我有多自责吗我们回家,爸爸妈妈都很想你,你不在的日子,所有人都说,盛氏害死了大科学家,盛家已经摇摇欲坠了,你快跟我们回去澄清——
我冷冷地打断了他。
凭什么
他一愣。
就凭你是盛家的女儿啊。
盛西玦,当初是你亲口说的,一个连小学也没上过的文盲也配做盛家人吗连西班牙语也不认识的蠢货,不配做你盛西玦的妹妹。
还有你,盛南成,你说过,这辈子你只要盛雪儿一个妹妹。你现在来惺惺作态什么呢
盛南成颤抖着,无力地辩解。
以前的事是我们不对,我们也是被盛雪儿骗了,小禾,你原谅哥哥好吗
盛西玦也补充道。
是啊,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可是爸妈他们没有伤害过你啊,你就当可怜可怜他们,跟我们回去吧......
没有伤害过我
我冷笑着反问。
在我被强行送进实验室的时候,在盛雪儿签下那张同意书的时候,谁帮过我
我伸出手腕。
盛西玦,你还记得这里的纹身吗
你知道纹下那一句话,需要几根针,扎多少下我告诉你,24根银针,扎了几万下。而我回国后为了洗掉它,又受了十几倍的痛苦。
我苦涩一笑。
我曾经那么在意你的亲情,可你呢
盛嘉禾早就死了,被你们害死的。
他愣在原地,像是被一柄大锤重重地击打了一下。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红着眼,在我身前跪了。
小禾,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哥哥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你要我去死。
不需要,因为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还有你们。
我站起身,走出实验室。
8
这一天,Ｃ国京市的所有纹身师都接到了一个大单。
一个A国来的豪门公子,竟然要求纹身师在自己身上纹满一个女人的名字。
纹身师啧啧称奇,忍不住在网上发了帖。
好久没见过这么痴情的贵公子了！
盛嘉禾原谅他吧！
痴情我冷笑一声,关掉了帖子。
盛西玦以为这样就能弥补他对我造成的伤害
他想多了。
我始终没有回应,盛西玦终于按捺不住,又找来了实验室。
小禾,对不起,我今天才知道,你当初有多痛。
实验楼下,他拉着我的手,苦苦忏悔。
而我只是冷冷地甩开他,将他当初的话还了回去。
你也不照照镜子,你自己不恶心吗我顾嘉禾没有这么丑的哥哥。
他呆立着,惨笑一声。
我明白了......小禾,我真的错了。
他喃喃自语,佝偻着身影向远处走去。
而周围的学生还在指指点点。
那人搞什么脸上都是纹身。
谁知道啊,奇奇怪怪的,离他远点。
盛南成也发来信息,是一张AI实验志愿者申请表和一张遗体捐献登记表。
小禾,不求你原谅我,只求向你赎罪。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回去看看爸妈妈妈进了ICU......至少,他们一开始是真心对你的。
我怔怔地坐在电脑前,想了许久。
从小,我就是最孤独的那个人。
我没有家人,没有爱人,别人和亲朋好友团聚的时候,我只有埋头拼命学习,拼命工作。
后来认识了沈慕泽,他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也是他帮我找到了亲生父母的消息。
第一次见到盛父和盛母的那天,我是很高兴的。
我一直独来独往,不懂感情。
可是盛母抱着我哭,亲切地喊我女儿的时候。
我的心仿佛颤动了。
我想试试,自己能不能过正常人的生活,所以我隐瞒了科学家的身份,只想在盛家做一个普通人。
只可惜,一切都错了。
四月已过,实验楼外的樱花坠落如雨。
我曾经那么渴盼的亲情,最终也如樱花般凋零了。
沈慕泽走了过来,他单手搭在我的肩上,轻轻拍了拍。
想回去的话,就回去吧。
不是心软,而是对过去的告别。
他顿了顿,补充道。
不用担心安全,我已经给你联系好保镖和A国的雇佣兵了,这一次,不会有人能伤害你。
我最终还是回去了。
病床上,盛母握着我的手,她的脸上带着氧气面罩,没能说出一句话。
而我也什么都没有说。
她流下了眼泪,溘然长逝。
也许是为了我生命中的缺席,也许是为了曾经对我的忽视,也是是为了对自己的悔恨
我没有多想。
我离开A国的那天。
盛西玦去警局保释了盛雪儿。
我以为,他最终还是放不下跟盛雪儿十几年的情分。
可飞机落地时,一个新闻却弹了出来。
A国豪门盛家的小公子盛西玦,在家中用纹身枪将昔日养妹盛雪儿残忍杀害,然后自尽。
原来,他将盛雪儿保释,竟是为了复仇。
看着手机上黑色加粗的大标题,我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后来,听说盛父遭受不住这个打击,也跟着盛母去了。
而盛南成从此变得疯疯癫癫,住进政府疗养院又逃离,自此不知所踪。
有人说,他成了一个流浪汉。
也有人说,他早就死了,遗体还捐给了一所大学。
我没再关注过。
十年后,我和沈慕泽研究的AI技术取得了空前突破,我们一起站上了世界级领奖台。
9
【盛南成·番外】
若干年后,盛南成待在劳伦斯的实验室里,总会想起接回顾嘉禾的那个下午。
顾嘉禾身形单薄,只身拎着一只行李箱,站在盛家别墅门口。
那天下了大雨,她浑身都被浇透了,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白狗,无助地看着他们。
可是他和盛西玦并没有拿出做哥哥的样子,去保护和关心自己的妹妹。
他只是冷冷地站在台阶上,看着盛西玦和盛雪儿对她百般嘲弄。
他们砸了她的行李箱,嘲讽着她的无知。
他们说,她是个连小学都没毕业的文盲,只会给盛家蒙羞。
他没有否认,只是站在廊下,看雨水混杂着泪水从盛嘉禾脸上流下。
后来这一幕成了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时常想,如果当初,他制止了盛西玦和盛雪儿,他去维护顾嘉禾。
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他很后悔。
嘉禾走丢的那年才三岁,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他是记得的。
他记得那个小尾巴曾经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哥哥喊个不停。
他记得嘉禾没了以后,盛西玦发了疯,在家里不吃不喝要妹妹。
爸妈没办法,去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和嘉禾长得很像的女孩。
她就是盛雪儿。
盛雪儿和嘉禾很不一样,嘉禾小时候总是拿一双大眼睛看他,话很少。
盛雪儿却会主动地粘着所有人。
她用她的热情,缝合了这个家里的伤疤。
盛南成是感激她的,既感激,也有心疼。
他看得出,这个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内心有多么脆弱,多么害怕失去来之不易的家庭。
所以后来嘉禾回家,他也对盛雪儿百般纵容。
可他忘了,顾嘉禾也是在孤儿院长大的,顾嘉禾也需要人疼,也需要人爱。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忘记了嘉禾,反而任由盛雪儿占据了她在他心中的位置
他记不清。
盛西玦死后,这些记忆像尖刀,一次又一次扎进他的内心。
开车时,他的眼前总是出现嘉禾的脸,一会是小时候甜甜的笑,一会是长大后愤怒而憎恶的神情。
他看见盛西玦对他说话。
大哥,我们都是有罪的人,我赎罪了。
他一脚油门,把车开进了湖里。
医生说他得了精神分裂症。
他一次次逃出疗养院,又被送回。
直到某次他在街边喝得烂醉如泥,他遇见了劳伦斯。
劳伦斯是个疯狂科学家。
他说,他已经注意盛南成很久了。
他说他有一个伟大的实验要进行,盛南成一定要帮他的忙。
盛南成起初嗤之以鼻。
直到劳伦斯胜券在握地说出那句话。
你不是一直想向你妹妹赎罪吗我会帮你。
原来劳伦斯也想进行将人改造为机器人的实验,而这项实验,在顾嘉禾的经历被曝光后,就已经被国际禁止。
他答应了。
条件是,如果成功的话,把机器人盛南成捐给C国的顾嘉禾实验室。
他想以这种方式,陪在最亏欠的人身边。
实验没有成功。
他成了半死不活、半人半机器的怪物。
他残破的身躯被冰封在劳伦斯的实验室里。
他的意识被解码成了数据波动,永久地在电子芯片里闪烁。
噩梦又袭来了。
他听见盛西玦的低语。
大哥,我们都是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