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随着时间推移,我和林溪的感情越来越好。
在校期间,学业也越来越忙,甚至连回家的机会都没有。
大四快毕业那一年,学校老师看中我的能力,劝我留校,我答应了。
此后的日子便像被按了快进键,转眼就是五年。
这五年里,我从硕士念到博士,讲台从阶梯教室的角落挪到了正中央。
办公桌上的教案堆得比人高,抽屉里塞满了林溪给我备的润喉糖。
她毕业后进了出版社,我们在学校家属院租了间带阳台的房子。
阳台上种满了她喜欢的月季,日子像泡在蜜里,甜得扎实。
期间偶有高中同学来北京出差,聚在小饭馆里喝酒时,总有人提起白灵。
听说她毕业后回了老家中学当老师。王胖子夹着花生米,含糊不清地说,后来又辞了职,在厦大附近租了间房,把她爷爷接过去了。
有人接话:前两年同学聚会她也来了,穿得挺素净,一直打听你呢,问你在北京好不好,有没有对象。
我端起啤酒喝了一口,喉咙里掠过一丝冰凉。
窗外是北京深秋的梧桐叶,金黄得晃眼。
搁在几年前,听见这些话我心里准得翻江倒海,但现在却无比平静,像听别人的故事。
林溪正给我夹菜,指尖蹭到我手背。
我冲她笑了笑,她便懂了,岔开话题聊起出版社新到的诗集。
白灵的名字像枚褪色的邮票,早被钉死在1983年的夏天,再也揭不下来,却也激不起半分涟漪。
我有我的教案,我的学生,还有林溪在阳台晾衣服时哼的歌。
这些实实在在的日子,早把过去的空落落填得满满当当。
直到1992年,传呼机开始在北京城里响起来。
我咬着牙膏在卫生间晃悠时,林溪举着个黑色的小盒子冲我喊:
许泽林,你这BB机响了!
那是系里发的,号码刚登记没几天。
我擦着嘴凑过去,屏幕上跳着一串数字,后面跟着行简短的字:
最近好吗
没有署名。
林溪凑在我肩头看了眼,随口问:谁啊
我盯着那行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平稳。
窗外的麻雀在晾衣绳上跳来跳去,林溪的洗发水香味混着牙膏味,钻进鼻子里。
不知道,我把BB机塞进裤兜,接过她递来的毛巾擦脸,可能打错了。
林溪没再追问,转身去厨房热牛奶。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鬓角添了几根不易察觉的白头发,眼神比年轻时沉了不少。
那个在1983年春天红着眼问你为什么不要我了的女孩,此刻隔着九年的光阴,用一串没有署名的数字叩响了我的生活。
可那又怎样呢
我想起上周带学生去图书馆,林溪特意送来的便当。
想起去年冬天我们在颐和园滑冰,她摔进我怀里时笑出的眼泪。
想起桌上摊开的博士论文,致谢页里我写下她的名字。
这些琐碎又温热的瞬间,像层层叠叠的茧,把心裹得严严实实。
BB机又滴了一声,还是那条消息,重复了一遍。
我走到阳台,掐掉一朵开败的月季花。
林溪在厨房喊我:泽林,牛奶热好了!
来了!我应了一声,把BB机从兜里掏出来,随手放在阳台的窗台上。
阳光晒在黑色的机身上,屏幕上的字迹渐渐模糊。
有些问题不必回答,有些过去不必回头。
就像厦门的海终究没等到我的脚印,而北京的雪早已落满了我和林溪走过的每一条路。
至于那个藏在传呼机号码背后的名字,就让它消散在1992年的风里吧。
毕竟我已经有了新的晨光要追赶,有新的故事要落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