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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洪爆发前,未婚妻李雪梅用身体堵住了最后一辆撤离卡车的路。
她要等她的心上人,顾知青。
那人为了他那几本破书,逆着人流跑回了即将被淹没的知青点。
可堤坝的决口警报已经拉响,远处山体垮塌的轰鸣声越来越响。
眼看一车人的命都悬在她手上,我只能一记手刀把她劈晕,强行开车带走了她。
回到县城,我们躲过了洪水,过上了安稳日子,我以为她忘了顾知青。
可就在领证那天,她把我推下了家里的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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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断腿的前一秒,我听见她冰冷的声音。
陈望,是你害死了我的爱人,害他被泥石流活埋,连块完整的骨头都找不到!
他是个诗人,他爱惜自己的作品有什么错!
这是你欠他的,我要让你在黑暗和饥饿里,比他痛苦一万倍地烂掉!
再睁眼,我回到了她张开双臂,拦在卡车前的那一刻。
这一次,我成全她。
让她和她的诗人,永不分离!
大坝马上要全塌了!再不走,我们都得被活埋!
山崩的巨响越来越近,四处都是乡亲们绝望的哭喊声。
车厢里,有人双手合十,有人死死抓住孩子,几个性急的工人跳下车,想把李雪梅拉开。
却被她发了疯一样又抓又咬。
她死死盯着每一个想上来的人,顾知青就快回来了,等等他怎么了
被她抓伤脸的张师傅捂着血口子,气得浑身发抖:让我们一车人给他陪葬吗!
撤离时间就这么点,洪水马上就到跟前了,等他到什么时候!车上还拉着突发心脏病的王书记呢!
说着,他指向车厢里躺在担架上,脸色青紫的老人。
王书记是厂里的顶梁柱,也是这次撤离必须优先保护的核心技术员。
他要是没了,厂子就垮了,几百号工人的生计就全断了。
怎么,你们工人的命是命,诗人的命就不是命吗李雪梅昂着头,脸上满是知识分子的傲慢。
我们都是同志,理应同舟共济。
她的话让一众工人气炸了肺,却被同志两个字堵得说不出话。
同样气得脑子发懵的同事推了我一把:
陈技术,你快管管你对象!这次撤离关系到全厂几百口人的命!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王书记的身子骨也撑不住了!
瞬间,车上车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
我是厂里的技术员是李雪梅的未婚夫,他们都指望我能拎得清轻重。
李雪梅也猛地回头看我眼神里带着我熟悉的偏执。
她在威胁我如果我敢说一个不等,她就敢跟我同归于尽。
那一瞬间我甚至在她眼里,看到了前世把我推下地窖时的那抹狠毒。
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和上辈子截然相反的决定:雪梅说得对,我们不能抛下任何一个同志。
车厢内外顿时响起一片失望和愤怒的抽气声。
李雪梅紧绷的身体瞬间一松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他妈的,疯子!一对狗男女都疯了!张师傅气得破口大骂,撑着地想站起来。
李雪梅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她直接从驾驶室旁抄起一把修车用的大号扳手。
她是广播员,天天跟着车队跑对车上有什么一清二楚。
她狠狠地把扳手砸在卡车车头上,砸出一个大坑。
谁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敲碎他的脑袋!
所有人瞬间噤声只有远处越来越恐怖的洪水咆哮声,提醒着他们死亡正在飞速靠近。
李雪梅环视一圈很满意所有人都被她吓住了。
她放下扳手看向我的眼神立刻变得柔情似水。
阿望,谢谢你理解我我就知道,我的男人是世界上最大度最明事理的人。
看在你这么好的份上我跟你保证,只要安全回了县城我们就领证结婚。
以后,我只对你一个人好。
这承诺,多熟悉啊。
上辈子,她就是用这张脸,这番话,骗得我为她背叛了所有人。
我强压着翻涌的杀意,装出感动的样子,重重点了点头。
她踮起脚,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我垂下眼,掩住了眼底深不见底的寒意。
车外,山洪的怒吼声已经震耳欲聋,远处山腰的泥石流像黑色的巨龙一样滚滚而下。
而李雪梅,还死死守在车头前,痴痴地望着知青点方向,仿佛在等她的神明降临。
可我知道,就算顾知青真的回来了,这辆车也到不了县城了。
刚才她抄起扳手时,我清楚地看到,她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悄悄拔掉了发动机上的一根油管。
上辈子,我就奇怪为什么撤离后卡车开了不到十里路就熄了火,差点害死所有人。
现在我才明白,从一开始,她就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就算我强行开车,这辆漏着油的卡车,也开不出这片死亡之地。
车厢里的气氛越来越绝望,有人开始小声地哭,有人在写遗书。
几个年轻工人红着眼瞪着李雪梅,却因为她那股疯劲儿不敢再上前。
妈的,再等下去,真的全完了!一个男人终于忍不住捶着车厢吼道。
李雪梅冷笑一声,又举起了扳手:不想等就滚下去自己跑!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个尖细的呼喊声。
雪梅!我回来了!
顾知青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浑身是泥,怀里却死死抱着一个油布包。
他头发上还挂着草屑,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苍白,像个落魄的戏子。
李雪梅脸色一喜,丢下扳手,飞奔过去扑进他怀里:知青!你终于回来了!
顾知青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傻丫头,吓坏了吧还好我跑得快,我的诗稿总算保住了。
他炫耀似的举了举怀里的油布包,目光扫过车上众人时,最后停在我身上,嘴角扬起一丝轻蔑的笑。
李雪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阿望,顾知青回来了,我们可以走了。
可此时,张师傅却炸了。
狗日的,他怀里抱的那一包破纸又是怎么回事
你让我们拿全车人的命等他,就是为了让他去抢这堆垃圾!
他的话,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怒火。
李雪梅立刻把顾知青护在身后,再次捡起地上的扳手,恶狠狠地指着张师傅。
你再说一个字,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去见阎王
车厢里再次安静,只有张师傅不甘的粗重喘息。
顾知青躲在李雪梅身后,朝众人露出一丝文人特有的清高笑容,还故意拍了拍怀里的油布包。
他被李雪梅扶着,从我身边经过时,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说:谢谢你啊,陈技术员。
我没理他,只是默默地看向已经冲到坡下的第一波洪水。
车门关上的瞬间,外面传来堤坝完全崩塌的巨响。
洪水来了!有人发出凄厉的尖叫。
众人积压的愤怒瞬间爆发。
李雪梅!现在你满意了!
张师傅猛地站起来,指着车窗外汹涌而来的黄泥汤,为了等他,我们他妈的都要死在这里了!
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嚎啕大哭:我的娃才一岁啊......就因为等他拿那几本破书......
李雪梅把顾知青紧紧护在怀里,一脸无畏地对众人说:吵什么阿望,快开车!
她命令我。
我看着她,又看了看她身边的顾知青。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我打开车门,自己跳了下去。
李雪梅愣住了:陈望,你干什么!
我站在安全地带,回头看着他们,看着那辆漏着油、注定跑不远的铁棺材。
我看着她和她的诗人。
然后,我笑了。
雪梅,你说得对。
你们,理应同舟共济。
永不分离。
说完,我转身,朝着旁边唯一能活命的高坡,一步一步,头也不回地走去。
身后,是卡车发动机徒劳的轰鸣,和洪水吞没一切的巨响。
李雪梅的尖叫刺破了洪水的咆哮。
她疯了一样拍打着车窗,那张漂亮的脸蛋上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恐惧。
陈望!你回来!你这个懦夫,你不是说爱我吗你回来!
我停下脚步,站在高坡上,冷漠地看着下面那辆被泥浆困住的卡车。
洪水已经淹没了车轮,浑浊的水流像饥饿的巨蟒,一圈圈收紧,随时准备将这铁皮罐头彻底吞噬。
车厢里乱成一团哭喊声和咒骂声混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绝望。
顾知青死死抱着他的油布包,脸色惨白嘴里哆哆嗦嗦地念叨着:完了,都完了,我的诗稿我的心血......
他甚至不敢去看李雪梅。
李雪梅见我不为所动脸上的表情瞬间从哀求变得怨毒。
陈望!你敢走你敢丢下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我笑了冲她喊回去:现在求我了你的诗人呢让他写首诗把洪水赞美走啊!
我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李雪梅和顾知青的脸上。
顾知青猛地抬头眼里满是屈辱和愤怒,但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车厢里的工人们却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张师傅一把揪住顾知青的衣领通红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狗日的!就是因为你这堆破纸!老子的腿被砸断了!王书记快没气了!我们都得死在这!
几个年轻工人也围了上来要不是车厢狭窄,他们早就把顾知被撕了。
李雪梅尖叫着扑上去用身体护住顾知青:你们干什么!你们这群粗鄙的工人!你们懂什么叫理想吗懂什么叫艺术吗
我懂你妈!张师傅一巴掌扇在李雪梅脸上,力道之大让她整个人都撞在了车厢壁上。
老子只懂活命!现在就是你和你这个小白脸害了我们所有人!
李雪梅被打蒙了嘴角渗出鲜血。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张师傅又转头看向我,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
忽然平静下来对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陈望,你把我拉上去。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只要你拉我上去,以前的事一笔勾销。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回去就结婚。
她扶着车厢慢慢站起来,甚至还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仿佛我们不是在生死边缘而是在谈一笔再寻常不过的交易。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表演。
她见我没反应咬了咬牙,猛地一把推开身边的顾知青。
顾知青踉跄着撞在别人身上惊愕地看着她:雪梅,你......
李雪梅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死死地锁着我,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的诱惑。
陈望我后悔了。我不该被他骗了他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只有你才是真男人!
你救我!只要你救我,我这辈子都给你当牛做马你想怎么样都行!
她的话让整个车厢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顾知青的脸瞬间从惨白变成了猪肝色。
我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扎进她的心里:你选的就自己受着。
说完我转身就准备继续往上爬。
不要!李雪梅发出凄厉的惨叫她彻底疯了。
她突然从地上捡起那把沉重的扳手狠狠地朝着顾知青的头砸了过去!
都是你都怪你这个废物!要不是为了你,我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顾知青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躲开,扳手哐地一声砸在车厢铁皮上火星四溅。
车里的人吓得连连后退生怕被这个疯女人波及。
雪梅!你疯了!顾知青尖叫。
我是疯了被你这个自私鬼逼疯了!李雪梅披头散发,举着扳手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你不是爱你的诗稿吗我现在就让它给你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