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五十岁生日的那天,一向节俭的老公忽然领回家一个保姆。
你年纪也不小了,让她帮你减轻点负担,就当是送你的生日礼物了。
虽然感觉这话怪怪的,但我还是很高兴。
毕竟这还是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以来,老公第一次主动提及要送我生日礼物。
可当晚,我就看到老公把保姆领进了他的房间。
儿子看到不仅什么都没说,还对那保姆喊了一声干妈。
看见我满脸疑惑,儿媳妇嗤笑一声:
妈,我早说您落伍了吧这叫保姆伴。
白天是保姆,晚上是老伴。
1.
我刚把生日宴后折腾的乱七八糟的家收拾了一半,就听到了儿媳妇的这句话。
震惊之下,我手中刷了一半的杯子登时就落到了地上。
窝在沙发上打游戏的儿子听见声响后,下意识抬头瞥了一眼,下一秒就急得跳下了沙发:
妈!你到底会不会干活这杯子是我抢了好久的联名款!
我却顾不上这些。
一把拽住儿子的手臂:
什么保姆伴啊你也知道吗这不就是出轨吗
他心疼自己的杯子。
胳膊一抬就把我掀翻在地。
出什么轨啊,我爸就是无聊找个伴儿,你都已经五十了,不会还吃醋吧恶不恶心
儿媳妇邱雪听到这里皱了皱眉,伸手把我扶起来。
邱雪把我扶进了卧室,进门前她回头看了一眼还在骂骂咧咧的儿子。
闭嘴吧你。
我进的是魏书程的房间。
说来可笑,我们明明是夫妻,却已经分房十年了。
魏书程说,真正的夫妻处到我们这份儿上,早就没了恋爱时候的激情。
细水长流,留一点互不关己的神秘感才能长久。
所以他从来不让我进他房间。
脏衣服他自己会扔到卫生间的洗衣篓,就连偶尔要打扫,也得用防尘布将家具全部都罩起来,才让我进房间。
我感觉的出来,他在嫌弃我。
嫌弃我因为操劳家务变得花白的头发,嫌弃我被油烟熏得长满黄褐斑的脸。
更嫌弃我因为年岁上涨而逐渐臃肿的身躯。
环视一圈,我在他的书桌上找到了一本相册。
魏书程是摄影师,平日里最喜欢,也最擅长捕捉美好的事物。
可他的镜头中从来没有出现过我。
问就是:
你是美好的事物吗拍你简直是浪费在我的内存。
后来,被他讽刺的次数多了,我也就不问了。
免得从他嘴里听到更多伤人的话。
翻开他的相册,我的手突然就颤了一下。
因为这本相册里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一个人。
那个新来的保姆,陈月影。
站着的,坐着的,不经意间转头笑的。
我听人说,镜头是有感情的。
照片可以将爱意展现的淋漓尽致。
此刻,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我不由得伸手触摸相片里那张美丽的脸。
我想,魏书程一定非常爱她。
忽然,我目光一滞。
陈月影脖子上的金项链,好像是魏书程给我的彩礼。
我抖着手从兜里掏出老花镜戴上,伏在相册上仔细辨认项链上的每一条花纹。
终于确定了。
那就是我的彩礼。
我活了半辈子,得到的最珍贵的礼物就是那条金项链。
舍不得戴,但会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看,摸一摸。
所以决计不可能错认。
还来不及细想。
清脆的巴掌声和女人的哭声就从外边传来。
我匆忙走出房间的时候,魏书程也带着陈月影回来了。
他看见打开的屋门一愣。
下一秒就掠过还跌坐在地上哭的儿媳,径直过来给了我一巴掌。
清脆的声音吓了所有人一跳。
蒋薇,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进我的屋子
在外人眼里,魏书程是文质彬彬的,温和的。
半辈子从来没有和人红过脸的。
但今天,却因为我进了他的房间而大发雷霆。
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栋房子是我爸妈临死前留给我的,是属于我一人的婚前财产。
而我捂着脸跌坐在地上的时候,正看到了陈月影脖子上的项链。
魏书程注意到了我的视线。
立马就挡在了陈月影身前。
眼神也不敢再落到我的身上。
拉着人匆匆离开。
都怪你!把我爸气走了吧!
儿子骂了一句,跟在魏书程的后面走了。
我呆呆的坐在地上,怎么也想不明白。
我只是想好好过个生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2.
天快黑的时候,陈月影在朋友圈里发了一张照片。
家人陪我一起过生日,幸福!
照片里的她被魏书程和儿子围在中间,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脖子上那条金项链更加明显。
我从盒子里取出来那条珍藏了二十多年的项链,用力搓了搓。
项链瞬间断成两截。
我眯着眼看过去,只见断裂处在灯光下泛着银光。
金包银。
果然。
虽然早有预料,可我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抽痛了一瞬。
断成两截的项链被我随手扔在地上,我煮了一碗面给邱雪送过去。
掰着她的脸看了看,上了药也不成,红肿依旧。
可见刚刚儿子用了多大的力气。
我知道,她是替我说话才挨打的。
离婚吧,不值得为着一个打女人的男人搭上一辈子。
邱雪的眼中迸发出浓浓的不可置信。
今天她给父母和弟弟打了无数个电话,得到的都是没关系忍忍吧谁家没有点摩擦。
她想不到离婚两个字居然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
妈......那你呢

我已经五十岁了。
二十二岁结婚,二十三岁生子。
我和魏书程一起,度过了掺杂着风风雨雨的二十八年时光。
我们的生命已经狠狠交叉在一起,像一棵大树的树根。
相互缠绕,彼此相依。
我想说我和魏书程的命已经缠在一起了,分不开的,可是张了张嘴,我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想到这样的未来。
心就像是被一直大手狠狠揉搓了一把,又酸又痛。
邱雪观察着我的神色:
妈,要不,你也离
凌晨的时候,魏书程和儿子终于回来了。
陈月影踉踉跄跄地扶着两人,看见我的一瞬间如负重释。
姐,他们喝醉了,你快给他们擦洗一下,煮点醒酒汤。
说罢就把人扔在沙发上,自己卸妆去了。
那气势的模样,仿佛我才是这个家里的保姆。
我朝那边瞥了一眼,儿子睡得人事不省,鼾声如雷。
我和邱雪对视一眼,谁也不打算管。
魏书程却忽然抬手,攥住了我的手腕。
薇薇,薇薇。
他努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却又体力不支地倒回去。
纪念日快乐,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二十八年。
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放到我的掌心。
是一朵漂亮的,但有些蔫吧了的花。
我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已经陷入沉睡的魏书程。
早年间我们谈恋爱的时候他也是这样。
对旁人来说纷乱如麻的纪念日,他却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包括我的生日,我们的第一次拉手,第一次亲吻......
他为每一个第一次都赋予了特殊的意义,管它们叫纪念日。
我曾被这样的浪漫感动的说不出话。
可如今......
就在这时,陈月影突然敷着面膜,从卫生间里出来。
挑着眉头看我:
姐,你怎么拿着我不要的花啊
3.
第二天一早。
陈月影就出门做spa去了。
魏书程捂着额头坐起来。
宿醉叫他头痛欲裂。
一睁眼,还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
他怒不可遏,冲过来就要质问我为什么没有带他回屋。
但质问还没出口,我就将一沓纸扔进了他怀里。
这是什么
下一秒,他就看到了第一页纸上几个硕大的黑字。
《离婚协议书》
离婚你疯了吧
两个男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有些滑稽。
却没有人笑出来。
魏书程闭了闭眼。
耐下性子试图哄我:
你是因为昨天我打你那一巴掌吗
那我向你道歉好不好,我实在是不喜欢别人进我的房间......所以才一时情急。
别人,情急。
这两个词适用于所有人,却独独不该用在我的身上。
魏书程一边说,一边仔细打量着我脸上的表情。
当他确认里面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
脸色登时变了。
一下子把离婚协议砸在我的脸上,锋利的纸页在我的脸上刮出一道道血痕。
但魏书程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蒋薇,你已经五十了你知不知道离婚是能轻易提出来的吗
你身上担着的只有你自己吗你身上担着的还有这个家!
退一万步讲,和你动手是我不对,可是我已经道歉了,你为什么还要死死揪着不放
还有邱雪,她也是你撺掇的吧非要把这个家整得天翻地覆,你才满意吗
我轻轻将装在口袋里面的项链拿出来,放在茶几上。
看着项链断裂处露出来的一抹银色,魏书程的脸扭曲了一瞬。
儿子拽着邱雪的衣服把她拖拽出来,凑过来看了一眼,满脸不屑:
怎么了,不就是个金包银吗妈你大惊小怪什么
那个年代人人都不容易,我爸不就是想给你撑撑面子,就为这点小事生气,你可真难伺候。
说罢,一巴掌狠狠招呼在不断挣扎的邱雪的脸上。
贱人!被别人挑唆两句就敢和我提离婚,我可没有我爸那样的好脾气!
一通指桑骂槐下来,儿子还要继续动手。
却被我一把推了个趔趄。
儿子虽然是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可毕竟成天窝在家里打游戏。
力气怎么比得上打小干农活的我。
我把邱雪挡在身后,看儿子还有想往前冲的意思,立马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就当醒醒神。
我从小到大没有动过儿子一根手指头,他明显是被我这一巴掌打蒙了。
醒过神来又想来拉扯我,魏书程看着这乌烟瘴气的家。
额角不断抽动,大吼一声:
够了!
这就是你对你妈的态度吗
儿子挨了骂,缩了缩脖子,看着老实了。
魏书程站起来亲自看了看邱雪脸上的伤,从自己屋里取了药出来:
国外的,效果很好。
他深吸一口气,又转身对着我软下口气:
薇薇,我们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们吧。
我摇摇头:
家暴和赌博一样,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你们既然开始了,以后恐怕只会变本加厉。
魏书程脸上挂不住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好声好气的和我说过话。
却被我拒绝了。
一时间,魏书程怒极反笑:
好啊,你非要离婚是吧
那我们来算算账吧,结婚时我买给你的彩礼是价值十万元的黄金,折合到现在的黄金金价,你至少要还我52万现金。
蒋薇,做了这么多年的家庭主妇,这钱,你拿的出来吗
4.
见我不说话,似乎是被他吓住了。
魏书程深谙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的道理,走过来拉住我的手:
薇薇啊,我知道是我不好,叫你受委屈了,我保证,绝不会有下次。
我们这一页,也就翻过去了吧。
儿子站在一边抱臂冷哼:
早知道现在,刚才何必要死要活闹离婚还带着邱雪跟你一块造反!
我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
看着这个我从牙牙学语,一直养到现在这副模样的孩子。
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
他小时候,明明也会抱着我的腿撒娇,说以后要给妈妈买大房子,要一辈子对妈妈好。
我为了他吃了那么多苦,我的腿上至今打着钢钉。
那是那时候为了救横穿马路的他而留下的伤疤。
还有魏书程。
魏书程一身浪漫细胞,当年在追我的时候可以说是发挥的淋漓尽致。
在那个看对眼了就顺势在一起的年代,他却说:
表白要从一束正式的花开始。
那么大一束红玫瑰,我从楼下抱回家,一路上不知道收获了多少羡慕的目光。
老人们都说物是人非。
可如今明明物是,人也是,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我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魏书程看见我眼角泪花闪烁,几乎控制不住的往前走了一步。
门口忽然传来响动,陈月影抱着一束花回来:
呀,这是怎么啦
他倏然停住脚步。
我再没给魏书程一个眼神,拉着邱雪,跟陈月影擦肩而过。
街上人潮如织。
邱雪有点担心:
妈,咱们要怎么办
她没有孩子,财产分割也简单,却还是把自己划分到我们的行列。
摆明是打算和我一起承担。
虽说是儿媳,此刻却也胜过亲子。
我从怀里掏出一本房产证递给她:
走吧,去卖房子。
是的,现在魏书程他们住着的房子,正是我爸妈买给我的。
也是没有丁点产权纠纷的,婚前财产。
原本价格不算太高,可因为旁边就是重点初中高中。
最近几年价格疯涨。
中介见了两眼冒光,拍着胸脯和我保证不出三天一定能给我找一个好的买家。
走出房屋中介所后,我告诉邱雪:
这套房子能卖不少钱,我给你十万块,去开启新生活吧。
我知道,邱雪不是自己想要嫁给我那个不学无术的儿子的。
她是被爹妈卖过来换彩礼的,可惜婚前伪装的实在好,我竟没有看出什么破绽。
发现时木已成舟,当真是为时已晚。
我只好竭尽所能的对邱雪好,希望能弥补一二。
妈,我身边就你一个亲人了,你不能赶我走。
她眼眶红红的抱住我。
我叹口气,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又何尝不是只有她了呢
只是前路未卜,怎么好再拉她下水
魏书程正蹲在洗衣机前研究那些密密麻麻的按钮时,门铃响了。
他眼前一亮。
以为是我在外面过不下去了,要回来求和。
开门前深吸一口气,摆足了款儿,想要给我一个下马威。
可门一拉开,却是几个根本不认识的人。
你们谁啊,怎么擅闯我家
为首那人凶神恶煞的,在他面前晃了晃房产证:
你家什么你家看看清楚,这里是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