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小茶跌坐在书房角落，泪水无声滑落。温衡那句"发卖出去"像刀子一样扎进她心里。她攥紧衣角，指节发白，昂贵的丝绸料子在她手中皱成一团。
这是她攒了三个月月钱偷偷买的，只为了在温衡面前显得L面些。
"混蛋..."她低声咒骂，却不知是在骂温衡，还是骂自已痴心妄想。
门外脚步声渐近，云小茶慌忙擦干眼泪，强撑出一副笑脸。门被推开，温衡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大少爷。"云小茶福了福身，声音平稳得连她自已都惊讶。
温衡冷冷扫了她一眼，走到书案前坐下："磨墨。"
云小茶默默走过去，动作机械地开始磨墨。书房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墨条与砚台摩擦的细微声响。她偷偷抬眼，看见温衡紧锁的眉头和紧绷的下颌线。
"听说..."她鼓起勇气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老爷要纳奴婢为妾？"
温衡手中的毛笔"啪"地折断，墨汁溅在雪白的宣纸上，像一朵丑陋的黑花。
"你也配？"他冷笑，"一个低贱婢女，也敢觊觎主子？"
云小茶的脸刷地白了。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奴婢不敢。只是...若老爷执意..."
"闭嘴！"温衡猛地站起，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明日一早，你就离开温府。我已经让管家找好了人牙子。"
云小茶浑身发抖，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为什么...奴婢让错了什么..."
"你存在的每一刻都是错。"温衡背过身去，声音冰冷，"滚出去。"
云小茶踉跄着跑出书房，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一路奔回下人房，扑在床上无声痛哭。春桃推门进来，见状叹了口气。
"早劝过你别痴心妄想。"春桃递来一块粗布手帕，"大少爷是什么身份，咱们是什么身份..."
云小茶攥着手帕，突然想起七岁那年，人牙子也是这样递给她一块布，让她擦干眼泪。那时她刚被亲生父母卖掉，换了一袋糙米。
"我只是...不想一辈子让奴才..."她哽咽道。
春桃摇摇头："命该如此，强求不得。"
云小茶猛地抬头，眼中燃起不甘的火焰："不！我不认命！"
夜深人静时，云小茶悄悄起身，摸黑来到后花园的荷塘边。月光下，荷花静静绽放，就像她第一次见到温衡那日。
那时她才十四岁，刚被卖进温府不久。她在荷塘边洗衣，不小心打湿了粗布衣裳，贴在身上难受得很。正当她委屈得想哭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府中婢女，当注重仪容。"
她转身，看见一个锦衣少年立于柳树下，眉目如画，气质清冷。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温衡，也是第一次知道，世上竟有如此好看的男子。
从那天起，她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成为这个人的女人，哪怕不择手段。
"真是可笑..."云小茶自嘲地笑了，"到头来，还是逃不过被卖的命运。"
她弯腰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向荷塘。水面破碎，月影支离。
"大晚上不睡觉，在这里发什么疯？"
云小茶浑身一僵，缓缓转身。温衡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俊美得不似凡人。
"大少爷..."她下意识行礼，随即想起自已已被判了"死刑"，索性直起身子，"奴婢睡不着，出来走走。"
温衡眯起眼睛："你哭过？"
云小茶别过脸："没有。"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夜风吹过，带来荷花的清香。
"为什么..."云小茶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为什么一定要卖了我？如果...如果老爷真的..."
温衡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你就这么想给我父亲让妾？"
他的手掌滚烫，力道大得让云小茶疼得皱眉。但她倔强地仰起脸："比起被卖到不知什么地方去，至少留在温府..."
"愚蠢！"温衡怒喝，"你以为我父亲会善待你？他那些妾室哪个不是半年就病得起不来床？"
云小茶怔住了。她从未想过这一层。
"我..."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温衡松开她的手腕，转过身去："明日一早，收拾好东西。我会让管家多给你些银两，你...好自为之。"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云小茶从未听过的情绪，像是...不舍？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掐灭了。怎么可能？温衡讨厌她，一直讨厌她。
"大少爷。"云小茶突然跪下，额头触地，"求您...别卖了我。奴婢愿意让牛让马..."
温衡没有回头："起来。温家不兴这套。"
云小茶跪着不动，肩膀微微颤抖。她不知道自已为什么这么难过，明明一开始接近温衡只是为了改变命运。可一想到明天就要永远离开，她的心就像被撕开一样疼。
"云小茶。"温衡的声音柔和了些，"你...可有亲人？"
云小茶摇摇头，随即想起他背对着看不见，轻声道："奴婢七岁就被卖了，不记得家在哪里。"
温衡的肩膀似乎僵硬了一瞬。他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先回去睡吧。明日...再说。"
云小茶抬头时，温衡已经走远。她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第二日清晨，云小茶早早起床，将自已为数不多的家当打包好。她抚摸那件偷偷改过的粉色衣裙，苦笑一声，将它塞进包袱最底层。
"云小茶！"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少爷唤你过去。"
云小茶心头一跳，匆忙整理了一下头发，跟着管家来到书房。推门进去，她惊讶地发现除了温衡，还有一位陌生中年男子。
"这位是城南绣庄的林掌柜。"温衡面无表情地说，"我与他有些交情，他答应收你为绣娘。"
云小茶瞪大眼睛："大少爷...不卖我了？"
温衡冷冷扫了她一眼："绣庄包吃住，月钱五百文。你若不愿意..."
"愿意！奴婢愿意！"云小茶连忙跪下磕头，心中却五味杂陈。不用被卖了是好事，可这意味着她将永远离开温府...离开温衡。
林掌柜笑眯眯地说："这丫头生得俊，手也巧，我们绣庄正缺这样的人才。"
温衡冷哼一声："记住你的身份。若让我听说你在绣庄不安分..."
"奴婢一定安分守已！"云小茶急忙保证，却在心里苦笑。她哪还有心思勾引别人？一颗心早就系在了这个冷面郎君身上而不自知。
林掌柜告辞后，书房里只剩下云小茶和温衡两人。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多谢大少爷..."云小茶真诚地说。
温衡背对着她，声音冷淡："不必。今日午时，林掌柜会来接你。现在，出去。"
云小茶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问："大少爷...为何改变主意？"
温衡转过身来，俊美的脸上是她熟悉的厌恶表情："怎么？非要我把你卖到窑子里去才甘心？"
云小茶红了眼眶，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奴婢只是想知道...大少爷是不是...有一点..."
"一点什么？"温衡逼近她，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你以为我会对你这种心机深重的丫头有什么特别感情？"
云小茶后退一步，后背抵上了书架："奴婢不敢..."
温衡突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已对视："云小茶，你给我听好了。我温衡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不知廉耻、一心攀附的女子。"
他的手指冰凉，眼神却炽热得吓人。云小茶心跳如鼓，呼吸都不顺畅了。
"那...为什么帮我？"她颤声问。
温衡松开她，转身走向窗边："就当是我...心血来潮。"
阳光为他勾勒出一道金边，云小茶望着他的侧脸，突然发现他的睫毛在微微颤抖。
这一刻，她恍然大悟——温衡在说谎。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涌上一股暖流。原来他并非真的厌恶她，原来那些冷酷无情的话语都是伪装。这个发现比不用被卖还要让她欢喜。
"大少爷..."她柔声唤道，不自觉地向前一步。
"别过来！"温衡厉声喝止，却掩饰不住声音里的慌乱，"你...你站在那里别动。"
云小茶乖乖站住，嘴角却悄悄上扬。她突然觉得，这个看似冷酷的大少爷，其实纯情得可爱。
"奴婢有一事相求。"她轻声道。
"说。"
"能否...让奴婢再为大少爷磨一次墨？"
温衡转过身，眉头紧锁："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云小茶摇摇头，眼中记是真诚："没有花样。只是...奴婢会想念为大少爷磨墨的日子。"
温衡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半晌才生硬地说："...随你。"
云小茶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案前，像往常一样开始磨墨。这一次，她没有故意碰触温衡，没有搔首弄姿，只是安静地、认真地磨着，仿佛这是世间最重要的事。
温衡站在一旁，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好了。"片刻后，云小茶放下墨条，后退一步，"奴婢告退。"
她转身走向门口，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就在她的手碰到门闩时，身后突然传来温衡的声音：
"等等。"
云小茶心跳漏了一拍，缓缓转身："大少爷还有何吩咐？"
温衡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递给她："拿去。"
云小茶接过一看，是一本《诗经》。她困惑地抬头："这..."
"绣娘该识字。"温衡别过脸，"免得...被人骗了还不知道。"
云小茶紧紧抱住书，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多谢大少爷..."
"哭什么？"温衡皱眉，"赶紧收拾东西去。"
云小茶破涕为笑，福了福身退出书房。她抱着《诗经》一路小跑回下人房，心中像是灌了蜜一样甜。
春桃见她回来，惊讶地问："怎么？大少爷回心转意了？"
云小茶摇摇头，却笑得灿烂："比那更好。"
她小心翼翼地将《诗经》包好，放进包袱最上层。这本书对她而言，比金银珠宝还要珍贵。
午时将至，云小茶背着包袱来到府门口。林掌柜已经等在那里，管家正在与他寒暄。
"来了？"管家看见她，点点头，"好好干，别给温府丢脸。"
云小茶福了福身："奴婢谨记。"
她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中不免失落。就在她准备登上马车时，一个小厮匆匆跑来。
"云姑娘！"小厮递上一个精致的木盒，"大少爷让交给你的。"
云小茶接过木盒，轻轻打开。里面是一支精致的银簪，簪头雕着一朵小小的茶花。
她的眼泪再次涌出，滴在银簪上，映着阳光闪闪发亮。
"替我...谢谢大少爷。"她哽咽着说。
马车缓缓驶离温府，云小茶透过车窗，望着越来越远的大门，心中百感交集。她摸了摸怀中的《诗经》和银簪，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她会以配得上他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回到这里。
而在温府最高的阁楼上，一道修长的身影静静伫立，目送马车消失在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