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观海苑3单元401的窗户,三天没开了。
2.昨晚凌晨两点,我听见对面传来玻璃碎掉的声音,还有女人压抑的哭嚎。
3.今早出门,他家门口堆了三个牛奶盒,全是过期的。
4.我问陈磊,苏晴呢他说回娘家了——可我明明记得,苏晴妈三年前就过世了。
5.现在,我站在401门口,手心里全是汗。门把手上,有淡淡的、新鲜的血迹。
第1节:消失的女主人
我叫林墨,三十岁,自由插画师,住在观海苑3单元402。
这是个快被城市遗忘的老小区,墙皮剥落得像患了牛皮癣,楼道里永远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还有谁家炒菜的油烟味。我租在这里三年,大部分时间足不出户,画板和电脑是我最亲密的伙伴。邻居们大多面熟,点头之交,唯独对门的陈磊和苏晴,让我莫名地多了些关注。
陈磊是做销售的,每天西装革履,皮鞋擦得锃亮,见人就笑,客气得像贴了层保鲜膜。苏晴不一样,她以前是中学老师,后来辞了职,整天窝在家里。我偶尔在楼道遇见她,她总是低着头,头发乱糟糟地遮着脸,眼神像受惊的兔子,匆匆一瞥就躲开。有一次电梯里只剩我们俩,她突然问我:你说,这世上真的有永远不透风的墙吗我当时没多想,只觉得她大概是太闷了。
可现在,苏晴不见了。
准确地说,是三天前开始,我就没再见过她。
起初我没在意,毕竟她本就很少出门。直到昨晚,我赶稿到凌晨,对面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像是花瓶摔碎在地上,接着是压低的争吵声,男人的低吼和女人的啜泣断断续续,持续了大概十几分钟,然后一切归于寂静。我当时心里咯噔一下,想报警,又觉得可能是夫妻吵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好多管闲事。
直到今天早上,我出门扔垃圾,看到401门口放着三个牛奶盒,日期分别是前天、昨天和今天。送奶工每天早上六点半准时把牛奶挂在门把手上,这三天的都没动过。我犹豫了一下,敲了敲门。
没人应。
我把耳朵贴在门上,里面静得像座坟墓。
下午的时候,我在楼下碰到了陈磊。他刚从车里下来,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眼底有浓重的黑眼圈,看见我时,脸上立刻堆起笑容:林墨啊,有事
陈哥,我指了指楼上,苏晴姐这几天没出门,是不是不舒服
陈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摆摆手,语气轻松:嗨,她回娘家了,丈母娘身体不好,回去照顾几天。
哦我心里一沉,苏晴姐还有娘家我记得她以前说过,阿姨已经……
咳,你记错了,陈磊打断我,眼神有些闪烁,他掏出钥匙,我先上去了,一堆事呢。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进了楼道。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胃里像堵了块石头。苏晴的母亲确实三年前就因心脏病去世了,这事儿她跟我聊过一次,当时她还掉了眼泪。陈磊为什么要撒谎苏晴到底去了哪里昨晚的争吵声,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晚上回家,我特意在401门口多站了一会儿。门还是紧闭着,那三个牛奶盒还在,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踩扁的烟盒,是陈磊常抽的牌子。我蹲下身,假装系鞋带,眼角的余光瞥见门把手上,果然有一抹极淡的红色,像是干涸的血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我的心跳猛地加速,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苏晴,恐怕真的出事了。
第2节:各怀心事的邻居
那抹可疑的血迹让我整夜没睡好。天一亮,我就拨通了报警电话。
接电话的警察语气平淡,记录下地址和情况,说会派人过来看看。我在楼道里等,心里七上八下,生怕陈磊突然开门出来看到我。好在没过多久,两名警察就到了。
我带着他们来到401门口,指了指门把手上的血迹。其中一个年轻警察拿出棉签蘸了蘸,另一个年长些的警察则开始敲门。
敲了半天,门终于开了。陈磊穿着睡衣,头发凌乱,一脸刚睡醒的惊讶:警察同志怎么了
我们接到报警,说这里可能有情况。年长警察说着,目光锐利地扫过陈磊的脸,你是这家主人陈磊
是是是,陈磊连忙点头,让他们进屋,怎么了这是谁报的警啊他说话时,眼睛瞟了我一下,那眼神里没有疑问,只有冰冷的审视。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警察在屋里简单查看了一圈。客厅很整洁,没有打斗痕迹,卧室的床上铺得整整齐齐,看起来确实不像有人住过。陈磊跟在后面,不停地解释:我爱人苏晴,最近情绪不太稳定,可能是出去散散心了,她……她有抑郁症,有时候会这样……
她去哪了年长警察问。
回娘家了,陈磊回答得很快,但这次他补充了一句,在城西那边,我妈家。
城西我忍不住插嘴,苏晴姐不是……
林墨!陈磊突然提高了声音,瞪了我一眼,我妈家怎么了我爱人回娘家,还要跟你汇报吗
他的反应太激烈,反而显得更可疑。年轻警察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别说话。年长警察拿出本子:陈先生,你爱人叫什么名字娘家具体地址我们需要核实一下。
陈磊报了一个地址,我听得出来,那是他自己母亲的家,苏晴的婆婆家。可苏晴以前跟我说过,她和婆婆关系很僵,几乎从不回去。
警察又问了些苏晴的体貌特征、穿着打扮,以及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间。陈磊一一作答,语气虽然焦急,但条理清晰,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警察走后,陈磊立刻关上了门,隔着门板,我似乎能听到他压抑的喘息声。
楼道里渐渐围拢了一些邻居,大家探头探脑地打听情况。
二楼的王阿姨凑过来,压低声音:小墨,咋回事啊警察都来了王阿姨是个热心肠,也是小区的情报站,谁家有点风吹草动她都知道。
我也不清楚,我摇摇头,就是好几天没见苏晴姐了,有点担心。
可不是嘛,王阿姨咂咂嘴,我也好几天没见着她了。倒是陈磊,这几天晚归得厉害,前天晚上我起夜,听见他回来时动静挺大,好像还跟人吵架来着,不过隔着楼板,听不太清。
吵架我心里一动,您确定
那还能有假王阿姨肯定地说,男的声音像是陈磊,女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不知道是不是苏晴。唉,小苏那孩子,看着就愁眉苦脸的,陈磊又常年在外面跑,这夫妻感情啊……
旁边的张大爷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说:前天晚上啊……我也听见了点动静。不是在屋里,是在楼道里。大概凌晨一点多吧,我起来喝水,听见楼下有脚步声,很匆忙,还听见‘咚’的一声,像是有东西掉在地上。我扒着猫眼一看,黑乎乎的,好像有个人影从401门口跑下去了,没看清是谁。
张大爷退休前是中学老师,平时不爱说话,没想到他也注意到了。
住在五楼的李雪刚下班回来,听到我们说话,也凑了过来:苏晴姐她前几天还问我呢,说有没有什么兼职可以做,想找点事做。我看她精神状态不太好,还劝她多出去走走呢。李雪年轻漂亮,在商场做导购,嘴很甜。
邻居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每个人的话里都透着不同的信息,像一团乱麻,缠绕在我的心头。陈磊的谎言、昨晚的争吵声、门把手上的血迹、王阿姨听到的吵架、张大爷看到的人影、李雪说的兼职……这些碎片到底能拼成一幅怎样的画面
苏晴的失踪,恐怕远没有陈磊说的那么简单。
我回到家,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还在砰砰直跳。我拿出手机,想再给苏晴打个电话,电话接通了,却在响了几声后被挂断,然后就再也打不通了,提示已关机。
就在这时,我放在玄关的速写本掉在了地上,露出了夹在里面的一张便签。那是上周苏晴给我的,上面写着她新买的洗发水牌子,说很好用,让我试试。她的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无力感,最后那个试字,末笔拖得特别长,像一道未干的泪痕。
看着那行字,我突然想起苏晴上次在电梯里问我的话:你说,这世上真的有永远不透风的墙吗
当时我不懂,现在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这堵墙,可能就在401那扇紧闭的门后面。而墙的另一边,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第3节:被掩盖的痕迹
警方的调查似乎陷入了僵局。他们去了陈磊说的娘家,也就是他母亲家,他母亲自然是帮着儿子说话,说苏晴确实回去待了一天,昨天下午就走了,去哪了她也不知道。
这显然是串供。
陈磊则表现得更加悲痛和焦急,他打印了一沓寻人启事,在小区里到处张贴,逢人就说:我媳妇不见了,你们要是看见她,一定告诉我啊!他那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他是个情深义重的好丈夫。
但我看着他张贴寻人启事时,那微微颤抖却异常稳定的手,只觉得一阵反胃。
我决定自己动手。
我不能像警察那样光明正大地调查,但我可以利用我的优势——我是个插画师,观察力比普通人更敏锐,而且我常年在家,对楼道里的动静比别人更敏感。
首先,我把目标放在了楼道的垃圾桶。
观海苑的垃圾桶是老式的,放在每层楼的楼梯拐角,一个大铁皮箱子,散发着酸腐的气味。我戴上手套,趁着没人的时候,开始翻找401室可能扔掉的垃圾。
翻了半天,除了一些外卖盒和废纸,什么都没找到。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在垃圾桶底部摸到了一团被撕碎的纸。我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捡出来,凑到楼道的声控灯下辨认。
那是一个笔记本的残页,纸已经被垃圾渗出来的水浸得有些模糊,上面用铅笔写着几个字,断断续续的:……不是意外……他知道……一定……
不是意外他知道什么
我的心猛地一紧。这会不会是苏晴写的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把残页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包里。
接下来,我开始留意陈磊的一举一动。
他依旧早出晚归,只是每次回来,身上的酒气更重了,有时还会对着401的门自言自语,像是在跟苏晴说话,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有一次,我在楼下看到他坐在车里打电话,表情很激动,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我能听到他反复说着:你别逼我……我警告你……看到我走过来,他立刻挂断了电话,脸上又换上那副虚伪的笑容:林墨,有事
没事,我摇摇头,就是问问,苏晴姐有消息了吗
还没呢,陈磊叹了口气,眼神闪烁,可能……可能她就是想一个人静静吧。
他越是这样,我越觉得不对劲。
这天晚上,我站在阳台上,看着对面401的窗户。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灯光透出,就像一只紧闭的眼睛。但我总觉得,那窗帘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
突然,我想起了苏晴家阳台上的那个旧行李箱。
那是一个棕色的帆布行李箱,边角都磨破了,苏晴说那是她上大学时用的,一直没舍得扔,平时就放在阳台的角落里,上面盖着一块旧布。我以前画画时,还把它当过客串模特,画进过我的速写里。
可是,我好像已经好几天没看到那个行李箱了。
是我记错了吗我翻出之前的速写本,找到那张画,上面清清楚楚地画着那个行李箱。我又仔细看了看对面的阳台,角落里空空如也,那块旧布还在,但下面什么都没有了。
行李箱去哪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闪过我的脑海。
难道……
我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我拿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想要再次报警,可就在这时,我家的门铃响了。
叮咚——
在这寂静的夜里,门铃声响得格外突兀,像一把重锤,敲在我的心上。
我走到猫眼旁,小心翼翼地往外看。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陈磊。
他手里拿着一个苹果,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笑容,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林墨,睡了吗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有些沉闷,我看你家灯还亮着,给你送个苹果,谢谢你之前关心苏晴。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紧紧地攥着门把手,不敢出声。
他为什么突然来我家是发现了什么吗那个行李箱,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第4节:迷雾中的影子
我屏住呼吸,躲在门后,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楼道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声。
林墨陈磊又敲了敲门,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你在家吗开门啊。
我死死地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我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那张虚伪的笑脸下,隐藏着怎样的狰狞。他为什么突然来找我是因为我翻垃圾桶被他发现了还是因为我对苏晴的失踪表现得太关心
过了一会儿,门外的敲门声停了。
我透过猫眼往外看,陈磊已经不在了。我松了一口气,靠在门上,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但我知道,事情远没有结束。
陈磊的来访,像一根导火索,点燃了我心中所有的恐惧和疑虑。我必须尽快弄清楚真相,否则下一个出事的,可能就是我。
我想起了苏晴曾经提到过的娘家,虽然她母亲已经去世,但她还有一个老房子,在城郊的幸福小区。也许,那里能找到什么线索。
第二天一早,我找了个借口,跟公司请了假(虽然我是自由职业,但总得有个理由),然后开车前往幸福小区。
幸福小区比观海苑还要老旧,到处都是斑驳的墙壁和晾晒的衣物。我按照苏晴以前告诉我的地址,找到了那栋楼。那是一栋三层的红砖小楼,苏晴家在二楼。
门锁着,窗户上积满了灰尘,看起来确实很久没人住了。我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突然想起苏晴说过,她爸以前有个习惯,喜欢把备用钥匙藏在门口的信箱里。
我试着拉开信箱,里面果然有东西。不是钥匙,而是一封信。
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信封,没有邮票,也没有寄件人地址,只有收件人苏晴收几个字,是用打印机打印的。邮戳显示,这封信是一周前寄出的。
我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边角有些磨损。照片上是几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站在一所中学的校门口,背景是宁州一中的校牌。照片上的人都笑得很灿烂,其中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正是年轻时的苏晴,她旁边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笑得一脸阳光,眼睛弯弯的,看起来很帅气。
可当我看清那个男生的脸时,我的心猛地一沉。
那个男生,我见过。
准确地说,我在观海苑见过他的照片。
他是张大爷的孙子,赵宇。
张大爷家的客厅里,一直摆着一个相框,里面就是赵宇的照片。张大爷说,赵宇十年前在学校出了意外,从楼上摔下来,没抢救过来。
苏晴和赵宇他们怎么会认识而且看起来关系还很亲密的样子。
我拿着照片,手有些发抖。十年前的意外……苏晴笔记本上的不是意外……难道……
我突然想起张大爷那天说的话,他说赵宇出事那天晚上,苏晴也在现场。当时我没在意,现在想来,里面恐怕另有隐情。
我立刻开车回到观海苑,直奔张大爷家。
张大爷家在三楼,我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儿,张大爷才颤巍巍地打开门。
张大爷,我顾不上寒暄,直接拿出照片,您看看,这个男生是不是赵宇
张大爷看到照片,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他颤抖着伸出手,接过照片,手指轻轻抚摸着照片上赵宇的脸,眼眶瞬间红了。
是小宇……是我的小宇……他声音哽咽,这照片……你从哪来的
是苏晴家的,我回答,张大爷,苏晴和赵宇……他们是不是认识
张大爷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悲伤,有愤怒,还有一丝……恐惧。
认识……他叹了口气,把我让进屋,他们是同班同学,关系……很好。
那赵宇出事那天晚上,苏晴是不是也在我追问道。
提到那天晚上,张大爷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放下照片,双手捂住了脸,肩膀不停地颤抖。
别提了……都过去了……他喃喃地说,是意外……就是个意外……
可是张大爷,我不依不饶,苏晴的笔记本上写着‘不是意外’,还有这张照片,他们关系这么好,赵宇出事,她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张大爷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激动,都十年了!让他安息吧!你非要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翻出来干什么!
他的反应太激烈了,反而让我更加确定,赵宇的死,绝不是意外那么简单。
张大爷,我放缓了语气,我不是想打扰赵宇,我是担心苏晴。她现在失踪了,陈磊一直在撒谎,我怀疑……怀疑她的失踪和赵宇的死有关。
听到陈磊两个字,张大爷的身体又是一僵,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陈磊……他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眼神里充满了恨意,那个混蛋……
就在这时,我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上面只有几个字:
别查了,小心你自己。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是谁发的这条短信是陈磊吗还是……知道真相的其他人
我抬起头,看向张大爷,他正呆呆地看着窗外,眼神空洞。窗外的雾气不知什么时候又浓了起来,将整个小区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中,什么都看不清。
我仿佛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在浓雾中若隐若现,正冷冷地注视着我。
那个影子,是十年前的赵宇还是现在的陈磊或者,是另一个我不知道的人
苏晴的失踪,赵宇的意外,陈磊的谎言,张大爷的隐瞒,还有这条警告短信……所有的线索都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而我,已经深陷其中。
我必须尽快找到真相,否则,下一个消失的,可能就是我。
但真相,到底藏在迷雾的哪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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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行李箱的暗码
雾水在车窗上凝成蜿蜒的水痕。我握着方向盘的手沁出汗,导航显示距离城郊废弃工业区还有三公里。昨晚收到的匿名短信像枚图钉嵌在太阳穴——别查了,小心你自己,发信人未知,号码归属地却显示宁州本地。
陈磊搬运行李箱的监控画面在脑海里反复回放。凌晨三点十七分,他穿着深色连帽衫,将那个棕红色行李箱塞进后备箱,箱角磨损的纹路和苏晴阳台那个完全吻合。我比对过物业存档的车辆进出记录,他当时开的是公司配的银灰色帕萨特,往城西方向去了。
工业区的锈铁门被风刮得哐当作响。野草漫过小腿,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铁锈的酸腐味。我踩着碎玻璃走进一栋废弃车床车间,鞋底碾过金属片的声音格外刺耳。就在第三排报废车床后面,我看见了那个行李箱——箱体沾满泥污,拉链被暴力扯坏,像只被掏空内脏的死兽。
心脏在胸腔里撞出钝响。我蹲下身,指尖触到箱盖时猛地缩回——锁扣处残留着半枚模糊的血指纹,暗红,已经干涸。
箱盖弹开的瞬间,霉味混合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水味窜进鼻腔。苏晴常用的那款小雏菊香水,此刻却像裹着毒药。里面没有我预想的衣物,只有一个用黑色塑料袋包裹的长方体物件,边角露出金属光泽。
塑料袋被扯开的声音在空旷车间里格外清晰。里面是把老式录音机,机身缠着胶带,开关处贴着张便签,是苏晴的字迹:3月15日,书房。
3月15日,是她失踪前四天。
我按下播放键,电流杂音滋滋作响,几秒后传来陈磊的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那笔钱必须到位,不然苏晴那边我怎么交代另一个陌生男声:急什么保险生效满两年才能全额赔付,你得让她‘意外’得合情合理……
意外陈磊冷笑,上次在楼梯间推她那下,要不是邻居开门,她早滚下去了。这女人现在精得很,天天盯着我手机……
录音戛然而止。我盯着录音机,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保险单、推下楼梯、制造意外——原来苏晴的失踪,从一开始就是场被设计的谋杀。
但行李箱里为什么会有这个苏晴是故意留下线索,还是……
我的目光落在行李箱底部,那里躺着半张被撕碎的医院检查单,抬头是宁州市第一人民医院,日期是一个月前,患者姓名处缺了一角,只能看清苏字。检查项目栏写着颅脑CT,报告结论部分被撕得粉碎,只剩右下角一个模糊的疑字。
颅脑CT疑
苏晴难道生病了还是说,这又是陈磊计划的一部分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我惊得差点把录音机摔在地上。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血液瞬间冻结——陈磊。
喂,林墨,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温和,你在哪我刚去你家敲门,没人。
我捏紧录音机,指甲嵌进掌心:我……在外面写生。
哦他拖长了语调,背景音里传来汽车引擎的怠速声,我好像听见风声很大,你在海边
陈磊,我深吸一口气,决定赌一把,苏晴的行李箱,我在废弃工厂找到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随即传来一声轻笑,那笑声里的寒意顺着听筒爬进骨髓:是吗那你有没有找到她最喜欢的那条丝巾她走的时候,还说要戴着它去看海呢。
他知道我在这里。他一直在跟踪我。
我猛地挂断电话,抓起录音机就往外跑。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夹杂着金属碰撞的哐当声。车间尽头的铁门被风吹得来回晃动,雾气像潮水般涌进来,模糊了视线。
就在我冲出铁门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车床阴影里闪过一个白色衣角——那是苏晴常穿的那件亚麻衬衫。
第6节:十年前的裂痕
警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时,我正蜷缩在废弃锅炉房的角落里,怀里紧紧抱着录音机。陈磊的脚步声在厂区里回荡了一阵,最终消失在浓雾中。
我拨通了报警电话,用颤抖的声音报出地址,强调陈磊涉嫌谋杀未遂,现场有证据。挂电话前,接线员让我待在原地不要动,但我看着锅炉房墙壁上渗出的水渍,突然想起苏晴笔记本残页上的字——不是意外。
赵宇的死,一定和陈磊有关。
我必须去见张大爷。
再次敲响张大爷家门时,已是傍晚。他打开门,看到我手里的录音机,浑浊的眼睛骤然睁大,像被针扎的气球般往后退了半步。
张大爷,我把录音机递过去,赵宇出事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盯着录音机,喉结滚动着,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门框。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十年前……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板,小宇高三,跟苏晴偷偷谈恋爱。陈磊当时高二,仗着认识社会上的人,总找小宇麻烦,就因为苏晴没答应他的告白。
张大爷顿了顿,从抽屉里拿出个陈旧的铁盒,里面装着几张褪色的照片。其中一张,赵宇和苏晴坐在操场台阶上,苏晴手里拿着半块月饼,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背景里,一个穿校服的男生站在篮球架下,阴影遮住了脸,只有手腕上那块银色手表在阳光下反光——和我见过的陈磊常戴的那块一模一样。
出事那天是中秋节,张大爷的手指划过照片上赵宇的脸,小宇约苏晴去实验楼天台看月亮。后来我才知道,陈磊带着两个校外的混混堵了上去,说小宇‘抢’了他的女人。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我连忙递过水杯。水顺着他嘴角流下,他却浑然不觉:保安后来在天台捡到半块月饼,还有小宇的眼镜。警察说他是失足坠楼,但我知道不是……小宇恐高,从来不去天台!
苏晴当时在场吗我追问。
在。张大爷的声音陡然低沉,她跟警察说,她提前走了,没看见打架。但我在医院看到她时,她手腕上有淤青,校服袖口还沾着不属于她的泥土……
泥土我猛地想起陈磊昨晚电话里说的去看海。苏晴老家根本不在海边,她唯一去过的海边,是大学时和赵宇一起去过的情人湾,那里的沙滩是特有的红褐色泥土。
难道赵宇坠楼时,苏晴没有走她看到了什么
张大爷,我想起苏晴的检查单,苏晴最近有没有跟你提过身体不舒服
他摇摇头,眼神茫然。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同样是宁州。我犹豫了一下接起,对面传来急促的呼吸声,接着是苏晴带着哭腔的低语:林墨……救我……在一中旧图书馆……他知道了……
电话被猛地挂断。
我冲出张大爷家,楼道里的雾气比早上更浓了,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浸在水里。陈磊的话和苏晴的求救在脑海里反复交织——他知道了,他知道苏晴藏在哪了。
一中旧图书馆,苏晴曾经说过,那是她和赵宇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我掏出车钥匙,手指却在发抖。十年前的天台,十年后的图书馆,命运的齿轮似乎在以一种残酷的方式重合。陈磊的谋杀计划,苏晴的秘密,赵宇的意外,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核心——那座被雾气笼罩的城市里,藏着太多不能说的真相。
当我发动汽车时,后视镜里映出一个熟悉的身影——陈磊站在单元楼门口,手里拿着一把扳手,正缓缓抬起头,望向我的方向。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那抹冰冷的杀意,透过浓雾,精准地刺穿了我的心脏。
第7节:苏晴的自白
图书馆的旧木窗在风中吱呀作响。霉味混合着纸张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我猫着腰穿过落满灰尘的书架,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划出颤抖的弧线。
苏晴我压低声音,你在哪
回应我的只有空洞的回声。阅览室中央的长桌上,放着一个打开的背包,里面散落着几支笔和一个笔记本——正是苏晴常用的那本。我拿起笔记本,最后一页用铅笔写着:3.12,他发现保险单了,说要带我去‘看海’。
3月12日,比录音里的3月15日早三天。原来她早就知道了陈磊的计划。
林墨。
我猛地转身,手电筒光束照亮角落的阴影——苏晴蜷缩在书架后面,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有块淤青。她怀里抱着一个牛皮纸袋,看到我时,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惊恐,随即化为泪水。
他要杀我,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从他给我买那份巨额保险开始,我就知道了。
她拉开纸袋,里面是一沓文件和照片。最上面是份离婚协议书,签名处只有她的名字,日期是一个月前。我想离婚,但他不肯,还把我锁在家里。她指着额角的淤青,这是他前天打的,说我要是敢走,就让我跟赵宇一样‘意外’。
赵宇的名字像根针,刺破了弥漫的雾气。苏晴拿起一张泛黄的照片,正是我在幸福小区找到的那张:赵宇出事那晚,我没走。陈磊带着人把他堵在天台,说要教训他,结果推搡中……
她的声音哽咽了,眼泪滴在照片上:赵宇摔下去的时候,我躲在水箱后面,亲眼看着陈磊把他的眼镜和半块月饼扔下楼,伪造现场。后来他发现了我,威胁我说如果说出去,就杀了我全家。
十年前的恐惧,在十年后化作更恶毒的循环。
那你为什么不报警我问。
我怕,她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我怕陈磊报复,也怕……怕别人知道我当时的懦弱。直到一个月前,我查出脑部有肿瘤,需要手术,他却拿着保险单笑,说‘这下钱够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撕碎的检查单:‘疑似恶性’。我知道他等不及了,所以我假装抑郁加重,偷偷录下他和同伙的对话,把录音笔藏进行李箱,又故意把照片留在幸福小区,想引你们发现十年前的事。
原来行李箱是她故意留下的诱饵,幸福小区的照片也是她的布局。她不是失踪,是在设局反击。
可陈磊怎么会知道你在这里
苏晴的眼神骤然惊恐起来,她指向阅览室门口:因为……他来了。
我猛地回头,手电筒光束撞上门口的阴影——陈磊站在那里,手里把玩着一把美工刀,刀刃在微光中闪烁着寒光。他脸上没有了往日的虚伪笑容,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平静:苏晴,你真是让我惊喜,居然还留了这么多‘礼物’给我。
他一步步走进来,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本来想等保险生效再送你走,没想到你这么不听话。
我的后背紧贴着书架,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气和血腥味。苏晴抓住我的手,指尖冰凉:林墨,对不起,把你卷进来了……
闭嘴!陈磊突然怒吼,美工刀划破空气,砍在旁边的书架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还有你,林墨,多管闲事的下场,就是跟她一起死在这里!
窗外的雾气不知何时变得浓稠如墨,将整个图书馆包裹其中。我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还有陈磊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苏晴的手在我掌心颤抖,而我知道,我们没有退路了。
第8节:雾散时的回声
陈磊的刀尖离我喉咙只有十厘米时,图书馆的旧木门突然砰地被撞开。
警察!不许动!
几道强光手电刺破黑暗,照在陈磊脸上。他下意识地抬手遮挡,美工刀哐当掉在地上。我趁机拉着苏晴往旁边躲开,后背撞上堆叠的书架,几本旧书哗啦啦砸下来,尘土飞扬。
陈磊,你涉嫌谋杀未遂、故意伤害,现在正式逮捕你。为首的警察拿出手铐,身后跟着两名荷枪实弹的特警。
陈磊看着警察,又看看我和苏晴,脸上突然露出一种诡异的笑容:谋杀你们有证据吗
证据我捡起地上的录音机,按下播放键,陈磊和同伙的对话在空旷的阅览室里回荡,够不够还有苏晴的录音,以及你伪造赵宇意外死亡的证据。
张大爷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他拄着拐杖,指着陈磊,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是你!十年前就是你害死了我孙子!
陈磊的脸色瞬间煞白,他猛地转身想跑,却被特警当场制服。戴手铐的那一刻,他突然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像要把我拖进地狱。
雾气开始消散,晨曦透过图书馆的窗户照进来,在积尘的空气中投下斑驳的光。苏晴靠在我肩上,身体还在微微发抖,阳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却让她眼神里有了一丝生气。
都结束了。我轻声说。
她摇摇头,从口袋里拿出半块用锡纸包着的月饼,月饼皮已经干裂:赵宇出事那天,他说要跟我分享这个月饼,说等高考完就带我去看真正的海。
眼泪从她眼角滑落,滴在月饼上:十年了,我每天都在后悔,后悔那天没有冲出去,后悔让陈磊逍遥法外这么久。
警方的调查进展得很快。陈磊在审讯中交代了全部罪行:十年前因嫉妒推赵宇坠楼并伪造意外;为偿还赌债给苏晴购买巨额保险,计划制造意外谋杀;发现苏晴察觉后,又试图灭口。他同伙的信息也被警方掌握,很快就会落网。
张大爷拿到赵宇的重新鉴定报告那天,特意来观海苑找我。他手里拿着新的死亡证明,上面赫然写着他杀。老人没有哭,只是对着观海苑的方向深深鞠躬,像是在告慰亡灵。
苏晴住院接受了手术,脑瘤是良性的,手术很成功。出院那天,她约我在情人湾见面。海风带着咸腥味吹来,吹散了最后一丝雾气。她站在沙滩上,手里拿着半块月饼,将它轻轻放进海里。
赵宇,对不起,迟到了十年。她对着海浪说,眼泪被风吹干在脸上。
我站在她身后,看着海面上漂浮的月饼碎屑,突然明白,有些秘密像海底的礁石,被潮水掩盖了十年,终究会在某个雾散的清晨,露出狰狞的棱角。
观海苑的拆迁通知终于贴了出来。推土机的轰鸣声中,那栋藏着太多秘密的老楼渐渐倒塌。我收拾好画板,准备离开这个住了三年的地方,临走前,我在401门口站了很久。
门把手上的血迹早已消失,就像从未存在过。但我知道,有些痕迹,是刻在灵魂里的。
手机响起,是新的工作邮件。我点开看了看,随手删掉了那条匿名警告短信——从始至终,我都不知道发信人是谁,也许是良心未泯的陈磊同伙,也许是某个知情的邻居,又或者,是迷雾中某个看不见的存在。
重要的不是发信人,而是我活了下来,苏晴活了下来,真相也终于得以见光。
汽车驶离观海苑时,我从后视镜里看到,雾气又开始在城市边缘聚集。但这一次,我没有害怕。因为我知道,无论雾有多浓,总会有散去的那一刻。而在雾散之后,阳光会照常升起,照亮那些被隐藏的角落,也照亮继续前行的路。
至于那些还藏在雾中的秘密
就让它们,留在雾里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