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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是咸的,带着阳光晒过沙滩的暖意。
我妈坐在轮椅上,气色好了很多,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不远处几个孩子堆沙堡。
疗养院的护工说,她现在每天最喜欢的事,就是来海边发呆。
妈,你看,那是我给你买的理财产品,年化收益率百分之八,稳得很。我指着手机屏幕上的曲线图,像哄小孩一样哄她。
她转过头,眼神虽然还有些茫然,却对着我笑了笑。
妈妈还在我身边,这就够了。
我的事务所曦光资产开在市中心最高档的写字楼里。
没有了顾家的桎梏,我一身轻松,凭着过去积累的人脉和几场漂亮的翻身仗,业务做得风生水起。
闺蜜来给我送咖啡,看着我办公室窗外的江景,啧啧称奇:林溪,你现在可是咱们圈里的传奇人物,单枪匹马干翻一个豪门,关键是,还毫发无伤地赚了个盆满钵满。
我笑了笑,没说话。毫发无伤
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些夜里,我是怎么从被背叛和构陷的噩梦中惊醒的。
顾默那封信里的警告,像一根看不见的刺,扎在我心底最深处。
对了,闺蜜忽然想起什么,听说最近有个叫张启航的科技新贵在找人做资产管理,点名要见你。这可是个大金主,你要是拿下了,今年就可以提前退休了。
我点点头,心里却多了一丝戒备。如今的我,不再轻易相信任何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张启航约我在一家私人会所见面。他约莫四十出头,戴着金丝眼镜,谈吐温文尔雅,身上有种久居上位的沉稳气度。
林总,久仰大名。他主动伸出手,顾家的事,我也有所耳闻。您能从那种泥潭里杀出来,我很佩服。
他的恭维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谄媚,又让人听着舒服。
张总过奖了,只是些不愉快的过往。我公式化地回应。
不,这不是过往。他身体微微前倾,镜片后的眼睛闪着精明的光,这是您最好的履历。它证明了您的专业能力,更证明了您的心性。我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合作伙伴。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详细介绍了他的资产状况和理财需求,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几乎毫无破绽。
他的要求是进行全球化的资产配置,尤其侧重于一些新兴市场的科技股权投资,并进行合法的税务规划。
这正是我最擅长的领域。
临走时,他忽然说:林总,您很像我一位故人。
我脚步一顿。
他也姓顾,张启航的笑容意味深长,可惜,他没有您这么好的运气和头脑。
我的心猛地一沉。
回到事务所,我的助理小陈兴奋地抱着文件冲过来:林总!张总那边已经把初步的资料都发过来了!他太有诚意了,这笔单子要是接下来,我们事务所直接名声大噪!
我接过厚厚一沓文件,却没有小陈那样的激动。
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顾默的警告,在我的脑海中警铃大作。
深夜,整个写字楼只剩下我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我把张启航提供的所有资料摊在桌上,每一个公司,每一笔交易,每一条资金脉络,都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出来。
表面上看,这是一个完美的投资组合,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可我偏偏不信。这世上哪有完美的东西。
我从他名下一家不起眼的子公司查起,那是一家在开曼群岛注册的壳公司,主要业务是持有专利。
我顺着专利授权的记录,一层层往下挖,像个不知疲倦的矿工。
凌晨三点,我终于找到了那条隐藏在数百条交易记录中的,细如发丝的线。
这家壳公司,在五年前,曾经与顾氏集团的一家海外子公司有过一笔技术转让交易。
而那家子公司,在顾家倒台后,因为负债累累,被当做不良资产剥离了,并没有引起清算组的注意。
顾辰。
这两个字像鬼魅一样从屏幕上跳出来。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原来,这才是他的后手。
他根本没指望那些伪造的音视频能扳倒我,那不过是扰乱我心神的烟雾弹。
他真正布下的,是一个金融陷阱。
只要我接手张启航的资产,按照他的指示进行操作,这些看似干净的钱,就会通过我设计的复杂交易结构,流入那个被他藏起来的、实际上并不干净的旧公司账户里。
而我,林溪,将成为他洗钱链条上最关键,也是最核心的一环。
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好一招借刀杀人。
我睁开眼,拿起手机,拨通了张启航的电话。
张总,睡了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林总这么晚了,有事吗
关于您的资产配置方案,我有一些新的想法。我一边说,一边将那份我熬了一夜做出来的,真正的资产穿透调查报告发到他的邮箱。
我帮您重新梳理了一下资产结构,发现其中有几个小问题。
比如您在开曼群岛的‘启航科技’,它的资金源头,似乎可以追溯到顾氏集团一个已经被注销的账户上。
这笔钱,严格来说,属于赃款。
如果我现在帮您做全球配置,那我的行为,就构成了‘协助转移、隐瞒犯罪所得’。
按照我国刑法,这罪名不重,也就判个三到七年。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我继续慢条斯理地说:另外,您个人名下有三处海外房产,是用离岸信托代持的。信托的最终受益人,名字缩写是G.C。这就有意思了,您说巧不巧,顾辰的拼音缩写,也是G.C。
张总,您说,如果我把这份报告交给经侦,会怎么样
你......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我笑了,是一种冰冷而畅快的笑,替我给顾辰带句话。想玩金融,就别在监狱里耍这些见不得光的小聪明。有本事,就正大光明地出来,跟我当面玩。
还有,我顿了顿,补上最后一刀,他的操盘手法太糙了,漏洞百出。这套玩法,连我事务所的实习生都骗不过。告诉他,想报仇,先回炉重造几年,把专业知识学扎实了再说。
我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在桌上。窗外,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新的一天开始了。
我,林溪,最终也会是唯一的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