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经营城中唯一的殡葬店,爷爷是城外墓园守夜人。
我妈更绝,祖传扎纸人,扎出的童男童女活灵活现。
作为家族唯一的大学生,我(陈默)坚信科学远离鬼神。
直到宿舍镜子里爬出个长发女鬼,我哭着给家里打电话。
我爸:哦,小事,让你妈给你扎个替身烧过去。
爷爷插嘴:顺便问问那姑娘生辰,别冲撞了墓园风水。
我妈电话里叹气:早说了让你学扎纸,现在连个纸人都不会扎,怎么自保
而镜中女鬼正咧嘴冲我笑:别烧纸人,烧活人效果更好。
1
宿舍死寂。窗外路灯挤进的光,像条病恹恹的黄鼻涕虫趴在地上。空气稠得能堵住肺管子,灰尘混着旧书味儿,沉甸甸压在胸口。
我(陈默,坚信科学的唯物好青年)钉在椅子上,后背死死抵着廉价合成革,指尖抠进扶手,发出细微的皮革哀鸣。冷汗不是流,是炸!瞬间浸透T恤,冰得我牙关咯咯打架,像台失控的缝纫机。
眼睛,挪不开。
镜子。冰冷,光滑。清晰地映着我身后——惨白的墙。
有东西在长出来。
先是几绺湿漉漉、打结的头发,像泡烂的海带,一绺一绺从墙里渗出。接着,是额角,惨白发青,薄得像泡发的劣质草纸,底下灰败血管隐隐跳动。然后…眼窝!两个深不见底、浓稠如墨的窟窿,死死钉在镜子里——我后脑勺上!
它在爬。慢,粘滞。想从沥青池里往外挣。湿发拖过墙壁,留下蜿蜒深痕,一股子若有似无、甜腻到令人窒息的腥臭味儿弥漫开来。
嘶…
冰冷带着千年淤泥腐烂的寒气,猛地喷在我后颈!鸡皮疙瘩瞬间起立!心脏像被冰手攥住,狠狠一拧,随即疯狂擂鼓,咚咚咚砸得肋骨生疼,盖过了那细微的、指甲刮玻璃似的嚓…嚓…声。
喉咙被冰坨塞死,一丝呜咽都挤不出。恐惧像冰蛇,顺着脊椎疯窜,缠死大脑。
跑!!!
2
念头如高压电击穿神经!身体弹起!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杀猪般的锐响!我扑向桌上扣着的手机,手指抖得像帕金森,抓了几次才握住那冰凉塑料壳。屏幕亮起,白光灼痛我因恐惧放大的瞳孔。没看字!肌肉记忆驱动拇指,疯狂戳向绿色电话图标,死按家!
嘟——嘟——
每一声都像一个世纪,砸在绷紧的神经上。冷汗顺着太阳穴滑落,滴在屏幕,晕开一小片绝望的水渍。
快接!快他妈接啊!!
咔哒。
通了。
喂默默
我爸陈建国的大嗓门,带着被吵醒的沙哑,背后咿咿呀呀唱着地方戏,一股子人间烟火气。这平常得冒泡的声音,此刻像根救命稻草。
爸!爸!!
声音尖得劈叉,裹着哭腔和筛糠似的抖,我宿舍!有…有鬼!镜子里…爬出来…在墙上!就在我后边!!
语无伦次,每个字都带着冰碴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
哦,这事啊
我爸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说酱油没了,小事儿。吓着了别慌。
我他妈懵了。血都冻住了。小事!镜子里爬女鬼是小事!我这是打错地府热线了!
这样,你等着。
他语速平缓,安排得跟点外卖似的,我让你妈,现在,马上给你扎个替身。
他甚至顿了顿,像在挑尺寸,嗯…扎个童女吧,大小合适,好烧。扎好了烧给你,让她替你挡挡,别让那东西缠上身子。你妈手艺你知道,快得很,一会儿就好。
扎…替身烧给我我脑子里嗡嗡的,浆糊一片。我妈李秀兰那手扎纸绝活,小时候觉得新奇,大了觉得渗人,上了大学嗤之以鼻的封建糟粕!现在…我爸要用我妈扎的纸人救我!
建国,
爷爷陈守山苍老沙哑的声音插进来,背景有悠远的狗吠,墓园的味儿,光烧替身不行。让默默问问那‘姑娘’,她生辰八字是多少打哪儿来的问清楚了告诉我。
他语气严肃得像讨论市政工程,得弄清楚根脚。别是冲撞了墓园哪块老碑的风水,或者是新埋那片‘凶地’跑出来的孤魂。万一冲煞了格局,惊扰了底下那些老住户,麻烦就大了。
生辰风水冲煞老住户我握着手机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巨大的荒诞感和冰冷恐惧像两条毒蛇绞紧心脏。镜子里,那东西又往下爬了点,湿漉漉的头发快碰到我枕头了。那深不见底的眼窝,似乎…转了一下正看向镜子外我的方向!一股更阴寒、更腥臭的气息弥漫开。
默默啊,
我妈李秀兰的声音终于接过了电话,温软吴语腔,却满是恨铁不成钢,听见你爸你爷说的没唉…
她长长叹气,沉甸甸压在我心头,妈早几年就跟你念叨多少回了家里这祖传的手艺,你多少学一点,哪怕就学个扎纸人的架子,懂点皮毛上的门道也好啊!你偏不听,非说什么‘科学’,‘唯物主义’…现在好了吧撞上真东西了,连个最简单的护身纸人都不会扎!你让妈怎么放心你在外头这要是…这要是…
我妈声音哽住了。那语气里的后怕和无力,比责备更让我羞愧。曾经对他们的鄙夷,此刻烧灼着脸颊。
妈…我…
我张嘴,喉咙干涩。
就在这诡异温情和窒息沉默中——
呵…
3
一声轻笑,像冰锥,直接在我颅骨里、脑髓深处响起!冰冷,粘腻,带着一丝毛骨悚然的…愉悦
镜子里,那张惨白发青的脸,不知何时已贴得极近!湿透的长发像活触手,几缕诡异地悬浮,几乎蹭到我肩膀!两个墨黑窟窿,死死钉着镜中的我。
那颅内的声音,带着非人的扭曲愉悦,继续低语,每个音节都像冰锥刮神经:
纸人烧纸人多没意思呀…
它拖长调子,腐朽气息扑面,轻飘飘的,一碰就散了…挡不住我,也救不了你…
恐惧冰针般刺穿四肢百骸,身体彻底僵死。镜中我的脸,因惊恐扭曲变形。
那声音笑意加深,变得恶毒残忍:
要烧…
它刻意停顿,享受我的颤栗,就烧个活人吧…
冰冷气息喷在我后颈!
活人的魂儿…又热乎…又结实…
它咝咝低语,裹着血腥渴望,烧起来,火光才够亮,烟气才够浓…那滋味…才够劲儿…
用活人做替身…效果才好呢…
它贴着耳蜗呢喃,腥甜得令人作呕,比如…烧了你隔壁床那个…总爱打鼾的胖子或者…烧了楼下那个…总对你笑的…小辅导员
他们的魂儿…肯定…很耐烧…
轰——!
恐惧、恶心、暴怒的洪流在脑子里炸开!血液冲顶又冻结!手机哐当脱手,重重砸在水泥地上。
4
屏幕朝下,话筒未坏。瞬间,电话那头爆发出刺耳重叠的惊吼:
默默!默默你怎么了!说话啊!——我爸破音的嘶吼,戏曲声戛然而止。
默默!出什么事了!那东西碰你了!——我妈撕裂般的哭腔。
建国!秀兰!不对劲!快!快准备东西!要出大事!——爷爷如惊雷的吼声,山雨欲来。
家人的声音像烙铁烫在冻僵的意识上。烧活人!烧胖子!烧薛老师!这恶鬼敢!一股源自血脉的、从未有过的暴怒,火山般冲破恐惧冰层!
滚开!!!
一声嘶哑非人的怒吼炸裂!身体挣脱无形桎梏,爆发出洪荒之力!本能驱使,用尽全力,狠狠向后——朝着阴寒恶臭的方向——撞去!
肩膀撞上一个冰冷、湿滑、裹着厚水藻朽木般的东西!粘腻恶心到极致!
呃啊——!!!
一声非人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炸响!像无数玻璃同时碾碎!
一股巨大冰冷的冲击力狠狠撞在我背上!整个人被踹飞出去!天旋地转!书桌棱角在视野急速放大!
砰!
额头重重磕在坚硬桌角!剧痛眩晕!温热血顺着眉骨流下,模糊视线。眼前金星乱冒。身体失衡,狼狈扑倒在地,手掌膝盖擦过粗糙水泥地,火辣辣疼。
冰冷滑腻、带着浓烈腥臭的液体,溅了我后颈肩膀一片!恶心感翻江倒海。
我挣扎着,用手肘撑起上半身,不顾剧痛眩晕,猛地扭头瞪向身后——
单人床上方墙壁,空无一物。
只有一片边缘不规则、湿漉漉、颜色深得发黑的污迹,像巨大丑陋的伤疤,狰狞印在惨白墙面。几缕断裂的、腐烂水草般的黑发,粘在污迹边缘,还在轻微地、诡异地…颤动。
那股令人窒息的阴冷恶臭,正潮水般迅速消散。
地上,摔落的手机屏幕顽强亮着,微光照着狼藉现场。听筒里,家人急切的呼喊还在扭曲传来。
我瘫坐冰冷地上,背靠冰冷床沿,额头的血流过眼角,铁锈咸腥。喘息粗重,每吸一口气都扯着闷痛的胸腔。
墙上那片深黑湿痕,像只不怀好意的巨眼,冷冷注视。空气里残留的腥甜腐臭,丝丝缕缕,钻进鼻腔。
活人…烧活人…胖子…辅导员…
恶鬼的低语,附骨之蛆般在脑海回响。巨大恐惧和撞伤的眩晕如黑幕压下,意识模糊,视野边缘收缩变暗…
5
头七啊兄弟们!
孙浩的声音带着作死的颤音,回魂夜!怨气最重!你们说…她今晚会不会回来找那个渣男
找渣男我看悬,渣男早跑没影了。
赵胖子嗤笑,语调变得轻佻,哎,我说,她要是真回来了,找不到正主儿,会不会随便找个男的…嘿嘿…毕竟怀着孕死的,据说这种女鬼最‘饥渴’…
压抑的哄笑声响起,带着青春期男生扭曲的兴奋。
胖子你丫积点口德!
一直没吭声的我(陈默)忍不住吼,额角伤口隐隐作痛,白天镜中女鬼的阴影未散,死者为大!而且今天是她回魂夜!
哟,默默,还信这个
赵胖子不以为意,咱可是新时代大学生,讲科学的!再说了,说说而已嘛,她还能真听见不成
就是就是,默哥胆子也太小了。
孙浩火上浇油,要不…咱试试看看林薇学姐在不在林薇学姐林薇你在吗
他故意拖长调子,声音在寂静夜里格外清晰刺耳,赤裸裸的挑衅。
孙浩!别乱喊!
我心头警铃大作,厉声喝止。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瞬间笼罩宿舍,连哄笑的几人都莫名安静了一下。
孙浩觉得不够刺激,变本加厉,用极其轻浮下流的语调模仿召唤:林薇学姐~我们好寂寞啊~你怀着孕跳下来,多可惜啊~要不要来我们404玩玩我们这儿…有的是‘精’力旺盛的…呃啊——!!!
孙浩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短促到极致、仿佛被掐断脖子的鸭叫抽气声!
噗通!
重物落地闷响。
操!孙浩你怎么了!
胖子!
灯!开灯!快开灯!
李强的声音带着哭腔的恐惧。
啪!
离门最近的王磊哆嗦着拍亮顶灯。
惨白光线驱散黑暗,照亮地狱景象!
6
孙浩直挺挺躺在他自己床铺下,眼珠瞪得几乎爆裂,瞳孔涣散,嘴巴大张,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喉咙嗬…嗬…破风箱般的抽气!整张脸因恐惧窒息扭曲成青紫色!双手死死掐着自己脖子,指甲深陷肉里,仿佛正被无形力量扼杀!
更毛骨悚然的是——孙浩床铺正上方的天花板!对应他刚才躺的位置——赫然出现一大片深黑色、不断向下渗出粘稠暗红液体的湿痕!湿痕形状,活像一个蜷缩着的人形!湿痕边缘,几缕湿漉漉、纠缠水草泥垢的黑色长发,诡异地垂落下来,几乎碰到孙浩因窒息抽搐的身体!
鬼…鬼啊!!!
赵胖子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两眼一翻,肥胖身体烂泥般瘫软吓晕。
救命!!
李强和王磊精神崩溃,步了胖子后尘,软倒在地。
宿舍只剩下我粗重惊恐的喘息,和孙浩濒死的嗬嗬声!
我背靠冰冷墙壁,抖如筛糠,牙齿疯狂磕碰咯咯响。亲眼看着那人形湿痕长出来!亲眼看着孙浩被无形之手扼喉!那浓烈的水腥铁锈味,正是白天镜中女鬼留下的!不!更浓!更怨毒!
白天镜中女鬼的恐惧,眼前活生生的恐怖片,室友濒死惨状,天花板上滔天怨气的人形…所有一切,如同烧红钢针,狠狠扎进绷紧到极限的神经!
不…不要…救命…
喉咙挤出破碎音节,眼前景象摇晃旋转模糊。剧痛铁锤猛砸太阳穴!白天伤口崩裂,温热血混冷汗流进眼睛,视野猩红。
【烧…活…人…】
【你…的…血…】
意念与怨气瞬间重叠爆炸!
7
呃啊——!
我发出痛苦闷哼,双手死抱仿佛裂开的头颅,身体蜷缩剧烈痉挛!意识如同被投入绞肉机,被痛苦和恐惧彻底撕碎吞噬!
视野彻底黑暗前的最后一瞬…身体深处,似乎传来咔嚓一声…某种冰冷、坚硬、沉寂的东西…挣脱了束缚。
呼…
蜷缩的身体,停止痉挛。
沾满灰尘汗血的手指,缓缓松开紧抱头颅的手。
沾着血污的眼睫,微颤,睁开。
那双眼睛…变了。
惊恐、茫然、大学生的清澈…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深潭般的、近乎冷酷的平静。瞳孔深处,沉淀着千年古墓幽暗,又似映照罗盘星斗微光。
陈默(或者说,他)缓缓地、异常平稳地从冰冷地面坐起。动作毫无滞涩,仿佛刚才的恐怖从未发生。
他抬手,用干净袖口内侧,随意擦去糊住眼睛的血污。动作冷静漠然。视线扫过:昏迷的三人,地上抽搐青紫的孙浩。最终,定格在天花板上那片渗出暗红粘液、散发滔天怨气的人形湿痕。
癸水生卯月,胎元受冲,子息夭折,怨气凝形…难怪。
低沉平稳、带着奇异磁性的声音从他口中吐出,毫无波澜,像陈述物理公式。头七回魂,怨气化煞,水鬼借阴…点名唤魂,自寻死路。
他目光扫过地上孙浩,眼神无一丝同情,只有冰冷判断。引煞上身,水阴锁喉…再晚半柱香,魂就被这怨气绞碎了。
他没理会地上横七竖八的人,视若背景板。视线在狭小宿舍快速扫过,最终落在陈默书桌角落——几本新教材,半包没吃完的饼干。
他走过去,动作精准迅捷。没翻找,直接从那堆杂物里准确抽出一根…削得异常尖锐的铅笔木质纹理在灯下显得特别。
接着,他弯腰,从陈默摔倒处,捡起几枚散落、沾灰的…一元硬币边缘有些微妙磨损。
最后,他目光落在门后挂着的、陈默那件厚重黑色连帽卫衣上——为省事买的,宽大、廉价、毫不起眼。
他扯下卫衣,利落套上,宽大帽子将血污额头和上半张脸完全遮住,只露冷硬下颌。阴影笼罩下,气质瞬间神秘而极具压迫感。
就在他套上卫衣瞬间——
砰!砰!砰!
急促敲门声伴着年轻女性焦急喊声在走廊响起:404!陈默!赵鹏!你们在里面吗刚才什么声音开门!
辅导员薛静静!
8
门内,他动作毫无停顿,置若罔闻。铅笔尖蘸上一点自己额头未凝固的血,迅速在几枚硬币特定位置勾勒出几个极其简洁、蕴含古老韵律的符号。行云流水,精准如艺术。
天花板上,人形尸痕被喊声惊动,怨气翻涌!粘稠暗红液体渗出加速,如血泪!几缕湿发如毒蛇猛向下探,卷向孙浩脖子!同时,一股冰寒刺骨、浓重水腥味的阴风,猛卷向门口——目标正是拧锁的薛静静!
哼。
他鼻腔一声极轻冷哼。
就在薛静静颤抖着掏出备用钥匙,插进锁孔,门锁即将拧开的刹那!
他动了!
身影如融于阴影的猎豹,毫无征兆出现在孙浩身前!原地留下淡淡残影!黑色卫衣下摆划出凌厉弧线。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破!
低沉冷冽咒言如金铁交鸣,压下翻涌阴风怨气!
他手中那枚蘸血符的硬币,如暗器灌注奇异力量,带尖锐破空声,精准射向天花板上湿痕中心——那如心脏搏动渗液的位置!
硬币非物理撞击。接触湿痕瞬间,硬币上血绘符文骤然爆发出一点微弱却纯粹的金红光芒!
嗤——!!!
如烙铁按冰面!浓郁令人作呕的黑气伴凄厉怨毒尖啸(次声波)从湿痕爆发!卷向孙浩脖子的湿发如被烫到猛缩回!整个人形湿痕剧烈扭曲收缩变淡!
同时,他左手捏着另两枚血符硬币,看也不看,反手朝门口方向屈指一弹!
叮!叮!
两枚硬币如长眼睛,精准射向门板下方与地面缝隙!硬币落地瞬间,一股无形、带微弱阳刚之气的屏障瞬间形成!
咔哒!
门锁被薛静静拧开!
砰!
宿舍门被猛推开!
9
薛静静出现在门口,脸上写满焦急惊恐。
就在她推开门,视线投向宿舍内的瞬间——
那股极其阴冷、带浓烈恶意水腥气的东西,如同无形冲击波,被硬币形成的微弱屏障挡在门内!屏障如灼热烙铁,狠狠烫上阴冷气息!
呜——!
一声只有灵觉敏锐者感知到的痛苦怨毒尖啸门内响起!
薛静静只觉难以形容的恶寒扑面,如坠冰窟,心脏被冰手攥住!她短促惊叫,身体踉跄后退两步,脸色煞白!汗毛倒竖!
就在她惊魂未定、视线涣散的刹那——
一个身影,如鬼魅,从她身侧不足半米处掠过!
快!只剩模糊黑色残影!
宽大黑色连帽卫衣笼罩身形,帽子遮住大半张脸,昏暗走廊灯光下,只余模糊下颌轮廓和挺拔冷硬侧影。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冰冷、血腥和…古老檀香(硬币符文残留)的味道。
薛静静甚至没看清男女!只觉劲风拂过,黑影已融入走廊另一端黑暗,无影无踪。
10
宿舍内,灯光惨白。
地上四个昏迷男生。
天花板上,人形湿痕颜色变淡许多,边缘不再渗液,只留狰狞如灼烧过的黑色印记,几缕断裂湿发无力垂着。空气弥漫淡淡血腥、汗味和驱不散的阴冷水腥气。
薛静静扶门框,心脏狂跳,浑身冰冷,大脑空白。她呆呆看着宿舍狼藉和昏迷学生,又猛扭头看向黑影消失的黑暗走廊尽头。
刚才…那个一闪而过的黑色身影…是谁
是他(她)…挡住了扑向自己的恐怖
他(她)…救了孙浩
巨大恐惧和无法理解的谜团,如冰水将她淹没。她双腿一软,靠门框滑坐在地,颤抖摸手机报警,目光死死盯着404宿舍天花板上不祥的黑色印记,以及…地上额角带血、刚恢复微弱呼吸的孙浩。
而此刻,走廊尽头楼梯拐角阴影里。
陈默背靠冰冷墙壁,宽大帽檐下,深潭般的眼缓缓闭上。身体里那股冰冷强大、掌控一切的力量如退潮消散。
剧烈头痛、身体伤痛和极致疲惫感如海啸反噬。
呃…
一声微弱、属于陈默的痛哼溢出嘴角。
眼前彻底黑暗。
身体失去支撑,顺墙壁软软滑倒,彻底失去意识。
额角那抹刺目鲜红,在昏暗光线下,无声诉说惊心动魄。
11
默默!
陈建国大嗓门炸响医务室,几步跨到床边,蒲扇大手一把抓住陈默没受伤的胳膊,力道大得陈默闷哼,儿子!伤哪了让爸看看!
目光扫过纱布额头,紧张打量。
建国!你轻点!孩子伤着呢!
李秀兰赶紧上前,声音带哭腔,心疼拂开丈夫的手,自己坐到床边,冰凉手指颤抖轻碰纱布边缘,眼圈瞬间红了,默默…疼不疼吓坏了吧妈来了…
爸…妈…
陈默鼻子一酸。
薛静静连忙站起:叔叔阿姨好,我是辅导员薛静静。陈默同学头部撞击伤,缝了针,需静养,其他检查无大碍,受了很大惊吓。
惊吓何止是惊吓!
陈建国浓眉倒竖,嗓门洪亮,不容置疑,薛老师!昨晚的事,绝对不是普通打架意外!我儿子是撞邪了!
这话让薛静静和陈默都愣住。
陈建国目光如电,猛地扫向陈默眼睛,锐利如能穿透皮囊:默默,看着爸!昨晚,是不是有‘东西’从镜子里爬出来了是不是在墙上留了‘印’是不是还提了…‘烧活人’!
每个问题都像重锤砸在陈默心上!他瞳孔骤缩,脸色惨白!爸…你…你怎么…
哼!果然!
陈建国重哼,毫无意外,只有沉重愤怒,电话里就闻着味儿了!你爷说得对,这事儿大了!
李秀兰脸色难看,下意识抱紧怀里蓝印花布包裹,手指关节发白,声音发颤:建国…那‘印’…还在吗默默他…他是不是…
眼神充满忧虑悲伤。
陈建国没答,猛地转头,鹰隼般扫视医务室。目光在墙壁、器械、窗外光影掠过,最后定格在陈默病床正对墙壁的风景画上。
他眉头拧成疙瘩,眼神凝重忌惮。
这屋子…也不干净!
他沉声低吼,压得极低,却如闷雷滚动,有股子…刚散了没多久的…水腥怨气!淡了,但那股‘锁喉’的阴毒劲儿还在!跟缠上默默那个…不是一个路数,都他妈不是好东西!
他猛看薛静静,眼神凌厉:薛老师!我儿子昨晚宿舍在哪带我去!立刻!马上!
命令口吻不容抗拒。
薛静静被气势和骇人内容震住,下意识点头。
李秀兰紧握陈默的手,目光越过儿子,忧心忡忡看向丈夫,又看向纱布,最后落在陈默缠纱布的手掌上——那里,似乎残留一点极难察觉的暗红粉末痕迹她瞳孔几不可察一缩。
陈默看着父亲杀气腾腾,母亲压抑担忧,辅导员惊疑目光,回想空白记忆和薛静静描述的黑影…额角伤口一跳一跳疼,仿佛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蛰伏在剧痛下注视混乱。
医务室窗外,天色阴沉,铅灰云层低压。山雨欲来的沉重气息弥漫。404宿舍墙上的污迹,林薇头七怨灵,镜中女鬼诅咒,身份不明的黑衣身影…无形丝线缠绕收紧,将陈默困在风暴中心。
12
门开,混杂汗味、血腥、灰尘、阴冷水腥腐朽气息扑面!薛静静捂口鼻,脸色煞白。大白天也渗人寒意。
宿舍狼藉。椅子翻倒,书本散落。孙浩床铺下挣扎痕迹。最刺眼,天花板上那片颜色变淡、边缘焦黑、如被灼烧的人形印记!几缕断裂污水黑发粘边缘,散发若有似无腥气。
陈建国李秀兰目光第一时间钉死那片印记!
水煞锁魂印!
李秀兰倒吸凉气,声音发颤,怨气凝形,借阴水锁喉夺魄…好狠!这林丫头…恨意滔天!
陈建国脸色铁青,眼中怒火燃烧:岂止狠!这是要孙浩那小王八蛋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活该嘴贱!
骂完,目光更锐利扫视,鼻子用力嗅,不对!还有一股!一股…更邪门、更凶的东西留下的味儿!
视线如雷达,瞬间锁定陈默床铺正上方——那片颜色更深、边缘如活物微微蠕动、散发淡淡腥甜腐臭的黑色污迹!
就是它!
陈建国一步跨到床前,指着污迹,声音低沉可怕,默默!看着!这就是昨晚镜子里爬出来,给你打上‘印’的东西留下的!腥甜带腐,阴毒入骨!比水煞印更邪性!更凶!
陈默看着熟悉污迹,恐惧颤抖。
爸…它…它说…记住我的血了…下次…要烧活人…
声音抖不成样。
它敢!
陈建国怒喝如平地惊雷!震得宿舍嗡嗡响!他猛地从工装夹克内兜掏出巴掌大、油光锃亮旧罗盘。样式古朴,中心天池非磁针,而是一根细长微弯、闪烁幽暗金属光泽的黑色指针(似兽骨或特殊金属)。
左手托罗盘,右手并指如剑,口中念念有词,音节古怪拗口,古老肃杀。念诵间,黑色指针剧烈颤动!针尖疯狂摇摆,最后如被无形力牵引,猛地一沉,死死指向污迹中心!
怨气未散!标记依存!孽障!
陈建国眼神冰冷。
动作快如闪电!又从另一兜掏出一捆细如发丝、闪烁暗红金属光泽的线!非金非丝,浓郁辛辣刺鼻矿物草木混合气味——朱砂雄黄浸泡特制墨斗线!
手腕一抖,墨斗线如灵蛇展开。脚步移动,身形稳健,围绕陈默床铺快速走动!手指翻飞,墨斗线被拉直绷紧,以特定韵律角度,精准缠绕床铺铁架、床腿、书桌腿!线走向看似杂乱,却隐构成复杂束缚几何图案,将床铺和污迹区域牢牢圈禁!
天罗结网,地火为凭!敕!
陈建国最后断喝,手指猛弹墨斗线!
嗡——!
轻微如琴弦绷极致低鸣荡开!暗红墨斗线网瞬间闪过微弱赤金光晕!无形灼热阳刚场形成!宿舍阴冷气息如同滚油冰块,嗤嗤无声逼退!
天花板上人形水煞印黑气微翻腾,沉寂。陈默床上方污迹猛收缩,颜色更深沉,蠕动停止,散发被激怒的阴冷恶毒沉寂。
薛静静目瞪口呆。世界观剧烈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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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陈建国做完,额角细密汗珠,消耗不小。收起罗盘,看墨斗线网住的区域,脸色凝重:暂时封住这片‘印’,隔绝外面水煞怨气侵扰。权宜之计!默默身上‘标记’才是根子!那东西迟早循味儿找来!
他猛转向陈默,眼神如刀:默默!跟爸回家!这学,暂时不能上了!
回家
陈默一愣,强烈抗拒,爸!不行!我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警察还在调查…
调查个屁!
陈建国粗暴打断,指着天花板上两片触目惊心污迹,让他们调查这个能对付得了
14
引擎的轰鸣在通往城外墓园的偏僻公路上单调嘶吼,像垂死野兽的喘息。车窗外,城市的轮廓早被甩进胃里消化殆尽,只剩下连绵起伏、在浓墨夜色里扭曲成巨大坟包的山丘。几点稀稀拉拉、透着荒凉的村落灯火,像散落在冥河边的磷火,随时会被黑暗掐灭。空气冷得扎骨头,带着浓重湿气和泥土腥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裹尸布。
陈默蜷在后座,额头抵着冰凉车窗。纱布下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每次颠簸都像有锤子敲在脑仁上。他闭着眼,毫无睡意。父母在前座压着嗓子说话,声音裹着山雨欲来的沉重,碎片似的飘过来。
建国…那‘印’…凶得邪乎…
母亲李秀兰的声音裹着化不开的忧虑,默默的血气…像是被它嘬走了一丝…缠得更死了。
哼!管它哪路牛鬼蛇神!
父亲陈建国声音斩钉截铁,带着股刨坟掘墓的狠劲儿,到家就请‘镇魂钉’,再凶也给它钉成标本挂墙上!老爷子那边…怕是瞒不住了。
老爷子…
李秀兰的声音更低,掺着敬畏和更深的愁,他守着那块‘凶地’几十年,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默默这情况…太像当年…
后面的话被引擎咆哮吞掉。但凶地、镇魂钉、像当年…这几个词,像冰锥扎进陈默浆糊似的脑子。家…那个他从小就想逃离的、飘着纸钱香烛和福尔马林味儿的老巢,此刻像个巨大的、冒着寒气的漩涡,正把他往里吸。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拐下公路,碾上一条坑洼不平、两旁松柏张牙舞爪的土路。松针的影子在车灯下鬼影幢幢,夜枭的惨叫撕破死寂,空气里泥土腐叶味儿底下,一股子仿佛从地肺深处渗出来的阴冷,直往骨头缝里钻。
墓园到了。
15
远远望去,只有几点昏黄灯火,在无边黑暗里飘摇,像守墓人快烧完的烟头——那是爷爷陈守山的小屋。
车子在墓园锈迹斑斑的铁门外急刹。陈建国熄火,推门下车。一股裹着浓重湿气和死亡气息的寒风劈头盖脸砸来,冻得陈默一哆嗦。
到了。
陈建国声音在死寂里砸出回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下车,默默。你爷…候着呢。
陈默深吸一口冰刀子似的空气,推开车门。双脚陷进松软带露水的泥里,噗嗤作响。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景象——高高低低、密密麻麻的墓碑在黑暗里杵着,像一片沉默的石林。远处小屋的灯火,是这片死亡之海里唯一的孤岛。
小屋的门吱呀——一声,拖出老长的调子开了。一个佝偻枯瘦的身影堵在门口,背光,像个剪出来的纸人。正是爷爷陈守山。他手里提着一盏老掉牙、玻璃罩子熏得黢黑的煤油灯,昏黄的光勉强照亮他脚下巴掌大的地和那张沟壑纵横、如同风干老树皮的脸。
他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瘆人,没半点老人该有的浑浊,反而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平静地扫过下车的三人,最后,那目光沉甸甸、像裹尸布一样,死死裹住了陈默。
陈默感觉那目光像冰做的探针,瞬间穿透皮肉,直扎灵魂!额角的伤、掌心的灰、还有意识深处那片冰冷的空白…好像都被这老眼看了个底儿掉!
回来了
陈守山的声音苍老沙哑,像砂纸蹭棺材板,在死寂墓园里荡开,带着股子穿透力。问的是儿子儿媳,眼珠子却钉死在陈默身上。
嗯,爸。
陈建国应声,语气是少有的恭敬加凝重,事儿…有点扎手。默默撞上硬点子了。
点子
陈守山喉咙里滚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哼,像嘲讽又像叹息。他提着灯,慢悠悠走下台阶,脚底下没声儿,像飘。径直走到陈默跟前,枯树枝似的手抬起,没碰纱布,直接按在了陈默缠着纱布的手掌上!
那手冰凉,粗糙,像块刚从坟里刨出来的老树根。
就在按下的瞬间,陈默浑身剧震!一股子难以形容的、冰冷刺骨又带着诡异吸力的气息,猛地从爷爷掌心钻进他皮肉!仿佛有无数根冰丝线,瞬间穿透皮肉,缠上骨头、血管,甚至…直捣意识深处那片混沌!
呃…
陈默闷哼,头痛欲裂!白天镜中女鬼的狞笑、烧活人的诅咒、404宿舍天花板上林薇的怨灵、还有那彻底空白的记忆…所有混乱恐怖的画面像失控的录像带,在脑子里疯狂闪现、扭曲、搅成一锅粥!胃里翻江倒海!
哼!
陈守山猛地抽回手,浑浊老眼精光暴射!他死死盯着陈默,眼神不再是古井无波,塞满了惊疑、凝重,甚至…一丝压不住的震动!
不止一个‘印’!
他声音陡然拔高,尖得刺耳,水煞缠身,怨气锁喉…这算个屁!他魂儿里…还烙着一个更凶、更邪的‘死契’!腥甜带腐,阴毒入骨…这味儿…是‘镜渊’里的脏东西!它怎么…怎么盯上默默了!
16
镜渊!
陈建国和李秀兰同时炸毛,脸唰一下白得像糊墙纸!活像听到了阎王爷的小名儿!
陈默被爷爷的反应和爹妈骤变的脸色吓懵了。镜渊死契啥玩意儿!
爸!你是说…默默他…
李秀兰声音带着哭腔,绝望透顶。
不可能!默默打小在城里,连乱葬岗都没去过,怎么会…
陈建国拳头捏得嘎嘣响。
闭嘴!
陈守山厉喝,眼神刀子似的剜向陈默,那架势像要把他生剖了,说!臭小子!你最近到底沾了啥不该沾的玩意儿!钻了啥不该钻的窟窿!见了啥不该见的鬼!
陈默被爷爷那眼神逼得后退一步,巨大的恐惧和懵逼让他喘不上气。我…我没有…爸,妈,我真不知道啥镜渊…死契…我就…就在宿舍…
他磕磕巴巴,想把宿舍闹鬼的事儿倒出来。
宿舍
陈守山眉头拧成死疙瘩,枯手指头飞快掐算几下,浑浊眼里闪过一丝了然,随即被更厚的阴云盖住,学校…综合楼…原来根儿在这儿!那破地方…本就是建在阴脉交汇的‘眼’上!当年就…哼!现在又添了个怨气冲天的枉死鬼!成了聚阴招邪的绝户地!难怪…难怪连‘镜渊’里的脏东西都招出来了!
他猛地转向儿子儿媳,语气斩钉截铁,带着掘坟鞭尸的狠劲儿:这地界儿阴气太重,不是唠嗑的地儿!先回家!回店里!有些压箱底的玩意儿…得让这兔崽子开开眼了!这‘死契’…还有他魂儿里那点‘东西’…怕不是…早有预谋!
魂儿里…那点‘东西’
陈默心猛地一沉!爷爷指的是…那个空白记忆里的黑影那个第二人格!
陈守山不再废话,提着灯转身,佝偻背影在昏黄光线下,愣是撑出一股子令人心悸的煞气。建国,开车!秀兰,护好默默!这墓园…今晚要炸锅!
仿佛给他配音,墓园深处猛地卷起一股子邪风!呜呜咽咽像鬼哭,卷着枯枝败叶和没烧干净的纸钱灰,打着旋儿。风里,好像还夹着无数细碎、怨毒的嘀咕声,忽远忽近,听不清词儿,但让人头皮发炸!
远处守夜的几条土狗,突然扯着嗓子发出惊恐到极点的狂吠,接着就像被掐住了脖子,呜咽两声,彻底哑了。
一股子比之前浓烈十倍、粘稠得像胶水的阴冷死气,如同无形的黑潮,瞬间淹没了整个墓园!墓碑在摇曳的煤油灯光下,投下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扭曲,活像要扑过来!
陈默感觉血液都要冻成冰碴子了!下意识往他妈身边缩。李秀兰死死搂住他胳膊,身子也在抖,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子。陈建国更是个狠人,一把拉开车门,低吼:上车!快!
引擎咆哮,车灯像两把烧红的刀子劈开黑暗。陈建国猛打方向盘,轮胎碾过泥泞,车子像受惊的野猪,嚎叫着冲出墓园铁门,把那片被浓重死气和怨念泡透的鬼地方甩在身后。
陈默瘫在后座,大口喘气,心快跳出嗓子眼。他回头望。墓园铁门在车尾灯红光里迅速变小、模糊,最终被黑暗吞没。只有爷爷那盏煤油灯的一点昏黄,像坟头最后一点鬼火,倔强地亮在小屋门口,跟四周汹涌的、无形的黑暗死磕。
家…城里的殡葬店,不再是避难所。爷爷嘴里的镜渊、死契、魂儿里的东西,还有墓园那让人窒息的恐怖…都像沉重的枷锁,预告着他要跳进去的,是个比学校更黑、更邪乎的漩涡中心。
17
车子在颠簸的土路上狂奔,冲回城里那条白天都没人乐意走的僻静街。街尽头,那间挂着褪色招牌、写着陈家寿材的铺面,在夜色里蹲着,像个沉默的、张着黑洞洞大嘴的怪兽。
陈建国把车粗暴地怼在店门口,熄火。
下车。
声音带着尘埃落定的沉重,也透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儿,有些事儿,该让你开眼了。有些玩意儿…你也该照照面了。
李秀兰先下车,推开殡葬店沉重的、带着铜环的木门。一股子混合着陈旧木头、纸钱、廉价香烛和防腐剂药水的独特气味,劈头盖脸砸过来——陈默打小闻到大,此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让人脊背发凉的阴森。
店里没开大灯。只有角落一盏长明灯,苟延残喘地吐着幽暗昏黄的光,勉强照亮堆叠的纸人纸马、森然的骨灰盒和一排排码得整齐的寿材轮廓。那些纸扎的童男童女,在摇曳的光线下,惨白的脸上那用颜料画上去的笑,显得格外瘆人,空洞洞的眼睛好像都在盯着进门的仨人。
陈建国没开灯,直接走到店铺最里头。那里立着个巨大的、黑沉沉的神龛,供着个面容模糊、透着一股子古老肃杀劲儿的神像。他伸手,在神龛底座一个不起眼的凹坑里用力一按。
咔哒…咔哒咔哒…
一阵沉闷的、像地底下有东西在转的机械声响起!
在陈默瞪圆的眼睛注视下,神龛旁边,那面原本堆着厚厚金箔元宝的墙,竟然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往下延伸的黑窟窿!一股更阴冷、带着浓烈土腥气和怪异草药味儿的寒风,呼地一下从洞里涌出来!
跟紧。
陈建国抄起神龛旁另一盏老煤油灯点燃,猫腰钻了进去。
李秀兰拉着还发懵的陈默,紧跟其后。
台阶又窄又陡,积着厚灰。煤油灯那点可怜的光,只够照亮脚底下几级台阶和两边粗糙冰凉的石头墙。空气越来越冷,越来越湿,带着一股子往骨头缝里钻的寒意和…一种沉淀了不知多少年的死寂。
往下走了十几米深,台阶到头。眼前豁然开朗,是个不大、但异常干燥阴冷的地下室。
地下室的景象,让陈默瞬间忘了喘气!
这里没棺材,也没陪葬品。墙上挂满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锈迹斑斑、刻满鬼画符的老旧罗盘;用不知名兽骨和金属丝拧巴成的奇形法器;几把造型古朴、刃口却闪着幽冷寒光的短匕;还有一捆捆颜色各异、散着不同怪味儿的绳子和线。
墙角堆着好些坛坛罐罐,泥巴封口,散着浓烈的、或辛辣、或腥甜、或诡异的草药味儿。
而最扎眼的,是地下室正当中!
地上,用暗红色的、像是血混了朱砂的玩意儿,画了个巨大又贼复杂的圆形图案!线条扭曲诡秘,透着一股子古老蛮荒的邪性。图案中心,不是空的,而是死死嵌着一面…镜子!
一面造型古老得掉渣的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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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镜脸盆大小,边儿上刻着复杂难辨、像扭曲蛇虫打架的纹路。镜面不是光溜的铜,而是一种深邃、幽暗、好像能把光都吸进去的黑色材质!不像金属,更像是一块…凝固的黑暗!
铜镜被几条同样暗红色、刻满细小符文的金属链子,死死地锁在那血色图案中心!链子另一头,深深钉进地下室的石头地里!
一股子难以形容的、从灵魂深处冒出来的悸动和冰冷恐惧,瞬间攫住了陈默!他看着那面被链子五花大绑的黑色铜镜,感觉像看到了无底深渊!额角的伤、掌心的残留感、还有意识深处那片空白…都开始剧痛、灼烧!
这…这是…
陈默声音干得像砂纸。
陈建国把煤油灯搁旁边石台上,昏黄的光打在他凝重的侧脸上。他指着那面被链子捆成粽子的诡异铜镜,声音低沉肃穆,像在念判官簿:
这就是‘镜渊’的一个‘门’。
也是…
他缓缓转头,目光沉得像两座山,压向陈默惨白的脸。
你魂儿里那个‘死契’的老窝!
以及…
陈建国声音顿住,眼神变得贼复杂,带着点近乎悲悯的沉重,一字一钉:
你身子里…那个‘他’…爬出来的地方!
轰——!
陈默感觉脑子被这句话炸成了烟花!镜渊死契老窝!还有…那个他…爬出来的地方!
他猛地盯向那面被链子锁死、散发着无尽幽暗不祥的铜镜,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冰冷而强大的悸动,毫无征兆地在他意识深处…睁眼了!
地下室的空气,瞬间冻成冰坨。煤油灯的火苗疯了一样乱晃,眼看要灭。锁链,发出了极其轻微、却让人汗毛倒竖的…金属刮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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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建国那句炸雷般的话,还在阴冷的地下室里嗡嗡回响。
镜渊入口…死契源头…他诞生的地方!
每一个词都带着冰碴子,狠狠戳穿了陈默摇摇欲坠的世界观。他眼珠子瞪得溜圆,死死盯着中央那面被暗红符文锁链五花大绑的黑色铜镜。那幽暗的镜面,仿佛不再是固体,而是缓缓搅动的、通往地狱的下水道旋涡。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而暴戾的悸动,混合着尖锐的头痛,如同苏醒的毒蟒,在他身体里疯狂扭动!
不…不可能…
陈默声音劈叉,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蹭,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石壁上,我…我怎么会跟这种…
他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他只想当个远离家族晦气的普通大学生!为什么会被卷进这种超纲的恐怖片里!
放屁!有啥不可能!
陈守山苍老却像铁坨子砸地的声音响起。他不知啥时候也跟了下来,佝偻身影堵在台阶口,浑浊老眼在昏黄灯光下闪着鹰隼似的寒光,死死剜着铜镜和陈默。
陈家祖祖辈辈守着这破坟地,守着这‘眼’,也守着这‘门’!你当是图啥就图跟死人骨头唠嗑解闷儿!
他拄着根黝黑、形似特大号痒痒挠(哭丧棒)的拐杖,一步步走下台阶,脚步稳得不像个老头。走到那巨大的血色符文图案边缘,拐杖头往石头地上轻轻一杵。
嗡…
一声低沉得像是地底下有闷屁的共鸣响起。缠着铜镜的暗红锁链,随之微微抖了一下,发出细碎刺耳的金属刮擦声。
这‘镜渊’,不是瞎编的!
陈守山的声音在地下室撞墙,带着历史的铁锈味儿和宿命的冰冷,它是阴阳两界裂开的一道口子,是那些死不甘心、怨气冲天、还有…某些更老、更脏的玩意儿…攒一块儿,沤烂了,沤出来的…‘化粪池’!
他目光转向陈默,那眼神像X光,穿透皮囊,直射他灵魂深处那片空白和正在蠕动的冰冷玩意儿。
你魂儿里那‘死契’…
陈守山声音带着刮骨疗毒的直白,就是‘镜渊’最底下那层粪汤里泡着的、顶凶顶戾的玩意儿给你盖的戳儿!是它盯上猎物的记号!是它要把你拖下去陪葬的钩子!至于你身子里那个‘他’…
陈守山顿了顿,枯树皮脸抽了抽,眼神复杂得像团乱麻。
那是‘死契’盖戳儿那会儿,你小子吓尿了裤子,求生本能炸了,加上…
他瞥了一眼旁边脸色惨白、快把蓝印花布包裹捏碎的李秀兰,加上你妈家那点子‘扎灵’的血脉…在吓破胆的生死关头,硬生生把你魂儿撕了块下来,催生出来的‘看门狗’!它揣着你潜意识里所有想活命、想有劲儿、还有…咱陈家那些你嫌晦气却早刻进骨头缝里的‘本事’!
撕魂儿催生的看门狗揣着生存本能和陈家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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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如遭雷劈!他想起了404宿舍那晚,面对林薇怨灵时的魂飞魄散和记忆空白…想起了薛静静描述的那个快如闪电、救下她的黑影…想起了自己掌心那点微弱却带来指引的纸灰暖意…
难道…那个冰冷、强大、懂风水的他…真是…自己撕下来的一块魂儿一个专门对付脏东西的…第二人格!
这认知带来的冲击,比知道镜渊是化粪池还让他崩溃!自己…算个啥玩意儿!
爸…那…那默默现在…
李秀兰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哆嗦,‘死契’…还有‘他’…这…这咋整啊
咋整
陈守山浑浊眼里凶光一闪,他猛地举起手里那根特大号痒痒挠(哭丧棒)!黝黑的棒身非木非铁,在灯光下泛着金属冷光,棒头雕着狰狞兽首,缠满细密符文!
先封死这‘门’!断了‘镜渊’跟这‘死契’的勾搭!抢时间!
他低吼一声,枯瘦身子爆发出牲口般的力量!哭丧棒带着撕裂破布般的尖啸,猛指向那面被链子捆着的黑色铜镜!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镇!
断喝如雷!哭丧棒顶端的兽首双眼,噗地爆出两点刺目幽蓝鬼火!棒身上符文像活蚯蚓似的蠕动流淌!一股子磅礴、古老、带着泰山压顶般镇压劲儿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山崩,轰然砸向铜镜!
嗡——!!!
黑色铜镜疯了似的狂抖!镜面那团深邃黑暗像烧开的沥青,咕嘟咕嘟疯狂翻涌、鼓胀!无数道由纯粹怨念和恶念拧成的、黏糊糊的黑色触手,张牙舞爪地想冲破镜面!却被那无形的镇压之力死死摁住!捆镜子的暗红锁链瞬间绷得像吉他弦,嘎吱乱响!链子上符文赤芒大盛,跟哭丧棒的幽蓝鬼火死磕镜中涌出的黑泥!
整个地下室筛糠似的狂抖!墙上法器叮当乱响,墙角坛坛罐罐嗡嗡共鸣!煤油灯火苗疯了一样跳,眼看要嗝屁!空气里全是让人灵魂出窍的能量乱流!
陈默被这股子对撞震得五脏俱焚,头痛欲裂!他感觉魂儿里那个冰冷的死契烙印,像被烧红的烙铁烫了,发出无声的惨叫!一股子强烈的、想扑向铜镜、跳进那黑泥潭的邪门冲动,混合着极致恐惧,疯狂撕扯他的意志!
呃啊——!
他痛苦地抱住脑袋,跪倒在地,身体不受控地抽抽!
默默!
李秀兰惊叫,想扑过去。
别添乱!
陈建国一把薅住她,脸色铁青,手里不知啥时候多了把通体漆黑、刃口带着锯齿状暗红血槽的短匕,眼珠子焊死在暴动的铜镜上,老爷子玩命堵门呢!那‘死契’在发疯!默默现在过去,魂儿直接就被吸溜进去了!
就在这混乱到顶点的节骨眼儿上——
陈默抱着头在地上打滚的身体,猛地定住了!
所有的抽搐和挣扎,像被按了暂停键,瞬间消停。
他缓缓地、以一种极其不符合牛顿棺材板的平稳姿态,从冰冷的地面上…支棱了起来。
动作丝滑,没半点卡顿。
他放下了抱着脑袋的手。
额角纱布渗出的血,在惨白的脸上划拉出几道刺目的红杠。但那双眼睛…换了频道。
不再是陈默的惊恐、懵逼、痛苦。所有情绪像被抽水马桶冲走了,只剩下深潭般的、近乎冷酷的平静。瞳孔深处,沉淀着千年古墓的阴森,又像映着罗盘星斗的微光,深得吓人。
21
他…上线了。
哼。
一声极轻、带着冰碴子般嘲讽的轻哼,从陈默喉咙里滚出来。
他没搭理旁边快炸毛的父母,也没看正跟铜镜较劲的爷爷。那双深潭眼,直接穿透翻涌的能量乱流,焊死在那面被链子和哭丧棒双重镇压、依旧死命挣扎的黑色铜镜上。
镇他嘴角扯出一个极其细微、毫无人味儿的弧度,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老子看穿一切的漠然,‘镜渊’的‘门’,要是能被这几根‘拴狗链’和一道‘漏风’的镇魂印堵死,你们老陈家,也不用祖祖辈辈在这儿当活人桩了。
漏风!
正玩命输出哭丧棒的陈守山猛地一哆嗦,浑浊老眼爆出难以置信的精光!他死死盯住气质大变的孙子(或者说,是孙子体内的那个他),你…你放什么屁!
陈默没鸟他,缓缓抬起右手——那只缠着纱布的手。纱布被他自己随意扯开,露出掌心没长好的擦伤和…那点早已干瘪、却还残留一丝微弱气息的暗红色纸灰印子。
他的指尖,稳得像手术刀,精准地按在了掌心一处特定的位置——正是白天在宿舍,那点来自母亲粗糙护身符的纸灰带来微弱暖意和指引的地方!
一丝微弱却精纯得吓人、带着奇异生机的暖流,从他指尖注入那个点!
嗡!
掌心那点干巴的暗红纸灰印子,仿佛打了鸡血,骤然亮起一点微弱却贼拉纯粹的金红色光点!那光点虽小,却带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净化一切污糟的活气儿!
紧接着,他屈指一弹!
那点蕴着奇异生机的金红光芒,离弦之箭般,瞬间洞穿了哭丧棒幽蓝鬼火和铜镜黑泥较劲的能量场,不偏不倚,正正射在了铜镜边缘一条锁链与镜框连接处、一个极其细微、眼珠子瞪瞎了都难瞅见的…裂纹上!
咔嚓!
一声轻微、却脆得像玻璃碴子落地的声音响起!
那条原本绷得快断气、符文闪耀的暗红锁链,应声而断!
锁链一断,整个镇压法阵的力量平衡瞬间崩盘!
噗——!
正全力输出哭丧棒的陈守山如遭攻城锤重击,猛地喷出一口老血!身形踉跄后退,哭丧棒顶端的幽蓝鬼火噗地灭了!
黑色铜镜挣脱了最要命的一道枷锁,镜面翻涌的黑泥如同出笼的疯狗,猛地爆发!一股子比之前凶残百倍、粘稠得像石油、带着无尽吸力的黑暗洪流,如同决堤的化粪池,朝着离它最近的——刚刚弹射出那点金红光芒的陈默——劈头盖脸糊了过来!
默默!!
陈建国和李秀兰眼珠子都红了,嘶声狂吼!陈建国手里的黑匕爆出刺目乌光,就要玩命往上扑!
然而,面对这能糊人一脸灵魂的黑暗石油,陈默脸上连根毛都没动一下。
那双深潭眼里,甚至闪过一丝…果然如此和一丝…冰冷的算计
呵…他看着那糊脸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嘴角那抹没人味儿的弧度似乎翘得更高了点。
钥匙…插进去了。
23
低语声轻得像放屁,瞬间被狂暴的能量呼啸淹没。
下一秒,那粘稠的、带着无尽恶意的黑暗石油,将陈默的身影彻底吞没!
不——!!!
李秀兰发出一声能把房顶掀了的惨叫,眼前一黑,软面条似的瘫了。
陈建国目眦欲裂,手中黑匕乌光爆闪,如同燃烧的黑色业火,就要不顾一切劈向那吞噬儿子的黑暗油污!
给老子站住!!
陈守山捂着胸口,嘴角淌血,却用尽吃奶的劲儿吼出一嗓子!他浑浊老眼死死焊在那片翻涌的黑暗上,里面塞满了极致的惊骇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顿悟!
他…他刚才嘀咕啥钥匙!
陈守山声音抖得不成调,死死抓住陈建国的胳膊,建国!别动!看!快看那镜子!!
陈建国猛地刹车,猩红的眼珠子顺着老爹手指方向看去——
只见那面糊住了陈默的黑色铜镜,镜面翻涌的黑泥并未扩散,反而…在向内收缩!
不,不是简单的收缩!
那深邃的黑泥,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磨盘!被糊在里面的陈默的身影,在黑暗深处若隐若现!无数道由纯粹怨念和恶念拧成的、黏糊糊的黑色触手,正疯狂地缠绕、撕扯、挤压着那个身影!想把他彻底搅碎、同化成黑泥的一部分!
然而,那个身影…没散架!
一层贼微弱、却韧得像老牛皮筋的金红色光晕,正从陈默身体内部透出来!那光晕的源头,似乎就是他掌心那点亮起的位置!光芒虽然弱得像风里残烛,却带着一股子打不死的活气儿,死扛着黑暗的腐蚀!甚至…还在不断地净化、烧掉那些缠上来的怨念触手!
更邪门的是,随着黑暗的疯狂糊脸和那金红光晕的顽强死扛,那面原本黑得像墨汁的铜镜镜面…竟然开始变得…透明了!
镜面深处,不再是纯黑,隐约浮现出一些模糊、扭曲、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景象碎片!翻滚的黑色浊浪、长得歪瓜裂枣的怪石、扭曲蠕动的阴影…甚至…好像还有房子塌了的轮廓!
这…这是…
陈建国震惊地看着镜中那些一闪而过的景象碎片,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镜渊…里面的景象!他在用自己当探照灯!
他在拿自己当‘钥匙’!还有那点子‘活’气儿…当电池!硬撬‘镜渊’的门缝!
陈守山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骇和一丝…疯劲儿,他在找东西!他在找那个给他盖‘死契’戳儿的王八蛋!他在找…撕毁契约的法子!或者…
他声音陡然压低,带着更深的恐惧,…在找更吓人的玩意儿!
这他妈是玩命!他魂儿会被磨成粉的!
李秀兰挣扎抬头,看着镜中儿子在黑泥里挣扎的身影,心碎了一地。
现在谁上去谁死!
陈守山眼珠子焊死在镜面上,枯爪似的手指捏得发白,这是他自个儿选的‘劫’!也是他…唯一的‘活路’!那点子‘活’气儿…是秀兰你的纸灵灰带来的是了…只有最纯粹的‘生’念,才能在这‘死’绝地里点个火星子…才能…当撬开‘死地’门缝的‘钥匙’…
地下室里,死寂得能听见心跳。只有黑色铜镜里黑泥翻涌的无声咆哮,以及镜面深处那金红光晕在无尽怨念侵蚀下顽强闪烁的微光。
24
陈建国攥着匕首的手青筋暴跳,李秀兰泪流成河,陈守山眼神复杂得像打翻的调料铺。
他们仨只能干瞪眼,看着镜中的陈默(或者说,是那个掌控身体的他)在代表死契的无尽黑泥里沉浮、挣扎、死扛,用那微弱的、来自他妈的生之气当唯一的盾牌和钥匙,强行窥探着那个名叫镜渊的恐怖粪坑…
时间,仿佛被冻在了这幽暗的地下室里。每一秒,都是对神经的凌迟。没人知道,那点微弱的金红光晕能顶多久。更没人知道,当钥匙彻底插到底,窥探到镜渊深处的真相时,带来的…会是解脱,还是…被彻底拖进那无边的、万劫不复的粪坑里,永世不得超生。
25
时间,在幽闭阴冷的地下室里失去了意义。只有煤油灯那点苟延残喘的火苗,在陈默被黑暗彻底吞噬的铜镜前,投下扭曲摇曳的影子,映照着陈建国夫妇惨白的脸和陈守山凝重如铁的侧影。
镜面深处,那点微弱却倔强的金红光晕,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在翻涌粘稠的黑暗洪流中艰难沉浮。每一次怨念触手的疯狂抽打、挤压、侵蚀,都让那光晕剧烈地明灭闪烁,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每一次光芒的黯淡,都让李秀兰的心跟着沉入冰窟,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建国…
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那光…那光快没了!默默他…
闭嘴!看着!
陈守山低吼,浑浊的老眼死死焊在镜面上,仿佛要穿透那层深邃的黑暗,那小子…还没完蛋!他在…动!
镜中景象模糊扭曲,如同隔着一层污浊的油。但仔细分辨,确实能看到那个被金红光晕包裹的身影,并非完全被动承受。他似乎在…艰难地移动!顶着足以碾碎灵魂的黑暗重压,一步一步,朝着镜渊深处某个方向…跋涉!
他…他在往‘里面’走!
陈建国难以置信,握着黑色短匕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颤抖,他疯了吗那里面有什么!
他在找!
陈守山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和极致的恐惧,找那个给他打上‘死契’的源头!只有找到它,毁了它,或者…跟它谈条件!这‘死契’才有解开的可能!不然,就算把他拖出来,那‘印’也会像跗骨之蛆,迟早把他拖回去!
可那光…
李秀兰看着那越来越黯淡、仿佛随时会被黑暗扑灭的金红微光,心如刀绞。那是她给儿子的护身符,是她血脉里扎灵带来的微弱生气,是儿子此刻唯一的护身符和指路灯!
赌!他在赌那点‘生’气能撑到他找到‘东西’!
陈守山咬牙,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掐算着,也在赌…他身体里那个‘东西’的本事!
26
冰冷。
无孔不入的冰冷。
不是温度的寒冷,而是灵魂层面的冻结感,带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腐朽与绝望气息。粘稠的黑暗如同亿万只冰冷滑腻的蛞蝓,紧紧包裹着、挤压着陈默的每一寸感知。
他的意识,如同沉在万米深海,承受着难以想象的重压。每一次抬腿,都像是在粘稠的沥青中跋涉,耗费着巨大的精神力量。那层源自掌心、由母亲生念点燃的金红光晕,是唯一的屏障,微弱却坚韧地抵抗着黑暗的侵蚀,将那些试图钻入他意识、污染他存在的怨念触手灼烧、净化。
但消耗是巨大的。光晕在肉眼可见地变淡、缩小。维持它存在的,是他自身那冰冷、坚韧、如同淬火精钢般的意志力,以及…对这片死亡绝地深处某种东西的强烈感知。
死契的烙印在灵魂深处灼烧、脉动,像一条无形的锁链,延伸向黑暗的尽头。它在指引,也在拉扯。
‘他’屏蔽了所有不必要的感知,将全部心神集中在行走和维持光晕上。外界的声音——父母的呼喊、爷爷的咆哮——早已被这片绝对死寂的黑暗隔绝。这里只有永恒的冰冷,粘稠的阻力,和…潜藏在黑暗深处、无数道贪婪而怨毒的目光。
不知走了多久,时间在这里毫无意义。金红光晕已缩至仅能勉强覆盖他周身薄薄一层,光芒微弱如风中残烛。
就在光晕即将熄灭的临界点——
前方粘稠的黑暗,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
不再是均匀的、令人窒息的粘稠。阻力似乎减轻了一分黑暗的浓度…也似乎淡薄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他’猛地停下脚步。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在微弱金红光晕的映衬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所有的感知力,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瞬间聚焦前方!
不是错觉。
前方,不再是纯粹的、翻涌的黑暗浊流。隐约间,似乎出现了一些…轮廓
极其模糊,极其扭曲,仿佛隔着厚重的毛玻璃。但那绝不是自然形成的岩石或阴影!
是…残垣断壁
断裂的巨大石柱倾颓的、雕刻着诡异花纹的墙壁碎片甚至…似乎是某种建筑的飞檐一角
这些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与破败,仿佛被遗弃了亿万年的废墟。更诡异的是,这些废墟的材质…并非石头或泥土,而是一种…仿佛由凝固的黑暗本身构成的物质!散发着比周围环境更浓烈、更纯粹的…死寂与不祥!
而死契烙印传来的脉动,在这里陡然变得强烈!如同剧烈的心跳,清晰地指向那片废墟深处!
‘他’的视线,穿透模糊的轮廓,死死锁定废墟中心。
那里,似乎矗立着一座相对完整的…建筑
样式极其古怪,非殿非塔,更像是一座…扭曲的、倒扣的黑色巨钟或者…一座由无数痛苦面孔和挣扎手臂强行捏合而成的诡异祭坛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恐惧和厌恶,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从死契烙印处涌出,狠狠冲击着‘他’的意志!比之前遭遇的任何怨念都要凶戾、都要古老!
就是那里!
死契的源头!那个在镜渊深处打下烙印的存在,就在那片废墟的中心!
金红光晕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几乎熄灭!维持光晕的消耗,在靠近源头的瞬间剧增!
‘他’的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决绝、甚至带着一丝疯狂意味的弧度。
找到了。
赌对了。
27
‘他’不再犹豫,顶着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怖威压和光晕即将崩溃的危机,调动起这具身体最后的力量,以及意识深处那份源自陈家血脉、对阴邪之物本能的对抗意志,朝着那片黑暗废墟的中心,迈出了沉重而坚定的一步!
地下室里。
动了!他又动了!
陈守山低吼,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镜面深处那个微弱的光点。光点正艰难地、义无反顾地朝着镜渊深处某个方向移动,速度比之前快了一丝,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然而,随着光点的深入,铜镜镜面翻涌的黑暗,骤然变得更加狂暴!如同被激怒的凶兽!无数道更加粗壮、更加怨毒的黑色触手从镜面深处疯狂涌出,疯狂地抽打、缠绕着那点金红光晕!光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黯淡、缩小!
不好!他找到‘东西’了!那玩意儿发狂了!
陈守山脸色剧变,枯瘦的身体因为紧张而绷紧,那点‘生’气撑不住了!要灭!
爸!快想办法啊!
陈建国目眦欲裂,手中的黑色短匕乌光吞吐不定,恨不得立刻劈开那面该死的镜子!
李秀兰死死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看着镜中儿子那点如同风中残烛、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光芒,心碎欲绝。那是她给儿子的护身符,是她血脉的力量…就要没了…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一直瘫软在地、昏迷不醒的陈默(第一人格)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
不是之前那种因恐惧或痛苦引发的痉挛,而是一种极其诡异的、仿佛被无形电流贯穿的剧烈颤抖!他额角缝合的伤口,毫无征兆地崩裂开来!暗红色的鲜血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纱布,顺着苍白的脸颊流淌,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更恐怖的是,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手臂、脖颈——开始浮现出大片大片深黑色的、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的诡异纹路!那纹路并非静止,而是像活物般在皮肤下微微蠕动、搏动!散发出与镜中那片黑暗废墟同源的、令人作呕的阴冷死寂气息!
默默!!
李秀兰尖叫着扑过去,却被陈建国一把死死抱住。
别碰他!
陈建国声音嘶哑,眼中充满了血丝,是‘死契’的反噬!那东西在通过契约侵蚀他的肉身!他魂儿在镜渊里刺激到它本体了!
反噬!那…那默默的身体…
李秀兰看着儿子身上那迅速蔓延、如同活体诅咒般的黑色纹路,几乎晕厥。
肉身是根基!根基毁了,魂儿就算回来也成了无根浮萍!
陈守山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一丝狠厉,必须立刻稳住他的肉身!切断‘死契’通过契约通道传递过来的侵蚀!
他猛地转向李秀兰,眼神锐利如刀:秀兰!你的‘扎灵’血脉!还有你带来的东西!快!现在只有你能暂时‘封’住他肉身上的‘印’!给他魂儿争取时间!
李秀兰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公公的意思!她低头看向自己一直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个鼓鼓囊囊的蓝印花布包裹!眼神从绝望瞬间转为一种母性的决绝!
好!
她咬着牙,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坚定。她不再犹豫,飞快地解开包裹。里面露出的,赫然是几个尚未完全完成的、用特殊染色竹篾和白纸扎成的…小巧精致的纸人部件!有栩栩如生的童男童女头颅,有纤细的四肢躯干,还有几片裁剪好的、绘制着繁复朱砂符文的彩色纸衣!
这不是普通的纸人。竹篾泛着温润如玉的光泽,白纸纯净得不染尘埃,上面绘制的符文更是透着一股奇异的、微弱却坚韧的生之气息。这是李秀兰压箱底的宝贝,用蕴含特殊生气的材料和祖传秘法精心制作,关键时刻能寄托灵念、沟通阴阳的灵胚!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专注,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消失,只剩下眼前儿子的身体和手中的纸人部件。她跪坐在陈默抽搐的身体旁,无视那正在蔓延的恐怖黑纹和不断涌出的鲜血,双手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动了起来!
抽篾!蘸取陈默额角流下的、混合了自身灵性的鲜血!穿引!粘贴!
她的动作快得只剩残影,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近乎神圣的韵律。原本散乱的纸人部件,在她手中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迅速组合、成型!
一个约莫巴掌大小、面容模糊却透着一股纯净灵性的小纸人雏形,在她指间飞快诞生!
以血为引,以灵为桥!身外之身,代承其殃!敕!
李秀兰口中念诵着古老的咒言,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随着最后一声断喝,她将那个刚刚成型、还带着她体温和陈默鲜血的小小纸人,猛地按在了陈默心口那黑色纹路蔓延最密集、搏动最剧烈的地方!
嗡——!
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的、带着蓬勃生意的暖流,瞬间从纸人身上爆发出来!那暖流如同无形的屏障,瞬间覆盖了陈默心口区域!
嗤嗤嗤——!
那些疯狂蔓延、如同活体诅咒般的黑色纹路,在接触到这股暖流的瞬间,发出了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冰面上的刺耳声响!蔓延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纹路的颜色也似乎变淡了一丝!虽然依旧在顽固地搏动、侵蚀,但那股凶戾无匹的势头,被这突如其来的生之屏障,硬生生遏制住了!
呃…
地上剧烈抽搐的陈默身体,猛地一僵,抽搐的幅度明显减弱。额角流出的鲜血似乎也缓慢了一些。
成了!
陈守山眼中爆发出精光,但随即又沉了下去,只是暂时封住了心脉要害!争取了一点时间!他魂儿那边…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面铜镜。
29
镜中,那点代表着陈默(第二人格)的金红光晕,在黑暗废墟的深处,已经微弱得如同随时会熄灭的萤火。它正朝着废墟中心那座扭曲诡异的黑色祭坛状建筑,艰难而决绝地…靠了过去!
距离,近在咫尺!
而镜渊深处的恐怖存在,似乎也彻底被激怒!整个镜面都在疯狂震颤!一股比之前强横十倍、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冰冷、暴虐、充满无尽恶意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海啸,隔着铜镜,狠狠冲击着地下室的每一个人!
陈建国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李秀兰脸色惨白如纸,维持纸人封印的手剧烈颤抖。连陈守山都身形一晃,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惊骇!
它…它要出来了!
陈建国嘶声吼道,手中的黑色短匕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乌光,如同燃烧的黑色火炬,指向铜镜!
不!是它的意志!它在警告!在阻止他靠近核心!
陈守山死死盯着镜中那点微弱到极致、却依旧在向祭坛移动的光点,枯瘦的脸上肌肉扭曲,那小子…他…他到底想干什么!他难道想…直接跟那玩意儿硬碰硬!
镜渊深处,黑暗废墟中心。
那点金红光晕,如同狂风中的最后一点火星,终于…触碰到了那座扭曲诡异的黑色祭坛!
刹那间——
整个铜镜,爆发出吞噬一切的、绝对的黑暗!连带着地下室那点煤油灯光,都仿佛被吸了进去!
30
当那点微弱如风中残烛的金红光晕,终于触及到那座扭曲诡异、由凝固黑暗构成的祭坛时——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震耳欲聋的嘶吼。
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死寂。
时间,空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镜渊深处那翻涌的黑暗浊流,那无数贪婪窥视的怨毒意念,那源自祭坛本身的恐怖威压…一切的一切,都在触碰的瞬间,陷入了绝对的停滞。
‘他’的意识,如同被投入了冰封的琥珀。维持光晕的意志力消耗到了极限,思维近乎停滞,只剩下最本能的感知,死死盯着指尖触碰到的冰冷实体。
那不是坚硬的岩石,也不是柔软的淤泥。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触感。冰冷,死寂,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吞噬一切的虚无感。仿佛触摸的不是一个物体,而是…死亡本身具象化的核心。
就在这绝对的死寂中,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冰冷到足以冻结思维的信息流,毫无阻碍地、粗暴地冲入了‘他’的意识!
不是声音,不是画面。
是纯粹的概念!是冰冷的法则!是构成这片镜渊死亡绝地的…底层逻辑!
无数破碎的、扭曲的、充满无尽绝望与恶意的记忆碎片,如同海啸般冲刷着‘他’的意志:
无边的黑暗…
被遗忘的、在时间长河中腐朽崩坏的古老城池…
亿万生灵在绝望中挣扎、哀嚎、最终归于死寂的最终画面…
以及…一种冰冷的、如同程序般运行的规则——吞噬不甘消散的执念,汇聚怨毒,沉淀污秽,最终…形成新的镜渊入口,如同癌细胞般在现实的膜上扩散…
这些信息碎片杂乱无章,充满了负面与毁灭,但在触及祭坛核心的瞬间,‘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最关键、最核心的一缕!
那缕信息,指向了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坐标!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代表死亡与终结的核心中的坐标!
‘他’的意识猛地聚焦,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穿透那些混乱的死亡信息流,死死锁定了那缕异常的核心信息!
下一秒,‘他’的意识仿佛被强行拉入了一个特定的视角。
31
看到的景象,让‘他’那深潭般冰冷、近乎无情的意志核心,都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震动!
‘他’看到的,不是镜渊深处的恐怖景象。
‘他’看到的,是……现实世界的地下室!
视角居高临下,仿佛一只冷漠的眼睛悬在阴暗的穹顶。
昏黄的煤油灯光摇曳,映照着粗糙的石壁和挂满法器的墙面。
爷爷陈守山佝偻着身子,浑身浴血(被锁链反噬),枯瘦的手却死死握着一根造型狰狞、缠绕着幽蓝符文的巨大铁钉——镇魂钉!他口中念念有词,浑浊的老眼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决绝,正将钉尖对准铜镜中心,作势欲刺!他的身体在颤抖,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反噬,但那股子掘坟鞭尸的狠劲儿支撑着他!
父亲陈建国挡在母亲李秀兰身前,手中的黑色短匕乌光吞吐,如同燃烧的黑色火焰,眼神凶狠地扫视着周围,既是警惕铜镜异变,也像是在防备着什么。
母亲李秀兰跪坐在第一人格陈默身边,脸色惨白如纸,汗如雨下。她一只手死死按在心口那个小小的、散发着微弱生气的纸人上,竭尽全力维持着封印,抵抗着陈默身上蔓延的黑色死纹。另一只手,却下意识地、极其隐蔽地护住了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一个连陈建国都未曾注意到的细节!
而第一人格陈默,则躺在地上,浑身浴血(额角崩裂),皮肤上黑色的死纹如同活体毒蛇般蠕动蔓延,被心口的纸人封印死死抵住,但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死气。他双目紧闭,身体不时抽搐,显然灵魂在镜渊深处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冲击。
这个视角…这个角度…这个景象…
‘他’瞬间明白了!
这祭坛的核心…这镜渊死亡规则的具象化节点…它所连接的、它所映照的、它所锚定的坐标…不是别处!
正是陈家祖传殡葬店的地下室!
正是那面被符文锁链禁锢的黑色铜镜本身!
这面铜镜,根本不是简单的门!它是镜渊这个死亡肿瘤在现实世界的一个关键病灶!是死亡规则在现实的一个锚点!陈家世世代代的镇压,与其说是守门,不如说是用自身的气运、血脉、乃至生命…在强行隔离和封印这个恶性的病灶!
而爷爷此刻要做的,用镇魂钉强行钉死铜镜,就是在彻底摧毁这个锚点!代价…可能是爷爷的性命,甚至引发难以预料的连锁反应!
32
天地同悲,万煞伏藏!镇魂!定魄!封!
陈守山口中发出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哑咆哮,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沫!他枯瘦的手臂爆发出最后的力量,那根缠绕着幽蓝符文的巨大镇魂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和无边镇压之力,狠狠刺向铜镜中心那深邃的黑暗!
钉尖距离镜面仅剩一寸!
地下室内的空气被压缩到极致!所有法器都在疯狂嗡鸣!李秀兰按在陈默心口的纸人光芒剧烈摇曳!陈建国手中的黑匕乌光大盛!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剧烈的震动,猛地从殡葬店上方传来!如同地震!
紧接着——
哗啦啦——!!!
地下室的入口——那面滑开的墙壁上方——坚固的石质天花板,竟然被一股恐怖的力量硬生生轰开了一个巨大的破洞!
碎石如雨般砸落!烟尘弥漫!
几道矫健、迅捷、浑身包裹在黑色夜行衣中、只露出冰冷双眼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顺着破洞从天而降!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带着浓烈的杀伐之气和一股…刻意隐藏、却依旧被陈守山和陈建国瞬间感知到的、专门克制阴邪法门的破煞气息!
为首一人身形高大,手中赫然握着一柄造型古朴、刃口流淌着暗金色符文的短柄重锤!锤头上还残留着轰碎天花板的碎石粉末!他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地下室中央——那即将被镇魂钉刺中的黑色铜镜!以及旁边浑身浴血、气息衰败的陈守山!
住手!那东西是我们的!
一个沙哑、刻意压低却充满不容置疑的声音,从为首的黑衣人口中响起!他手中重锤一摆,带着撕裂空气的爆鸣,并非砸向人,而是直取陈守山握着镇魂钉的手臂!目的明确——打断封印!
找死!!!
陈建国目眦欲裂!守护家人的本能和被入侵的暴怒瞬间压倒一切!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手中燃烧着黑色业火的短匕,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乌光,悍然迎向那柄砸来的重锤!
铛——!!!
金铁交鸣的巨响在地下室炸开!火星四溅!
恐怖的能量冲击波瞬间扩散!陈建国闷哼一声,虎口崩裂,鲜血淋漓,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震得踉跄后退!而那黑衣首领的重锤也被黑匕的业火和蕴含的煞气阻了一阻,攻势稍缓!
但这稍纵即逝的阻隔,已经足够!
就在陈建国拼死挡住重锤的刹那——
陈守山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失,只剩下近乎疯狂的决绝!他知道,机会只有这一次!无论这些突然出现的、觊觎镜渊之门的宵小是谁,都不能让他们得逞!更不能让孙子魂飞魄散!
给老子——封!!!
他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发出一声震破灵魂的怒吼!那根蓄势待发的镇魂钉,幽蓝符文瞬间燃烧到极致,化作一道洞穿虚空的蓝色闪电,无视了破洞落下的碎石和烟尘,无视了黑衣人的怒吼,带着陈守山毕生的修为和守护的执念,狠狠刺入了黑色铜镜的中心!
噗嗤——!!!
没有金属撞击声,只有一种仿佛刺入粘稠腐肉的、令人牙酸的闷响!
镇魂钉深深没入镜面那深邃的黑暗之中!
呃啊啊啊——!!!
镜面深处,仿佛有亿万道怨毒、不甘、恐惧的意念瞬间发出了无声的、直抵灵魂深处的尖啸!整个铜镜剧烈地、如同垂死挣扎般地震颤起来!镜面翻涌的黑暗如同沸腾的油锅,疯狂地鼓胀、冲击!试图将那根钉入核心的异物排斥出去!
禁锢铜镜的剩余暗红锁链,在镇魂钉刺入的瞬间,寸寸崩裂!化作漫天暗红色的金属碎屑!
而陈守山,在镇魂钉刺入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枯槁的面容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变得如同金纸!他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黑血,佝偻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33
爸!!
陈建国看到父亲倒下,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吼!心神巨震之下,被那黑衣首领抓住破绽,重锤带着呼啸的劲风,狠狠砸在他的肩头!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陈建国如遭重击,口中鲜血狂喷,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被砸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滑落在地,生死不知!
建国!!
李秀兰看到丈夫和公公接连倒下,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悲鸣!巨大的悲痛和恐惧如同海啸将她淹没,维持纸人封印的力量瞬间崩溃!
噗!
心口那个小小的纸人,在失去李秀兰力量支撑和铜镜恐怖能量冲击的双重压力下,瞬间自燃,化作一小撮灰烬飘散!
失去了纸人封印的压制,陈默身上那些如同活体毒蛇般的黑色死纹,瞬间失去了束缚!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疯狂地向着他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蔓延而去!速度比之前快了十倍不止!
他的身体如同触电般剧烈抽搐起来,皮肤下的黑色纹路疯狂搏动、凸起,仿佛有无数条毒虫在皮下钻行!额角崩裂的伤口涌出的鲜血,都带上了一丝诡异的黑色!
默默!!
李秀兰看着儿子身上那迅速蔓延的死亡黑纹,发出绝望的哭喊。她不顾一切地扑过去,试图用身体挡住那些黑衣人,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去阻止那死亡的侵蚀。
然而,那些从天而降的黑衣人,目标根本不在他们身上!为首那人击飞陈建国后,看都没看倒地的陈守山和濒死的陈默,冰冷的目光死死锁定那面被镇魂钉刺入、正在疯狂震颤的铜镜!
镇魂钉虽然钉入,但铜镜并未完全被封印!镜面深处翻涌的黑暗正在与那根钉子进行着殊死的对抗!幽蓝的符文与粘稠的黑暗剧烈冲突,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能量嘶鸣!
趁现在!夺‘门’!
黑衣首领沙哑下令,声音带着一丝贪婪的狂热!
几名黑衣人闻令而动,如同猎豹般扑向那面剧烈挣扎的铜镜!他们手中都亮出了各种奇特的法器——刻满破煞符文的钩索、闪烁着诡异绿光的玉瓶、甚至还有一张绘制着扭曲符咒的黑色符箓!
他们的目标,显然是趁着铜镜被镇魂钉重创、封印未稳的瞬间,强行夺取这面镜渊之门的控制权!
地下室一片狼藉,烟尘弥漫。
陈守山倒地,生死不知。
陈建国重伤昏迷。
李秀兰绝望地扑在浑身被死亡黑纹吞噬、剧烈抽搐的陈默身上,发出无助的哭喊。
而几名气息阴冷的黑衣人,正带着致命的贪婪,扑向那面挣扎不休、蕴含着无尽恐怖与秘密的黑色铜镜!
34
就在镇魂钉刺入铜镜核心、现实世界陷入混乱与绝望的同一瞬间!
镜渊深处,那点触碰着黑暗祭坛、几乎被庞大死亡信息流冲垮的金红光晕,猛地爆发出了最后、也是最强烈的一次光芒!
不是抵抗!不是防御!
而是一种……源自意志最深处的、冰冷的、决绝的……共鸣!
‘他’的意识,清晰地看到了现实世界地下室的惨状!看到了爷爷倒下!看到了父亲被重创!听到了母亲绝望的哭喊!看到了自己(第一人格)的身体正在被死契反噬的死亡黑纹疯狂吞噬!也看到了那些扑向铜镜、意图趁火打劫的黑衣人!
现实与镜渊,生与死,守护与掠夺,在这一刻形成了残酷的交响。
‘他’瞬间明白了爷爷拼死一搏的用意!也看清了那些黑衣人真正的目标!
这祭坛核心的信息,这镜渊的死亡规则,这被死契锁定的坐标…这一切的源头与终点,都在那面铜镜上!
爷爷的镇魂钉,是在用生命强行切断镜渊对铜镜这个锚点的深度连接!是在试图将铜镜从镜渊的死亡规则中剥离出来!这相当于在切除一个与本体深度粘连的恶性肿瘤!过程凶险无比,且必然引发疯狂反噬!
而那些黑衣人…他们显然知道铜镜的价值!他们想趁铜镜被剥离、陷入虚弱和混乱的瞬间,将其据为己有!
‘他’的意志核心,在目睹了亲人的惨状和自身(第一人格)濒死的危机后,那深潭般的冰冷之下,一股源自血脉、源自守护本能的暴怒火焰,第一次被彻底点燃!
哼!
一声冰冷到极致、也蕴含着无尽怒意的意念,在‘他’的意识深处炸开!
维持那点金红光晕的最后力量被‘他’毫无保留地抽取!不再用于抵抗周围的黑暗侵蚀,而是全部凝聚、压缩!化作一根无形无质、却凝聚了‘他’此刻全部意志与愤怒的刺!
目标——不是祭坛本身!而是祭坛深处,那与铜镜锚点紧密相连的、代表死契烙印的…核心规则节点!
‘他’要做的,不是摧毁祭坛(那根本不可能),而是要在爷爷镇魂钉切断连接的同时,从镜渊内部,给这个连接点以最后一击!加速剥离!同时,将自身作为钥匙所窥探到的、关于黑衣人存在的信息,以及自身被死契锁定的痛苦与诅咒…如同回旋镖一样,狠狠砸回那个节点!
这是一种自杀式的反击!也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豪赌!
凝聚了最后意志与怒火的刺,无声无息,却又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刺入了祭坛核心那冰冷的死亡规则节点!
嗤——!!!
仿佛烧红的烙铁投入冰水!祭坛核心猛地一颤!一股混乱、痛苦、夹杂着被强行剥离的撕裂感和一股外来诅咒信息的冲击波,猛地从祭坛爆发开来!
镜渊深处,那绝对的死寂被打破!翻涌的黑暗浊流再次狂暴!无数怨念触手疯狂地卷向祭坛中心那点即将彻底熄灭的金红光晕!
而现实世界,那面被镇魂钉刺入的铜镜——
嗡!!!!
铜镜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如同濒死巨兽般的恐怖震颤!镜面深处翻涌的黑暗与镇魂钉幽蓝符文的对抗达到了顶峰!但在这一瞬间,铜镜内部似乎猛地传来一股强烈的剥离感和混乱的信息冲击!
噗!
镇魂钉上幽蓝的符文骤然一亮,仿佛受到了某种来自内部的助力,瞬间压过了黑暗的反扑!钉身猛地又向镜面深处没入了一寸!
铜镜镜面那深邃的黑暗,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凝固!最终化作一片死寂的、毫无光泽的暗灰色!仿佛一块普通的、蒙尘的金属板!只有那根狰狞的镇魂钉,深深钉在镜面中心,幽蓝的符文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死死禁锢着它。
铜镜…被暂时、强行封印了!镜渊之门被镇魂钉强行钉死、暂时关闭!那股连接镜渊的恐怖吸力和死亡气息,瞬间消失!
然而,代价是——
镜渊深处,那点代表着他的金红光晕,在发出最后一击、引爆混乱之后,如同燃尽的蜡烛,在无数怨念触手的疯狂撕扯下…彻底熄灭了。
35
现实世界。
扑向铜镜的几名黑衣人,在铜镜被彻底封印、那股恐怖的吸力消失的瞬间,动作猛地一滞!为首那人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难以置信!显然,铜镜被彻底封印、失去活性的情况,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门…被封死了!
一个黑衣人失声低呼。
该死!晚了一步!
为首的黑衣首领看着那面被镇魂钉钉死、毫无生气的暗灰色铜镜,眼中充满了暴怒和不甘。他猛地转头,冰冷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地下室:倒地的陈守山(生死不知),重伤昏迷的陈建国,抱着浑身布满恐怖黑纹、已经停止抽搐、气息微弱到极点的陈默痛哭的李秀兰…
撤!
黑衣首领当机立断,沙哑下令。铜镜已被封印,目标失去价值,此地不宜久留!他毫不犹豫,转身就朝着天花板的破洞跃去!其他黑衣人紧随其后,动作迅捷如风,瞬间消失在破洞外的黑暗中。
地下室,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弥漫的烟尘、法器散落的狼藉,以及…劫后余生、却陷入更深绝望的死寂。
李秀兰抱着浑身冰冷、布满狰狞黑色死纹、几乎感觉不到呼吸的儿子,看着倒在不远处、生死不知的丈夫和公公,巨大的悲痛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声的泪水汹涌而出。
就在她陷入无边黑暗的绝望之时——
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的、陈默那冰冷得如同尸体的身体,指尖…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