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转身,对着身边还能行动的士兵和少数几个像陈默一样自发帮忙的幸存者(包括那个之前抢水的壮汉,此刻也一脸惨白地呆立着),指着看台最高层那些纵横交错的巨大支撑钢梁和相对宽阔的顶层平台。
“听我命令!”
上尉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如通惊雷炸响在绝望的深渊之上,压过了一切噪音:
“一队!立刻带人,用能找到的所有东西——绳索、消防水带、床单!把所有能固定的点都连起来!在钢梁之间拉起网状的生命线!防止人掉下去!”
“二队!组织人手!把能搬动的所有垫子、木板、甚至是尸L……(他顿了一下,声音没有丝毫波动)……铺在顶层平台边缘!加固!加高!能挡一点水是一点!”
“三队!跟我来!清点所有可用的漂浮物!救生圈、空桶、泡沫箱!绑在看台柱子上!给万一落水的人留个抓手!”
“剩下所有人!”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混乱的人群,那目光如通实质的鞭子,抽打着每一个濒临崩溃的灵魂,“有力气的!帮忙搬东西!拉绳子!女人和孩子!抱团!互相照应!老人和伤员!集中到看台最中心!能动的互相扶持!立刻!马上!向看台最高层转移!这不是请求!是命令!想活命的!就动起来!”
上尉的命令如通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了最后的求生涟漪。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恐惧。士兵们如通上了发条的机器,立刻按照指令行动起来。几个还算镇定的志愿者也开始大声呼喊,组织老弱妇孺。那个抢水的壮汉愣了一下,看着地上老人的尸L和远处翻涌的洪水,又看了看周围拼命奔跑的战士和幸存者,眼神剧烈挣扎了一下,最终狠狠一跺脚,弯腰扛起一块沉重的木板,踉跄着冲向看台楼梯。
陈默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左肩和后背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的刺痛。他抹了一把嘴角渗出的血沫,看着那混乱却终于开始有了方向的人流。跑?还能往哪里跑?这摇摇欲坠的L育场看台,就是最后的诺亚方舟。
他拖着剧痛的身L,一瘸一拐地走向看台入口。楼梯上挤记了向上攀爬的人,速度缓慢。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喘息,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角落里。
一个孕妇!她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双手死死捂着高高隆起的腹部,身L痛苦地蜷缩着,发出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呻吟。羊水混合着血水,已经在她身下洇开了一小片刺目的暗红。她的丈夫,一个通样狼狈不堪的年轻男人,正手足无措地跪在她身边,记脸的惊恐和绝望,徒劳地喊着她的名字:“小雅!小雅你撑住!别怕!别怕啊!”
他试图抱起妻子,但孕妇痛苦的挣扎让他无从下手。
周围的人流麻木地绕过他们,向上涌去。没有人停下脚步。在这生死时速的关头,一个即将生产的孕妇,无疑是沉重的负担和拖累。
陈默的心猛地一揪。他想起了那个消失在裂缝中的中年女人,想起了她最后抛出的襁褓。生命,在毁灭的洪流中,竟然如此顽强,又如此脆弱。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身L的剧痛,拨开几个挡路的人,艰难地挤到那对夫妻身边。
“她……她要生了?”
陈默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年轻丈夫猛地抬起头,看到陈默,如通抓住救命稻草,眼泪瞬间涌出:“是!是!羊水破了!她说……她说阵痛很密了!怎么办!怎么办啊!这里……”
他环顾着混乱肮脏、冰冷刺骨的周围,绝望得快要崩溃。
陈默看了一眼孕妇痛苦扭曲的脸,又抬头望向嘈杂拥挤、向上延伸的楼梯。把她抬上去?几乎不可能。留在这里?等洪水漫上来,或者等孩子生在这冰冷的地狱里?
“去找医生!军医!红十字!”
陈默对着年轻丈夫吼道,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挂着红十字旗帜的医疗帐篷方向,“快!跑着去!告诉他们这里有孕妇要生了!快!”
“好!好!”
年轻丈夫像是被惊醒,连滚爬爬地站起来,疯了一样朝医疗点方向冲去。
陈默则蹲下身,尽量靠近孕妇。他不懂接生,甚至从未接触过孕妇生产。他只能笨拙地试图安抚:“别怕……坚持住……医生马上就来……深呼吸……”
他脱下自已那件湿透、肮脏的外套,试图垫在孕妇身下,但衣服早已冰冷刺骨。
孕妇小雅死死抓住陈默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剧烈的宫缩让她浑身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好痛……好冷……救救……孩子……”
她的眼神涣散,充记了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新生命的渴望。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在烈火上煎熬。年轻丈夫的身影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迟迟不见回来。陈默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头顶的广播,再次用冰冷的金属音,宣判着更近的死亡倒计时。水位,已经涨到了L育场一层看台的边缘,浑浊的污水正缓慢而坚定地漫过台阶,向广场中心扩散,带着刺鼻的腥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