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树凉？谁啊？算命的？这年头还有人信这个？”
地铁四号线像一条疲惫的钢铁巨蟒，在城市的腹腔里隆隆穿行。陈默整个人被嵌在车门和人墙之间，鼻尖几乎贴着前面大哥汗湿的后颈T恤，一股混合着廉价洗衣粉和隔夜宿醉的气息顽强地钻进鼻孔。他艰难地转动唯一还能自由活动的手腕，拇指在手机屏幕上麻木地向上滑动。信息流瀑布般冲刷而下，占据头条的，赫然是那个早已被咀嚼了无数遍的名字和日期：
“龙树凉末日预言再引热议：2025年7月5日，富士山爆发、超级地震、环太平洋海啸！”
配图是一张色彩刺目的合成图：富士山在血红的天空中喷发，巨浪像恶魔的爪子拍向东京塔。评论区早已沦为狂欢的战场。
“笑死，每年不来几次末日预言，地球都不好意思转圈了是吧？坐等7月6号打脸啪啪响！”——“@杠精退散，你懂个P！龙树大师之前的预言准过好几次！宁可信其有！”——“楼上傻X鉴定完毕。坐标东京，晴空万里，准备下班去居酒屋，慌个毛线？/狗头”——“不是，就没人关心一下万一真来了怎么办吗？囤点东西总没错吧？”——“囤货党又来了？制造恐慌有一套。散了散了，又是营销号KPI不够了。”
陈默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指尖轻点，转发了这条热门话题，配上自已的评论：“7月5日？懂了，那天请假在家躺平，万一真炸了也算寿终正寝，没炸就当白捡一天假。老板，批不批？/机智”
发送。几秒后，手机震动，死党王胖的回复跳出来：“批！必须批！带上兄弟我！躺赢末日！/龇牙”
车厢猛地一晃，广播里传出毫无波澜的女声：“前方到站，市民中心。下车的乘客请提前让好准备。”
人潮开始涌动，像被无形的手挤压的海绵。陈默趁机吸了一口相对不那么浑浊的空气，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通样疲惫而麻木的脸。没有人谈论预言，没有人显得紧张。富士山？海啸？那是另一个次元的事情。这里只有KPI、房贷、今晚吃什么、以及盘算着如何在这沙丁鱼罐头般的空间里多抢出一寸立足之地。
现实，冰冷而坚硬，比任何末日传说都更真实地挤压着每一寸空间。龙树凉的声音，早已淹没在都市巨大的生存噪音之下，如通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连涟漪都显得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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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霓虹在夜幕中渐次亮起，勾勒出深圳冰冷而璀璨的天际线。陈默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出科技园那栋灯火通明的写字楼，晚风吹来，带着一丝白日喧嚣沉淀后的燥热。手机在裤兜里持续震动，不是工作群，是老家母亲的视频请求。
他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公交站台角落，接通。母亲略显焦虑的脸庞立刻填记了屏幕。
“小默啊，下班了没？吃饭了没？今天看新闻没？那个什么富士山……”
“妈，”陈默打断她，声音带着工作一天后的沙哑和无奈，“又是那个预言？假的，都传了多少遍了。专家不是早辟谣了嘛，说富士山现在很稳定，监测数据一切正常。您别老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群消息，都是骗流量吓唬人的。”
屏幕那头，母亲眉头紧锁：“可……可我这心里头七上八下的。老家你张姨，她闺女不是在东京留学吗？说那边超市今天方便面都快被抢空了！还有盐！你说这……”
“妈，抢盐那都是多少年前的梗了？”陈默哭笑不得，“日本人地震多，囤点东西应急正常。跟什么世界末日没关系。再说了，就算真有事，隔着海呢，能影响到咱这儿多少？您就放宽心吧。”
他努力让自已的语气显得轻松笃定。就在这时，手机顶部弹出一条推送通知，来自一个比较权威的新闻客户端：
【国家应急管理部、自然资源部联合声明：持续加强地质与海洋灾害监测预警，当前全球主要地质活动带监测数据均在正常波动范围内。请广大民众不信谣、不传谣，保持正常生产生活秩序。】
“喏，妈，你看，官方都发话了。”陈默把手机镜头对准那条推送，“国家有监测呢，真有问题能不知道？您就踏踏实实的，该跳广场舞跳广场舞，别跟着瞎操心。”
母亲盯着屏幕上的文字，脸上的忧色似乎褪去了一些，但眼底深处那丝不安并未完全消散。她絮絮叨叨又叮嘱了几句注意身L、按时吃饭之类的话，才忧心忡忡地挂了视频。
陈默收起手机，长长吁了口气。抬头望向城市被光污染染成暗橙色的夜空，几颗稀疏的星星努力闪烁着。远处商业巨幕上，某款新游戏的广告正播放着毁天灭地的特效，引来路人短暂的驻足。虚假的末日影像光怪陆离，真实的警告却被当成了背景噪音。他甩甩头，试图将母亲那点残留的忧虑也甩出去。明天还要早起，一个重要的项目会议等着他。龙树凉？富士山？让它们留在网络的热搜榜上吧。
他迈开步子，汇入下班的人流，走向地铁站的方向。城市的脉搏，依旧在“正常”的轨道上强劲地跳动着，带着一种近乎傲慢的安稳。没有人听见，或者没有人愿意去听，那来自大地深处、大洋彼岸，正悄然绷紧的弦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