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
萧承烬猛地抬手,捂住了她的唇,另一只手疾速放下车帘,将那道清丽的白衣身影彻底隔绝在外。
“别看,也别出声。”
他压低了声音,胸口急促起伏。
“怎么了?”南诏月被他突如其来的狠戾吓住,心跳如擂鼓。
萧承烬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车窗缝隙,确认那道身影消失在街角,这才松开手,脸色却依旧紧绷。
“刚才楼上,是皇后的人。”
南诏月呼吸一窒。
“雪隼,”萧承烬吐出两个字,像在驱逐梦魇,“我绝不会认错。”
所以你刚才……
南诏月想问,却问不出口。
心口那股尖锐的刺痛已经褪去,留下一种更让她恐惧的冰冷余韵。
“我以为,我们暴露了。”萧承烬长长地、艰涩地吐出一口气,
他重新将南诏月揽入怀中,手臂收得极紧。
“月儿,对不起,吓到你了。”
他的下颌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后怕的沙哑。
“我们要加紧动作,我必须尽快见到皇后。”
南诏月僵直的身子,终于一点点软化下来。
是了,他被追杀至南诏,险些丧命,对仇人有如此剧烈的反应,才是正常的。
可……为什么,她感觉到的,还有一丝那么深的、那么深的眷恋与不舍?
仿佛弄丢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发冷。
她不能再怀疑了。
他们已经种下了通心蛊,性命相连,他若有异心,与自戕何异?
她……输不起。
“我没事,”南诏月反手抱住他,轻声安慰,“阿烬哥哥,别怕,我们现在有三万藤甲军,我们不怕他们。”
“嗯。”萧承烬应了一声,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必须尽快将南诏月和这支军队安置好。
上京城,已是张开了血盆大口的龙潭虎穴。
而他,也需要去见一些真正的“故人”了。
马车在萧承烬的指令下,没有入城,而是绕道驶向了京郊一处极为隐蔽的别院。
这里,是他暗中经营多年的藏身之所。
他雷厉风行地安顿好南诏月,又秘密传令给南诏大将蒙达,命三万藤甲军化整为零,潜伏于京郊山林,与别院互为犄角,不得号令,绝不许妄动。
让完这一切,已是深夜。
萧承烬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灯火辉煌的上京城,宛如一头蛰伏在黑暗中,准备择人而噬的孤狼。
目光,缓缓落向书桌的暗格。
那里,静静躺着一枚被他收藏了许多年的旧物。
一方绣着清雅兰草的素色帕子。
帕子的边角,早已被摩挲得起了毛边。
阿璃……
那个冬天,冷得他记忆中只有漫天的大雪,和渗入骨髓的寒冷。
母妃被活活烧死在宫里。
他被当成一件垃圾,丢弃在早已荒废的扶摇宫。
衣不蔽L,食不果腹。
高烧不退,一时浑身滚烫如烙铁,一时又如坠冰窟。
破旧的窗棂外,几个小太监的讥笑声,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狠狠扎进他的耳朵。
“瞧那个蛮女养的贱种,怎么还不死?”
“看样子活不了几天了,死了才干净!省得污了这皇宫里的贵地!”
他蜷缩在冰冷坚硬的地上,意识渐渐模糊。
连抬起手,去舔舐瓦片上那层薄薄冰霜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
就在他以为自已会这样无声无息地烂死在这座阴森的冷宫里时……
一双带着暖意的小手,轻轻地,覆上了他滚烫的额头。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如铅的眼皮。
看到一个穿着素色棉袄的小姑娘。
她约莫七八岁的年纪,眉眼干净澄澈,像是初冬的第一场新雪,不染尘埃。
是沈清璃。
她把一块桂花糕掰成碎末,一点点喂给他。
那一点微弱的甜,是他整个黑暗童年里唯一的光。
他抽出信纸,饱蘸浓墨,笔尖落下两个字。
阿璃。
他仿佛又看到她在一本旧书扉页上,用稚嫩的笔迹为他写下:晦暗非汝罪,皎月自在天。
他们都说你……是不祥之人,我不信。”
她的声音很轻,却坚定。
“你只是生病了。”
萧承烬唇角漾起笑意,随即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迅速写完信,封入火漆。
“来人。”
一个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
“主上。”
“将此信,亲自送至沈府,交予沈清璃小姐亲启。”
“遵命。”暗卫接过信,身形一闪,便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萧承烬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灯火辉煌的上京城。
沈家,皇后外戚,太子的表亲。
分量足够了。
他转过身,将那方被他珍藏多年的兰草手帕,面无表情地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烛火里。
火焰瞬间吞噬了素白的布料,将那点可怜的温暖,烧成一缕扭曲的黑烟。